五、掌上明珠

從本質(zhì)上講，小倩算是個內(nèi)向的女孩，但自從學(xué)會了說話，她的小嘴巴特別甜，像一只小鳥圍在姥姥姥爺身邊叫長叫短。有一次，姥爺攙扶著姥姥走出屋子，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小倩看見了，轉(zhuǎn)身就往屋子里跑，姥爺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叫道：“寶寶別跑，小心摔跤！”只見小倩從屋里抱著一個小板凳“噔噔噔”地跑出來，放在姥姥腳跟前，感動得姥姥一把把小倩攬在懷里，嘴里連聲說著：“看俺的小乖乖，就是有眼色，心疼死人了?！崩牙选⒗褷斠惨曅≠粸檎粕厦髦?，無時無刻不在精心呵護她，捧在手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能辦到的，無論小倩提出什么要求，都會順著她、滿足她。

一天將近中午，魯驥民騎自行車下班回來。一走進院子，就聽見小倩的哭鬧聲，于是大聲叫道：“誰惹我的小乖乖了？”

小倩一聽是姥爺?shù)穆曇?，一掀門簾就跑了出來，邊跑邊嚷嚷：“姥爺，我要吃紅薯面窩頭?！?/p>

“傻孩子，吃什么紅薯面窩頭啊，咱家有白面饃?！濒旙K民勸道。

小倩又大聲哭了起來：“我不要白面饃，我就要吃紅薯面窩頭，你去給我要，你去給我要嘛?！?/p>

魯驥民把自行車靠院墻一放，從車把上取下一個布兜，從里面掏出一個用報紙包著的肉夾火燒，邊打開放到小倩鼻子下面：“你聞聞，多香??！”

小倩把火燒一推：“我不要火燒，我就要紅薯面窩頭。”火燒差點掉到地上，魯驥民連忙用另一只手接住：“你看看這孩子，比你媽的性子還急。”

這時從里屋傳來老伴的聲音：“她姥爺，我勸了大半天了，她就是不聽。這妮子可犟了，你也別勸了。她是看到隔壁她張媽家的孩子吃，嘴就饞了，非要吃不可，你就拿咱家的白面饃去換幾個吧?！?/p>

姥姥的話音剛落，小倩一把從姥爺手里奪過火燒向院子外跑去。魯驥民沒有防備，也不知小倩要干什么，連忙跟著出了院子，只見小倩跑進了隔壁張媽家的堂屋，嘴里還喊著：“狗蛋狗蛋快出來，我用火燒給你換紅薯面窩頭?！?/p>

看著狗蛋要接過火燒，張媽從灶房快步跑出來一把奪了過去，趕快又塞到小倩手里，說：“小倩，這可使不得，一個火燒能換多少個窩頭呀?！鞭D(zhuǎn)身又責(zé)罵自己的孩子：“真沒出息！”

這時魯驥民也走到了跟前，為狗蛋解圍：“這事不怨狗蛋，是俺家小妮子想吃您家的紅薯面窩頭?！闭f著把小倩手里的火燒拿過來放到桌子上：“這也不值幾個錢，你就給俺小妮子拿兩個紅薯面窩頭，讓她嘗個新鮮就行了?！?/p>

聽魯驥民這么說，狗蛋他媽心里卻過意不去，轉(zhuǎn)身從饃籃里拿了兩個紅薯面窩頭：“給妮兒，去吃吧。”又從桌子上拿起火燒遞到魯驥民手里：“這個你拿回去。以后小倩想吃紅薯面窩頭、玉米面餅、小米煎餅的，你就讓妮兒自己過來拿。自左鄰右舍的，不要見外?！?/p>

狗蛋他媽今年有四十五六歲，上有公婆，下有狗蛋兄弟姐妹六個，狗蛋他爹在火車站當(dāng)裝卸工，沒日沒夜地掄鐵锨、推板車、扛麻袋，掙的錢還是不夠喂家里的十來張嘴，過了古稀之年的狗蛋奶奶時常到附近的露天菜場撿拾人家丟棄的白菜幫子、黃菜葉子和有壞疤的紅蓍，日子過得很艱難。有一次魯驥民去借鐵锨栽種同事給的葡萄苗，正碰上狗蛋媽要做飯，從瓦罐里舀取了一葫蘆瓢小米，臨下鍋又抓出了一把。這個動作被魯驥民看到了，就問：“我看一瓢米都有點不夠，你咋還抓出來一把？”狗蛋媽說：“家里孩子多，得省著吃，我每次省一把，七八天就能省出一頓來了。”想到這些，魯驥民就執(zhí)意把火燒放到桌子上，說：“這個你得留下。這小妮子沒有常性，有時想要啥急得火上房，真給她買回來了，她又過了那個勁兒，不稀罕了?！?/p>

狗蛋他媽沒再說什么，從饃籃里又拿了幾個紅薯面窩頭塞到魯驥民手里，并使勁推著魯驥民出了門。

果然，自認為紅薯面窩頭特別好吃的小倩，只吃了一個就不再吃了。第二天，魯驥民把紅薯面窩頭放上飯桌，小倩拿起來捏了捏，瓷實得像石頭，就又丟回了饃筐。晚上，魯驥民把紅薯面窩頭上籠蒸熱了遞給她，以為小倩會吃，可小倩只放在鼻子跟前聞了聞就放下了，挑了塊小米煎餅吃。姥姥也沒有數(shù)落她，把紅薯面窩頭一點點地掰成指尖大小放在碗里，然后用稀飯泡著吃掉了。

平時，小倩就是魯欽的一條跟屁蟲。每天一放學(xué)，魯欽走到哪里她就會跟到哪里，魯欽玩什么游戲她也玩什么游戲，幾乎是形影不離。在外面玩累了，她就會撒嬌嚷嚷，讓魯欽把自己背回家。這天放學(xué)后，魯欽與四個小伙伴們玩“砸桃核兒”的游戲——就是在地上隨便挖一個小坑，每人往坑里放一至二粒桃核兒作為“鍋底”，用“石頭、剪子、布”決出先后，然后用自個手中個頭最大的作為母核兒，由第一名先砸，依次類推，誰從坑里砸出來，桃核兒就歸誰。砸的時候，如果母核兒沒有從坑里彈跳出來而留在了坑里，這個母核兒就成了“鍋底”，直到大家把鍋底里的桃核兒都砸出來了，這一局也就算結(jié)束了。最后，誰砸出的桃核兒最多，誰就是贏家。那天魯欽贏得最多，可作為“保管員”的小倩卻把魯欽贏的桃核兒分一半給了“四類分子”申懷玉家的孬蛋。這可把魯欽氣得不行，在回家的路上就訓(xùn)小倩，小倩不服，噘著小嘴說：“不就是幾個破桃核兒嘛，真小氣?！濒敋J就更來氣：“那都是我的戰(zhàn)利品，你給了別人還有理了？”說著就去掏小倩口袋里剩余的桃核兒。小倩蹲在地上，使勁捂著口袋不讓掏，可她哪里是魯欽的對手？結(jié)果桃核兒全都被魯欽掏了出來，小倩就坐在地上又哭又鬧，而且不跟他回家。魯欽說：“你不走，那我可不管你了啊?！闭f著丟下小倩就走了。小倩見魯欽走了，不僅沒有起身追他，反倒哭得更兇了。

眼看太陽已經(jīng)落山，魯欽想：如果獨自回家，姥姥、姥爺看不到小倩，那還不打斷我的骨頭活剝了我的皮？就只好又走了回來。走了幾步他突然想起一個惡作劇，就指著路旁邊的樹叢猛喊一聲：“狼來了！”嚇得小倩一骨碌爬起來，邊哭邊跑向他。魯欽順勢把她舉過頭頂，讓她騎到自己脖子上，邊往家里走邊哄她，并答應(yīng)明天放學(xué)后給她買一個糖葫蘆，小倩這才停止了哭鬧。進屋后，魯欽走到床前，背對著床手一松，把小倩丟到了床上，就再也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