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袁大頭
大坡袁村有個袁公廟,廟后住著張大套一家。
地名的叫法有時想想著實(shí)有意思,叫啥啥海的可能連水都難找,叫某某山的也許找塊石頭都作難。村名叫大坡袁,卻是個小村莊,一家姓袁的都沒有,都姓張。倒是鄰村小坡袁,全村無一雜姓,都是姓袁的,村還大。
袁公廟內(nèi)敬著袁公。哪位袁公,有何善舉,不得而知。倒是廟后的張家在以前很有名氣,是個大戶。張家門兒里出美女,在這方圓幾十里是出了名的。本地流傳著一句話:“看戲不看戲,看看廟后張家大閨女?!闭f的就是張大套的五個姑奶奶。民國時期,張大套五個姑奶奶個個如花似玉,貌若天仙。
富不過三代,到張大套這輩兒,已泯然眾人矣。
張大套今年六十有七,老實(shí)巴交的農(nóng)民。弟兄倆,有個兄弟叫張二套。大套住在破落了的舊宅,二套分家在村南頭新建了宅基,兄弟兩家非常和睦。
這幾天,張大套的心里裝著一件大事,難為得他不知如何是好,一連幾夜都睡不著覺。扒了老宅正在建的新房也停住了。
晚上,張大套在床頭坐著抽悶煙,一支接一支。老婆是個粗粗壯壯、有口無心的胖娘兒們,平時都聽大套的,她躺在床上也是來回地翻騰。一會兒,噌地坐起說:“大套,你倒是拿個主意啊,到底咋弄,你放個屁呀,這樣也不是個法兒,你不瘋也會把我逼瘋?!?/p>
三天前,大套決定扒了舊宅建新房。在外打工的兒子大了,沒新房對象難找。晚上,干活的人走了。大套自己要把根基再開挖一掌,趕明兒扎根腳時寬敞些。在東南角,大套挖出一個壇子來。打開一看,里面包東西的綢緞已糟完,綢緞里面有層油皮紙還沒爛。剝開,里面竟是銀圓!袁大頭!足足一包呀!要有幾百塊!大套往四周看看,好在沒人。他稍稍穩(wěn)穩(wěn)神,拿出一塊來,學(xué)著電視劇里面的方法,在衣服上使勁擦擦,咬咬,挺硬!又吹一下,放在耳朵邊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聽。其實(shí)他什么也不懂。大套不顧收拾鐵锨,掄下衣服緊緊包上,貓著腰,回到屋里,叫起他家的胖娘兒們。
兩人一夜沒睡,仔細(xì)點(diǎn)了點(diǎn),二百零六塊兒,不多不少,二百零六塊兒!倆人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
“套,聽說這可值錢了呀!”
“是,小聲點(diǎn),千萬別說出去。明天給蓋房子的工頭說,停了,改好兒(日子)了,等等再蓋。”
“恁祖上還真埋有財寶呀,真不愧是張大戶?!?/p>
“那可不是,聽說姑奶奶有一次回來,坐著八抬大轎呀!姑爺騎著高頭大馬!后面跟一群扛槍的?!?/p>
“這得值多少錢呀?”
“不著(知道)呀,反正值不少錢。”
“這是祖上留下來的,屬老伙的,二套那兒要是知道了咋辦?”胖娘兒們的一句話,讓張大套大發(fā)橫財?shù)捏@喜瞬間煙消云散。給親兄弟說不說、分不分的矛盾心理籠罩在兩口子心上,不停地開始折磨起他們來。
一天,二天,三天……十天,整整十天!大套揉揉通紅的眼睛,終于想通了。一是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兄弟早晚都會知道,到時來要就丑氣了。二是念及一母同胞的手足情分,村上就他親弟兄倆。三是老伙的東西不能據(jù)為己有。大套決定分給二套一半。胖娘兒們要私藏六塊,被大套喝住。
叫來二套和二套家里的,大套把袁大頭分給了兄弟一半。二套和二套家里的感動得差一點(diǎn)掉淚,還是親弟兄呀,打斷骨頭連著筋,一拃沒有四指近呀。
三個月后,大套原定要蓋的平房建成了樓房。
半年后,大套的兒子靠打工攢的錢在縣城首付買了一套商品房?,F(xiàn)在農(nóng)村找對象在縣城沒房免談。
就在大套兒子結(jié)婚后的第三天,二套和他家里的找他哥大套來了。二套蹲在大套家的堂屋墻角處,吭哧半天,說不出話來。二套家里的憋不住了:
“大哥,咱老宅挖出來的袁大頭有整有零的就二百零六塊兒?”
“啊,就二百零六塊兒。”
“不是吧!”
“就是!”
“就是?”
“就是!! ”
“真是?! ”
“真是!! ! ”
……
……
后來大套家里弟兄倆打了起來,妯娌倆也撕扯在了一起。再后來,兄弟倆跪在袁公廟對袁公神像發(fā)誓賭咒,從此兩家老死不相往來。
有的說:“二套沒給大套孩兒結(jié)婚添廂,兩家為這事鬧生分了?!?/p>
有的說:“大套借二套錢在縣城里買房一直沒還錢?!?/p>
有的說:“因為二套家的給大套家的胖娘兒們辦過丟人。”
有的說……
……
最后,鄰居福德說:“恁說那都不對!我是鄰居,大套、二套打架時我在隔壁聽得最清楚。對恁說吧,都是因為小坡袁那個屠夫袁大頭,哥兒倆吵架時還一個勁地拿袁大頭賭咒,可能二套過年割他了三十斤大肉,上了大套的賬,不知是二套有意的,還是袁大頭記錯了。就為這,哥兒倆打開了,兩家再也不說話了?!?/p>
(原發(fā)表于2017年12月30日《漯河廣播電視報·大槐樹文學(xué)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