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考驗

大平懷著感恩之心，把礦上的各類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他把為折老板整理房間的那種意識，套用在安全生產(chǎn)管理上。首先從整理礦上的環(huán)境開始，對包括下班后每一輛鏟車的停放、每一把鐵锨洋鎬的擺放都做了明確規(guī)定。大平的管理模式，在工人中產(chǎn)生了強烈反響，大部分人對如此規(guī)定持有反對意見，紛紛去折老板那兒告狀。折老板的回答是：“你們適應(yīng)不了新的管理規(guī)定，你們可以走人，我會招收一批能適應(yīng)管理制度的人來工作?！蹦切┕と寺犃苏劾习宓脑?，只好好乖乖回去調(diào)整自己，學(xué)著適應(yīng)新的管理規(guī)定。

折老板的煤礦屬于私有煤礦，雖然沒有出過死亡事故，但在全縣十幾個煤礦綜合考核中總是排在末位。大平推出的一系列管理方案，正是折老板所需要的。安檢局規(guī)定在一年四個季度的考評中，如果有一家煤礦連續(xù)三次排在末位，政府將會采取強硬手段關(guān)閉該煤礦。上一年折老板的煤礦連續(xù)兩季度排在末位，在第三次考評中，同樣是末位，折老板搬動了許多股東去安檢局做了工作。當(dāng)然，折老板的股東們自然都是縣政府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事后，幾個股東鄭重地告訴折老板：這樣的做法早晚會出事的。有再一再二，不會有再三再四。如果你總是這樣不抓管理，有一天我們會抽出股份的。

大平的整頓方案正迎合了折老板的想法，幾個股東聽后也非常滿意。他們又嚴(yán)肅地告訴折老板，只讓大平抓管理，必要時還可以給大平一個副經(jīng)理的頭銜，但絕對不能讓大平知道得太多，不能讓其插手財務(wù)。折老板問為什么，一個股東告訴他：一是大平太年輕，血氣方剛，對社會上的事懂得不多。二是一個年輕人，出自貧困家庭，他看到股東們?nèi)绱瞬毁M吹灰之力就有了豐厚的收入，他會接受不了這種現(xiàn)實。一個優(yōu)秀的青年人、一個能考上好大學(xué)的人，因為家里窮沒有錢上大學(xué)而四處打工，你想想面對落差，他的心理會有什么反應(yīng)，他對社會上的不公平如何看待？

折老板瞪大眼睛聽了股東們的話，嘴里佩服得五體投地，心里卻在罵他們。

折老板家在距煤礦三十里外的縣城，但他很少回家，大平發(fā)現(xiàn)總有幾個女人在折老板的房間里過夜。這一天，折老板帶著家人去了省城，傍晚時一個叫夏花的姑娘開著車來到礦上。夏花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漂亮女子，她與折老板的關(guān)系大平?jīng)]有弄清楚。說是情人，又不像；說是親戚，感覺他們又多了幾分生分。

夏花和折老板的幾個情人不同，她不愛說話，對待折老板像對待長輩一樣，很是尊重。大平不知道每次夏花來住在哪里，第二天夏花會為折老板把辦公室擦得一塵不染，把一切收拾好后自己開車離開。

現(xiàn)在，夏花把車停在會議室門口，徑直走進了大平的房間，她好像知道折老板不在似的。

那時大平正在聚精會神地寫一份縣煤炭局急要的季度安全生產(chǎn)總結(jié)材料，夏花進門后像一個姐姐或妹妹，靜靜地坐在大平房間的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見大平?jīng)]有搭理自己，她又開始幫大平收拾房間，還為大平的茶杯里添了水。

大平寫完材料再去看夏花時，發(fā)現(xiàn)夏花的眼睛含情脈脈，大平的心里顫抖了一下。他對夏花說：“折老板不在，你咋來了呢？”夏花說：“車壞了，我把車開過來想讓折老板幫我找人修一下，沒想到他人不在礦上?！?/p>

大平將手頭的活兒放下，轉(zhuǎn)身面向夏花說：“你沒有打電話給他？”夏花說：“打過了，關(guān)機?！贝笃秸f：“讓我打著試一下?！苯Y(jié)果的確是關(guān)機。大平問夏花：“吃飯了沒有？”夏花說：“沒有吃?！贝笃娇纯撮T外，天色漆黑，他想此時灶上早已?；?，便走進里間臥室，從床頭柜中拿出一盒碗裝方便面和一根香腸遞給夏花，讓她自己去泡。他抱歉地對夏花說：“縣上要的材料催得實在太緊了，誤不得。你自己想辦法湊合吃，我得趕在十二點前把材料通過電腦報給煤炭局，要不人家就要罰礦上的錢哩。”

夏花閃著好看的眉眼有些嬌嗔地說：“你寫吧，我自己去吃。不要太客氣，倒是我給你添了麻煩?！?/p>

大平重新坐回桌案邊，埋起頭寫材料，他真誠地對她說：“沒事，就是照顧不到你?！?/p>

夏花把碗裝方便面拿著，走進了里間順手閉了房門，悄無聲息地開始在里間泡方便面吃。其實夏花是吃過飯的，她吃了兩口便上到大平的床上，坐了一會兒，便和衣溜進了大平的被窩。

大平通過電腦把材料傳出去時，已是夜里十一點四十分了。忙了半天，發(fā)完材料后，他有點暈頭轉(zhuǎn)向，倒把夏花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凈。他在外間洗了臉和腳，關(guān)了會議室的門，關(guān)了自己房門，又滅了外邊的燈。他平時的慣例是在不打開臥室燈的情況下向床上摸去，他的雙手剛一伸進被窩，就被夏花逮了個正著。夏花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就把大平拽上了床，她一個翻身便騎到了大平身上，并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大平的嘴。大平推開夏花迅速地坐了起來，像躲瘟疫一般跳下床逃到外間，他剛把外邊的燈拉亮，夏花就站在了他面前。

兩個人所有的行動，都是在無聲無息中進行的。大平怕的是一旦出了吵鬧聲音，會驚動住在會議室東邊房子的其他管理人員。

這回，大平冷靜了許多，他想和夏花講明道理，硬躲不是辦法。他一把將夏花攬入懷中放到床上，然后用被子裹了夏花，他自己和衣躺在夏花身邊。他對夏花說：“你要是真喜歡我，聽我把話說完，你要什么我給你什么。”聽大平如此說，夏花不再動了。一瞬間，她變得像個乖巧聽話的孩子，還把身子往床里邊移了一下，為大平讓出了寬敞的地方。

大平動作輕盈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心里恐懼起來。長到二十多歲，他還沒有遇過這種事。但他聽老人們常說這樣一句話：奸情出人命。他想，自己雖然沒有動夏花什么，但畢竟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這也算是奸情吧，處理不好會出大事的。他做了幾次深呼吸，讓自己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然后他把自己的經(jīng)歷和家里的情況，細(xì)細(xì)地給夏花講了一遍。他最后對夏花說：“愛一個人沒有錯，你喜歡我沒有錯，但你用這種方式喜歡我就是加害于我。你想想，你是折老板的親戚，折老板又是我的恩人。過去人們把師父當(dāng)父親一樣看待，折老板如我的父親，你說我要是答應(yīng)了你的要求，那成什么了？”

夏花平靜地聽著，再沒有作聲。過了一會兒，竟然輕輕地抽泣起來。

大平?jīng)]有問夏花為什么哭泣，他重新拉亮臥室的燈，然后從床下拿出一條毛毯和一床被子，去會議室的桌子上睡覺。他連一個夢也沒有做成，就被里間夏花撞擊椅子的聲音驚醒了。他在想，夏花不會因失了臉面想不開尋短見吧。他又想，不會的。

夏花除了對大平房間里的情況不太清楚外，對會議室的門了如指掌。也許是怕太強的燈光影響了大平睡眠，夏花用自己的手機照亮，打開會議室的門出去解手了，她以為大平睡著了。聽見夏花開門的聲音，大平故意發(fā)出假惺惺的鼾聲。夏花解完手后反身關(guān)了會議室的門，摸到大平跟前。她真心地為大平蓋了毛毯，用自己的嘴唇輕輕在大平頭上吻了一下，然后，輕手輕腳地走進大平的房間。夏花走后，大平才踏實地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折老板就用手拍著會議室的門，正在熟睡中的大平聽到敲門聲，拉開了會議室的電燈，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開了門。折老板發(fā)現(xiàn)大平睡在會議桌上，一邊笑一邊說：“你咋睡在這兒呢？”

大平告訴折老板：“夏花來了?！闭劾习灞憩F(xiàn)出吃驚的樣子，在門里站了一會兒，然后打開自己的房門。又從大平房間里，將夏花帶回自己的房間關(guān)了門，屋里再沒有了聲音。

大平有所不知，折老板是用夏花探試他的忠誠。他知道此事時，已是在半年以后。那時，夏花告訴他：她要去西京陪弟弟上學(xué)。夏花把折老板用自己試探大平的事，發(fā)短信告訴了大平。大平回信說：“是你多心了，折老板不會做那樣的事?！毕幕ɑ匦牛骸靶挪恍庞赡?。”大平再沒有給夏花回信，他自從知道折老板用美人計考驗自己的事后，做事更加小心謹(jǐn)慎了。從內(nèi)心講，他開始防范折老板了，但工作上的事兒他更加賣力。他警告自己：“咱是來掙錢的，千萬別惹下麻煩事兒?！彼母冻觯K于換來了成果。這年12月，折老板的煤礦在全年綜合考評中位列全縣第一。年底，折老板按照大平剛來時的約定，付清了大平的工資和獎金，獎金比原來兩人的協(xié)議多了一倍。領(lǐng)了錢，大平高高興興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