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律動的生活，詩意的生命

老舍在小說和戲劇兩大領域內(nèi)辛勤耕耘，是優(yōu)秀的小說家、戲劇家，除此以外，他也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頗有建樹的散文家。以20世紀30年代第一次回國為標志，老舍的寫作領域正式由小說拓展到散文。老舍的散文創(chuàng)作往往是在小說或戲劇這樣大部頭作品寫作的同時或間歇穿插進行的。他的散文數(shù)量因而相當可觀。不過，老舍不像同時代其他作家那樣一本一本地出版散文集，1949年以前，他僅在1934年4月出版過一本《老舍幽默詩文集》，且這本書并不是純散文集，是幽默詩和幽默文的合集。老舍之所以不單獨出版散文集很可能與他自己對散文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有關。在《著者略歷》一文中老舍提到：“散碎文字，隨寫隨扔；偶搜匯成集，如《老舍幽默詩文集》及《老牛破車》，亦不重視之?！痹谒磥?，散文、雜文這種短小的文章，似乎和小說、戲劇相比分量較輕，缺少后者寫作時那種精雕細刻與殫精竭慮，因而對散文不像對小說那樣重視。甚至，老舍還極不同意別人替他編印散文集。在1942年發(fā)表的《答客問》一文中他這樣寫道：“在我快要與世長辭的時候，我必留下遺囑，請求大家不要發(fā)表我的函信，也不要代我出散文集?！粲腥似枚嗍拢怯∷鼈儾豢?，我也許到閻王駕前，告他一狀，教他天天打擺子！”當然，這屬于老舍特有的夸張和幽默。即便如此，老舍的散文依然在文壇留下了不小的影響，無論是1949年以前還是以后，都留下不少名篇佳作。

老舍的散文包括隨筆、游記、評論、雜感、報告等；按題材分，有寫景、記事、懷人、記游等。其文字大雅若俗，婚喪情私、風俗物事，雖是針頭線腦，但只要如實地閑扯下來，便成就了妙文佳構。如此廣博的取材、豐富的內(nèi)容加上真摯的情感和獨特的語言趣味便構成了老舍散文的獨特魅力。

按照時間來劃分，老舍的散文創(chuàng)作大體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全面抗戰(zhàn)前夕；第二個階段是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第三個階段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直至1966年老舍辭世。第一階段，老舍在山東，作品多以閑適小品為主，談天說地，無所不包，可視為幽默閑適期。第二個階段，老舍全身心投入抗戰(zhàn)洪流，作品呈現(xiàn)嚴肅冷峻的風格，可以稱之為沉郁戰(zhàn)斗期。第三個階段，老舍積極歌頌新中國和新政權，飽含對新社會、新氣象的由衷熱愛，可以看作昂揚贊頌期。因時代和環(huán)境的迥異，在這三個階段老舍的作品風格呈現(xiàn)出不同的面貌，但是在其文字背后仍然有一脈相承的藝術追求。那就是對自然的熱愛與眷戀，對生命的謳歌與贊美。

老舍在英國時，已有小說發(fā)表，回國后，繼續(xù)進行創(chuàng)作。從1930年起，老舍先后擔任齊魯大學和山東大學的文學教授，1936年夏辭去教職后仍留在青島做職業(yè)作家，直到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離開?？梢哉f，在山東的七年是老舍的黃金時代。無論是年齡上、精力上還是創(chuàng)造力上都是其創(chuàng)作生涯中最佳階段，這一時期他創(chuàng)作了數(shù)量眾多的文學作品，不僅寫出了《離婚》《駱駝祥子》這類長篇小說代表作，而且貢獻了大量的小品文佳作。這些幽默的小品文以寬容溫厚的笑觀照世態(tài)人情和文化風俗，不乏對市民生活的諷刺。這類作品往往睿智而又靈動，機敏而富于自我表現(xiàn)，充盈著一種平和恬淡的逸趣。老舍這時期的散文創(chuàng)作風格與以林語堂為代表的“論語派”的藝術主張十分接近，推崇以“自我”“性靈”為中心，以“幽默”“閑適”為格調(diào)，正因此老舍也成為“論語派”的代表作家。本書所選的許多小文正是“幽默閑適期”的產(chǎn)物，體現(xiàn)出老舍小品文的雅閑、趣味和詩意。

當然，三個時期的散文共同構成了老舍的散文世界，不應當厚此薄彼，本書選文也兼顧了后兩個時期的老舍散文。老舍的博愛、細致和善良使得他筆下的人、事、景，包括動物都折射出作者真切的情感、文化的眼光和深邃的思想。老舍曾說過：“生活是種律動，須有光有影，有左有右，有晴有雨，滋味就含在這變而不猛的曲折里?！崩仙岬奈淖诛柡鴮ι嬖诘捏w悟和對生命意義的追尋，這令他的文字擁有了恒久的藝術魅力和價值。

——中國老舍研究會常務理事、副秘書長

史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