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夫妻關(guān)系

夫妻有別：一是性別之別；二是性格之別；三是文化教養(yǎng)之別；四是在家庭內(nèi)部的分工之別。正常的夫妻關(guān)系，男女雙方都應(yīng)該互相體諒，互相包容?；ハ鄮椭?。比如女子體力弱，不能干重力氣活。男子就應(yīng)該注意到。性格的差異，在古代，強調(diào)三從四德，都讓女方忍讓了。那是大男子主義。在現(xiàn)代社會，性格的沖突是造成離婚的重要原因。江蘇2013年公布的數(shù)據(jù)，平均每分鐘有7對夫妻離婚。我認為，造成現(xiàn)代離婚率居高不下的原因很多，但年輕夫婦沒有接受五倫教育，不懂得做夫妻的要領(lǐng)是重要的原因。男女雙方應(yīng)該明白，性格不合，實際上在婚前都知道了，既然結(jié)婚，就說明有心理準備。問題是結(jié)婚跟戀愛不同，戀愛時總有一方讓著對方，或者說是人在愛河容易原諒對方的缺點。但一旦結(jié)婚，情況就不同了，夫妻雙方的本來面目都暴露出來了。這時候既然沒有假面具，就要考慮真刀真槍的磨合。最近有部電視劇，叫《父母愛情》，寫三個不同年齡的后媽如何經(jīng)營好自己的愛情和家庭的故事。我覺得那個電視劇在詮釋夫婦有別這一倫常方面做得很不錯。現(xiàn)在的年青夫妻，很多都在走想改造對方，讓對方適應(yīng)自己的路。事實證明，人是很難被改造的，即使抓到監(jiān)獄關(guān)個三年五年，出來后繼續(xù)犯案者有的是。夫妻之間，既然是利益共同體，就應(yīng)該求大同存小異。只要大節(jié)無虧，小毛病慢慢改。不習(xí)慣慢慢磨合就是了。一心想改造對方，使對方俯首帖耳的想法是愚蠢的。弄不好就雞飛蛋打。

夫妻有別主要是在家庭責任中的定位和分工不同。夫妻關(guān)系，是五倫中的重要內(nèi)容。《周易》家人卦由外艮內(nèi)離兩卦構(gòu)成。離卦中間的陰爻六二象征女子正位于內(nèi)，外卦艮卦的中爻即九五象征男子正位于外?！吨芤住芳胰素缘呢韵缶褪俏覈鴤鹘y(tǒng)觀念中男主外，女主內(nèi)分工原則的依據(jù)。在家庭中，父母過去被稱為嚴君。因為在這個構(gòu)成社會的最小細胞中，父母無異于縮微版的地方長官和國家君王。一家之長，必須給全家人做榜樣。一家之長的父母分工明確，又能身為表率。則一家之中，夫妻之間，父子之間，兄弟之間，妯娌之間，都會和睦相處，“有其家者也，居于尊位而明于家道，則下莫不化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六親和睦，交相愛樂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周易注疏》卷六）“凡物以猛為本者則患在寡恩，以愛為本者則患在寡威。故家人之道尚威嚴也。家道可終，唯信與威。身得威敬，人亦如之?！保ㄍ蹂觥吨芤鬃ⅰ罚┻@就是家長必須有威嚴。特別是過去大家庭上上下下許多人，關(guān)系復(fù)雜，利益訴求不一。家長如果軟弱，則必然四分五裂，不可收拾。

中國古代講治國平天下，有一條特別的路線圖。這就是：“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薄靶⒄咚允戮?，弟者所以事長也。慈者所以使眾也。”中國人向來有家國一體的思維定式。欲治其國，關(guān)鍵在能先齊其家。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家都治理不好。在自己家里說話做事都不能得大家認同，都不能做到公正公平。如何能擺平千萬個家庭中產(chǎn)生的矛盾？一個如果在家中都不能給家庭成員以仁愛的人，還能指望他在管理國家的過程中有仁愛之心施及民眾？那么在履行家庭義務(wù)，掌握治家經(jīng)驗的過程中，夫妻二人配合默契就顯得十分的重要。在古代中國，男主外，女主內(nèi)。只是分工有區(qū)別，并無地位上的差別。所以古人稱之為齊家。什么是齊？就是整齊。絕不是丈夫就一定比妻子高大，或者妻子就一定比丈夫厲害。現(xiàn)代社會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比如說因為計劃生育政策實施多年的原因，現(xiàn)在家庭人口結(jié)構(gòu)發(fā)生了改變。每家只有一個小孩。純粹的全職太太少了。許多家庭的妻子也要工作掙錢。但一夫一妻制的基本格局并未改變。中國文化的家道內(nèi)涵也并未發(fā)生根本的改變。比如“妻賢夫禍少，子孝父心寬”這樣的諺語仍然很有生命力。君不見不少貪官污吏之所以貪贓枉法，就因為其內(nèi)助不賢。為了斂財，拖夫下水。更多的家庭主人雖然沒有被繩之以法。但或者自己不努力，卻逼死逼活地要求子女讀書做官，出人頭地。或者素質(zhì)低下，吃喝嫖賭，對家庭不負責任，為子女所輕視。有的朝三暮四，視離婚如兒戲。有的夫妻互相仇視，甚至釀出殺妻殺夫的慘案。要之，一句話，就是都不知家道為何物。不知道成立一個家庭，夫妻雙方都是需要負責任的。家庭是需要經(jīng)營的。父母是要給孩子做表率的?！吨芤住ぜ胰素浴返呢赞o說：“夫夫婦婦而家道正。又《序卦》曰：“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夫婦之道不可以不乆也。故受之以恒，恒者乆也?！奔彝サ姆€(wěn)定是社會和諧的一個重要基礎(chǔ)。所以《周易》用“恒”來界定家庭。關(guān)于女性在家庭中的角色定位，有一句俗語，叫“相夫教子”。是理想家庭女人的正確定位。但一個女人在家庭中真正做好相夫教子的工作，也不容易。首先得把夫相好。其次，還要有能力把子教好。自然，自身素質(zhì)也要提升。否則，自己沒有定見，又如何能相夫教子？近年來，隨著教育產(chǎn)業(yè)化的推廣，以圈錢為目的的各類培訓(xùn)鋪天蓋地。正常的學(xué)校教育被沖擊了。人人望子成龍，家家盼女成鳳。誰也不肯讓自己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于是砸鍋賣鐵，送孩子參加各類技能培訓(xùn)，或者送孩子出國讀書。教育倒是產(chǎn)業(yè)化了。只是給各類培訓(xùn)機構(gòu)和學(xué)校創(chuàng)造了賺錢的機會，而千千萬萬小孩子則被誤導(dǎo)到追名逐利的泥沼之中。許多家長只知要求子女讀書，考試取得好成績，將來升入好學(xué)校。其他皆不加關(guān)心。因此，這樣教出的孩子雖有知識，卻無文化。雖有特長，卻無道德。即使出國留學(xué)，也未必能說成功。比如不久前媒體報道的某家長幾乎傾家蕩產(chǎn)送孩子出國留學(xué)，孩子回國，母親去機場接機，卻被自己的孩子用利器捅死。此類慘劇并不止一次兩次地發(fā)生。推原其故，是因為父母們恰好忘記了教子中最重要的內(nèi)容。即教育小孩子從小養(yǎng)成好習(xí)慣，因為習(xí)慣決定性格，性格決定命運。過去有句格言，叫做“教子嬰孩，教婦初來”。意思是教育子女要從嬰孩時期抓起。導(dǎo)之以正道，則孩子長大了就正；導(dǎo)之以邪，則孩子長大了難免不禍害社會。當然，這些問題的發(fā)生，也不能全怪家長，因為時代潮流是無法阻擋的。社會風(fēng)尚可以迷失人們的視野，分不清利害之所在。

因此我們認為，現(xiàn)在的家長們應(yīng)該加強學(xué)習(xí)，提高自己的家道修養(yǎng)。這樣才能獲得教育子女的正確理念。而正確的教育理念的獲得，比沒頭蒼蠅似的跟風(fēng)學(xué)樣，要有意義得多。也會規(guī)避更大的風(fēng)險。子女教育的風(fēng)險對于我們的人生來說，實在是最大的風(fēng)險。因為生意上失敗了，還可以東山再起。子女教育失敗了，你基本就沒有機會翻身了。浪子回頭的事畢竟不具有普遍性。

當堯帝物色接班人時，東西南北四個地方諸侯都一致推薦舜。他們告訴堯帝，說舜這個人，在一個沒有主見的父親和后媽、惡弟之間，能克盡孝道。堯說我需要試試他當家長的能力。于是將自己的兩個女兒娥皇和女英賜給他做妻子。然后觀察他如何處理家庭關(guān)系。后來發(fā)現(xiàn)舜治家有法，這才把天下傳給他。舜的考試辦法就是按照前面所說的由治家而治國的路線圖來的。

齊國的晏嬰曾概括地描述過理想的社會圖景：“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也；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友，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禮之善物也。夫治家莫如禮，男女之別，禮之大節(jié)也。故治家者必以為先。禮：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受，嫂叔不通問，諸母不潄裳，外言不入于梱，內(nèi)言不出於梱，女子許嫁，纓。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姑姊妹女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東南晏氏重修宗譜》）

文中的“共”字是假借字用法，意思是恭敬。不貳，就是不懷二心。椸枷（yijia）就是衣架。巾櫛，就是毛巾和梳子。諸母，通俗的說法就是父親的姨太太。規(guī)范一點的稱謂是庶母。因為自己不是正室。所以要自覺避嫌?！爸T母不漱裳”意思是庶母身份的女性不要在人前洗丈夫的衣裳。一則因此可能招正室之嫉恨。二則可能讓外人誤會姨太太不貞?！皸y”是“閫”或“壼”字的假借字。指門檻。就是說，女人們聚在一起不談外面男人們的事情；男人們聚在一起，不談家內(nèi)女人們的事情。纓，是古代女性出嫁的標志。這句話意思是說，古代女子出嫁后除非特別大的事情，一般是不能回娘家的。萬一已嫁而回娘家的，不能跟娘家兄弟們一塊坐，一塊吃飯。

晏嬰的后人，宋朝詞人宰相晏殊在留給后人的重要遺產(chǎn)《義方》六條中，也繼承了這一男女有別的遺產(chǎn)（說詳《晏殊的義方六條》）。

但由于中國人在性問題上表達含蓄。至于為什么必須男女有別，甚至早在2500年前就規(guī)定到不能共用衛(wèi)生潔具毛巾等等細節(jié)。千百年來很難看到具體的事例。在元代，有本筆記體書，其中講了兩個男女有別的故事。讀來雖然滑稽，卻也觸目驚心。

元代在富州曾發(fā)生過這么一個故事：一個小販，朝出暮歸。家里只有一妻一女。女兒剛16歲，卻忽然懷上了身孕。父親奇怪，問妻子女兒，都說莫名其妙。鄰居也說母女絕對沒有跟外人來往。父親困惑得不到解釋，便報官。地方政府派法醫(yī)來私下跟母女分別交流，真相因此大白。原來某晚父母過性生活。16歲的女兒的床正好在父母的床后面不遠。情竇初開的少女聽到父母的動靜，自然有生理反應(yīng)。適值其母坐馬桶小解，稍后女兒也小解。法醫(yī)判定是父親的精子和女兒的卵子在馬桶這種特殊的地方巧遇所致。

還有一個徐州村民，家貧，替人當兵。家里有一妻一妹。某日哥哥見其妹未嫁先孕，感覺蹊蹺。詢問妻子和妹子，弄不清原因。該男子便想殺死妻子和妹妹。鄰居知道后過來證明這姑嫂兩個本分得很。男主人不在家，從無外人來過。后來鄰居家的女人慢慢了解才真相大白。原來是某日早晨男主人出門前，跟妻子行夫妻之事。丈夫出門后，大概妻子興猶未盡，便喊小姑子過來作伴。姑嫂二人在被窩里便模仿起男女之事。男主人的精子意外地進入了小姑子的陰道，巧合地碰上了小姑子的卵子。這就是致孕之由。

這故事見于《至正直記》。前一則故事是孔齊的父親在富州做地方官期間發(fā)生的事情。后一件徐州奇聞是溧陽知州親口告訴作者的。

夫妻有別，是說丈夫和妻子各有專司。但雙方均需恪守子道、父道；母道、婦道；子道、臣道。古代秋胡戲妻的故事很能說明這個問題，秋胡妻子因丈夫無子道無夫道無臣道而憤然自殺的故事堪稱典范：秋胡結(jié)婚五天就要赴任前往陳地做官，五年后放假回家省親?？斓郊业耐局杏龅揭晃幻缷D人采桑。便下馬休息，在桑樹下用餐并挑逗采桑婦，說自己有黃金可以給她。用不著那么辛苦勞作。遭到采桑婦的拒絕?；丶液蟀l(fā)現(xiàn)那個被自己調(diào)戲的采桑婦竟然是自己新婚久別的妻子。因此面有慚色。妻子卻毫不留情地斥責秋胡為人子不孝（快到家了，不先回家拜見父母，卻在路上尋花問柳），為人臣不忠（作為官員，也就是臣子，不恪守道義，為百姓表率，卻于行路途中動淫亂之念，就是對君王不忠誠）。所以斷然否定其丈夫，自己選擇了投河自盡的道路。這個故事中的女主人在當時社會制度的框架里沒有選擇的自由，這是時代的悲劇。撇開時代局限性，我們不得不說，秋胡妻所追求的境界是正確的。夫妻雙方互相之間應(yīng)該忠誠。作為妻子，她在家里忠貞不二，待公婆孝順，盡到了婦道。但秋胡的為人，卻既沒有盡到夫道，也沒有盡到子道。推而廣之，他也沒有盡到臣道。

夫妻關(guān)系是家庭最重要的關(guān)系之一。周易系辭有云：“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但這種同心必須是正常意義上的同心。也就是說，只能同心積極向上。如果一方道德境界出現(xiàn)問題，另一方要及時規(guī)勸提醒。不能同流合污。而應(yīng)懸崖勒馬。漢儒劉向《列女傳》中記載了一則故事：

河南樂羊子之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嘗行路，得遺金一餅。還，以與妻。妻曰：妾聞志士不飲盜泉之水，亷者不受嗟來之食。況拾遺求利以汚其行乎？羊子大慚。乃捐金于野而遠尋師。學(xué)一年來歸，妻跪問其故。羊子曰：乆行懷思，無他異也。妻乃引刀趨機而言曰：此織生自蠶繭，成於機杼。一絲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斷斯織也，則損失成功，稽廢時月。夫子積學(xué)，當日知所亡，以就懿徳。若中道而歸，何異斯織乎？羊子感其言，復(fù)還終業(yè)。遂七年不反。

總之，幸福的夫妻關(guān)系也是磨合出來的。總的原則應(yīng)該是求大同存小異。要學(xué)會包容。永遠不要指望按照自己的好惡來改造對方，控制對方。但夫妻之間可以以道義相砥礪。雙方都應(yīng)用行動來彰顯對對方的真情，而不是口惠而實不至。

（2014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