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與常人
人皆可以為堯舜。這是中國文化偉大的地方。中國文化并不認為人天生就有三六九等。而是認為人生的境界造詣端賴教育,而境界高低端賴個人主觀的修持程度。理學家說,“只問耕耘,不問收獲;不為圣賢,便為禽獸。”這話說得絕對了一點,因為還有個中間狀態(tài),也是存在的,就是既不是圣人也不是禽獸的大多數(shù)人。屬于修持不到家的群眾。但理學家說個人人生境界的修行不應急功近利則是對的。在一心向上,執(zhí)著追求方面,不應放松對私欲的控制,也是對的。因為人類社會之所以高于一般動物世界,這是因為動物世界遵循的是叢林法則即弱肉強食的原則。而人類社會則以戰(zhàn)勝動物本能,克制動物私欲為境界,以仁者愛人為目標,以互助共濟為原則。
常人與圣人都是人生父母養(yǎng)。都是吃五谷雜糧長大的,都一樣的有喜怒哀樂。也都一樣地會生老病死。這是圣人和常人的相同點。
常人和圣人一樣,也會上學接受教育。但常人讀書只為混文憑,混出身。不跟內在的修身養(yǎng)心掛鉤。也就是不與修身做人結合。發(fā)展到后來,圣人因重視修身做人而成功,常人因忽略做人修身而平庸。
常人和圣人一樣,年少時也會有理想。但常人的理想一會一個,所謂無志之人常立志。有志之人則是一旦立志,終生不改。就像走路,常人和圣人都有目標。常人不停地走岔路,很難走到目標地點。而圣人則不同,他認定一個目標,無論如何艱難,都要心無旁騖地走下去,不達目的不罷休。所謂“窮經哪有歇肩日,悟道方為絕頂時”就是圣人進德修業(yè)自強不息的寫照。
常人和圣人都生活在時空關系中。常人和圣人都愛惜時光。但常人容易受外界誘惑,時間被浪費的要多些。圣人則不同,他們惜時如金??鬃釉跇蛏吓R水感嘆時光如流水:“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陶侃說:“大禹圣人,乃惜寸陰;至于眾人,當惜分陰。豈可但逸游荒醉,生無益于時,死無益于后,是自棄也?!蔽膶W藝術各界的翹楚,也都是惜時如金的人物。如齊白石一生留下的畫作數(shù)量多達兩萬多幅。量大空前。仔細研究他的生平就會明白,他是連自己母親去世悲痛中耽擱的時間,事后也要將其補上,還在畫作上題字說明。同為學者,許多人一生也就幾部書,若干篇文章。錢穆則不同,他完全靠自學,一生留下著述百種。同樣是一趟學術人生之旅,他的收獲卻能以一當百。
圣人和常人一樣,最后肉體都會走向消失。這是相同的地方。但圣人有德行滋世,有功業(yè)傳世,有學說益世。雖然圣人的物質生命跟常人一樣,也會死亡,但他精神的生命卻不會死亡,而是借助德行、功業(yè)和著述等載體代復一代地流傳下去。這個不死的東西,莊子喻之為燈之光焰,古埃及學者謂之“巴”。其實,中國文化強調為國家而死,為正義而死,為節(jié)操而死,為尊嚴而死。為名分而死。等等,渠道不一,殊途同歸。概括言之,舍生取義,殺身成仁二語足以盡之。
圣人和常人一樣。都少不了錢財。都有私利要圖。但不同的是,常人我執(zhí)太深。不肯多做奉獻。即不愿舍己為人。圣人則不同,圣人能利人而不肯利己。無私而不自私。正因為他們肯于舍棄世人趨之若鶩的東西,因而最后他們得到的要比普通人得到的永恒得多,有價值得多。如思想德行傳世,功勛名譽著述傳世,等等。常人思慮的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我”字,而圣人則以“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偏照”為榜樣,將自己的精力、學識和財富都奉獻給大眾。
圣人和常人都有子女。都愛子女。常人只愛自己的兒女,圣人卻關注同類中的他人子女。所謂圣人以蒼生為子女。以子女為蒼生。就是這個意思。
(2015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