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堆
三星堆!第一次見到有關(guān)報道,看到相關(guān)實物照片以及一些評說文章,多以為這么奇特的造型是外星人,是地外生命的叩問??戳?,也就過了。這些天外的信息,不在留意之列。只是間或會有些許疑惑:為什么會是青銅器?
三星堆的展館就建在發(fā)掘地四川廣漢。去之前聽到幾個年輕人大致說了一下,心中稍稍有了預(yù)判,存求解之心進到這成都平原腹地。下車后感覺到林木蓊郁,有森森之氣。進入展廳最撼動視覺的就是那尊縱目青銅面具。確實,未有考證前直面實物,會覺得太簡單了,這么奇特的造型肯定是外星人。但細想想太不簡單了,面具其質(zhì)青銅!廣鼻縱目從何而來?“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毙Q叢,蜀祖,目縱如蟹!這青銅似帶來一股罡風(fēng),洞開了今人的心竅,撩開了遠古的歷史星空,那里處處可見飄散著這神秘古蜀國的信息碎片。沿道而入,再進幾步,步步仰叩,步步驚詫:這都是何方神圣,國民哪路祖先?舉手投足,吾亦相類,廣目闊鼻,今人鮮見。滿腦子蹦躥而出的疑問直直噴射到考古解析者處,尊者正在遠古深處捕捉散漫的碎片,正在組合還原重現(xiàn)那個今人尚未曾知曉的、這片大地上曾經(jīng)真實演繹過的人間。及至扶桑樹前,始信羲皇曾令三足烏負日行空,間歇落于此間,九鳥精神矍鑠精美鮮活奕奕自得,其果真負日以光照天下,生萬物乎?
再行至三星堆那尊最高的立人銅像前,仰頭看去,身高體瘦,布衣華冠,雙目闊大,嘴型寬厚,雙手呈抱握狀。據(jù)史載大禹王身高九尺九寸,河目???,故有史家考證銅像為大禹王乎,所呈之姿據(jù)考乃手執(zhí)治水之耒耜——或曰為西方舶來的金杖。禹王治水九州鼎定,夏桀頂禮立為神主,宜矣。只是大禹王何以現(xiàn)身此地,歷史之長河在此亦九曲乎?以手扶額,思之不得。
夫子曾嘆“微管仲,吾其被發(fā)左衽矣”。歷史見證,因為管子不世的政治卓見,以禮鼎定天下,九合諸侯而不以兵,華夏平原文化之根漫植,至今灼灼然。而這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的三星堆,其人發(fā)多束髻,衣為對襟,此亦自成體系。曾見文史多有神異記載,西王母宴周穆王,青鳥傳信,東方朔偷桃……神游此間,頓生遐想,那個苦泣淚血的杜宇因何銜恨至于此?蠶叢魚鳧何以深鎖蜀關(guān)?關(guān)于成湯放夏桀于南巢的傳說,每每讀史至此,只一“放”字,一個襟懷闊達、氣勢傲然的帝王形象躍然紙上:非有蓋世之器識何能有如此豁達之胸襟!其成湯宜矣。但近來深度掘史者從歷史深處的信息片段求索中又拼接出了新的解讀:夏桀并非一個千夫所指的暴君,而是一個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的鮮血的勇士,只是緣于“時不利兮騅不逝”的窘境,實非成湯的“放逐”而是退守夏之屬地南巢,跟隨護衛(wèi)他與之同仇敵愾不離不棄的就有昆吾,有洛氏,葛國等九夷。所謂同氣相應(yīng),那應(yīng)該是血性的感召!難怪婦好“鬼方之伐”為武丁如此器重。原以為三星堆文明與中原文明是兩條平行的路徑。至此,對三星堆遺址青銅器的解讀就依稀可見光源了。
當(dāng)拜讀至此,不由對史筆頗有點心驚,世人幾人能讀得出這秉筆者的言外之意,時人又有幾人能聽得見這遠古歷史的畫外之音。作為千世以來的王者,成湯之“放”夏桀有幾多的無奈,幾多的虛幻,力所不逮,縱之使去,此其“放”也。合上書來,心中頹然若失,恍恍然有所感,這史官為尊者諱的機心太玄幻了,一個平常的讀史者會因為自身智識的簡單而受諱言的誘導(dǎo),以自身的淺薄誤解歷史,慣性地在讀史時執(zhí)守那種授受之道的定式心理依循,完全意識不到自己的寡聞陋識和太史公那種深智的史筆完全不同層,落為可悲可譏者,能不沮喪嗒然嗎?禮敬不舍不棄深鉤史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