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孟然蘇醒后，他的傷需要做進一步檢查，可他說什么也不肯去。

“我要葉星陪我，不然我就不去?！?/p>

還真是小孩子，這個時候鬧什么少爺脾氣！

我有點惱火，轉(zhuǎn)身走出病房。

沈暢按住了孟然：“好了好了，有姐姐陪你不是一樣嗎？”

孟然委屈地說：“怎么能一樣？”

沈暢敲了一下孟然的額頭：“哼，臭小鬼。本小姐大發(fā)慈悲來照顧你，你還敢擺臉色給我看，看我怎么懲罰你這重色輕友的小鬼……”

我走到門診大樓的一側(cè)樓梯拐角處，看見葉明軒果然還站在那里。

他背對我，看著窗外暗沉的夜幕。今晚沒有星星，他消瘦的背影沉寂得像冬季的風。

有多久沒有這樣近距離地接近他了？從我離家出走算起，已經(jīng)有一年零兩個月了吧？能這樣與他站在同一片夜空下呼吸，是幾近奢侈的事情，那只會在夢中出現(xiàn)。而這一年來，家里從沒有任何人來找過我，包括這位曾經(jīng)視我為掌上明珠的哥哥。

可此刻，他站在了這里，為的又是什么呢？

我心潮澎湃，正琢磨著該如何開口，而葉明軒似乎已經(jīng)感應(yīng)到了我的到來。

他轉(zhuǎn)過身來，淡淡地說：“小星，好久不見，你……又瘦了?！?/p>

他是在關(guān)心我嗎？他肯跟我說話了嗎？曾經(jīng)，我是多么期待這一刻的出現(xiàn)，我多希望他能說一句話讓我留下，而不是離開。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很想哭，可我知道，此刻不能表現(xiàn)出軟弱。那些因為哥哥的誤會和責備而痛哭流涕的日子，早已隨風而逝。

所以，我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回答：“是呀，已經(jīng)一年多沒見了。你今天來找我……有什么事？”

葉明軒的聲音風平浪靜：“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雅然的。你看到她了嗎？”

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是啊，蘇雅然。我怎么沒想到呢？她跟她姐姐長得那么像，那么漂亮，而且，她也一直喜歡著葉明軒。如果葉明軒會再有喜歡的人，蘇雅然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蘇雅然在你到達酒吧之前就已經(jīng)走了，你來遲了一步。”

“哦。”葉明軒說著，朝我靠近了一步。

他凝視著我，目光銳利，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shù)刀切開了我的肌膚，直逼我的靈魂。那樣的眼神使我有些害怕，因為我似乎從他眼中看到了某種熟悉的東西，那種東西叫做關(guān)切。

他在對我表示關(guān)切。

我的視線再次一片模糊，可我努力讓自己冷靜。

僵持間，耳邊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嘆息，就像涼風掠過水面：“小星，回家吧，爸爸很擔心你?！?/p>

什么？我不是聽錯了吧？

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然而葉明軒又緩緩地說了一句更加讓我震驚的話：“跟我回家吧，小星，大家都很擔心你。”

世界瞬間傾斜了，風聲瞬間消失了，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我一定是聽錯了。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小星。你已經(jīng)有一年多沒回家了。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好不好？為什么要去酒吧里唱歌？那種地方不是女孩子該去的?！?/p>

他的眼神變得犀利，使我的心一冷。

我知道，此刻在他的眼中，我不是一個好女孩。不過，我是在靠自己的能力謀生，又沒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為什么要膽怯？

我抬起頭與他對視，葉明軒卻立刻別過頭去。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銀行卡，塞到我手中：“如果你缺錢，這里有一些，你先拿去用。你下學(xué)期的學(xué)費，我會跟家里說的，雖然爸爸現(xiàn)在還沒有完全想通，不過，我會幫你的……”

“你……為什么要幫我？”

“因為我是你的哥哥??！”

“我什么時候承認過你是我的哥哥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哥哥?！蔽颐偷匕阉种械你y行卡打落在地，“我不需要你的憐憫！”

說完，我轉(zhuǎn)身朝樓下跑去，否則我會無法呼吸。

原來他是在可憐我，我還以為……

我真是太天真太可笑了。

多日來積壓在心頭的東西終于噴薄而出，我蹲在墻角不斷地嘔吐。

頭很暈，世界在搖晃，一切都將離我而去?？蛇@時，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我的腰，那雙手是那樣的有力，讓我不由得恍然如在夢中。

“葉……葉明軒？”

他竟然沒有生氣？沒有離開？

我很疑惑，想要轉(zhuǎn)頭確認，可那人扶著我的腰，溫柔地拍著我的后背，示意我別動。

我沒有力氣，只能軟軟地靠在他懷里，這溫暖厚實的懷抱簡直叫我想哭。

這是夢嗎？是在做夢嗎？葉明軒竟然會這樣溫柔地對待我？

這幸福來得太突然，更加使我腦袋眩暈。當我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睜大眼睛想看個仔細的時候，那雙手卻突然抽離了。然后，另一個人扶住了我。

是沈暢。

她拿了手巾幫我擦汗，問：“你剛才暈倒了。你哪里不舒服嗎？”

我搖了搖頭：“沒事，可能是因為我昨天吃壞了肚子?！?/p>

“那要不要找醫(yī)生幫你看一下？”

“我已經(jīng)吃過藥了，沒關(guān)系的。”

我抬頭四顧，哪里有葉明軒的身影？剛才的懷抱果然是我的幻覺，他怎么可能對我那樣溫柔呢？他曾經(jīng)說過，蘇星索死了，他以后永遠也不會再理我。

想到這兒，我的心一片冰涼。

陪孟然做完檢查，醫(yī)生說他有點輕微的內(nèi)出血，雖然不算太嚴重，但還是得住院觀察幾天。我本想通知他的家人，卻遭到了他的堅決反對。

他說：“我老爸很兇，要是讓他知道我在外面跟人打架，我就不僅僅是內(nèi)出血這么簡單了?！?/p>

看他一副膽戰(zhàn)心驚的模樣，我和沈暢只好作罷。

他又打了電話叫同學(xué)幫他跟學(xué)校請假，然后就用賤兮兮的眼神瞅著我：“葉星，這幾天就要麻煩你照顧我了?！?/p>

沈暢立刻敲了一下他的腦袋：“臭小子，你這是有預(yù)謀的吧？”

我無奈地嘆息：“好了，別打他了，再打真的變成傻子了。他的傷是因我而起，我照顧他幾天也是應(yīng)該的。”

孟然立刻眉開眼笑，我心里卻堵得慌。他是一個單純的男生，付出許多卻只求一點點回報，可我根本不是適合他的人。

好不容易哄孟然睡著了，我獨自走到了病房的陽臺上。

已經(jīng)是凌晨兩三點了，整個醫(yī)院都陷入了寂靜，門診大樓下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一個人，葉明軒也不見蹤影。

他已經(jīng)回去了吧？剛才他對我說的那番話都是真的嗎？或者，那只是我眩暈中的一個美夢而已？就這樣走了，也許又要一年見不到面了吧？雖然我們是同一個院系的校友，可是，有時候若想刻意回避，三年五載見不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這兒，我嘆了口氣，在走廊的長凳上坐下來。

這時，沈暢也走了過來。

她問我：“你是在找剛才那個帥哥嗎？他已經(jīng)走了。不過，他留了一個口信給你?！?/p>

我驚訝地問：“什么口信？”

“他約你明天下班后在學(xué)院路的KFC見面，這是他的電話號碼?！鄙驎痴f著，遞給我一張字條，上面果然是葉明軒的筆跡。

我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沈暢歪著腦袋看著我，眨了眨眼睛：“他是誰？”

我老實回答：“我哥?！?/p>

“你哥？”沈暢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跟銅鈴一樣，“你居然有哥哥？”

“是啊。”

“可是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p>

我答：“我已經(jīng)跟家里斷絕關(guān)系了，所以也沒打算再跟他見面。今天碰到只是湊巧而已?！?/p>

沈暢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么說來，他真的是你哥?。俊?/p>

我點了點頭，她又道：“你們兄妹兩個……好奇怪?！?/p>

我心中苦澀，沒回答。

沈暢見狀也沉默了。

她就是這樣的善解人意。她了解我，當我不想說話的時候，她總像個大姐姐那樣照顧我、關(guān)心我，默默地幫我分擔一切。

不過這一次，她最終還是沒忍住，說了句：“你哥長得可真帥。”

我啞然失笑。

沈暢立刻拍著胸脯道：“不過，太帥了也不好，看起來就跟個玻璃人似的。我還是比較喜歡莫野那種，比較有男人味兒。”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