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的猜疑

在花鳥市場上看到一束小小圓圓的蓓蕾。花店的主人說是牡丹，并保證它們可以開成小碗一般大，于是抱著試試的心情買了回去。四五天過去了，勤勤換水，牡丹卻一點都沒有開放的意思。朋友笑我說：“讓人騙了吧。”就在我也開始懷疑的時候，牡丹卻在一夜之間，像被神仙吹過一口氣似的，硬生生把結(jié)結(jié)實實包裹著的花苞，開成了層層疊疊粉紫的花朵。

某年夏天想種牽?；?，在淘寶上買了兩棵牽?；?。瘦弱的小苗是栽在一次性飯盒里快遞過來的。小心地給它們換了盆，拉了長繩?；珥樌嘏柿松先ィ欢鴧s遲遲不見開花。我開始擔心這不過是個騙局，我殷勤栽種的或許只是某種不知名的爬藤植物。直到有一天，我在給它澆水時，突然看見花盆里有一朵藍色的落花。我驚訝地把頭伸出陽臺張望，原來我的牽牛已經(jīng)開完了第一朵，枝上還有幾個小花苞。我住的是四樓，牽?；ǘ纪忾_著，我只能看見它們的背面。此后我經(jīng)常站在凳子上將手機伸出去拍照，那些寶藍色的花朵有著綢緞一般的質(zhì)感。有風的下午，裂葉牽牛的葉子打在紗窗上的影子，看起來有點像一把把精美的老式掛鎖。鄰居的老太太在窗口跟孫女說：“看，那就是牽?；?！”我聽了心里不免有幾分得意。

“花開花落自有時，總賴東君主。”科學家研究掌控植物開花時間的基因時，發(fā)現(xiàn)有種基因能使植物感知白晝的長短，在適當?shù)臅r候開花。這就是雪花蓮總在冬季最后一場雪中盛開，而風信子則在春天的原野中綻放的緣由。賣花人沒有撒謊，牡丹也沒有辜負人。花不開自然有不開的道理，時候不到，溫度和濕度不對，或者是養(yǎng)花人方法不當，照顧不周。而不信，是一種涼薄的心態(tài)。不信花會開，不信陌生人會以誠相對。在失望來襲之前，先給自己找一條退路，不相信也就沒有期望。

挑選水仙花球時，從花鍵判斷得出花的數(shù)量，至于開出的花是單瓣還是復瓣，我并不太在意，只要是雪白馥郁的花我都喜歡。買風信子的球根可就犯了難，我一心想買雅致的淡藍風信子。據(jù)說淡藍色風信子是十八世紀荷蘭的種植園中一種紅色花的風信子芽變而成的，這在當時十分罕見，主人擔心它丟失，曾用鳥籠把它懸掛在天花板上收藏，到種植季節(jié)才取出栽種?；ㄘ溡豢谝Фㄋu給我的那盆必是藍色的無疑?？墒堑任覞M懷期望地給它換水、曬太陽，等花蕾漸漸膨大，發(fā)現(xiàn)它分明是粉紅的。我將它擺在陽臺的架子上，這粉紅的風信子全然不理會我微微的失落，在那年的暖冬里蓬勃地開起來，花朵繁茂得整個球莖幾乎有點頭重腳輕。我坐在窗前看書，被它的花香熏得有點頭暈。忽然有兩只蜜蜂飛過來，停留在風信子上。我呆呆地注視著蜂繞花舞，心里隨即升起了一點幸福感，即便它不是我夢想的藍色風信子，可畢竟帶來了難以言喻的歡喜，從它在玻璃瓶里長出潔白的根須和綠葉開始。

那天我看的書里，寫到了俄國作家契訶夫和他的梅里霍沃莊園。契訶夫因為家貧，一直沒有固定住所。等他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土地，欣喜萬分地給朋友寫信：“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一件比一件有意思。鳥兒飛來，積雪融化，草兒返青?！彼约赫馗N育苗。給朋友的信札里，很多內(nèi)容是關(guān)于囑咐對方代購種子、蘋果樹、櫻桃樹、醋栗和他心愛的玫瑰花。奇妙的是，他種的玫瑰無論什么品種，開出的都是白玫瑰，人家說那是因為他的心地純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