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鳳凰嶺英雄落腳 歌舞廳俠客飛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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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胡飛話音不高,但在張狗娃聽來不啻于晴空響霹靂,驚得幾乎靈魂出竅。他迅即做出委屈狀:“胡隊長,冤枉呀,天大的冤枉,我是忠于黨國的呀!”
“冤枉?跟川島勾結(jié)是不是事實?”胡飛逼問,目光如刀。
“就是抓同盟軍余黨抓蒙面匪徒和他們聯(lián)過手,別的真沒有,我對黨國的赤膽忠心天地可鑒……”張狗娃嘵嘵聲辯,唾沫四濺。
一番恐嚇之后,胡飛交代了任務(wù)并給了張狗娃六張相片和一份備有住址的名單,然后嚴(yán)明紀(jì)律:對監(jiān)視人員不要講明這六個人的身份,就說他們是準(zhǔn)備從北平潛回張家口搞破壞的共黨;對特別行動隊來張家口的事更要絕對保密,尤其不能讓日本人知道?,F(xiàn)在是微妙時期,一旦知道了會認為有竊取日方情報之嫌,易出現(xiàn)政治麻煩。
察哈爾赤城縣東南,有一片一望無際的山巒,山上草木蓬茸蒼莽,遠望如同綠色的大海,山巒中陀峰峻嶺星羅棋布,如同大海中的島礁,故人們稱之為海陀山,又稱大海陀。
六個農(nóng)民裝扮的人走上一座陀峰。這六個人正是張丹雄、戈劍光、柳英飛、萬虎、巴雅爾和林峰。萬虎和巴雅爾各扛著一個長麻袋包,里面是槍。
張丹雄二十五六歲,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長方的臉型棱角分明,兩道濃黑修長的眉毛下,一雙眼睛朗若星辰;戈劍光二十四五歲,身材頎長,膚色白凈,一副書生模樣;柳英飛和戈劍光同歲,身材也與戈劍光相仿,只是膚色稍黑,相貌威猛;萬虎二十三四歲,體格粗壯,膚色黝黑,一張圓臉上兩只眼睛出奇的大;巴雅爾和萬虎同歲,身姿矯健,英武挺拔,長著一副典型的蒙古人的臉膛;林峰二十一二歲,濃眉亮眸,面容清秀的臉上似乎還存有幾分稚氣。
林峰之所以要救張丹雄等人是緣于報恩。昨天上午,林峰跟著胡鵬來到戰(zhàn)地看守處的一個騎兵營所在地,以分配為名提取預(yù)殺人員。胡鵬首先點到的是騎兵營營長張丹雄,當(dāng)張丹雄應(yīng)了一聲“到”跨出隊列時,林峰一下愣住了,他萬萬沒想到,張丹雄竟然就是那個打跑四個日本浪人,救了他和姐姐的救命恩人。他當(dāng)時就立下決心,一定要設(shè)法把張丹雄救走。
在去往臨時集中營的路上,林峰和胡鵬坐的是吉普,張丹雄、戈劍光、柳英飛、萬虎、巴雅爾在卡車上,車上有六個國民黨士兵看守,押車的一個中尉軍官,坐在駕駛室副駕座。
林峰一直苦苦思索相救辦法。當(dāng)一個主意在他腦海閃出時,竟然驚得自己心都怦怦直跳,他畢竟還沒殺過人。坐在副駕座的他回頭看了看坐在后排座閉目休息的胡鵬,又思索一會兒,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努力使自己鎮(zhèn)定了一下,悄悄扣開槍套掏出手槍,猛一轉(zhuǎn)身將胡鵬打死,隨后命令司機提速。
當(dāng)吉普與后面的卡車?yán)_約一里地的時候,林峰命令司機將車停下。他本想將司機也打死,但又于心不忍,只是將司機的雙手用手銬銬住,又抽出司機的褲帶將他的雙腳捆住,然后下了車向后跑去,將跟上來的卡車攔住。由于山路彎彎,卡車上的人看不到前面的吉普。
林峰以胡處有急事先回讓他向大伙兒傳達重要情況為名,又以節(jié)約時間為由讓中尉軍官和司機都上了卡車車廂。就在林峰剛登上車廂時,吉普突然從一個山彎閃了出來,沒想到司機竟然弄開了手銬。吉普開到距卡車約四五十米處時猛然剎住車,司機跳下車大喊:“林峰叛變了,胡處被他打死了!”
中尉軍官一愣之時,林峰已從背后卡住他的脖子,同時將槍頂住他的太陽穴,六個已舉槍的士兵一時不知所措。林峰命令中尉軍官下令,讓士兵把槍都交給同盟軍的人,不然就打死他。中尉軍官聽說胡處都被打死了,不敢硬抗,只得命令士兵把槍交給張丹雄等五人。吉普司機見狀又慌忙上車逃走。林峰下了中尉軍官的槍,向滿臉茫然的張丹雄等五人揭穿了所謂和平收編的騙局,說了方振武吉鴻昌二將軍已識破騙局并在押往北平特務(wù)處的途中逃跑的事,隨后將他們安全地帶出封鎖圈。
他們逃到延慶境內(nèi)一個山洞后,分析:特務(wù)處為保住假收編和屠殺同盟軍的中高級將領(lǐng)及骨干人員的秘密,必然會派人追殺滅口,家是不能回啦。
商量再三,張丹雄提議先去張家口大境門外的南天門村躲避些日子。說那里有他一個師弟,叫石磊,因硬氣功非常好,頭可破石,人們都叫他石頭。石頭雖然歲數(shù)不大,只二十出頭,但為人豪爽,十分義氣,屬于俠肝義膽式的人物;他的家境也很殷實,其祖上過去一直在張庫大道跑生意,家資頗豐,在他家住個一年半載的不成問題;方振武吉鴻昌二位將軍既然已經(jīng)逃出去了,必然還會重組抗日大軍。南天門村距張家口城區(qū)十幾里,既安全又可及時聽到方吉二將軍重組抗日大軍的消息,一旦有了消息就立即去投奔他們。
張丹雄的提議大伙兒都同意。他們在山洞歇了一夜,今兒一大早便往張家口趕,為不暴露身份,又從山下的村子里買了農(nóng)民的服裝換上。
來到大海陀登上陀峰之后,張丹雄又提議,下了山不走官道,先繞到溫泉山,從溫泉山奔崇禮縣,再從崇禮山區(qū)繞到張家口大境門外的南天門村,雖然費些時日,但絕對安全。大家一致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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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飛的來張,給張狗娃心里罩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他擔(dān)心胡飛在張家口待得時間長了,會察覺出自己暗中投日的事,想盡快幫他完成滅殺張丹雄等六人的任務(wù),讓他趕緊滾蛋。一番思索后,打電話把偵緝隊隊長羅克叫到辦公室。
羅克雖然是個一米八幾的大個子,但總是駝背彎腰的,似乎像定了型,再也挺不直。一頭烏發(fā)也總是亂蓬蓬的,似乎從來就沒梳過。衣服也總是皺巴巴的,像是從來沒洗過,還經(jīng)常敞胸裂懷,給人一種既邋邋遢遢又倜儻不羈的印象。但他對張狗娃是忠誠的,總是唯張狗娃馬首是瞻,這一點深得張狗娃的喜歡,盡管他沒什么大本事,甚至十米之內(nèi)槍都打不準(zhǔn),但張狗娃還是很欣賞他,視他為知己。
張狗娃按照胡飛的要求向羅克布置了任務(wù),并慌說是警廳秘密交辦的,然后將張丹雄等六人的相片和家庭住址交給了羅克。
羅克看了看相片和地址:“只監(jiān)視不抓嗎?”
“抓捕由警廳負責(zé),不讓咱們插手,你們偵緝隊只負責(zé)監(jiān)視就行了。記住,一旦發(fā)現(xiàn)他們?nèi)f萬不可驚動,立即向我報告?!?/p>
羅克嘻嘻一笑:“這任務(wù)好完成,馬上就安排。”
張狗娃又叮囑:“此事事關(guān)重大,要嚴(yán)格保密,告訴弟兄們不許對外講,誰要講了我就割了他的舌頭?!?/p>
羅克又嘻嘻一笑:“弟兄們都懂規(guī)矩,局座就放心吧。”
張家口大境門是萬里長城唯一被稱為“門”的一個隘口,其他隘口都叫“關(guān)”。從東太平山到西太平山的這段長城,是張家口城堡北面的一道屏障。大境門高大雄偉,給長城增添了幾分威嚴(yán)峻逸之氣。城門的門頂與上面的垛堞之間,有四個遒勁有力、雄渾粗放的大字——大好河山,這是對塞外壯美河山的精準(zhǔn)概括。大境門正前方約五六十米處,有一座精巧的石拱橋,一條西東流向的大河從橋下穿過,流向大清河。這條河俗稱西溝,西溝兩邊是開闊地,聞名遐邇的“張庫大道”就發(fā)端于此,有旱碼頭之稱。這里曾是貨物集散地,各類商號鱗次櫛比,中外客商八方云集,人流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運輸貨物的老倌車隊和駱駝隊隨處可見,景象熱鬧非凡。最繁榮時,這里的年交易額達一萬五千兩白銀。民國之后,由于種種原因張庫大道中斷,昔日繁華的旱碼頭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成了一個尋工覓活兒的勞務(wù)市場。
石拱橋橋頭,站著劉振邦趙志海和一個叫二虎、一個叫柱子的年輕人,兩人都是地下黨成員。
劉振邦分析,張丹雄等人知道他們的處境,如果回來的話,既不可能坐車也不可能走官道,很可能是從崇禮縣山區(qū)繞回來,而從崇禮縣往回繞,無論從東、從西或從北哪個方向回,都得經(jīng)過大境門才能進城。所以,他和趙志海帶著二虎柱子在此處攔截。但他又不能排除張丹雄等人也有從其他途徑回家的可能,在攔截的同時,又安排林溪去打聽張丹雄等五人的家并告訴他們的家人,讓他們回來后不要在家里停留,立即趕往大境門外的孤石林場,那里有地下黨的人負責(zé)安置他們。
大境門外東一伙西一伙或蹲或站著許多等待攬活兒的人,劉振邦他們混在這伙人中一點兒也不顯眼。
他們等了四五個小時也沒見到張丹雄林峰等人的影子。劉振邦突然又想到,他們?nèi)绻@山而回的話,還有一處可以回張家口,那就是口里東窯子。于是,他讓趙志海和二虎在這兒盯著,他和柱子去了口里東窯子。
劉振邦和柱子走后不久,林溪就騎著自行車趕了過來。
趙志海說了劉振邦和柱子去口里東窯子的事后,問:“打聽到了嗎?”
“打聽到了。鬧半天他們幾家都有聯(lián)系,找到一家就都找到了。除了張丹雄家沒去,其他幾家都以打聽人的名義進去看了看,都沒回來。”
“咋沒去張丹雄家,遠?”
“不是,你看,”林溪手一指,“他家就在前頭的口外東窯子村,還沒顧得上去呢?!?/p>
口外東窯子村在魚兒山山腳下。趙志海朝村子望了望:“那快去吧,也許他們已經(jīng)從魚兒山翻過來,先去張丹雄家了?!?/p>
“應(yīng)該不會。我發(fā)現(xiàn)我們家和戈劍光他們那四家,都已經(jīng)有便衣警察監(jiān)視了,張丹雄家肯定也不會例外,如果他們真去了張丹雄家,村里早該有動靜了,你們沒聽到槍聲吧?”
“沒有?!?/p>
“還是趕緊去看看吧,連和他們家人說一聲?!绷窒T上自行車向口外東窯子村快速駛?cè)ァ?/p>
8
張丹雄等六人剛走下陀峰,前面突然傳來零亂的槍聲。
張丹雄一怔:“咋會有槍聲?”
“我想起來了,”戈劍光說,“咱們在赤城休整期間,我曾聽說海陀山一帶有股土匪,會不會是土匪在劫道?”
“我也聽說過,還聽說土匪中有個獨眼龍,心黑手辣,剖腹剜心都不眨眼?!绷w也說。
他們正說著,突然看到遠處一伙人朝這邊跑來,邊跑邊向后射擊。
張丹雄讓萬虎巴雅爾趕快解開麻包,每人拿起一支槍,迅速隱蔽在草叢后面。
這伙人邊朝后開槍邊跑了過來。當(dāng)隱藏在草叢的張丹雄看到其中一人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個人竟然是石頭。
這伙人中有一人中彈倒下,其他人邊還擊邊繼續(xù)往前跑。后面,一伙人邊開槍邊快速追了過來,其中一人的一只眼上戴著黑眼罩。
“前面跑的有石頭,后頭追的有個獨眼,后頭的肯定就是土匪了,截住他們?!睆埖ば哿⒓醋鞒雠袛?。
張丹雄等人射擊,追擊的人瞬間被擊倒六個。
戴黑眼罩的正是土匪獨眼龍,突如其來的、只聽槍響而不見人的伏擊令他大驚失色,急喊快撤!土匪轉(zhuǎn)身逃跑,張丹雄等人繼續(xù)射擊,又有七八人被撂倒。
被追擊的人全都停了下來,茫然地朝張丹雄他們所在的方向張望。他們大感驚奇和意外:誰在救他們?
張丹雄等人從草叢站起。張丹雄朝一光頭漢子揮揮手,喊道:“石頭,是我!”
石頭愣了一下,隨即驚喜地喊道:“師哥!”邊喊邊跑了過來,大伙兒也跟著跑了過來。
張丹雄前迎幾步,問石頭咋到這兒來了,咋和土匪交上火了?石頭邀他們到寨子去說。張丹雄一聽寨子,心里咯噔一下。
9
大海陀有座陀峰叫鳳凰嶺,雖不是特別險峻卻也易守難攻,石頭的山寨就在鳳凰嶺上。山寨有個用木板搭成的簡易大棚,大棚中央有張用木板釘成的長方形桌子,這里是石頭等人議事的地方。
石頭將張丹雄等六人領(lǐng)進大棚,講述了他來大海陀的原因。
兩個月前,石頭和師妹紅小英在村里舉辦婚禮時,一個鬼子和協(xié)動隊的三個士兵來搜查參加過同盟軍的人,鬼子見紅小英長得漂亮頓起歹心,把石頭和紅小英誣為同盟軍余黨,欲強行帶走。石頭急了,和前來參加婚禮的弟兄們跟他們打拼起來。鬼子和兩個協(xié)動隊士兵被他們打死,一個士兵逃跑。石頭和紅小英不敢再待在村里,跑到賜兒山云泉寺躲在了師父明遠那兒。鬼子和協(xié)動隊的人前來報復(fù),找不著他倆就把石頭的父母和哥嫂殺了。石頭怕鬼子發(fā)現(xiàn)再連累師父,就和二十來個也被誣為同盟軍并遭追殺的弟兄們跑到大海陀避難。
石頭說完為什么來到大海陀,又說了剛才交火的原因。
鳳凰嶺往北十幾里處有座黑龍嶺,上面盤踞著一伙七十余人的土匪,頭子叫高發(fā)魁。石頭等人來到鳳凰嶺后,高發(fā)魁幾次來找他,想拉他們?nèi)牖?。石頭不答應(yīng),一拒再拒,高發(fā)魁惱羞成怒,帶領(lǐng)土匪來攻打,最終被他們用機槍打退,兩邊就此結(jié)下死仇。石頭他們上山后,遇到的最大問題是缺糧,花錢都不好買。今天上午,他們打探到一個消息,黑龍嶺的土匪在鄉(xiāng)下?lián)屃巳篑R車糧食,于是下午就在半道打了個伏擊,把三馬車糧食搶了過來。當(dāng)他們往回趕時,不料正遇獨眼龍帶著一幫土匪從山上下來,雙方立即開了火。因土匪人多,他們打不過,只好邊打邊逃。
張丹雄問石頭從哪兒弄了這么多槍,石頭說是出逃之前從上堡一個叫黑老三的手里買的。黑老三倒騰槍支彈藥已經(jīng)多年,路子野得很,長槍短槍機槍還有手榴彈炸藥啥的都有。
石頭說完問:“師哥,你不是在西北軍嗎,怎么也來大海陀了?”
張丹雄說了從西北軍到同盟軍及又到大海陀的原因,然后長嘆一聲:“沒想到你也遭難了,看來只能另想辦法了。”
石頭吃驚之余又復(fù)一喜:“看來咱們在這兒相遇是天意。師哥,就留下來給我們當(dāng)頭兒吧?!?/p>
“石頭,你們是不是打算當(dāng)土匪呀?”張丹雄心里沉甸甸的,很難受。
“我們也不想當(dāng)土匪,可這年頭兒不拉桿子還有別的出路嗎?不過我們絕不會干禍害老百姓的事,我們都商量好了,效仿梁山好漢,殺富濟貧、懲惡揚善,替天行道?!?/p>
“石頭,你被逼無奈走上這條路我不怪你,但我絕不會當(dāng)土匪。同盟軍是馮玉祥將軍組建的,我不能辱沒了同盟軍的名聲,更不能給馮將軍臉上抹黑。吉鴻昌和方振武二位將軍肯定還會重組抗日大軍,一旦有消息,我就去投奔他們?!?/p>
“師哥,你剛才不也說了嗎,是政府不讓抗日,抗日大軍還組建得起來嗎?師哥,就留下來吧,吉將軍和方將軍真有重組抗日大軍的那一天,你帶我們一起去參加還不行嗎?”
“不行。當(dāng)一天土匪也是土匪,寧可餓死我也不會當(dāng)土匪。”
“師哥,就算是等二位將軍重組抗日大軍的消息,總得有個待處吧,現(xiàn)在日本鬼子是天天搜查參加過同盟軍的人,你說國民黨特務(wù)也會追殺你們,張家口根本就沒法兒待,你們能去哪兒呢?”
張丹雄沉默。
一直在思索的戈劍光開了口:“大哥,我覺得石頭說的有道理。再說,咱們剛打死了十幾個土匪,他們?nèi)硕鄤荼姡厝灰獊韴髲?fù),咱們要走了,石頭他們肯定會有危險。我看不如先待在這兒,幫石頭他們先對付那幫土匪。再有,我看石頭這幫人底子都不錯,就對他們負起責(zé)來吧,能拉起一支隊伍去投奔方吉二將軍不是更好嗎。我估計方吉二將軍肯定也在被追殺中,就算是有重組抗日大軍的那一天,也不知道啥時候了,總不能這么干等下去吧?!?/p>
柳英飛、萬虎、巴雅爾、林峰也都勸張丹雄先留下。
戈劍光的話啟發(fā)了張丹雄,一個想法在他心中迅然形成,他決定留下來。
10
黑龍嶺虎勢龍形,巍峨險峻。頸部地帶有一片依山而建的房屋,東西兩端相距數(shù)百米,乍一看像個村莊。居中之處,有一座較高的建筑,類似天主教教堂,這便是黑龍嶺山寨的議事大堂。大堂及房屋前面是一片平坦如砥的開闊地,中央豎著一桿高高的旗桿,旗桿頂端懸掛著一面繡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黑龍的旗幟。
大堂內(nèi)高臺階上,一個三十五六、又黑又壯、滿臉橘子皮的人面南而坐。他就是黑龍嶺的土匪頭子、大當(dāng)家高發(fā)魁。坐在他右前方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瘦長臉、瞇縫眼、腰彎得像個大蝦似的人,他叫田萬才,是二當(dāng)家。坐在田萬才對面的是獨眼龍,三十出頭,是三當(dāng)家。
獨眼龍正向高發(fā)魁田萬才說遭伏擊的事。說完恨聲不斷:“娘的,要不是遭到突然伏擊,今兒就把石頭他們那幫雜碎全滅了,真可惜。”
高發(fā)魁吃驚不?。骸笆^這小子不能小瞧呀,還懂得事先設(shè)伏?!?/p>
“我琢磨,打伏擊的不像是石頭他們的人。石頭那幫人沒一個槍打得準(zhǔn)的,打了幾里地都沒傷著我們一個人。打伏擊的就不一樣了,個個兒都像神槍手,要不然也不會折了十三四個弟兄。”
“打伏擊的多少人?”
“沒看見,都在草窩里趴著呢。從槍聲來判斷不足十人?!?/p>
田萬才思謀了一會兒:“要這么說還真有可能不是石頭的人。石頭那幫人都是剛摸槍的,就算是安排伏擊,也不可能打這么準(zhǔn)?!彼f話時兩眼也瞇縫著,好像永遠也睜不開似的。
“二當(dāng)家,你想辦法打聽打聽這些人是啥來路,看看是不是新到鳳凰嶺入伙兒的。如果是,一定要設(shè)法把石頭他們和這幫人都盡快滅了。不然,咱們在大海陀就沒安生日子了?!备甙l(fā)魁有了顧慮。
“大當(dāng)家放心,明天就想法兒給你打聽清楚?!碧锶f才是個很有鬼點子的人。他之所以能坐上二把交椅,就因為他常常能想出一些高發(fā)魁八輩子也想不出來的鬼主意。
高發(fā)魁哈哈大笑:“這對號稱智多星的二當(dāng)家來說不是難事?!彼砸桓吲d就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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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哈爾歌舞廳坐落在東山大街西端,是張家口乃至察哈爾最大的一家歌舞廳。晚上八點鐘,霓虹閃爍的歌舞廳門前站著許多全副武裝的日本兵和協(xié)動隊士兵,戒備森嚴(yán)。
歌舞廳內(nèi)燈火輝煌,如同白晝;舞臺上方懸掛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清除同盟軍余黨祝捷大會”一行大字;舞臺下的大廳里,擺放著十幾張圓桌,桌上放著鮮花和美酒佳肴,每個圓桌周圍都坐滿了身著西服或長衫的社會上流人士及渾身珠光寶氣的夫人或小姐,臉上都掛著榮耀的神情,溫文爾雅地相互小聲交談著,并不時地發(fā)出歡悅的笑聲。
張狗娃和藍山花相挨著坐在靠近舞臺的一個圓桌旁,藍山花不住地往張狗娃身上靠,張狗娃則不斷地暗暗推擋她:“注意影響。”
藍山花不滿地“哼”了一聲:“我就是想讓他們看見?!?/p>
武士元坐在鄰桌,一雙金魚眼不斷地脧向張狗娃和藍山花,暗自竊笑。
歌舞廳門口內(nèi)側(cè),站著鈴木、高橋雄二和兩個持槍的日本兵。
川島在一政府官員的陪同下走進歌舞廳,全場來賓立即起立鼓掌。在熱烈的掌聲中,官員引領(lǐng)川島登上舞臺。
官員很紳士的雙手向下一壓,大伙兒靜了下來,先后坐下。
官員微笑著開了口,滿口諛辭:“川島大佐來張家口的時間雖然不長,但在清除同盟軍余黨方面做出了顯著的成績,為穩(wěn)定張家口的治安做出了極大的貢獻,我代表市國民政府和廣大市民,對川島大佐和他的警備隊表示衷心的感謝和祝賀!下面,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川島大佐致辭!”
熱烈的掌聲再次響起。
官員退到一旁,川島走到舞臺中間站定。他掃視了一眼會場,一張扁臉強擠出一絲笑容:“各位女士、各位先生、各位朋友,大家晚上好!”
更加熱烈的掌聲。
川島將本來就筆挺的身子又挺了挺,神態(tài)傲慢:“在大日本皇軍軍威的威懾和強有力的打擊下,在貴國軍隊的協(xié)助下,馮玉祥拼湊的同盟軍匪幫,在兩個多月前就被徹底瓦解了,這兩個多月來,經(jīng)過我們的努力,殘余勢力和逃匿匪徒也得到了有效的清除!”
臺下的人剛要鼓掌,一個洪亮的聲音突然響徹大廳:“放你的狗屁!”
隨著洪亮的聲音,一個頭戴黑禮帽、臉蒙黑面罩、身披黑披風(fēng)的人,颯爽英姿地從舞臺一側(cè)的幕簾后面閃出,兩只手各握著一個手榴彈。
在這一瞬間,川島、官員驚呆了,來賓驚呆了,鈴木、高橋雄二和兩個日本兵也驚呆了,整個兒歌舞廳靜得就像沒人存在一樣。
蒙面人迅速將兩個手榴彈拉了弦,一個扔在舞臺,一個扔在大廳,同時高喊:“抗日同盟軍依然在戰(zhàn)斗!”
兩個手榴彈都“哧哧”地冒著白煙。
臺上的川島驚慌地向一側(cè)跑了兩步撲倒在臺上;官員也照著川島的樣子急忙趴下;大廳的賓客驚叫著或趴在地上或往桌子底下鉆;本已舉槍的鈴木、高橋雄二及兩個日本兵也趕忙趴下。
蒙面人的聲音又響起:“弟兄們,撤!”隨后飛身從幕簾后撤出。正是:洋洋得意話未完,恇恇失魂身先倒。畢竟川島性命如何,且看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