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輩子只說一次的三個字

◎文／天堂左岸

暗戀是美麗的、苦澀的，它就像嘴里永遠含著一塊糖，讓笑容甜甜的美麗。但它也是苦澀的，當最終來不及說出那個“愛”字就遺憾地放手時，心里就像有一根黃連生了根似的苦楚。

冬日的暖陽里，我拿著一只小蛋糕，穿著拖鞋啪噠啪噠地上了飛機。坐在靠窗的位子，陽光鉆進來，灑在手中的蛋糕盒上，柔柔的全是那些回憶。我在三萬英尺的高空，低低地對著身邊的白云說：“林，現(xiàn)在我是不是靠你很近了？”有涼涼的東西從臉龐滑落，重重的碎在盒子上，那個記憶深處不敢碰，一碰就生疼生疼的地方有荒蕪的草。就在這里，今天，現(xiàn)在，思念又開始瘋長。

林是一中學(xué)的語文老師，也是我小舅的好兄弟，我畢業(yè)那年剛好到他的城市工作，小舅一個電話，林就義不容辭地把我安頓在了他家里。他家在海邊，一進門我就發(fā)現(xiàn)家里的一切都那么淡淡的，淡淡的家具，淡淡的書香味，干凈又舒服。我的小房間剛好朝海，推開窗就可以看到一整片的浪，心在瞬間被海風融化了。馬上換拖鞋，這個是習慣，我一直認為穿拖鞋才是家的感覺，心里真的是樂開了花。奇怪的是三室一廳的房子怎么就他一個人??？他的樣子又不差，一米七五的個，濃眉大眼和永遠的微笑，怎么——后來才知道一年前他離婚了。林讓我喊他叔叔，我牽了牽嘴角：“我不，除非——”

現(xiàn)代女生的膽大、狂妄還有就是滿滿的調(diào)皮在我身上隨處可見。最終我都沒有想好除非的那個要求，他拿我沒辦法，我卻在想他是不是后悔把我這個麻煩帶回家。

剛出校門的我，剛到有海城市的我，剛進大人世界的我，有太多的新鮮。不到晚上11點我房間的燈是不會亮的，總喜歡在這里逛逛那里吃吃。在沙灘上堆啊堆，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一個個被我留在海上，開心的笑，笑得很張揚，引來一群群的小朋友跟我一起鬧。

林終于決定找我談?wù)劻?，我穿著大頭娃娃的拖鞋乖乖地坐在沙發(fā)上，他就在對面隔著一張茶幾，我心虛地不敢看他。

“丫頭，不是不讓你玩，只是不能太晚，你一個女孩子很不安全的。”

我剝著指甲沒有說話。

“你說好了，要怎么樣林叔都答應(yīng)你，只是以后不可以這樣了?！?/p>

“耶，那這個可是你自己說的哦，”我一下興奮地從沙發(fā)上跳起來，揚著眉笑了“第一，你每個禮拜要帶我去玩，第二，燒紅燒肉給我吃，第三嘛，不要讓我叫你叔，跟叔一起逛街，多那個?。俊?/p>

“那叫什么？”

我吐吐舌頭：“林”。

“前面的可以，最后一條不行，不可以這么沒大沒小?！?/p>

“什么呀，你才大我一輪而已嘛，我不管?！蔽夷闷鹛O果用手搽了就咬。

林無奈的搖頭。

我們的約定很快見效了。休息天林帶我去玩，我像個小孩兒般雀躍不已。在游戲房里，定點投籃處林的身手那么好，我在一旁開心地大叫。最后，我們用積分換了一只泰迪熊。我抱著它跟林一起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心里滿滿的開心，有一種叫被人疼的幸福慢慢地擴散，從眼前一直延續(xù)到看不見的盡頭。

“好久沒有這樣玩過了?！彼麑ξ艺f：“丫頭，想吃什么，林叔請客”。

他還是把自己定位在叔上，但我一直喊他林，我們各自固執(zhí)著，只是為了一個稱呼，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真的呀？前面KFC?！?/p>

林，其實很忙的，特別到了臨考前那個月，書房的燈總是在凌晨的時候還亮著，那淡淡的光從玻璃透過，有種叫敬業(yè)的感動劃過身體，我在半夜時分腳步停在門前，我知道，門里有個叫林的男人還在工作著，有個叫老師的人還在忙碌著。第一次，突然覺得林的可愛，我到廚房熱了八寶粥，然后敲開了那門。門開了他第一句話就是：“怎么這么晚還不睡覺？”我感到好笑，“你不一樣啊，我被餓醒了，吃粥啊，看你沒睡也給你熱了一碗，我好吧？”我故意吊兒郎當?shù)卣f。他接過：“丫頭，謝謝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p>

“恩那，林，晚安。”我打著哈欠，啪噠啪噠地走了。

接連幾天都這樣，每次我在書房門的時候，心里會出現(xiàn)一種莫名的心疼。喝了兩大杯咖啡，然后拍拍自己的臉敲了門，“我睡不著可又沒有事可做，我來幫你吧？”在他沒有點頭前我已經(jīng)屁顛屁顛地進去了。書房里濃濃的書卷味，此時此刻，安靜的只剩下呼吸聲，我偷偷抬頭看了他一下，那么認真的表情暖暖地印在了心頭。

“哈哈哈——”我突然拍桌子大笑，林被嚇了一跳很奇怪地看著我，我實在笑得無法說話了只能指指卷子。卷子上有個填空，生當做人杰，那位同學(xué)的下句答：死做無頭鬼。“哈哈——”他也跟著笑了。

我從來不知道，心疼的開始，一路走下去就是愛。轉(zhuǎn)眼間我到這里已經(jīng)6個月了。那天從超市出來，路燈已經(jīng)一排排地亮了，街上都是回家的腳步。有個拿著花的小姑娘，大概七八歲的樣子，出現(xiàn)在我們前面?！笆迨澹迨褰o漂亮阿姨買朵花吧，今天是情人節(jié)?！?/p>

我一下愣在那里，玫瑰？愛情？我？林？我們？林已經(jīng)笑著蹲下跟她聊開了。就幾分鐘林掏錢把所有的花都買了，還細心地吩咐她回家注意安全，然后他對我說：“丫頭，這個，這個我一個大男人拿著不像話，送你吧？”如果我沒有看錯，當時他是紅著臉的。

我安靜地接過花，安靜地數(shù)了一下，安靜地跟他一路回家。

我不知道23朵花代表什么。我只知道以前有男生送花我都是不屑一顧的，但這次心里那個叫愛情的地方開出了一朵花，她的名字叫玫瑰。

玫瑰被我放在客廳的茶幾上，紅艷艷的，只需看一下就可以附吸所有的目光，我總會定定地看著，心卻被拉得好遠。

我開始混亂，下意識地考慮自己對林的感情。整整一夜，盯著天花板細數(shù)自己的心情，我知道答案了。

林依舊很忙，我依舊沒心沒肺地把他家搞得亂亂的。有時候他會把班里成績特別差的同學(xué)帶回來，接觸多了那幾個調(diào)皮鬼就會偷偷地叫我?guī)熌?，然后我就樂得心甘情愿“貢獻”全部的零食。

師母，這個稱呼真好聽，我偷著樂。

日子好像跟以前一樣，海風還是那樣纏綿地吹著，我小心翼翼地保護著自己的愛戀，不敢說。只要能每天見到他，好像已經(jīng)夠滿足了。家里突然來了電話，我來不及告別就上了飛機。

第二天中午，我還懶在床上，林的電話來了。

“丫頭，我，我燒的紅燒肉沒人吃。”那一刻我笑出了聲：“笨蛋，放在冰箱里，我后天就回來?！蓖瑫r有兩行淚潸然而下，林，你知道嗎，我也好想你，好想對你說那三個字。我始終沒有說出口，心里一直溫暖著，我在想他的時候他也在想我，真好。

我穿著拖鞋拎著包包出現(xiàn)在機場時，他眼里閃過激動但最終只是接過包，問我為什么穿著拖鞋就來了。我調(diào)皮的迎上去：“因為這樣才感覺我只是離家散步了一小會，現(xiàn)在回家嘍?！?/p>

再過一個月就是他的生日了，我想給他個驚喜。

我在上班時間偷偷地疊許愿星。要疊365顆，要他天天開心。我這樣想的時候，窗外的天好藍，電腦里一直放著那歌，《你是我的幸福嗎》。

電話來的時候手里的星還沒有疊好，“師母，老師出事了，在醫(yī)院?！?/p>

我奪門而出。

醫(yī)院里到處都是蘇打水得味道，冷冷得走道，有種窒息的壓抑。

我在那里見到了林。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布單下，真的是他？

“不！”手還停在半空，我腳一軟跌坐在地上。

“不！不會的”一直喃喃的重復(fù)著，突然好冷，冷的發(fā)抖，抖的無助。同學(xué)們都在哭。其中有個婦女拉著一個小寶寶跪在那里一直喊著“恩人，恩人。”

醫(yī)生過來，交給我一個東西，他說那是在手術(shù)中林讓他交給一個叫丫頭的女孩兒的。我把它緊緊地握在手中，纖細的一個圈深深的嵌到肉里，與那條纏纏繞繞的線混合。我終于淚如雨下。那是一枚戒指，一枚圈定終身的戒指。

我開始嚎啕大哭，哭得像個沒人要的小孩兒。心頭那個地方，一扯一扯的疼。

離365顆星還有5個，我在林的碑前當著他的面疊完。他在笑，一直在笑，只是笑在冰冷的墓碑上。上面還有一行小字：我們最愛的老師。我在下面用石頭寫下：我最愛的人。他的影子不斷在眼前晃動，重疊，終于模糊了，我重重的昏睡過去。

家人把我接回了千里之外的江南。我離開了那個有海的地方，但憂傷卻無處不在。我變沉默了，更多的時候喜歡看著天空發(fā)呆。那里是天堂的方向。那里住著我愛的人。還是會半夜自動醒過來，開了燈才發(fā)現(xiàn)是在自己家里。眼淚又開始顛覆整個夜晚。

航空小姐甜美的聲音響起。我吸了吸鼻子，到了。

啪噠啪噠地走到林面前，就像剛離開了一會兒。碑前的花總是那么美麗，碑上的笑總是那么可親。我多想再聽他對我說：丫頭，我做的紅燒肉沒人吃。我把蛋糕放在他面前，一年了，我的手指上一直帶著那個圈。我不自覺地摸了摸上面有自己的體溫，林，你看到了嗎？一直一直以前，到現(xiàn)在，還要到永遠的將來我知道我聽不到了，聽不到他親口對我說那三個字，那一輩子只說一次的三個字——我愛你。是的，我愛你，我只說一次。但你終究還是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