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相愛，別無他求

◎文/bluesea28

她躺在病床上回想了與他相戀的點點滴滴，相戀四年，他從來沒追問過她的家庭情況，他從來沒花過她一分錢，他從來沒要求過她什么，他從來沒讓她受到一點兒傷害，他給了她一份真摯純潔的愛，但她卻將這份愛浸入污泥。

2006年春天，郝小西踏上了開往西藏的火車。除了父母，她沒有告訴任何人。人的一生有時要面臨各種選擇，郝小西覺得她從未選對過，但這一次她不想再錯，如果可能，她希望能留在西藏，不再回來……

火車行駛了兩天兩夜。列車員為了穩(wěn)定旅客的情緒，開始輪流陪旅客聊天，說笑話，鼓勵大家唱歌，車廂里不時飄蕩著陣陣歡笑聲，郝小西也被這種快樂感染了。兩天來，她總是大腦一片空白，被一種無形的傷感壓迫著，沒有說過一句話。這次去西藏，除了幾套衣服和證件，她還特意帶著相冊——記錄她從大學(xué)入學(xué)到畢業(yè)生活點滴的相冊。

她從旅行包里掏出來，輕輕地翻開，逝去已久的青春歲月又重新映人眼眸，心底不禁生出幾絲滄桑，美好的事物總會輕易流逝，從不讓任何人去抓住，永遠擁有……

一張照片不經(jīng)意地闖入郝小西眼中，她的心微微顫抖，視線也隨之模糊……

照片中一個穿著白襯衫、深藍牛仔褲，面頰瘦削的男孩兒正蹲著，關(guān)切地注視著一個女孩兒，女孩兒正抱著腿哭。這是郝小西在大一剛加入學(xué)校女子籃球隊時照的。那是學(xué)校的第一場年級對抗賽，大一對大二，郝小西在比賽中場傳球時不小心扭到，鉆心的疼痛讓她坐在地上失聲痛哭，男孩兒從觀眾席上飛快地跑來，一臉焦急地蹲在她身邊，確定只是扭到?jīng)]有碰傷，就二話不說地背起她往醫(yī)務(wù)室跑，整個過程郝小西只記得疼痛，等醫(yī)務(wù)室老師幫她包扎好，她情緒穩(wěn)定后。才發(fā)現(xiàn)男孩兒已經(jīng)走了，她連謝也沒對他說一聲。

照片是同宿舍的一個女孩兒拍的，她笑侃郝小西。本來是要給她拍幾張綠茵場上的颯爽英姿，誰知卻拍到一張英雄救美。郝小西笑著與她打鬧一番，要來了這張照片，經(jīng)過她們班級“萬事通”的打聽，她知道了這個男孩兒名叫鄭天恩，大一，計算機系。

之后的情節(jié)雷同于所有大學(xué)的戀情故事，郝小西找到他，向他道謝，他們彼此好感，開始交往。

郝小西挽了一下頭發(fā)，將視線從照片上移開，心底輕輕地嘆息。那是怎樣一段夢幻般的歲月，不知愁為何物。每天都覺得天空那么明亮，鳥兒都在歡唱。鄭天恩來自陜北農(nóng)村，很會照顧人，郝小西之后的大學(xué)四年時光里幾乎沒在食堂排隊打過飯，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鄭天恩總會用心記住。

四年里鄭天恩很少生病，他說怕生病沒人給她打飯，給她整理筆記。

郝小西只知道一次，那是大二下學(xué)期的一個周末，他們?nèi)タ措娪?，鄭天恩看了一會兒就睡著了，郝小西還有些生氣。電影結(jié)束后，她伸手拉他，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很燙。鄭天恩病了一個星期，擔(dān)心了她一個星期，郝小西就笑話他像她老媽一樣，有操不完的心。

人在青春年少的時候，從不曾想過應(yīng)該去珍惜什么，可以大肆地揮霍時間、精力、健康，包括感情。當(dāng)一段感情被揮霍殆盡時，也可以因為年輕而隨意地說一句“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jīng)擁有”。青春是用來揮霍的，來不及珍惜，也不必認真對待，只需要等到韶華已逝，再空留一腔悔恨與哀嘆。

郝小西深深地嘆了口氣，伸手又翻開一頁。

照片中鄭天恩的臉被涂滿奶油，傻呵呵地笑著，郝小西被他護在身后。那是郝小西21歲生日，鄭天恩做了兩個多月家教才賺來三百多塊錢，給她置辦生日，請了她的室友與一些朋友。大家?guī)灼烤葡露呛箝_始瘋鬧起來。一個兩層高的奶油蛋糕被扔得滿天亂飛，郝小西皮膚對奶油過敏，沾到會起小紅點。鄭天恩就站在她前面幫她接著不斷襲來的奶油。因為這些奶油，鄭天恩臉和胳膊癢了半個多月，胳膊有些地方都被抓破了。郝小西問他為什么不告訴她，他對奶油也過敏，他憨憨地笑笑，卻什么也沒說。

整本相冊只有這兩張關(guān)于鄭天恩的照片。相戀四年，本來留有很多，但在分手時，鄭天恩唯一的要求就是郝小西能把他們在一起時的照片給他保留，郝小西想了一下，留下了這兩張，其余的都給了鄭天恩。

郝小西想如果當(dāng)初沒有爸爸的那番話，她或許已經(jīng)和鄭天恩結(jié)婚了，所有的結(jié)局都會不同，她會生活得更幸福，只是現(xiàn)實中沒有如果……

“鄭天恩是個農(nóng)村孩子，你怎么能跟他在一起，這根本是不現(xiàn)實的，像這些農(nóng)村孩子為了能留在城市，用盡手段，你能肯定他追你不是別有用心，不是沖著你爸爸這個市委書記的頭銜？小西，你要聽爸爸的，爸爸閱人無數(shù)，像鄭天恩這樣的人不適合你，你必須馬上跟他斷絕來往?！?/p>

因為這番話，郝小西疑惑了。她突然意識到鄭天恩來自農(nóng)村，她開始懷疑鄭天恩對她是否真心，越是懷疑，鄭天恩在她眼中就越變得虛偽。終于有一天，郝小西試探性地說：“天恩，不要回陜北了，讓我爸在這兒給你安排個工作吧。”她希望鄭天恩會拒絕，但鄭天恩想了想，卻點點頭。一切的懷疑被證實后，郝小西有一種強烈的羞辱感，她斷然和鄭天恩提出分手，不給他任何辯白的機會。

2000年冬天，學(xué)校公布了鄭天恩可以留校任職的消息，但鄭天恩謝絕了，去了西藏，一個比他家鄉(xiāng)更苦的地方，郝小西又困惑了，他不是想留在都市嗎？鄭天恩走得堅決，他用行動給了郝小西一個答案。

此后的五年里，郝小西沒有再得到鄭天恩的消息，她在2003年嫁給了一個副省長的兒子。兩年的婚姻生活讓她疲憊不堪，無休止地爭吵、抱怨、失望。去年冬天，她懷了第一個孩子，原本以為孩子可以挽救這段婚姻。但一次意外，她在衛(wèi)生間滑倒，血流得到處都是。她的丈夫卻只打了120，在客廳里坐著等急救車，那一瞬間，郝小西想起了那個背著她拼命往醫(yī)務(wù)室跑的男孩兒，淚流滿面……

孩子流掉了，隨孩子一起完結(jié)的還有她的婚姻。

不知道是流產(chǎn)后身體虛弱還是離婚后身心疲憊，郝小西大病了一場。在醫(yī)院住了一個多月?？爝^年了，有很多朋友來看望她，她的心情也漸漸好轉(zhuǎn)。再見到鄭天恩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天灰蒙蒙的。鄭天恩推門進來，郝小西一時間沒認出來，幾年的時光，鄭天恩黑了很多，也結(jié)實了不少，他笑著說是因為牛羊肉吃多了。在醫(yī)院照顧了郝小西一個星期，每天還是幫她去打飯，還記得她愛吃什么，每隔一天他會要求醫(yī)院燉些郝小西愛喝的湯。因為鄭天恩的到來，郝小西的朋友們都知趣地不來打擾，這個星期郝小西才體會到什么是久違的幸福。

他們聊起很多過去的事情，但誰也沒提起關(guān)于那次分手。

鄭天恩要回西藏的前一天，郝小西輕聲問他：“你結(jié)婚了嗎？”

他搖搖頭。

“為什么不結(jié)婚？”

鄭天恩只是笑。

“那年我問你讓我爸給你安排工作，你為什么要答應(yīng)？”

鄭天恩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因為愛……”

郝小西想說什么，最終什么也沒說。鄭天恩走后她從朋友口中得知這幾年他一直在關(guān)心著她，這次也是專門來照顧她。郝小西躺在病床上回想了與他相戀的點點滴滴，相戀四年，他從來沒追問過她的家庭情況，他從來沒花過她一分錢，他從來沒要求過她什么，他從來沒讓她受到一點兒傷害，他給了她一份真摯純潔的愛，但她卻將這份愛浸入污泥。

想著，想著，淚水浸濕了枕巾……

郝小西合上相冊，輕拭掉眼角的淚水，車廂里的歡笑聲讓她覺得充實起來，她不再迷茫，不再疑惑。也許這份充實遲到了六年，但它還是來了，她只希望不會太晚……

她在心里默默念著鄭天恩臨走時留的紙條：畢業(yè)那年我就想告訴你這句話，但覺得太蒼白，現(xiàn)在我還是想告訴你這句話——彼此相愛，別無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