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畫像

本人身材矮小粗壯，面部豐滿而不臃腫。性情嘛，半開朗半憂郁，不溫不火。

雙腿、前胸，滿布濃毛。

——馬爾提阿利斯

我身子結(jié)實(shí)，體魄強(qiáng)壯，雖則年事相當(dāng)，但極少受疾病的困擾。我至此是這樣，可此刻我不認(rèn)為會仍然如此，因?yàn)槲乙巡饺胨ダ现?，跨過了四十的歲數(shù)。

年歲漸長，體魄日衰，

盛年不再，暮境即來。

——盧克萊修

今后的我，將不再是完整的人，不復(fù)是原來的我。我一天天消逝，已不再屬于自己。

歲月之流，漸次將我們擁有的帶走。

——賀拉斯

我缺乏敏捷與機(jī)靈，不過我的生父卻異常機(jī)敏，他活潑好動(dòng)，直至垂暮之年仍然如此。他在與他地位相等的人們當(dāng)中，找不到在體育運(yùn)動(dòng)方面可與他比拼的；我卻不大能遇到比我更差的，跑步除外（這方面我屬中等水平）。音樂方面，我沒有唱歌的好嗓子，也不擅長樂器，人家教不會我什么。舞蹈、網(wǎng)球、摔跤方面，我只掌握一點(diǎn)皮毛。游泳、擊劍、馬術(shù)和跳躍，我哪一樣都不會。

1587年的蒙田肖像

我雙手笨拙，寫出來的東西連自己也看不上眼；竟至對自己的涂鴉之作寧愿重寫一遍，而不想花心思去辨認(rèn)。我朗讀也不見得好，我覺得令聽者感到壓抑，要不然，倒是個(gè)好文員。

我不會把信折疊好加上蠟封，也不會修羽毛筆；不曉得使用餐刀，不懂給馬匹套鞍轡；不會抓放獵鷹，也不會跟狗、鳥、馬說話。

總的來說，我的身體狀況與精神狀態(tài)二者十分相稱。我并不活躍好動(dòng)，只是精力充沛持久。我能吃苦耐勞，但只有當(dāng)我主動(dòng)接受勞苦的時(shí)候，我樂于這樣做的時(shí)候才如此。

樂然后不知工作之艱辛。

——賀拉斯

換言之，倘若我不是受某種樂趣吸引，若不是純粹出于我個(gè)人的意愿，而是受別的什么支配，我就會一事無成。因?yàn)槲沂沁@樣的人：除了健康和生命令我操心之外，什么都不想去費(fèi)神，而且我也不愿意以身心之苦去換取任何東西。

如果竟要以此為代價(jià)，

我寧愿不要那綠樹成蔭、

奔流入海的塔古斯河

夾帶而下的全部金沙。

——尤維納利斯

因?yàn)槲疑韵矏塾崎e，而且十分喜歡無拘無束，我寧可獻(xiàn)出鮮血，也不愿意消耗精神。

（選譯自卷二第十七章）

馬爾提阿利斯（約40——104），古羅馬詩人，以銘辭著稱于世，此引語即出自他的銘辭。
盧克萊修（約前99——約前55），古羅馬哲學(xué)家、詩人。
賀拉斯（前65——前8），古羅馬詩人。
尤維納利斯（約60——約140），古羅馬諷刺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