弁言
本書之編集既以論學,亦以為張少康先生壽。二〇〇二年,先生自北大退休,移硯香港樹仁大學,門弟子相商撰文紀念,先生堅拒;十年前,先生七十壽辰,門人再申前請,先生再拒;五年前,學生復議,先生復拒。今年,先生八十華誕,門弟子群起抗命,先生知事不能已,遂約以論學代祝壽,且不邀親故之文,但集師生之作,故本書所收,為先生與門生后輩論學之章。其例外者,惟美國伊利諾伊大學蔡宗齊教授。宗齊教授以《文心雕龍》與先生相知,為二十年之至交。近任香港嶺南大學講座教授,論學敘舊,時有聚會。蔡教授知有此書之輯,欣出玉篇,雖身份有異,然論學之志一,祝賀之情同也。
先生如并世學人,先經(jīng)國難家變,再歷政治動蕩。先生自一九五五年入讀北大,畢業(yè)后留校執(zhí)教,直至退休,近五十年間,親歷北大之榮辱。北大每為政治運動中心,巨瀾時起,驚濤拍天,先生自難置身其外,筋骨固勞,心志尤苦,而學問之念,始終在焉。當時宿儒猶存,學脈未絕,先生得以霑其謦欬,繼其馀緒。游國恩先生治《楚辭》,楊晦先生治中國文藝思想史,影響先生至深。先生著《文賦集釋》,游先生之治《楚辭》法也;撰《中國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論》,貫通詩文書畫,楊先生治中國文藝思想史之啟示也。“文革”中,北大停授中國古代文藝思想史,改設馬列文論課程,先生受命編寫教材及參考資料,遂積十年之功,研馬列及西方文論,其間亦曾與朱光潛先生過從,聞其議論。先生論著之理論及體系觀念,殆有其西方文論之基礎在焉。先生治學,淵源有自,而融會貫穿,則自成一家。其于中國古代文學創(chuàng)作論體系之構建,文藝觀念歷史之董理,獨樹一幟?!拔母铩焙?,北大重開批評史,先生實主其事。自學科之擘畫,課程之設計,教材之編寫,至團隊之組織,學生之培養(yǎng),皆躬親黽勉。先生之講授,文獻豐富,理論清晰;指導研究生,每告以漢儒治經(jīng)之法,先通一經(jīng),而戒泛言空論。北大當時為古代文學批評研究、教學重鎮(zhèn),先生之功最巨。自設帳樹仁,授業(yè)解惑之外,依然著述不輟。頃年更以德高望隆,受托掌中文系,雖事務繁劇,而先生舉重若輕,運籌有序,內(nèi)外交譽。
先生律己甚嚴,待人謙和。身在學林,心系天下。中年以前,剛直之氣,時時情見乎辭;漸老漸淡,溫厚之懷,常常意形于色。德潤身而仁者壽。先生年屆八秩,而神清體健,氣充聲洪,雖壯年無以過也。樹仁大學在北角寶馬山上,上攬云霞,下瞰大海,校園雖狹,然海日山嵐之間,實仙府也。教室書堂,鶴發(fā)與青襟會心,非先生之授業(yè)乎?云林山徑,霽月與古木相視,此先生之游山也!先生之門生故舊,散居四方,四方之心,實惟一愿。是頌是禱,為先生壽!同學諸君以吾及門略先,因命弁言以述其志云爾。
張 健 謹識
二〇一五年九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