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騎行唐蕃和親之路
Do not follow where the path may lead.Go instead where there is no path and leave a trail.
——Ralph Waldo Emerson
01重溫騎行感覺
我睜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天色由暗到亮。
旅館的老棉被有點潮濕,蓋在身上帶來的壓迫感讓我睡得氣喘吁吁、渾身酸痛。床單上若隱若現(xiàn)的污漬和枕頭上的氣味讓人不適。居住環(huán)境的變化在短期內(nèi)對我的睡眠產(chǎn)生了影響,我總是在半醒半睡之間來回轉(zhuǎn)換,睡不安穩(wěn)。
鬧鐘還沒有響起,我堅持躺在床上,直到天光大亮才決定起床洗漱收拾行李。
本來晚上開會做好決定,以后的騎行盡量早出發(fā),趁早晨的涼爽多趕一些路程,早點到達目的地??申犛褌兊姆块g都還沒有動靜。
下樓來到院子里,一切靜悄悄的,天空灰蒙陰暗,有種氤氳的寒意籠罩著。
我萬分抱歉地把睡眼蒙朧的值班姑娘叫醒,打開存放單車的庫房,逐一將單車搬了出來。
今天是會合后的第一天,我們的線路是沿著214國道一往直前通向玉樹。
按照這幾天的騎行情況,隊友們已經(jīng)磨合出了一個騎行隊形。由于騎行經(jīng)驗不同,體力有別,隊友盡量兩兩結(jié)合,并重點照顧兩位女隊友。
后備車不必和我們一起出發(fā),他們可以做到后發(fā)先至,超越我們?nèi)缓笤谇胺酵\嚨群?。有輛后備車就是安心、踏實,解決了我們的后顧之憂。
國道兩側(cè)的草地長勢并不好,一些地表裸露著沙土。不遠處正在修建一條高速路,一直要貫穿到玉樹州。幾個大型挖掘機正在忙碌著,挖掘出的草皮一層層疊放在路邊,以備之后重新修復(fù)草地。
可能是很久沒有進行騎行了,我右膝處的舊傷又開始隱隱作痛。我不得不放慢速度,盡量不用右腿發(fā)力蹬踩,以此來減輕對右膝的壓力??商弁锤胁]有緩解。
在西寧購買單車時,我挑選了一款 17 寸的現(xiàn)貨?,F(xiàn)在騎行起來,才感覺車架有點長,我必須伸直手臂、拉長后背,這樣進行騎行,很快我就肩酸背痛,苦不堪言。
中午時分,趕上前方等待的后備車,我們席地而坐,吃完了早飯時打包的包子,休息片刻后準備再次出發(fā)。這時,隊友火生的單車后輪胎癟了?;鹕_玩笑說是他的人品大爆發(fā)引起的。
正值中午艷陽高照,晴空無云。為了防止紫外線的過度照射,我們個個都成了蒙面飛俠。我們以單車為戰(zhàn)馬,一邊馳騁在青藏高原上,一邊看云卷云舒。
騎行中,我盡量胡思亂想,借此轉(zhuǎn)移右膝疼痛的注意力??稍跄芜@頑疾伴我已十幾載,強度稍大右膝就想鬧“罷工”??紤]到后面還有幾日行程,還要翻越巴顏喀拉山口,我必須量力而行,循序漸進。
國道兩側(cè)的草甸漸漸茂盛起來,野花雜亂地在草地上茁壯成長。
前方已看不見隊友蹤影,后面的隊友火生和張翔補胎耽擱了,尚未趕到。為了緩解右膝的疼痛,我停車休息??粗G茵茵的草地,我索性將單車留在路邊,跨過路基溝渠,躺在草地上睡起覺來。
微風(fēng)陣陣襲來,夏日暖陽灑在身上,聞著身邊野花混合泥草的芳香,我深呼吸,做了幾個發(fā)自肺腑的吐故納新。
我舒坦地將四肢展開,完全不理會草地上小飛蟲的襲擾。被陽光照射得昏昏欲睡,我準備與周公暢談人生之路。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聽到汽車的剎車聲。“趙老師,你怎么樣?”莫柳的聲音隨即傳來。
我翻了個身坐起來,活動一下筋骨,還是感覺渾身無力,右膝的疼痛仍舊不見好轉(zhuǎn)。
抬頭望望空無一人的前方,我問:“火生他們呢?過去沒有?”
“還沒有,在后面不遠處?!?/p>
“趙老師,要不要坐車?”后備車里的冰如也試探地問道。
“好,不騎了,腿有點騎不動。”
趙師傅幫著把單車放到后車廂上,并用繩子固定緊,我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腿怎么樣?”冰如關(guān)切地問。
“沒什么。老傷了,強度一大就會疼?!?/p>
今天的行程,我們本打算到大河壩鄉(xiāng)住宿。但到達河卡時,聽說大河壩鄉(xiāng)住宿條件很差,于是決定當(dāng)晚在河卡過夜。
住宿的地方仍然要求有院子,便于停車。我們住的旅舍是一排平房,長長的走廊用玻璃封閉,便于冬季保暖。
下午時間尚早,幾個隊友在洗衣物。我打開手機上網(wǎng)看新聞,被一條新聞?wù)痼@。兩輛高鐵在溫州段相撞,死傷人數(shù)不明,各級部門正在全力營救。我們趕緊聚集在一起,打聽事故的進展情況。
打開房間里的老式舊電視,模糊的畫面布滿了雪花點,即使是拿電視當(dāng)收音機使用,效果也不好。在這里,電視明顯成了一個擺設(shè)。
沉痛的新聞加上陳舊的老傷,一天的好心情就這樣沒了。
02美味的野餐
在外旅行,睡眠不好其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離開了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到達一個陌生的地方,聞著散發(fā)著怪異味道的被褥,再怎么沒心沒肺的人都可能失眠。
天亮起床,感覺右膝還是沒有好轉(zhuǎn),干脆再休息一天,坐皮卡隨行。
女隊友嘉琪也選擇坐車前行。
其他隊友為了節(jié)約時間,沒吃早飯就出發(fā)了。因為頭天沒有按計劃騎到前方的大河壩鄉(xiāng),今天就要多騎點了,并且還要翻越兩座大山。我們從容地吃完早餐,買點包子給騎行隊友帶去。
當(dāng)皮卡車追上前面的騎行隊友時,幾位隊友正在一處岔路口猶豫不決。一條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盤山公路,一條是當(dāng)?shù)厝送讲阶叱鰜淼纳仙浇輳?。張翔已?jīng)沿盤山公路騎了上去;火生則選擇捷徑抄近路而上,還可以看得到蹤影;另外幾人則在原地猶豫觀望。
是規(guī)規(guī)矩矩沿路騎行,還是走捷徑?這個問題我在2007年騎川藏線時也遇到過。一邊是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一邊是徑直的鄉(xiāng)間小道。當(dāng)時我和其他隊友是老老實實地沿國道盤旋而上,而另外三名隊友以為可以省時省力就抄了近路。結(jié)果,他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因為一個人推車根本上不去,兩個人推一輛車才能連滾帶爬地勉強上來。
于是我們把抄近路的火生召回,讓他們吃完包子沿公路慢慢騎行。
其實,看起來讓人望而卻步的盤山公路并不可怕,“之”字形的公路降低了上坡的難度。只要按照固定的踩踏頻率和節(jié)奏騎行,并不會感到太吃力。相反,那些看似一馬平川、起伏不大的高原上坡路,卻要困難得多。因為沒有了盤山公路不斷上升產(chǎn)生的海拔落差的對比,會讓人產(chǎn)生視覺的偏差。看上去是平路其實是上坡,看上去是小坡,也許坡度要比想象中大。如果不幸再遇到逆風(fēng)而行,那么只有喝西北風(fēng)的份了。
這條盤山公路通往鄂拉山隧道。隧道穿山體而過,剛開通不久,從這里過不必騎行到埡口之上,因而為騎行降低了不少難度。
在隧道口等候所有隊友的到來。隧道有兩公里多長,里面昏暗。為了安全起見,趙師傅要求所有騎行隊員跟隨皮卡車前行,決不允許超越隊友騎行。皮卡車在前面開著大燈,慢行開路。
過了隧道,就是騎行隊友期盼的大下坡。鄂拉山這邊的草甸又厚實了不少。
隊友騎著單車已遠去,我們隨車人員不用急著趕路。趙師傅將車停在路邊,讓幾位愛臭美的女生到草地上撒撒野。遠處的山坡上,五彩的經(jīng)幡組成了彩色的藏塔圖案,在藍天和風(fēng)馬旗的簇擁下,顯得異常鮮艷奪目。
空曠的山野里,偶有車輛經(jīng)過,盛開的野花在草叢中隨風(fēng)搖曳。天是蔚藍的,白云在天空中懶散地漂浮著。青藏高原上的天是那么藍,像深奧的大海,藍得有點不真實。
一位少年趕著羊群在放牧,白色的羊群在綠色的草甸上緩慢移動,像一塊白色的地毯在綠色的海洋里隨意漂移。
山腳下幾片裸露的石塊上刻著經(jīng)文,有些尚未完工,還只是石頭的顏色。旁邊的草叢中也散落著一些瑪尼石,我發(fā)現(xiàn)了一塊用五種色彩涂色的刻著六字箴言的瑪尼石,十分漂亮。
在藏地,刻有“嗡嘛呢叭咩哞”六字箴言的瑪尼石在山崖上、溪水中到處可見。五色為紅、白、藍、綠、黃,分別代表著不同的含義。這些艷麗的色彩在藏區(qū)有著深刻的含義:紅色表示權(quán)利和歡樂;白色表示吉祥和慈悲;藍色表示憤怒和莊嚴;綠色表示生命和欣慰;黃色表示溫暖和功德。這五色也象征著金、木、水、火、土。
這里的藍天、白云、草原,無不鮮亮醒目,展現(xiàn)在眼前的畫面所造成的視覺沖擊是無以言表的。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藏族人自然也要選擇五彩繽紛的顏色來與大自然相呼應(yīng)。
六字箴言是藏族人最常誦念的經(jīng)文。他們堅信,只要依音念誦,自然功力殊勝。
風(fēng)被阻擋在山的另一邊。天高云低,艷陽高照,云的影子摸著起伏的山巒在緩慢移動。我仰躺在草甸上,被陽光照耀得慵懶無力。草甸散發(fā)出的芳香讓我產(chǎn)生一種不真實的錯覺。
我享受著旅途帶來的驚喜,用感恩的心去感受大自然帶來的恩惠。旅行的意義不在于目的地,而在于途中的經(jīng)歷和路上的風(fēng)景。
午飯是在路邊一條清澈的小河邊就地解決的。
小河在山谷間逶迤而行。這里水草豐美,遠離公路,很適合野餐。
我跳上河中央凸起的大石頭,洗凈雙手,捧幾口河水喝下。河水清涼怡人、甘甜可口。再洗把臉,用右手沾點河水輕拍后頸。頓時,混沌幾日的大腦清醒多了,沉重的頭顱也輕靈了許多。幾位女生不顧河水的冰涼,卷起褲腳赤足下水。
我們席地而臥,耳畔是悅耳的溪流聲。在這樣如畫的風(fēng)景中就餐,即使是啃饅頭吃咸菜也是一種享受啊。
微風(fēng)漸起,我們拉緊衣服拉鏈,火生干脆撐起雨傘擋風(fēng)。
早晨出發(fā)時帶的開水早已變涼。冷風(fēng)絲毫沒有降低我們就餐的熱情,啃著饅頭就著咸菜,大家伙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如果這時能夠喝上幾口熱水,就堪稱完美了。
饅頭大餐結(jié)束后,風(fēng)有變大的趨勢。這里空曠臨河,風(fēng)勢更大。那就趕緊趕路吧!
03夜宿駕駛室
當(dāng)天的住宿選在溫泉鄉(xiāng)臨國道的路邊一家藏式小旅店。擁擠的房間里擺上四張床之后,幾乎就沒有下腳的地方了。我們到達時只剩下兩個房間八個床鋪了。
這里的海拔4460米,條件異常艱苦。說是鄉(xiāng)鎮(zhèn),其實也就是一條臨國道的街道,有店鋪為過往的司機和游客提供簡便的服務(wù)。
這家旅館正在擴大規(guī)模,還在新建房間。院子里雜亂無章,沙土、木板等建筑材料堆了一地。本來就不大的院子,更顯得逼仄。院子旁邊的角落有一口壓水井,流出來的井水冰冷刺骨。我懶得洗漱了,一想到用冰涼的井水洗臉刷牙,我后背就感到絲絲涼意,牙縫里也直冒冷氣。
我掀開厚厚的棉被門簾,走進主人房間,想向主人要一壺開水喝。房間里昏暗,一盞微弱的電燈懸掛在房梁正中間。房間里擺著藏式的家具,一位上了歲數(shù)的藏族阿媽在床榻上正襟危坐,手拿轉(zhuǎn)經(jīng)輪,口中念念有詞。
這就是典型的藏族老人的生活寫照,平日一有時間就轉(zhuǎn)經(jīng)念佛,這是他們的生活方式,更是他們的信仰。藏民的禮佛行為融入日常生活,影響著他們的一生。正是這長年累月的信仰造就了藏族人民善良、慈悲、寬厚的性格。
吃過晚飯回到旅館,我們在擁擠的房間內(nèi)召開例會。這時,趙師傅從院子里走進房間輕輕拍了一下我的肩頭,示意我出來,有事要和我商量。
趙師傅把我?guī)У皆谠簝?nèi)停的皮卡車邊,拉開車門,放倒駕駛座椅靠背躺下后,指著副駕駛位置說:“趙老師,你來試試看。”我依言照做躺下。
“晚上我們倆睡這里怎么樣?”趙師傅又補充道:“一會找老板拿兩床被子過來蓋?!?/p>
我心頭一熱,忙說:“好啊,只是委屈您了?!?/p>
“沒事。誰讓咱倆是長輩?!?/p>
趙師傅駕駛汽車走南闖北,夜宿駕駛室是司空見慣了的事情,我倒是第一次嘗試。
幾位隊友見我和趙師傅遲遲沒有回房間,出來查看情況。羅燕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說道:“趙老師,你們在我們房間睡吧。我們兩個人睡一張床,剛好余出兩張床?!?/p>
“不用啦,你們也騎了一天了,要好好休息?!?/p>
“沒關(guān)系,我們兩人一張床不擠。你們睡在駕駛室里,我們過意不去?!?/p>
“真的不用啦!那床太窄了,兩個人擠在一起睡不舒服?!?/p>
“趙老師,你明天騎車不?”
“騎啊,應(yīng)該可以的?!?/p>
“那就到房間睡吧,休息好,明天才能有力氣騎??!”
“真的不用,我主要是想體驗一下睡在駕駛室的感覺。”
廁所在院子最后面的角落里,黑燈瞎火的。在青藏高原的窮鄉(xiāng)僻壤中,如廁環(huán)境可想而知。對于久居城市講究的人來說,去趟廁所真是需要鼓起勇氣的。
這里缺水少電的,與“溫泉鄉(xiāng)”這個名字實在無法聯(lián)系到一起。
回到駕駛室,趙師傅已經(jīng)蓋好被子躺下了。
“把腳放高點,用被子裹緊。腳暖和才不會感覺冷?!壁w師傅用他的經(jīng)驗交代我說。
我將自己裹得像木乃伊一樣,不給冷風(fēng)一絲縫隙。這樣雖暖和,卻也動彈不得。
為了保證駕駛室空氣清新,我們睡前把車窗玻璃搖下一絲縫隙。空氣是清新了,但被子的味道卻沒法驅(qū)散。
04雨中洗禮
“花石峽不吃飯,瑪多不住店?!边@是常年行走于唐蕃古道上的人總結(jié)出的一句諺語。意思是說人到花石峽和瑪多會因高原反應(yīng)而非常難受,最好不要在這兩個地方逗留。而我們卻要在這兩個地方停留。
在花石峽路邊的四川小餐館里吃過早餐,將隨身帶的水壺悉數(shù)裝滿水,我們回到藏式小旅店的小院內(nèi)開始悶頭整理行裝。
近來天氣不穩(wěn)定,連日預(yù)報的雨水天氣并未如期而至??紤]到高原氣候變幻無常,我們還是不敢掉以輕心,早早地備好了雨衣。
陰沉的空氣籠罩在院落中,我們個個一言不發(fā),表情木然,神情嚴肅。嫻熟地掛好馱包之后,再用綁帶將馱包五花大綁固定在貨架上,接過定額分配的午餐饃饃,戴好眼鏡、頭盔、騎行手套,我們宛如整裝待發(fā)奔赴戰(zhàn)場的戰(zhàn)士。
睡眠照樣不好,頭昏昏沉沉,我卻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
從花石峽出發(fā),漫長的緩上坡,偶爾的逆風(fēng)都在消耗著我們的體力。我們都加穿了外套,逆風(fēng)騎行,貼身的上衣因熱量散發(fā)不出去而漸漸被汗水濕透。我沒敢褪去外套,以免因風(fēng)而感冒。在高原上,一點小小的感冒都不能輕視,因為缺氧很容易引發(fā)肺水腫,甚至危及性命。
中午時分,趕上停在前方等候的后備車,拿出準備的午餐和水壺,我們在路基下的空地上席地而坐。拿著干裂無味的饃饃和咸菜,我竟也咀嚼得津津有味。
休息的時候,也是“沖浪”的時候。不知是哪位隊友將如廁這么不登大雅之堂的稱呼改成了“沖浪”,既隱蔽又有趣。我們多是在遠離村鎮(zhèn)的荒無人煙的公路上騎行,“沖浪”基本是在路途中解決。在路邊,找個無人之處就地解決,既天然又環(huán)保,順便還給草地施了一次有機肥。女生“沖浪”卻不方便,她們結(jié)伴遠遠地消失在一座土包后。
填飽肚皮后,頂著高原強烈的紫外線,我們就地順勢臥倒,享受著難得的午休時光。此時,我們都沒有預(yù)料到即將迎來大雨中的艱難騎行。
下午繼續(xù)延續(xù)單調(diào)乏味的騎行。漸漸地,我們拉開了距離,各自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奮力騎行。路上行車稀少,就連跑運輸?shù)能囕v也不多見,公路一側(cè)偶爾可見修建高速公路的建筑車輛在忙碌。被推土機鏟掉的草皮方方正正,整齊地碼在兩側(cè)。
我們正埋頭奮力攀爬一處漫長的上坡時,前方密布的烏云傾城般向我們壓來。頃刻間雨滴落了下來,淅淅瀝瀝的雨水轉(zhuǎn)瞬間變成水柱傾瀉而下。
高原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可以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連棵大樹都難尋見。
我趕緊在路邊停車,取出雨衣穿上,飛身上車,快速踩踏,以最短的時間達到最快的速度騎行。此時,我突然間莫名地亢奮起來,好似打了雞血一般。我全神貫注,早已無暇顧及右膝的傷痛,將全身的力量都用在一個動作上,那就是踩,用力地踩,想早點沖出雨水的包圍。此時的我們個個自身難保,一旦落在隊伍后面,必將成為別人的負擔(dān)。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就是盡快逃離這片云層。
路面上的積水越來越多。我時不時從一處處水洼上碾過,水花劃過一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從車輪兩側(cè)飛濺而去。此時的我弓著背,彎著腰,低著頭,盡量避免雨水從正面襲擊面部。雨水噼里啪啦地敲打在頭盔上,順著臉頰流淌下來。耳邊充斥著車輪高速運轉(zhuǎn)與地面柏油摩擦的“吱吱”聲和“嘩嘩”的落水聲。
早晨臨時應(yīng)急加裝的單車前輪擋泥板形同虛設(shè),近乎裝飾。前輪飛來的雨水經(jīng)擋泥板阻擋飛向兩側(cè)濺到褲腿上,順著褲腳不斷地淌進鞋內(nèi)。僵硬麻木的雙手在灌滿了雨水的手套內(nèi)早已不聽使喚。
冷,刺骨的冷!高原上冰冷的雨水淋在身上,我只能靠奮力的踩踏帶來熱量以抵抗雨水的寒冷。
在肆虐的大雨中,雨衣根本無法抵擋雨水的蹂躪,輕飄飄的雨衣已經(jīng)合著雨水緊緊地貼在濕透的肉體之上。
眼鏡的鏡片上也沾滿了雨水,雨水和呼出的氣體使鏡片模糊不清,我根本無暇顧及,只能透過模糊的鏡片望向前方不遠的路面。此時水天相連,整個大地被雨霧籠罩著。騎行中的我如同在驚濤駭浪的大海中航行的一葉孤舟,弱小無助、孤立無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緊牙關(guān),調(diào)整呼吸,保持最高時速快速蹬踏。
狂暴的大雨激發(fā)了我體內(nèi)僅存的能量。我仿佛變成了勇猛的戰(zhàn)士,愈挫愈勇、愈挫愈強。我抖擻精神,拼命騎行,此時的我不僅在和雨水賽跑,更是在和自己賽跑。
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云層始終像幽靈一樣籠罩著我們。
騎行中,迎面駛來一輛輛軍車,足有幾十輛。軍車駛來,浩浩蕩蕩。汽笛聲驟然響起,低沉的汽笛聲穿透雨霧在曠野間回蕩。多年的騎行經(jīng)驗告訴我,這是解放軍戰(zhàn)士在向我們打招呼。我抬起頭,透過模糊的鏡片望去,隱約看到有些駕駛室里的戰(zhàn)士在向我揮手,還有一些戰(zhàn)士伸出了大拇指。
我不斷地向鳴笛的軍車揮手示意。突然間,我感到胸膛發(fā)悶,鼻腔發(fā)酸,眼腺發(fā)麻,眼睛再次模糊。這時,我覺得自己雖不幸卻堅強。
雨中的高原空氣格外清新,我大口地呼吸著。濕潤新鮮的空氣讓我頭腦清醒,體力大增。這也許是潮濕的空氣中氧含量增高了的緣故吧。在滂沱大雨中高速騎行了一個多小時后,我們落湯雞一般到達了黃河源頭重鎮(zhèn)——瑪多。
下車時,我身體搖搖晃晃,有點站立不穩(wěn),麻木的雙手幾乎扶不穩(wěn)單車。
冰如趕緊跑前跑后地為我們端來溫水。麻木的雙手在溫水中浸泡了很久才恢復(fù)知覺。這一天,駕車的趙師傅因為衣著單薄受涼而感冒發(fā)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