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豆:在堅持中孤獨,在孤獨中堅持
我叫黃豆豆,是一個舞蹈演員,同時也是舞蹈編導。
導演手記/宋方
黃豆豆的經歷讓我想起一部外國電影的名字Mission Impossible。他的經歷中有太多不可能了,然而那些不可能現(xiàn)在都變成了可能。拍攝前的構思是在和豆豆接觸后寫好的。其實是豆豆自己的建議,關于“走出去”。他通過自己的舞蹈,從故鄉(xiāng)小城一路走出去,走到上海,走到世界的不同舞臺。我覺得很好,就以這個為結構寫了拍攝方案。結果現(xiàn)在的成片不是這個樣子。我之前想反映他在學舞之初所遭受的挫折和困難,想表現(xiàn)他遇到的困境??墒窃谠L談時,每次問到這個問題,他都輕描淡寫。我很快明白,他的性格真的是這樣,過去很久的挫折和困難已經在他腦海中淡化了。他妻子說他天性開朗,以跳舞為樂。確實如此。有些人會一直記著自己所遭受的苦難,有些人會淡忘,真的是不同人的性格。我覺得這樣其實有意思。
所以,現(xiàn)在成片的脈絡是他和舞蹈的關系。他和舞蹈的關系有不變的部分,也有不斷變化的部分,就是他對這門藝術的認識、體會和追求。拍攝還是按原來的構思去拍,可是在剪輯時我覺得不能那樣了。他所關注的核心,至少在訪談里,是他對所從事的藝術方面的思考。這也是他本人身上的一股勁。所以,也是自然而然地順著他的勁,有了現(xiàn)在成片的樣貌。
當然他對藝術的很多想法無法都放入成片。我在重看訪談稿的時候,覺得他很多話都說得很中肯和真切。
黃豆豆的愛情沒有納入成片。但我和他接觸的同時,幾乎都在接觸他妻子。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很可愛。
黃豆豆的眼珠很黑很圓,像一對黑玻璃球。拍攝前一次見面他對我說三分鐘很短,然后用他的黑眼睛很認真地看著我。我被他很認真地看著,心里有些無言以對。為了維持導演的尊嚴給他以信心,我說了一些貌似理性的話?,F(xiàn)在想來,三分鐘確實很短。
從溫州到上海
△當你特別小、打算做這一行的時候,你是怎么想的?
▲一開始是整個家庭希望讓我成為一名專業(yè)的舞蹈演員,但是我自己其實并沒有這樣去想。因為我的父母在年輕的時候很喜歡跳舞,但是他們一直沒有機會去成為一個專業(yè)舞者。所以當他們戀愛結婚以后,就特別希望能夠生一個孩子,然后這個孩子將來能夠從我們家鄉(xiāng)那個地方走出去,到省城、到上海、到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去正規(guī)地學習舞蹈。
△就是說,做舞者是父母的一個期望,在你很小的時候,你自己有這種主動的意識嗎?
▲沒有。也許是因為父母親太刻意地想讓我去跳舞,這個目標太明確了,所以我一開始甚至對舞蹈有一些反感。因為他們從小就逼迫我去練功。我記得我個子很小的時候,他們教我壓腿。他們完全是用練戲曲、練武術的方法,把我架到小床頭柜上,腿被架得很高。然后媽媽給我壓腿,爸爸就在一邊看著。我記得有時候我疼了就會哭??薜臅r候我媽媽就把她整個人的重量壓在我的身上,讓我的身體盡可能地跟腿靠近。我哭的同時我媽媽也在流淚,她的淚水甚至都滴到我的脖子上。母子兩個人一起哭,但腿還得壓。所以我那個時候就很害怕回家,因為我知道回家不是壓腿就是扳腰。所以,一開始對舞蹈是有一種抗拒的。而且很有意思的是,我小時候喜歡的并不是舞蹈,而是武術。因為在我四五歲的時候,有一部電影叫《少林寺》。據(jù)我媽媽說,小時候每次帶我去看電影,沒有一部電影我是能夠安靜地看上十分鐘的。只有這部電影我是一直從頭到尾坐在那里看,而且看得很入神,一直等到整部電影最后在走片尾字幕了,還是那樣,完全是張著嘴巴看完的。我現(xiàn)在想是在武術的精氣神里面,在武術的一招一式里面,我看到了充滿男人陽剛的氣質。所以小時候家里人對我不好,壓腿壓哭了,我心里想的就是你們要再對我這樣,我就跑到少林寺去學武術。幸虧我們家鄉(xiāng)那時沒有鐵路。
△你剛才說到你家鄉(xiāng)沒有鐵路,我想知道你的家鄉(xiāng)是什么樣的,是什么樣的環(huán)境?
▲我成長的那個地方很小,靠海的一個小城。我記憶當中所有的馬路、所有的街道都是彎彎曲曲的,青磚灰瓦,瓦背殘缺,但是很漂亮。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在這些彎彎曲曲的小路里做游戲。路邊有一些樹,我們會爬到樹上去摘葉子。我很懷念那個時候,我覺得雖然家鄉(xiāng)的空間很小,但是在那個狹小的空間里我們自己的心靈是很開放的?,F(xiàn)在有時候生活在很現(xiàn)代化的城市,但是卻會感覺到孤獨。
△我們都知道溫州是一個特別商業(yè)的城市,可是你選擇了跳舞。
▲對,可能是因為家庭的關系吧?,F(xiàn)在經常有人會問我是哪里人,我說我是溫州人,很多人都不相信,因為這好像跟大家概念里的溫州人差距很遠。其實我覺得以前的溫州還是很有文化底蘊的?,F(xiàn)在有時候回家也會感到蠻失落,因為我記憶中的家鄉(xiāng)不是現(xiàn)在這樣。幸運的是,我小時候生活長大的那個區(qū)域現(xiàn)在暫時還保存在那里,我自己如果一兩年能回去一次的話,還是很愿意在原來的那些小巷里走一走?;氐酵甑囊环N記憶中,我覺得很幸福。
△當時你在那樣狹小的地方你想離開嗎?
▲想,我從小最大的夢想就是離開家。因為在家里,我父母對我的教育是非常傳統(tǒng)的。我從小就想離開家,男孩子可能對父母的嚴加管教會有一種叛逆。其實,在我家鄉(xiāng)的文化里面,如果你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一定要離開家鄉(xiāng)。很多溫州的男人在他成年的時候都要主動離開家,可能是到省城里去,到上海、到北京,甚至到外國,離家越遠越好。我們覺得一個男人走得越遠,離開家庭對你所產生的所有幫助,你自己一個人打出一片天地,最后回到家里,感覺這個才是一個男人光宗耀祖的成績。所以當時很多溫州人最早出去就是做小生意,或者是做一些手工業(yè)。
△現(xiàn)在往回想,你當年是怎么離開的?
一個人最快樂的事情可能就是你從事的工作剛好是你喜歡的。
▲我一共考試考了三次,考舞蹈專業(yè)。因為我父母很希望我去學舞蹈,所以只要有外城的與舞蹈專業(yè)有關的學校來招生,他們就會帶我去。我記得前兩次,所有參加考試的孩子進入到考試教室里面,老師就說,把長褲脫掉,我們所有人把長褲脫掉,然后老師說轉身,從最高的孩子看到最矮的孩子。然后就報考生的號碼,幾號幾號幾號請你們站出來,里面就有我。好,你們站出來的人可以回家去了。當時,我心里覺得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考試失敗了。后來我的父親去問了曾經從事舞蹈專業(yè)的老師,他說,那個時候老師就是在看這個孩子腿夠不夠長,發(fā)現(xiàn)我的腿長是達不到專業(yè)舞蹈學校招生的標準的,所以我父母給我編排的舞蹈我都沒來得及跳就被請出去了。前兩次都是這樣,第三次好一點點,勉強讓我學了幾個動作,然后也請我出去了。所以我心里感到很難過,因為那個時候感覺北京舞蹈學院是我們全中國最高的一個舞蹈學府。自己幾乎是非常明確地就被淘汰了,我父母很受打擊,對我自己幼小的心靈也有一點打擊。
我父親是一個工人,他有一天在電視里看到體操比賽,他發(fā)現(xiàn)體操運動員手臂都很長,為什么會這樣?他就去問體操教練。教練說,因為他們經常拉吊環(huán)、單杠這么甩,所以肩關節(jié)就拉得很長。我父親天馬行空地想:既然吊環(huán)能把手吊長,那如果我把我的孩子倒著吊,是不是能把他的腿吊長?他就去工廠,真的打了兩副鐵環(huán),就掛在我們家老式房子的橫梁上了。所以那個時候每次他回家做菜,就是我的雙腿被倒吊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倒吊在那里,吊的時間太長了,整個臉上的毛細血管都爆掉了,看上去就像麻皮一樣。剛好那時是男孩子十一二歲身體要開始發(fā)育的時候,吊了三四個月左右,我的腿比原來長了三四厘米。我也覺得挺有意思。后來我們同學都看《蜘蛛俠》、《蝙蝠俠》,片子里的人都是倒吊著,他們覺得很新奇,問我為什么不去看,我說這有什么新鮮的,我從小就是被倒吊長大的。
△我好奇的一件事情是小時候是你父母一定讓你學跳舞,后來好像是你自己主動要學,這個變化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其實一開始學舞蹈并不順利,我十二歲來到上海,一個人。那個時候溫州到上海沒有鐵路也沒有飛機,只能坐輪船,而且是買最便宜的票,就是五等艙。上去以后會發(fā)給你一張席子,還會規(guī)定你只能在某一個層面,在那個層面里你自己愛躺哪里就躺哪里。我記得我們是在最下面的那個艙,整個輪船的窗口是個圓的,黃黃的海水,基本上一半是海水,一半是一點點天空。船動的時候你就感覺整個海水就在你邊上撲來撲去。我坐了二十三個小時左右,輪船才到上海,最后換了很多輛公共汽車才到了上海舞蹈學院。
我記得我剛開始學舞蹈的時候心里特別難受,因為我們國家的舞蹈教育是學習前蘇聯(lián)的教學體制,就是相信人的身材比例決定了這個孩子能不能成為一個專業(yè)的舞蹈演員。規(guī)定下肢要比上肢至少長十二厘米,人伸開雙臂的寬度一定要超過身高,這就是標準的身材比例,所以我記得一開始是在芭蕾舞班學習,學了兩天就被教芭蕾舞的老師請出了教室。他說,你這樣的身材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王子。然后我碰到了一位教民族舞的系主任,他說,那你來試一試民族舞吧,民族舞對學生的身材比例要求沒有芭蕾舞那么苛刻,關鍵是你的肌肉爆發(fā)力要強。所以我又改學民族舞。
但是我覺得對于那時的我來講最大的一個困擾不是舞蹈方面的,而是一種環(huán)境的變化。因為我從來沒有離開過家,十個孩子一間宿舍,上下鋪,九個都是上海的同學,只有我一個人是外地的。我周一到周六都過得很痛苦,一直到周六的下午,其他同學都回家了,我突然覺得這個寢室就是我自己的了。我把二樓文化教室的電接到三樓來,放一個小小的收音機,半夜里聽那種打電話進去跟廣播主持人訴苦、聊天的節(jié)目,然后聊一會兒他會放一首歌。我那個時候就睡在下鋪。上下鋪之間有一個梯子,我就把腿耗在這個梯子上,枕著自己的腿睡覺,耗腿。我就在想,一首歌差不多是四分半到五分鐘,我這條腿要耗二十分鐘。前面兩首歌的時候我的腿很酸,很痛很痛,到第三首歌的時候,感覺能適應一點了。然后等到第四首歌的時候我就覺得一點都不疼了,再一摸我的腳已經麻木了,完全沒有感覺了。就是在這么一種陌生的環(huán)境下,你自己慢慢慢慢地逼自己去適應學習生活,讓自己去接受舞蹈。這樣的生活過了兩三年。
△最初舞蹈其實在拒絕你,你為什么還會繼續(xù)?
▲有不同的原因吧,當然第一是怕進來了又被退回去。曾經有同學考上北京舞蹈學院,考上了以后大家就覺得,了不起呀,我們溫州終于有一個孩子考上北京的學校了。但是他學了一年因為學得不夠好就被退了回來,他回來的時候好像所有人對他都指指點點,家長在背后相互說小話。雖然我那個時候很小,只有十歲左右,但是感覺如果考出去了,再被退回去,那就非常非常給家里丟臉,自己也很丟臉。我那個時候就在想,我好不容易考出去了,我絕對不能被學校退回來。那是很被動的一種堅持。
剛開始學習的時候老師就教你一些傳統(tǒng)的舞蹈,沒有創(chuàng)造性,很程式化,一個教室的孩子最好是臉長得都一樣,手腳伸出去都是同一個角度,恨不得是所有人眼睛瞪起來也一樣大。他們就是希望那種整齊劃一的舞蹈,很難讓我真正把自己融入到一個角色或者一部作品里面。一直到1994年,我終于在跳舞的時候感覺到可以把自己的情感跟角色的情感融在一起。那個節(jié)目叫《醉鼓》,其實大家熟悉的版本是1995年春晚的《醉鼓》,那是一個比較喜慶的群舞版本。實際上最初獨舞版的《醉鼓》是比較內在、比較孤寂的。我第一次覺得舞蹈原來可以寄托情感,把自己的情感和思想與一個角色融合在一起,同時在舞臺上跟觀眾分享。
我想其實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十四五歲吧,他就需要跟外界有交流、有溝通。有的人可能選擇文字,有的人選擇繪畫,有的人選擇音樂。作為我的話,就是通過我的舞蹈。到我十九歲的時候,我開始嘗試做舞蹈創(chuàng)作。我會把自己每個階段對生活的認識、對生命的一種感悟,自己在不同年齡階段的一些對感情的領悟,編排到自己的作品里。也許對很多人來講,我的舞蹈就是一個個劇目或者說一部舞劇,但是對我自己來講,我的每一個舞蹈作品都是自己在不同成長時期的日記,我看到這些舞蹈我會想起來我自己是怎么成長的。
△跳《醉鼓》那年你才多大?
▲十六歲。
△你當時非常年輕,怎么突然就開竅、就覺得可以表達你自己了?
▲其實一開始那個舞蹈并不是為我編排的,我就是走過教室的窗口,看到里面在排練,有一個老師在教一個比我們大一點的孩子,站在八仙桌上,拿著鼓在跳舞,好像有一點喝醉的樣子。我在教室門口看著看著就入神了,以至于下一節(jié)課我都遲到了。我當時看的時候,心里就在想如果我跳的話,肯定比教室里那個人跳得好。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那種自信或者說有那種沖動。后來我通過許多老師幫助,這個節(jié)目的編導答應我進教室參加學習。這是個獨舞,教室里只有一張桌子,只有一個人可以站在桌上跳,但是有很多同學都要學。所以桌子上站一個人,前面、旁邊都站了一些人。我進教室以后,編導就跟我講,你就站在教室后面的那個角落里跟著學吧。
后來也很有意思,有一天剛好是學校的運動會,那些跟我一起學這個舞蹈的同學都沒有來教室排練,只有我一個人在。編導就說,那你跳給我看看吧。我想,因為是“醉”鼓嘛,我就把從《少林寺》看到的醉拳、醉劍、醉棍,還有我小時候看我舅舅演的戲曲里醉態(tài)的東西跟舞蹈混在一起,在那里瞎投入地跳了一遍。跳完了以后編導看著我愣了兩秒鐘,他說,好,今天我們就排到這兒吧,說完他就走了。我在想,一定是我亂跳把人家編導給氣走的。到了第二天再排練的時候,編導跟我講,豆豆,我覺得照你那種跳法也挺好,我們接著往下排吧?,F(xiàn)在回想起來,其實當你自己把情感和肢體的感覺真正地賦予一段舞蹈,或者賦予一個角色的時候,當你跟這個角色融合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有生命力的東西。
△可是你剛來上海舞蹈學校的時候不是一個尖子生,不是條件最好的,你哪來那么大的信心呢?
▲就是不斷堅持吧。其實我現(xiàn)在也是。當然做任何藝術都是需要天賦的,特別是像做舞蹈。但是從我的理解來講,一個人內心對舞蹈的激情可能比你外在的體型更重要。因為到最后不管你做哪個藝術行當,最終是用你的心跟觀眾交流。
從上海到北京
△《醉鼓》這個舞蹈給你帶來了什么?
▲那一年去參加全國的“桃李杯”舞蹈比賽,拿了金獎。我自己也沒想到,因為之前在這個比賽里,地方的院校從來都拿不到金獎,都是北京的院校拿。所以那是我們學校第一塊民族舞金牌。也是機遇比較好,據(jù)說比賽那天當年春晚的導演在現(xiàn)場看,他覺得這個節(jié)目可以加工成一個群舞,然后1995年就上了春晚。我現(xiàn)在想想十五年前上春晚,對我來說確實是一件想象不到的事情。一直到春晚結束的第二天才跟家里人聯(lián)系上,家里人說:真的真的,我們在春晚上看到你了!一晃已經十五年了。到現(xiàn)在有人看到我還會說,你不是在大鼓上跳舞的人嗎?其實我覺得十五年了還有人記得那個作品,我真的非常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人。
△你當時拿了那么大的獎,又上春晚,對舞者來說已經是很出眾了。
▲當時是這樣,后來就突然有好多演出來找我。也有人在邊上說,你一定要趁著這個時候多參加演出,多賺錢。但我心里特別想再去大學深造,特別想進北京舞蹈學院學習。所以那年所有的演出我都沒有接,就進了北京舞蹈學院去讀大學。第一天到學院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看著邊上沒有人,就站在北京舞蹈學院的校牌邊上,舉起一個大拇指,讓我一個同學給我拍了一張照片。然后把照片寄給我媽,我的意思就是說,我在小時候考了三次都沒有考上這所學校,六年以后,因為自己拼命跳舞,最后能夠免考進這所學校的大學部,我覺得自己第一次獲得了一種人生價值的肯定。但是很遺憾是在半夜拍的,亮度不是很夠,不太清晰。
△那時候到北京舞蹈學院你有什么樣的期望?
▲我覺得那兩年最重要的就是,我學會在練舞蹈的同時多看書。我在上海讀書的六年,其實不是一個特別乖的學生。我的專業(yè)課很好,但是文化課很一般。因為男孩子太調皮了,有時候訓練也很累,所以文化課成績特別一般。到了北京以后,我十八歲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要想把舞蹈跳好,文化課是非常重要的。所以那個時候除了練舞蹈很用功之外,我就強迫自己每一堂文化課都特別特別用心地去上。那時我每天第一個進文化課教室,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那個位置。因為你只有坐在那個位置你才會特別認真地聽老師去講。我到最后畢業(yè)的時候,不但專業(yè)課成績很好,文化課成績也不錯。我覺得大學學習給我打下的底子,決定了我到后來能夠非常順利地開始做一個舞蹈編導。因為舞蹈專業(yè)課和文化課交織在一起,你才會形成自己的一種編舞的手法和概念。
△到北京了你怎么就想到主動去學文化呢?
▲最初是因為春晚演出之后,不斷有人來找你,采訪你,或者參加電視訪談之類的。你就覺得好像跟人家交流的時候,你自己心里所想到的東西沒有辦法用語言去充分表達。當時我就感覺到文化修養(yǎng)對一個人很重要。
△我想知道你有沒有心態(tài)特別糟糕的時候?
▲其實我覺得我很奇怪,我可能性格里是一個比較開朗的人,就是不會有感覺特別特別痛苦的時候。我覺得即使是有時心情不夠好、情緒不夠穩(wěn)定,我都會慢慢用舞蹈來調節(jié)自己。所以我妻子有時不是很能理解為什么我老要去練功房練功,因為對我來講,跳舞跳了二十多年,舞蹈已經成為我生活的一種方式。比如說,今天天氣這么好,我要去練功?;蛘撸裉焯鞖庠趺催@么糟,我要去練功。再或者說,我今天心里很難受,我要去練個功;我今天心情很好,我要去練個功。我就覺得不管是怎么樣,當我沉浸在舞蹈的狀態(tài)里,人就會越來越開心。
△成功需要一些關鍵的因素,作為你來講,你覺得這些因素會是什么呢?
▲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堅持吧。從現(xiàn)在大的環(huán)境來講,很多人都是在學習中就放棄舞蹈了。也有很多人機遇很好,通過舞蹈可以進入到其他別的藝術領域里面。但是從我來講,我自己對舞蹈有一種堅持。這種堅持已經不再是一種被動的堅持,逐漸成為一種主動的堅持。因為我發(fā)現(xiàn)只有在舞蹈的狀態(tài)里自己是最快樂的,自己也找到了一種屬于自己的表達方式,就是通過自己的舞蹈把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思想放在作品里跟大家去交流和溝通。所以我想一個人最快樂的事情可能就是你從事的工作剛好是你喜歡的。我覺得至少到目前為止在舞蹈里我都是快樂的。盡管有時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你會很痛苦,但是到最后當你的作品呈現(xiàn)在舞臺上的時候你會覺得非??鞓?。
△你這么陶醉、這么熱愛舞蹈,但是在溫州可能你的朋友、你家鄉(xiāng)的人身邊的人都是做著跟藝術無關的事情,而且溫州又是一個全世界有名的商業(yè)城市,這個你怎么看待、怎么面對?
▲其實我每次回溫州,我并不是以一個舞者的身份回去,我更多的是以一個游子的身份回到家鄉(xiāng)。確實像你所說的,現(xiàn)在在溫州,一臺非常專業(yè)的舞蹈演出,可能很少會有人主動買票來看。但是我覺得一個人對家鄉(xiāng)的情感,并不是在于你要得到家鄉(xiāng)給你的回報或者說得到共鳴,而更多的是回到家鄉(xiāng)找到你自己。比如說創(chuàng)作上不是很順利的時候,或者自己的工作行程太滿太累了,你會想到回家鄉(xiāng),看看親人,然后一個人在故鄉(xiāng)的小路、小巷里面走一走,把自己還原到一個最真實、最本真的狀態(tài),再慢慢地調整自己。所以我覺得:對我來說,回家鄉(xiāng)在精神上其實是一種回歸、是一種放松。
△你是怎么看待財富的?
▲財富可能對于每個人的意義不一樣。對于很多人來說,可能房子是財富,車子是財富,但是對于我來說可能我的舞蹈就是我的財富。所以我想每一個人對財富的定義都是不一樣。
在紐約
最重要的是堅持,在孤獨中堅持,在堅持中孤獨,最后在孤獨中重新認識自己。
△你做舞者開始,就知道舞者的舞臺壽命有限,怎么樣保持良好的藝術狀態(tài)呢?
▲作為舞者在舞臺上的時間確實有限,也正因為這樣我才越來越珍惜自己好的狀態(tài)。但是你也可以通過其他的方式在舞蹈領域里面讓自己的路走得更寬更長,比如說去做舞蹈編導。很多演員他可能是在三十多歲快四十歲的時候離開舞臺,或者轉行做編導,或者轉行做教師,或者做藝術總監(jiān)。對我來講,這些在自己二十三歲的時候就同時在進行了。我做了我們團的藝術總監(jiān),同時也擔任編舞,有時也會帶演員上課,然后自己還要上臺演出,很累,但是我覺得很充實。
這里面有個小插曲,就是我剛開始學習舞蹈時,因為身高不高,所以對自己不是很有信心。我媽媽有一天給了我一盤錄像帶,是當時著名的芭蕾舞男演員巴雷什尼科夫主演的一部電影,錄像帶被拷貝了很多次,畫面并不是很清晰,但當我看到電影中的舞蹈片斷,非常激動,可以說是把我看得熱血沸騰。我媽媽跟我講,你知道嗎?他的身高也只有一米七零。我當時就覺得,只要自身能夠具備精湛的舞蹈技術,小個子的男舞者一樣能夠在舞臺上散發(fā)出耀眼的光彩。那時我就把他作為自己的偶像,期待自己能成為像他一樣的舞者。
在我二十一歲的時候第一次到美國去演出,我走在百老匯42街,有很多人在發(fā)演出宣傳單,我拿到了一張,一看是巴雷什尼科夫的演出介紹。我當時非常激動,他那時應該是近五十歲了,還依舊在演出。我就順著演出宣傳單上的地址一直跑到演出的劇場,很幸運,還有最后兩張票,我買了其中的一張。我?guī)缀跏怯昧巳斓娘堝X買了這張演出票,但是上半場結束后我就走了,我無法再堅持看下半場,因為我看到了一個不再是我記憶中的那位舞蹈精靈在跳舞。我依舊無比尊重他,但同時內心也很失落。
我的內心突然開始茫然甚至是糾結,因為那個時候我在全國拿了好幾個大獎,人家都說黃豆豆就像中國的巴雷什尼科夫。我想,如果我這個中國的巴雷什尼科夫到了四五十歲的話,是不是也要在臺上這樣去跳舞?當觀眾給你的掌聲里面包含的尊敬多過對你的認可時,我覺得對一個舞者來講,你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至少我很難接受。所以就在那天回住處的路上我就在想,我一定不能只做一個舞蹈演員,我要做一個舞蹈編導。因為當你成為一個舞蹈編導以后,你可以把你的思想、你的精神編排在你的作品里面,那是對自身舞蹈藝術最好的拓展與延續(xù)?,F(xiàn)在想想,我很感謝那一天。那一天給了我一個問號,同時也給了我一個方向。
很有意思的是,在2005年我獲得獎學金赴紐約,在美國芭蕾舞學校進修,我又遇到了巴雷什尼科夫,他居然到同一個教室來練功,而且居然就站在我的把桿前面,所以我那天上課非常緊張,當他站在我后面時,我就努力表現(xiàn),讓自己的動作做到最漂亮。當他背對著我時,我就一直在觀察他,特別是他的身高。通過仔細觀察,我當時得出的結論是,我也許比他高一點。還有去年,我應大都會歌劇院的邀請擔任舞蹈編導,有一天晚上我們去看演出,結果發(fā)現(xiàn)他也在那里。我那天真的是鼓起勇氣,讓我妻子準備好相機,等他在跟別人聊天結束的時候,立即跑過去問他,能不能跟他拍一張照片。他在美國是屬于舞蹈界的大牌明星,不是每一次都答應別人合影。那一天我很幸運,他爽快地答應跟我合影。我很激動,一直把那張照片好好地保存著,我覺得這是自己跟偶像的唯一的、也是最珍貴的合影,同時也是記錄著自己舞蹈路上的非常關鍵的兩個點——從單純的舞者到舞蹈編導。
△紐約是最藝術的城市之一。能和我們談談你在那里的經歷嗎?
▲那時候,我跟我妻子拿了亞洲文化協(xié)會(ACC)的獎學金去美國學習,我們就在美國待了半年,主要是在紐約。我們當時剛結婚,決定放棄蜜月旅行,把我們所有的積蓄和獎學金集中起來,到紐約學習進修。其實在2005年之前我自己在舞蹈上有一種很強的自信和優(yōu)越感。但是一到紐約,好像感覺原來的那種優(yōu)越感就都沒有了,同時深深感到兩個人孤零零地到了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ACC辦公人員給你兩個信封,一個信封里是你所有的日程,一個信封里是你公寓的一把鑰匙。就這樣,拿著兩個信封,我們在一個新的城市開始學習生活。我記得我們剛去的時候是二月中,紐約非常非常冷,下很大的雪,地上的雪都結成冰了。一路望過去,只有地鐵開過的地方冒一點熱氣,人才會感覺暖和一點。剛到第一天,我們就跑到中國城的超市買了好多油鹽醬醋、米、蔬菜、肉等,因為我們?yōu)榱斯?jié)省生活開支,決定自己做飯吃。東西太重拎不動,我們就換乘地鐵,然后一個一個路口地搬運著,我妻子在路口負責看管東西,我把東西拎過一個街區(qū)放在下一個路口,再回上一個街區(qū),像螞蟻搬東西一樣,一點點,一個個街區(qū)把所有東西背回住處。
那半年給我一個很好的機會,可以把自己放回到最平靜最平和的心態(tài)和狀態(tài),完全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里,在一個誰都不知道你的城市里從零開始去感受一種新的生活和新的藝術觀念。觀看不同的演出,認識不同的藝術家,每一天學習計劃和日程都排得滿滿的。在這半年里,有了很多新的思考。在結束了半年的學習之后,譚盾老師在大都會歌劇院創(chuàng)作歌劇《秦始皇》,我非常幸運,成為了這部歌劇的舞蹈編導和領舞。對我自己來講,盡管我之前做了很多舞蹈的編導,但都是純粹的舞蹈劇目。歌劇《秦始皇》對我來講,是第一次站在一個完整的大作品里,同時以編舞和舞者的雙重身份站在國際性的舞臺上,我覺得《秦始皇》是我舞蹈創(chuàng)作中非常重要的轉折點。
△你最早是跳民族舞的,但是你在紐約,其實是開始跟西方接觸、碰撞,這個開始容易嗎?
▲不容易。關鍵是你要在不同的環(huán)境里去重新思考舞蹈。一方面是認識新的環(huán)境,同時也是在新的環(huán)境中認識你自己。所以我想在紐約的這段時間,如果說我原來是站在中國的角度去看中國舞蹈的話,那半年我可能就是站在世界的角度來看中國舞。如果說我原來是站在舞蹈的領域里去看舞蹈,可能那段時間以后我就是站在一個藝術的領域里面去看舞蹈。所以那半年對我來講,雖然我們過得很艱苦,但是我覺得好像是那半年以后我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我,一個更真實的我,更舞蹈化的我。
△這么多年你覺得哪一刻你是成功的?
▲我覺得成功都是短暫的,可能更多的是你在探索的過程里,而且永遠在探索的過程里。我覺得每一個新的作品對我來講都是探索的過程,重要的不是最后的成功,因為誰都不知道在成功之后還有多遠的路等著你去探索。
△比如說某一刻的成功呢?
▲我覺得藝術上很難定義是成功或者是不成功。可能我覺得對我來講,我到目前為止最成功的是我的愛情和婚姻。
△你跳舞這么多年,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嗎?
▲偶爾也會有,特別是在康復的過程中,因為曾經受過好幾次傷,受傷之后你要再恢復就很難。在那個過程里面,很多時候你感覺你還是好像沒有受傷的那種心態(tài),但是你受傷休息了三個月,不練的話就會退功,在重新?lián)炱饋淼倪^程里面,又要從零開始練的時候,那種情況是很折磨人的。我有時候都想過放棄。但此時舞蹈已經成為了你的生活方式,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你覺得放棄它就是放棄你自己的生命和生活。我覺得也有自身性格中的倔強在里面。有時內心里也會有分裂,你自己會跟自己較勁,你自己會跟自己對話。原來跟我一個教室練功的人開始越來越少,到最后就剩下我一個人,有時候會感覺很孤獨,所以我練功的時候一定要開音樂,開著音樂,我就覺得自己還有一種精神上溝通的對象。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感覺不再孤獨,因為我在練功房里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個人,就是在鏡子里的我。我可以跟鏡子里正舞蹈著的自己交流。有時候在意念上,你感覺真實的你已經跳不動,躺在地上了,你看鏡子里的那個自己還在跳著,可能跟自己內心的對話、溝通也決定了自己的一種舞蹈狀態(tài)。
△孤獨嗎?
▲肯定是孤獨的。因為你通過你的肢體去表現(xiàn)你的思想,到最后是在孤獨中去探索,在孤獨中去嘗試跟大家溝通和交流。
△在舞臺上這種孤獨感會減輕嗎?
▲有時候會,有時候不會。當然舞臺上那一刻對于演員來說很重要,但是我越來越在乎自己在創(chuàng)作當中的那個過程。因為每一個過程就是你在探索、你在追求、你在尋找自己。當然站在舞臺上跟觀眾交流有一種被認同感,但有些時候卻像寫日記一樣,你寫好了日記并不是為了讓別人來閱讀,你自己練舞、編舞時的那種快樂,或者說抒發(fā)以后的暢快,只有你自己才能體會到的。
△做舞者在舞臺上表演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樣的感覺?
▲我在舞臺上從來不刻意去想觀眾的反應,因為我覺得對我自己來講,你太多考慮觀眾,就不能夠真正地投入到你的舞蹈狀態(tài)。每一次演出我只想著我的舞蹈、我的角色,我甚至會把我自己都忘掉。我今天演誰,我就變成那個角色。“我”已經不存在了,“我”只存在于那個角色里。
△你自己現(xiàn)在看,你能到今天這一步最重要的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堅持,在孤獨中堅持,在堅持中孤獨,最后在孤獨中重新認識自己。
△如果你以后有孩子的話,你會讓他(她)繼續(xù)跳舞嗎?
▲我真的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再跳舞,可能是自己太明白舞蹈了,但是我又覺得也要尊重孩子自己的選擇。我肯定不會像我家里人那樣逼著孩子去學舞蹈。但是如果我的孩子對舞蹈有一種特別的天賦或者是興趣,我會尊重他(她)的選擇,但事先一定會讓孩子自己三思而后行。
出走和回歸
△你希望你在四十歲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
▲我最希望是有兩個孩子??赡芪业剿氖畾q的時候,家庭對我的重要性會高過舞蹈對我的重要性。
△那作為一個編舞者來講,你希望那時自己到一個什么程度?
▲我覺得事業(yè)有時候需要一種緣分,并不是你盡力,最后就能成功。對我自己來講,每一次認認真真做好現(xiàn)在該做的事是最重要的。不要去計劃太多,因為很多事情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把自己的舞跳好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設想一下未來,就在未來不到十年的時間里面,會不會遇到一些什么?
▲其實每天都要去接受挑戰(zhàn),每一個新的作品對我來講都要做好接受挑戰(zhàn)準備。作為一個創(chuàng)作者,其實很多時候你是在等待作品來選擇你,而不是你去選擇作品。我想對我來講,我會認真對待每一次的創(chuàng)作,投入自己心血去做。
△但我發(fā)現(xiàn)你在十五歲的時候,是一個主動性特別強的人,你能抓住一切的機會。你現(xiàn)在有變化嗎?還是你和以前一樣?
▲我覺得主要是對待舞蹈的態(tài)度不一樣了,可能就像你說的一開始主動性特別強,是因為你想抓住舞蹈,你想通過舞蹈離開家,通過舞蹈來證明自己。雖然天生條件不是很好,但是你到最后可以站在舞臺上被大家認可,然后通過舞蹈你可以走到全世界,通過舞蹈你可以去把你的思想、你的感悟變成作品。但是可能我太傳統(tǒng)了,現(xiàn)在好像慢慢會覺得你再怎么走,到最后,還是希望走回你的家庭。葉落歸根這種概念對我來講慢慢強烈起來。我想,可能舞蹈對我來講就像一個孩子光著腳,從家鄉(xiāng)往外走,你得到了一雙舞鞋,你穿著舞鞋繼續(xù)走。隨著不同的作品、不同的角色,你在更換不同的舞鞋。到最后走了世界一大圈,你可能還是要走回家里。
△你指的是心情上的回歸,還是你真實生活的回歸?
▲精神上的回歸。
△小時候是在小小的鎮(zhèn)上,后來在上海、在紐約等,離你以前的生活非常遠,這種遠會讓你有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你是指現(xiàn)在回想起來?
△對,就是你現(xiàn)在所處的現(xiàn)實和你小時候的環(huán)境其實非常遠,很多人覺得挺夢幻的。
▲我想有時候正因為跟現(xiàn)實很遠,所以你會更懷念那個東西。我經常做夢會回到小時候,回到以前的家鄉(xiāng)。我覺得可能也是距離產生一種美感吧,因為它離你很遠,你越來越珍惜那個東西。
△我們聽你的故事都是成功的故事,真的是只要你一出場就被人認可嗎?有沒有受過什么批評、打擊或挫折?
▲其實一個作品在最后跟觀眾見面的時候,已經是經歷了許多創(chuàng)作中的瓶頸階段,每一個作品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都會有一個比較艱難的時期,甚至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否定自己的思路和想法,或者是你跟你的創(chuàng)作團隊在一起,大家都在尋找一種感覺。最后作品在臺上跟大家見面時,已經是經過我們無數(shù)次的修改,推翻重新再做的結果。我想大家見到的是一個完整的成品,但是在形成這個成品的過程里面我們大家都在煎熬、在探索、在忍受,同時也在尋找。那個過程里的艱辛只有自己知道,其實藝術創(chuàng)作對我來講最有意思的也正在于此。創(chuàng)作的過程永遠是艱辛而痛苦的,最后的成功永遠是短暫的。成功意味著你要準備好下一段更漫長的創(chuàng)作之路。
△可是你做舞者拿全國最高獎,做編導拿世界最重要的編導這種稱號,看起來就已經到頂級了。
▲其實我覺得藝術創(chuàng)作或者是表演到了一定的狀態(tài),對所謂的拿獎或者不拿獎,或者說被評為什么稱號,會完全不在意。當然你在沒有的時候你會覺得很重要,當你拿到這些獎時你會發(fā)現(xiàn)其實我們還有更遠的路要去走。我覺得人生就是一次一次地在尋找自己、一次一次地認識自己,同時一次一次地去探索自己未來要走的路,去發(fā)現(xiàn)更真實、更純真的自己。
△有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呢?
▲我覺得快樂地生活著、快樂地創(chuàng)作著、快樂地舞蹈著,也許就是我的目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