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 第一堂課 安全第一 騎行川藏線
夢想的力量
在未知的世界里旅行,不但需要說走就走的勇氣,還要有與生俱來的本能和無法言達的直覺。我寫下這些路上的故事,希望能傳達一個理念:在路上,生命是美麗的,安全永遠第一。
剛騎完川藏線時的心情是激動的,日子久了,就不想提起了。我能夠出發(fā),只是因為比別人多了一個假期而已,其實人人都能做到。騎行川藏線并不能證明什么,只是生活中多了一種與眾不同的生存體驗,從而改變自己對世界的認知和實現(xiàn)自我的超越。
騎行是為了那份感動。有個40歲的女車手說,有一年她坐車去西藏,當汽車爬到山頂,看到騎車的人一個個艱難地騎到了山頂,全車人集體為他們鼓掌,剎那間她非常感動。回家后她也買了輛自行車開始訓練,第二年騎車去拉薩,不為什么,只為那份感動。
騎行是為了那份夢想。曾經(jīng)有個獨行車友,在路上受困時,遇到一個自駕越野車旅行的司機。司機把車上吃的全給了他,還跟他說:“我騎不動了,謝謝你幫我完成這個夢想。”在物欲的世界里,騎車讓人看到了夢想的力量,這種力量正是人們所渴望的。
年輕的時候,我們不要停止夢想,雖然這種夢想不是生活的全部。去遠方會讓自己收獲一種感動,在路上會看到很多和自己一樣的人,向著同一個目標前進,原本陌生的人們可以同吃同住同行,互相信任,友善互助,讓人感覺到精神的歸屬和夢想的力量。
最困難的是出發(fā)
去成都之前,我每天騎車40公里訓練自己,碰上下雨天,還穿著雨衣徒步,體驗雨季的感覺,模擬各種可能出現(xiàn)的問題。但是廣州的山很少,我缺少爬坡能力的訓練,然而正是這種無知無畏,讓我勇敢出發(fā)。
我在各個騎行川藏線的QQ群發(fā)帖組隊。要知道一個人上路是不安全的,只有與隊伍同行,危險才會減少。另外,人是社會性動物,路上也需要跟人交流。
很快,很多同學報名加入了我的隊伍。真正出發(fā)的時候,卻只剩下寥寥數(shù)人。經(jīng)歷過才明白,有種旅行,最困難的是出發(fā),而不是在路上。
鐵蛋同學約上了石頭同學,出發(fā)的時候,又約上了他的高中同學林醫(yī)生一起走。林醫(yī)生剛剛辭職,正沒有方向,雖然他從沒有騎車旅行的經(jīng)歷,但還是決定一起騎行。
四川成都老黑是公益界的知名人物,我走之前在網(wǎng)上認識了他。他對騎車加公益的事情很有興趣,說我們到了成都后要請我們吃飯。見面之后才了解到,他還在成都文殊院里面負責素食培訓,在他盛情邀請下,我們享受了一頓素食午餐。2011年的10 月,我在網(wǎng)上看到新聞,謝娜和張杰結(jié)婚的全素婚宴,就是他帶領團隊完成的。
老黑建議我們最好剃光頭出發(fā)。我們沒聽他的,后來到了康定,連續(xù)多天吃灰加上無法洗澡,頭發(fā)都結(jié)塊了,覺得悔不當初,集體剃了光頭。吃完飯,老黑又給我擬了一個出師表,讓我大受感動。
離開文殊院,一個和尚叫住了我,問我們是不是騎車去拉薩,我說是呀,他說他也準備去,我看著他身上的和尚著裝,以為他是開玩笑的,不過還是留了個電話給他。
沒想到這個和尚,2013年上了網(wǎng)易新聞的頭條。
一支奇特的隊伍
我們約好從成都武侯祠門口廣場出發(fā),這里一早就有一隊隊車友拍照留念啟程。尋歡同學和僵尸同學找到了我們(僵尸同學由于名字中有個“疆”字,就被人稱作“僵尸”了),他們是地理專業(yè)的師范生,兩個人是很要好的同學。小胖銷售一直在廣場上守著,他是搞銷售的,這次出來騎車減肥,覺得我們這隊有愛心,就加入了。
我們湊齊了七個人,磨蹭到9點多才出發(fā)。騎了不久,鐵蛋同學的車爆胎了,真是出師不利。我們又等了一會,170 公里的騎行才正式開始。
騎出市區(qū)不久,就碰上了暴雨臺風,路面上還躺著一些被風刮斷的樹枝。一路上和烏云比賽,要么拼命騎離頭上這朵烏云,要么拼命騎著不讓烏云追上。
下午吃完飯,和尚打來電話,問了一下我們的位置,要我們等等他。我和大家說我們又要多一個成員了。
我們等上了和尚,問了一下他的情況,原來他是個佛學院的大學生,利用假期出來云游的,去年假期騎了青藏線,今年在畢業(yè)前打算騎川藏線,就這樣我們組成了一支奇特的隊伍:難不成我們是陪和尚去西天取經(jīng)的?
現(xiàn)在我們這支臨時組合的隊伍人馬到齊了,隊伍名號“毅行單車隊”。成員有老劉(我)、和尚、小胖銷售、鐵蛋同學、石頭同學、林醫(yī)生、尋歡同學和僵尸同學八人。
在路上被狗追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來之前我就研究過應對辦法,比如停車撿石頭,躲在自行車后面,和狗繞圈圈等。后來武漢的萬同學告訴我,他因為318國道發(fā)生泥石流,改走了317國道,路上碰到兩只狗追他,一直追了近40 公里,他騎得差點背過氣去,還好一路不是上坡。
路過一個鞭炮店時,鐵蛋同學說停一下。我們進去買了一堆摔炮,要是狗來了,可以嚇嚇。
路面上很多起伏路,爬坡和平路騎是兩回事,要盡量降低踏頻,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騎,避免追趕其他人,但我們都沒有接受過專門的訓練,踏頻過快把膝部肌肉拉傷了,連吃了八天芬必得止痛。
早出發(fā)早到達才是個安全的好習慣。我們第一天就犯了錯誤,夜騎了。路上沒有路燈,大貨車經(jīng)常從身邊經(jīng)過,非常危險。到了休息地一看,大家要么拉傷,要么就是大腿酸痛不舒服,但是年輕人的特點是恢復得比較快,睡一覺第二天就沒事了,我們年紀大的就恢復得慢點。林醫(yī)生拉傷后,后面幾天騎行,都是用手按著大腿發(fā)力騎行。和尚有經(jīng)驗,穿著僧衣,馱著很重的行李,不緊不慢地騎著,雖然每天常常落后很多,但是總能趕到,晚上到了住宿的地方,就用獨門活絡油擦腿。
我買的馱包質(zhì)量較差,帶的東西多,在過顛簸路面時居然把左邊馱包帶子震斷了,只好把東西重新收拾了一下,帶著半只馱包走川藏了。
騎得最快的最晚到
到了雅安,車友紛紛認錯,去郵局把單反之類可以不帶的行李都寄走了,盡最大可能減輕負重。
這一天開始就有山要爬了,石頭同學是我們這一行中腿力最強的,他一馬當先,讓我們望塵莫及。后來打電話問他在哪,他說正在下坡,很爽,快到縣城了。
再仔細問下,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走錯了岔路口,下了20公里的坡跑去蘆山縣了,讓我們等他回來。我們中午在餐館吃完飯,一邊休息一邊等他。由于淋了暴雨,我們就把衣物掛在自行車上曬,然后無聊地睡覺,過了幾個小時,他才爬回來,說下次不敢了。
前進的方向很重要,走錯了方向,要白走很久,在野外,很可能帶來安全問題。如果換成體力弱的,根本爬不回來。
雨夜騎行
7月的川藏正逢雨季,一天中常常有半天時間是下雨的,雨中沒什么風景可言,所以無法得到網(wǎng)上游記的相片中的體驗。我后來常勸別人最好不要在雨季去川藏,運氣不好的話,看到的全是雨。
往新溝走時,夜色沉沉,暴雨如注,在大山溝里,手機信號時有時無。我們各自騎行,無法聯(lián)系。我估計前后的隊員離我有五到十公里。離新溝還有十多公里時,天完全黑了下來,雨夜中騎行,給人帶來極大的恐懼感。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騎車。
我的手電筒只能照亮前面十多米的路,地面是濕滑的,不敢騎快,怕沖下懸崖。一個人在路上,碰到如此壞的天氣,總會有很多復雜的想法。黑夜本身就讓人不安,如果有野獸出現(xiàn),該往哪兒逃?要是有打劫的,我該怎么辦?路過里程碑時,總要默算距目的地還剩多少公里。后來居然產(chǎn)生奇怪的想法,要是有劫匪出現(xiàn)就好了,打劫完了,我就不用再騎了。
九點多,終于看見了路邊的燈光。我們幾個先到的坐在飯館外面,邊吹水邊等后面的隊員。最后還差和尚沒到,心想千萬不要出什么意外。后來總算看到和尚不緊不慢地騎過來,他總是一個速度,一個踏頻,臉上保持著平和的微笑。
吃飯的時候,壞心情一掃而空,開始興奮地描述路上的情況,所有困難和障礙都成了笑談??鞓酚袝r是很簡單的,歷經(jīng)艱辛之后,一個熱水澡、一頓飽餐,就能讓我們體驗到無窮的樂趣,所有的磨難也成了有趣的經(jīng)歷。
穿越二郎山隧道
第二天一早起來,雨過天晴,山在一層薄霧之間,像仙境一樣,讓人心情愉悅。美麗的風景就是勞累后的最好獎賞。
我們決定分批出發(fā),騎得慢的先走,騎得快的來追。找到和自己一樣速度和節(jié)奏的伙伴相當重要,我注意到路上大部分的騎行隊伍都有快隊和慢隊兩組,快隊先去訂房、等人,慢隊繼續(xù)趕路。也有的隊是跨天的,前面快一兩天的組就向后方匯報路況。
我注意到路上的一個危險因素。盤山公路很窄,路面僅能容納兩輛汽車同時并行。在騎行時,有時會看到對面來輛大貨車,緊接著大貨車后面會有另一輛大貨車超車行駛,這時候自行車將無路通過,必須停車讓大貨車先走。如果是騎車下坡轉(zhuǎn)彎時,碰到兩輛汽車并行,很可能來不及避讓。后來在路上聽說的幾起傷亡事故,都是這個原因:下坡,轉(zhuǎn)彎,沒減速,遇見汽車超車。
二郎山隧道位于四川省雅安市和甘孜州交界的二郎山,長約4 180米。這是千里川藏線的第一個咽喉要塞,到了這里,所有騎行者做的事是一樣的:停車拍照,休息吃東西。
進入隧道前,我們互相提醒了安全問題,“靠邊靠邊,開車燈”。進入了隧道,“轟”的一下世界不同了,耳邊全是大貨車經(jīng)過時產(chǎn)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感覺大貨車是在自己頭上行駛。在隧道里騎行一定要鎮(zhèn)定,不能摔倒,更不能并排騎行,特別是有大貨車經(jīng)過身邊時,遇到特殊情況應停下來避讓。
出了隧道,眼前景色大變,蒼茫的群山連綿無盡,路口有遠眺大渡河的標志,山下蜿蜒的長河就是當年紅軍長征路過的大渡河。我們算是正式進入了高原。
用婚假出來騎車的小胖銷售
到了瀘定,時間還早,但是我們考慮到已經(jīng)連續(xù)兩晚夜騎了,決定原地休息,順便讓大腿傷痛得以恢復。
安頓下來后,大家都跑去網(wǎng)吧和親朋交流。我和家人視頻聊天時,小孩很高興,隔這么遠看到老爸。老婆很關心路上的安全問題,我怕她擔心,只能說很輕松,這一路上沒啥事,很容易就把山翻越了。
這一天大家都很輕松,晚上在瀘定廣場吃飯,背景是一座巨大的高山,在這吃東西的感覺很好。小胖銷售很會聊天,給我們講了很多故事。我們問他哪有這么多時間來騎川藏線。他說他是把婚假加上年假一起算才有空出來的。
川藏線上騎車最多的是大學生,一般人很難有一個月的長假期,還有就是辭職來的,完成一次夢想的旅行。對絕大部分人來說,這也許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旅行。
我突然覺得,當老師雖然有些時候會覺得很單調(diào),但是對愛好旅行的人來說,當老師還真是一份不錯的職業(yè)。
康定沒有情歌
去康定的路正在大修,塵土飛揚,吃灰都快吃飽了,大部分的路面只能邊推邊騎。和尚速度和我差不多,經(jīng)過一個下坡時,可能是不小心捏了前剎,翻車了,但是他馬上起身拍了拍,一點事沒有。原來他穿的衣服比較厚實,腿上有綁腿,摔倒時他肩膀先落地,滾一下就沒事了。
我突然覺得,和尚的打扮裝束是有一定道理的,和尚寬大的衣服,非常透風,路上一定很涼爽,和尚有綁腿,根本不怕蚊蟲叮咬,摔車也不怕。這裝備實在太重要了,但是在路上,我看到很多車友的裝備卻實在太簡單了。
前面一個車友反騎回來,問我們有沒有看到一雙防曬袖套,原來他在停車休息時,脫下袖套放在邊上,走時忘記帶上了。在這太陽下面,如果沒有袖套,雙手會曬傷,然后一層層地脫皮。他反騎了十多公里,又倒回來追他的隊員,超過我們的時候,我們問他找到袖套了沒有,他表示很失望。平常在家里看不出整理和收拾的習慣有多重要,在路上卻是絕對重要的。
路上碰到一個大學生,他說出來騎車的目的就是戒網(wǎng)癮。確實,出來騎車,山高水遠,天天趕路,沒有電腦在身邊,手機信號又經(jīng)常不好,根本就不想上網(wǎng)了,看來騎川藏線還有治網(wǎng)癮的功能。
進入康定縣城后,坡度巨大,一路酷熱暴曬,讓人發(fā)暈無力。路過一個小村莊,名字叫瓦斯村,我在想,這里難道產(chǎn)煤氣?我看到路邊有商店賣冷飲,就坐下來喝冷飲、吃冰棒。老板見到有人來了就打招呼:“哥們,停下來休息會吧!”自己在烈日下騎車,別人在悠閑地喝冷飲,這畫面是讓人受不了的,很快就有一大幫車友也坐下來喝冷飲,然后就走不動了。但是走不動也還是要走,休息夠了只能出發(fā),騎一會就找個路邊的樹蔭躲一會,因此,總能見到樹蔭下坐著一排人。
路上又碰到了和尚,和尚的巨大行李袋像個百寶箱,他從行李中掏出一支瓶裝的葡萄糖給我,說喝點這個能增強體力,喝完后果然感覺體力增強。我之前還覺得奇怪他為什么不嫌重,后來才發(fā)現(xiàn)出門多帶點備用的東西總是沒錯的。
我跟和尚一起爬到康定時,時間已經(jīng)接近8點了,由于路上一直沒有補鹽,大腿實在酸痛得無法忍受,所以最后幾公里爬得都想落淚了。
晚上吃飯時,鄰桌來了一群自駕的,和我們聊了起來。聽說我們一天能騎一百公里,很是佩服。他們說這種天氣和路況,他們一天也只敢開一百公里左右。估計是暈車吧,他們點的很多菜沒吃,走時問我們要不要,我們毫不客氣,把他們沒吃的菜全部端過來了,菜量一下子增加了一倍,這是多么豐盛而讓人愉悅的晚餐??!
同樣是行走川藏線,自駕游的很佩服騎行的,碰到一起,有時會給一些東西表示敬意。往后的日子里,不斷有自駕客給我東西,但是信任和友善是不能被透支的,這社會是個生態(tài)圈,這邊透支了,那邊就會減少。
晚上和鐵蛋同學聊天,他說他在路邊休息,站起來時,山上一塊落石剛好落在他坐過的地方,驚嚇不已。
康定是進入高原前的最后一個城市,過了康定,以后想買東西就很難了。我到藥店買了兩瓶氧氣,后來這兩瓶氧氣,自己沒用上,一瓶給了一個有高原反應的車友,一瓶給了剛到拉薩因高原反應流鼻血的游客。大家沒有忘記成都老黑的教導,都去理發(fā)店剃了光頭或是板寸。這種天氣,頭發(fā)出汗后容易結(jié)成硬塊,沒水洗澡時,非常難受。和尚很高興,因為又多了七個“和尚”。
我將光頭照發(fā)到微博上,老婆評價說是個“小帥鍋”,哈哈。
為新開客棧題字
翻越折多山是在康巴的第一天,有些人在翻越折多山時,發(fā)生了高原反應,被迫提早結(jié)束騎車去拉薩的行程。第一次上高原,還是慎重點好,所以我們到了折多塘就原地休息。
我們找到離山最近的一家旅店停下來休息,這家店剛開張不久,老板娘非常友善,給我們做了飯,還做了三個大盆菜,也幫我們準備了早餐,連吃帶住加晚餐和早餐,只收我們40元每個人。吃飯的時候,老板娘不斷問我們要不要加菜,這是川藏線上唯一一家不停給加菜的店,我們都說,感動得快哭了。
老板娘說請我們幫忙題字,她旅店外面的墻還是雪白的。一路上的旅店都是車友的涂鴉,這是一種文化,住在店里看別人的涂鴉也是件有趣的事。我很樂意幫這個忙,人生第一次幫別人題字。
小胖銷售題的都是一些很文藝的詞,目的是拍下來給他女友看。把情書寫在川藏線上,也算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浪漫。他寫道:
繁星點點,跨越銀河能否與你相見
不怕遙遠,又盼此刻飛奔到你身邊
往事如煙,魂縈夢牽
勾起我心中思念
縱然追尋萬年
今生情緣不變
他把婚假都算進去了,才有這一次旅行,本打算回去后就結(jié)婚,后來卻出了意外,我感覺非常難受。
僵尸同學很實際,直接一句“騎行必住于此”。尋歡同學很有師范生的教育情懷,“免費師范生為中國教育奮進”。
這一路上,已經(jīng)看出每個人都很有自己的特點,鐵蛋同學性格爽朗,果敢堅定,有主見;石頭同學老實忠厚,沉默寡言,他的河南普通話經(jīng)常讓人聽不太懂;尋歡同學氣質(zhì)溫和,肚子里有不少學問,有文藝青年氣息;僵尸同學陽光帥氣,很有明星相,可惜沒有去演電影;林醫(yī)生很簡單,同學叫來就來,叫走就走;小胖銷售很隨和,非常有親和力,讓人很喜歡和他交流;和尚永遠是那樣專注和堅持,隨遇而安,堅韌不拔,掛著招牌式的微笑,他雖然慢,但是永遠不會掉隊,不管多晚,他總會不緊不慢地騎過來。
第一次體驗高原反應
折多塘海拔 3 300米,晚上很安靜。為了對付第二天的高山,我們早早上了床。我和和尚住一間,和尚在睡覺前還要打坐修行。我看著他在床上一動不動,很是佩服,覺得要向他學習專注、堅持、樂觀的精神。從不用擔心和尚到不了,也沒看過他表現(xiàn)出煩惱的樣子,睡覺前還這么專注認真地修煉功課。
我不是和尚,我只管睡去,晚上做了很多夢,夢見自己在不停地爬坡,無窮無盡的坡,還有一些更嚇人的事。后來問大家,基本都做了噩夢,據(jù)說這是高原反應的初步癥狀。
一早我們就起床出發(fā)了,怕起晚了又要夜騎,畢竟這是康巴第一關,我們一生中所碰到的最高的山,會不會有高原反應,誰也不知道。
在我出發(fā)前,各論壇就在轉(zhuǎn)發(fā),5月有一個女騎友在折多山下坡的時候,由于車速過快直接沖下山摔死了,多么讓人恐懼。
路上我碰到一支廣州大學生車隊,他們自稱“小太陽車隊”。隊員有小楊、志駿、翔仔、小魚、小峰等六人,他們是在大學城外環(huán)認識并組隊的。因為都是來自廣州的,大家顯得非常親近,以后的騎行中我們也經(jīng)常碰到。我騎得慢,好處就是認識了很多車友,看到了很多別人沒看到的事。
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沒睡好,我爬到半路就困了,坐在路邊休息,然后躺下睡了一小會兒。迷糊中有人對我大叫,我睜開眼看了一下,原來有車友路過見到我,還以為我死了,嚇一大跳。高原上不能隨便睡覺,有時一睡就長眠不醒了,想到這點,我強打精神,繼續(xù)起來爬坡。來到山頂,人暈暈的,想找個標志物拍照,但沒有找到。
其實爬山只要堅持慢,一般是不會出現(xiàn)高原反應的,下坡只要堅持慢,就不會飛下懸崖。在路上只要記住“慢”這個字,多觀察,就不容易出事,人的直覺本能會保護自己的。
下新都橋有40多公里的下坡,路況出奇的好,藍天白云,草原牧馬,漂亮的藏式民居,猶如一幅壯麗的畫卷展現(xiàn)在我面前,這時候覺得前面的勞累全是值得的。面對透藍的天空,不知是不是太陽紫外線太猛烈的問題,我感動得快要哭了。
不知不覺中,我的碼表就顯示車速是55 公里/時,嚇了我一大跳,趕緊減速,溜一會兒,再停車拍照休息一會兒。在新都橋時,我聽說有的車友下坡居然放到了75公里/時,但是他們表示再也不敢了。
幾天后,我在芒康的旅店邊上休息時,看見一個車友在散步,和他交談了一會兒。他戴著帽子,總是想遮住臉,原來他在新都橋摔了車,臉部擦到了地面,大片皮沒有了。雖然受了傷,但是又不想一個人回去,于是他就一次次地坐車到前面等他的隊伍。他的隊伍是我在路上見到的下坡最慢的隊。
這支隊伍一路上經(jīng)常碰到,我給它取名叫未名車隊,隊長是個非常忠厚的年輕人,隊員有近十名,有一個女生,還有一個準備騎完后到美國讀研究生的眼鏡同學。
被暴雨打垮了
原本以為折多山是最難爬的山,爬高爾寺山的時候,才覺得它是小case,后面每一天都覺得前一天是小case。
爬土山坡和爬公路坡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爬土坡阻力更大,還要吃很多灰,不過我已經(jīng)不害怕高原反應了。爬到了坡頂后,面前出現(xiàn)大片壯麗的草原。草原上有牧馬,有牦牛,還有星星點點美麗的小花。居然在高原也能看到草原,我置身其中,久久不愿意離去。
下山時風很大很冷,如果長期被風吹,老了容易落下病根,所以我穿上抓絨衣,再把雨衣雨褲全穿上,雨帽也戴上,然后用頭盔蓋緊。我把車的座包調(diào)到最低,雙腳可以完全站在地面上,這樣可以降低重心,剎車時人也不至于飛出去。我在路上見過一個車友,屁股直接坐在車貨架的馱包上面,這樣重心靠后很安全,下72拐時我也用了他這招。
之前我感覺下山很容易,后來才明白這是因為前些天下的山都是硬質(zhì)路面,但這一次下的全是碎石土路,因此是一種完全不同的、讓人崩潰的體驗。下山要控制車速,不然在碎石上容易滑倒沖出懸崖。還有汽車經(jīng)過時,揚起的塵土吸到肺里會讓人非常難受。
之后開始下大暴雨,土路全變成了泥路,我只能往山下沖,一個坑一個坑地沖過去,車子在路面上有時會騰空飛起,然后落下去,像是速降,人要時時保持緊張,防止摔倒。再晚一點,雨更大了,路也轉(zhuǎn)進深山里面,天色陰得有點發(fā)黑。這時已經(jīng)不是騎車,而是在逃難。又冷又累又緊張,導致體能消耗非常大,人變得極度饑餓,可是吃的東西早沒了,這時候如果有人看見我們,估計會被我們的樣子嚇到。
和尚后來跟我說,他在下坡時,車子掉到一個坑里面,突然定住,這樣騎車,很像速降,感覺老爽了。同樣的路,在他眼里,感覺卻與我們大不相同。
路邊見到一個女車友在商店外的棚子下躲雨,我發(fā)現(xiàn)她的自行車沒有鏈條,很吃驚,問她怎么回事。她說她和男朋友等人組了個車隊,一起騎川藏線,他們從山上一起騎下來,過泥濘路時男友把鏈條踩斷了,但是男友不想搭車,就把壞了的自行車給她,讓她在這里找車,搭車過去,而他用她的車繼續(xù)騎。
快到相克宗的十多公里處有一家小商店,鐵蛋同學他們已經(jīng)到了這里,除了和尚,大家陸陸續(xù)續(xù)都到了。和尚是不用操心的,因為他總會到的。我們買了點吃的,就坐在地上吃了起來,這時整個人從身體到精神都垮了。
我們互相看了看,每個人的衣服鞋子都是泥,臉上也有泥,像是從泥里撈出來的一樣。車子也全是泥,增重了幾斤。大家都面無表情,沒有了往日到達同一個地點時的歡快。
前面還有十多公里的泥路,鐵蛋同學他們先走了。我精神上有點崩潰,想再休息一會緩一下。這時一個藏族司機走過來,一個勁叫我上車,上車。我跟他說我是騎車的,不坐車,他還一直纏著我說話,說前面的路怎樣危險、怎樣難走。
我往前騎了一兩公里,路真是爛得不行,在我出發(fā)前幾天,雅江發(fā)生過泥石流災害,地上全是爛泥、石頭,河床里的石頭有的是不久前從山上滾下來的。那司機又開車跟上了我。我可能是今天最后一個騎行者了,真的快崩潰了,還是上車吧。
車子開動幾百米,對面來了兩個騎行者攔車,原來是“未名車隊”的眼鏡同學和一個女生。上車后眼鏡同學對我說,這路根本沒辦法騎了,全是泥呀,推都推不動了。
車一開我就睡了,因為實在太累了。到了相克宗,看到很多車友在洗車、修車,有的車推過泥路,出了故障了,有的車壞了,不得不準備搭車去修理。
我本想用電吹風吹干自己,預防感冒,沒想到這里停電了,而且停了一晚上,因此我只能靠火來烤干衣服、襪子和鞋子。
我問老板哪有洗澡的,老板說樓下有個戶外棚子,有太陽能,可以洗澡。我?guī)弦路チ?,一看,這棚子就是塑料圍成的一個圈,細雨直接飄進來。我試了半天水龍頭,沒有一丁點熱水出來。面對著蒼茫的群山,蕭瑟的寒風,我一邊抱怨老板的不厚道,一邊用冷水擦了擦身子,回去繼續(xù)烤火。
晚上到未名車隊的房間聊天,眼鏡同學說這條路太糟糕了,從地理狀況上看,他認為還會有地質(zhì)災害發(fā)生,騎車會比較危險,他準備第二天搭車走。
在我們隔壁,住著兩個女車友,居然是來自廣州荔灣區(qū)的,遇到廣州車友我很高興。她們路上淋了雨,得了重感冒,已經(jīng)在這里住了好幾天了,其中一女生的感冒一直沒好,現(xiàn)在她們很想坐車回家。聽她們說粵語,我也想念廣州了。
這時候和尚也到了。車友們都聽說我們這個車隊還自帶了法師,晚上就有人過來向和尚請教人生問題,非??蜌?。
我走出房間,站在院子的天臺上,望著遠山的黑影,想著要和家人說點什么,突然看到房間光線向上照過的天空中,居然飄著一些白點,原來是小小的雪花。
和死神面對面
早上還沒起床,就有中巴車司機沖進來喊大家搭車。經(jīng)過思想斗爭,我決定坐車去理塘。路上全是爛路,在停車休息時,見到一輛自駕的小轎車陷在爛泥里出不來,司機在無可奈何地發(fā)呆。后來我們碰到塌方,巨石封住了路,汽車堵得長長的。堵車的時候,大家在閑聊中說到了海子山打劫的事情。我在路邊看風景,雨霧中的群山,很美。
基本上每個騎川藏線的人開始都不愿意搭車,要堅持用車輪丈量川藏線的每一寸路,但是從相克宗到理塘這條路,在雨季是無比泥濘的,泥中還有很多碎石,山地車的變速和剎車很容易出故障,貨架也很容易斷。
車子出了故障,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在原地維修,找人把零件從成都寄過來,路上是沒有配件賣的;二是搭車到前面的芒康修理。
本不打算搭車的,騎到這里,也可能被迫要搭車。不騎要搭車,騎了也要搭車,人生在有些時候,會碰到兩難選擇,怎么選都是讓人不滿意的。
理塘是世界第一高城,在這里,我的高原反應非常明顯。住宿的時候我開玩笑說,不敢住上鋪,怕海拔太高,有高原反應。前面的海子山一直傳說有打劫的,我們只能到處拉人,正好“未名車隊”住在這里,于是組個18人的超級大隊一起出發(fā),以嚇住劫匪。
第二天早上出門時,又拼湊了幾個人一起走,一共有20來人。人們在面對危難的時候很容易團結(jié)起來,群體的力量遠遠勝過單個的力量,我們總會找到和自己一起前進的同伴。有時候共患難也是一種難得的經(jīng)歷和回憶。
從理塘出來一路碰到的都是爛路、水坑。騎了20多公里,開始下起了凍雨,還夾著冰雹。我注意到大家全是半指手套,基本沒有人穿雨鞋。又騎了一陣,突然有人喊,有人不行了,有個車友沒有帶雨衣騎行,凍僵了。到底是哪個,我也一直沒見到,不過既然大家組隊一起出來,就不可能扔下隊友不管。我發(fā)現(xiàn)前面有個道班,路邊有帳篷,就喊大家一起去躲雨。停下來后身體不運動不發(fā)熱,大家都凍得不行。
高原騎行,手和腳都要準備防雨的裝備。以后的出行中,我基本上都會帶一袋保鮮膜,保護手和腳。
有車友打電話報警,想讓警察接走凍僵的車友,我們好繼續(xù)出發(fā)。可是這里手機全部都沒有信號,無法對外聯(lián)系。在這待了一些時間,大家都凍得不行,我拿出燃燒塊點燃給大家取暖。之前大家一直在騎車,都沒時間說話,現(xiàn)在在一起取暖,倒是有機會聊天了,于是又有了歡聲笑語。
后來看這樣不是辦法,身邊有凍僵的人,騎還是不騎呢?我們兩個隊商量各出一個代表,我和眼鏡同學回理塘找汽車,把凍僵的騎友先送去巴塘的醫(yī)院再說。
路上好不容易攔了一輛去理塘的自駕越野車,到了理塘后,旅店老板幫我們找了輛中巴車,司機不愿意只送一個人,他想坐滿人才走,這樣可以多賺點。
眼鏡同學和我商量,如果繼續(xù)騎,還有一百多公里,到的希望可能不大,要不還是和凍僵的騎友一起搭車走吧。我仔細想想也有道理,問題是大家可能不會同意搭車。眼鏡同學說他已經(jīng)考上美國的研究生,這次出來騎車旅游,然后就去美國讀書,不想太冒險。由于手機打不通,我代大家做了決定,搭車去巴塘。
沒想到中巴車開出去不到一小時,天就晴了,遼闊的大草原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實在太壯觀了。路上看到兩個騎行者,我們?nèi)恿艘恍╋嬃线^去,他們停車撿起來,把飲料舉起,感覺他們激動得快哭了。
到巴塘有90公里下坡路,這可能是我們一生中能碰到的最長的下坡了。下坡時,車不停地圍著山轉(zhuǎn)彎,我們大部分人都昏昏地睡著了。突然,車一個急剎停住了,我坐在司機邊上,睜眼看了看前方,前面還是山,不知司機為什么停車,轉(zhuǎn)眼看司機,發(fā)現(xiàn)司機臉色慘白,回頭看,鐵蛋同學是醒著的,也是臉色慘白,我有點不解,再定睛一看,在我們車前一米不到的地方不是馬路,而是萬丈深淵!
這一刻,我們都坐在死神的家門口。
車上醒著的人全嚇傻了。我下車緩緩神,腿落在地面都是軟的。大家在車外議論著,也不知出了什么情況。不過有人講,不要指責司機,要多陪司機說說話。
司機也緩過神來,我們繼續(xù)出發(fā),這一下再也沒有人敢睡覺了,全都打起精神不敢松懈。
搞笑的涂鴉
由于受了驚嚇,我們在巴塘大吃一餐壓驚。我不敢再搭車了,搭車比騎車危險多了,騎車最多是累倒摔倒,搭車卻是把自己的安全完全交給別人。
當然這些事不敢告訴老婆,只是說,路上挺好玩的。我的心情很是復雜,答應了老婆安全出來,安全回家,自己也沒想到碰上這樣的事,這萬一要出點什么意外,都沒辦法交代。
我們坐下分析白天的事,結(jié)合司機的解釋,覺得原因可能是這樣的,這個司機提過昨天晚上打麻將打到很晚,估計是沒有睡好,在高原開車又缺氧,因此開車時可能處于半睡著狀態(tài)。下坡時車速比較快,轉(zhuǎn)彎時估計沒控制住車,車向懸崖外飄去。這時他應當把車撞上護欄,就沒事了??墒撬緳C心疼車,當時那里正好有一大片黃土路面,他就把車開到護欄外的土坡上剎車,幸好是剎住了。
別的車友也說,他們搭另一輛車的時候,司機也是邊開車邊犯困,他們只有不停地輪流陪司機說話提神。之所以一直不愿寫川藏線的回憶,是因為實實在在被嚇過。
第二天在巴塘,早上下雨,還停電,我們衣服全是濕的,上午看來是走不成了。在隔壁房間,住著一隊昨天晚上全程騎過來的車友,大多是凍感冒了,他們也不敢走了。
驢友住的旅店墻上全是各種涂鴉,墻上有句題詞讓我印象很深,“哥今天搭車過來,很不爽,明天搭車回去重騎一次”,時間是7月28號,下面還有一句題詞,“哥今天翻到溝里去了”,時間是7月29號。
既然不走了,和尚和另外幾個隊友就去市場上采購,買了很多菜回來,中午吃自助燒烤。我也去買了防雨手套。
很多隊伍都散了,有的就只剩一個人,有的因為受傷退出,有的因為崩潰回家,有的因為速度不一致而解散。對比一下別的隊,我們八人還全在,很不容易,但是看來也可能要重新組隊了。
有句話叫飽餐戰(zhàn)飯,吃東西可以治好人的情緒,由于燒烤吃得太爽了,大家不愉快的心情一掃而空,又恢復了斗志,決定飯后繼續(xù)出發(fā)。到了金沙江大橋,擺出無數(shù)造型和西藏界的路牌合影?;仡^看別人的川藏游記,都差不多,只不過風景上面換了個人而已。
由于幾輛車都有故障,爆胎、剎車失靈或是輻條斷了,幾個人先去芒康修車。在芒康雪域賓館休整一天,前面將迎來五千米的東達山,一年只有一個月不下雪。
小胖銷售摔車
在路上,盡量不要抄近路,近路有近路的代價。
去拉烏山時,面對漫長的盤山公路,有些近路真的看著很近,前面林醫(yī)生和小胖銷售開始抄近路了,我也受不了誘惑,下了公路,進入了草地。
在推車過程中才發(fā)現(xiàn),在高原上,只要有一定的坡度,推著就很累。草地起起伏伏的,更不是一般的累,還有亂石、河流等要經(jīng)過,推車會推到絕望。
這時未名車隊的隊長在馬路上沖我喊:“還是上來吧?!蔽彝饬耍峭撇粍恿?,他們下來幫我把車推上了路面。一上馬路,我才發(fā)現(xiàn)風景如此壯麗,我居然還在下面悶頭推車。
林醫(yī)生和小胖銷售可能離得太遠了,喊半天也沒聽到,我們只有繼續(xù)盤山騎行了。快爬到山頂時,路邊是幾十米高的絕壁,我看到了小胖銷售和林醫(yī)生在絕壁下面找路上山。我到處看了一看,遠處好像有路可以上來,但是感覺要從下面推上來不太可能,因為路實在太陡了。我叫他們還是回頭找路上公路,但是他們在下面不知是聽不見,還是堅持走自己的路,沒有理會。我在上面擔心了半天,想想還是繼續(xù)走吧,我也幫不上忙。
拉烏山是下坡的碎石土路,天氣很好,下坡下得非常爽,可以體驗騰空飛起又落下的感覺,這就是越野的樂趣,但是也有隱憂:如果不小心點了前剎就會翻車。我的馱包重是個優(yōu)勢,重心靠后,下坡時比較穩(wěn)定。
下了一陣坡,我就停下來休息,防止在高原缺氧的情況下,因為判斷力下降而發(fā)生事故。這時候我看見林醫(yī)生和小胖銷售從我身邊飛過,速度太快了,我喊了一下,他們沒理我,繼續(xù)飛馳而去。我很驚訝他們是如何推上來的,真是牛人!
我又向前騎了一陣,在一個拐彎處,我遠遠看到小胖銷售背對著我坐在地上,林醫(yī)生蹲在他邊上,不知在干什么。來到近前,我看到林醫(yī)生一臉憂愁,我再喊小胖銷售,他慢慢地回頭看我,一張血淋淋的臉,我腦袋嗡的一下變得一片空白。
我第一次見到人的臉上有這么多血。他臉上有很多沙土,一層皮從他眼角處撕開耷拉下來,半邊臉血肉模糊,眼睛像是要掉出來似的。我嚇得全身發(fā)軟,轉(zhuǎn)過頭不想看到這一幕,但是又無法控制情緒,我徹底慌了。
小胖銷售似乎處于沒有意識的狀態(tài),也沒有喊痛。林醫(yī)生說得送到醫(yī)院去急救,他沒帶工具沒辦法,我在路上是隨身帶著急救包的,馬上拿給他。他很鎮(zhèn)定地給小胖銷售處理傷口,把急救包里的止血帶、紗布等基本用光了。
林醫(yī)生后來跟我說,小胖銷售這傷他在醫(yī)院時見多了,看著很嚇人,其實傷并不重,只是破皮而已,但當時我哪里知道這些,我以為是很重的傷,要破相的。
我打了120急救電話,他們問了我們的大概位置,告訴我在如美有個衛(wèi)生所可以去,回去芒康也有,但是沒有急救車可以派過來。
我打電話給鐵蛋同學他們,他們剛到了如美,我要他們馬上去找衛(wèi)生所,我在這邊攔車把小胖銷售送過去。路邊的車見到我們都不停,急急開過去,真是讓人火大。后來想想攔了也沒用,大部分車是沒空位的。
未名車隊也到了,停下來幫我們攔有空位的車。這支隊伍在相克宗,在理塘,在這,在拉薩都碰到了,真是很有緣分。
后來實在沒辦法,我就站在馬路中間攔車,攔到一輛浙江的車,車上有兩個空位,求司機幫忙送下人,司機見小胖銷售身上全是血,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同意了。林醫(yī)生和小胖銷售先上車走了,我們就慢慢地騎車去如美。
這一次騎車全都小心翼翼,極其謹慎,我們相互提醒,下石頭坡是越慢越好。路上碰到一輛來的越野車,鐵蛋同學、小胖銷售和林醫(yī)生坐在里面,小胖銷售臉上已經(jīng)包扎好了。鐵蛋同學停車跟我說,如美這兒的衛(wèi)生所治不了,他要送小胖銷售回芒康治療,同時告訴我,和尚他們在前面,叫我過去會合。
我到了如美和大家會合后才知道細節(jié),原來小胖銷售到了如美衛(wèi)生所,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簡單處理了下傷口,說還需要縫針,但是這里做不了這么大的手術,只能送去芒康。他們找當?shù)氐木鞄兔?,當?shù)鼐祚R上到路上幫他們攔了一輛越野車。
我們在如美坐了很久,還聽衛(wèi)生所的醫(yī)生說,這幾天從拉烏山上下來摔了五個,小胖銷售這個傷算是最輕的了,其他有的摔斷了下巴,有個還撞到了頭骨。后來我在拉薩卓吉旅館住宿時,聽到同房的車友說,他也在拉烏山摔了,幸好當時戴了頭盔,頭盔碎了,人沒事。
林醫(yī)生說,他也是在轉(zhuǎn)彎時見到小胖銷售倒在地上的。我們分析了小胖銷售摔車的情況,感覺他太大意了,他是個老騎友,帶的裝備卻很簡單,沒帶頭盔,也沒有帶頭巾。如果有頭盔,臉可能碰不到地面,如果戴頭巾,臉也不會和地面磨得那么嚴重。后來在左貢見到小胖銷售,才知道原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簽下免責協(xié)議
我們沒有心情再騎了,就在如美住下了,前面理塘已被嚇了一次,這次又出了這個事,大家情緒都很消沉,在旅店里也不說話。石頭同學和我說:“老劉,把協(xié)議拿出來,我們還是簽下協(xié)議吧?!?/p>
我出發(fā)前帶了一份騎行進藏免責協(xié)議書,在成都時復印了很多份,但是后來覺得簽這個傷感情,就沒有拿出來。大家心情沉重地在協(xié)議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我發(fā)給每個人一份。前面還有1 000多公里,回成都也有1 000多公里,困在這里,進退兩難。這路上的醫(yī)療條件這么差,出點事真是難辦。
我們在如美相當不好過,做什么事都沒心情。邊上住了一支武漢的大學生車隊,他們說自己在高爾寺碰到一個女老師,由于下坡時摔破相,只有回家了。他們的隊長在路上碰到一個四川的女大學生,就不管隊伍了,每天去陪這個女生騎車套近乎。因為這事,他們決定和隊長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