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良畫的戲曲人物臂擱
今年中秋節(jié),我去探訪92高齡的沈智毅老人。近來,他生了一場大病,剛愈,人消瘦多了。他常思念唐云、謝稚柳、朱屺瞻、關良等自己的老友,每每回憶起自己與他們往來的舊事,他就會流露出痛惜之情:“他們都謝世了,我只能守著他們留給我的作品,慢慢地品玩……”
作為書畫時枕臂之用的臂擱,是文人墨客的雅好,也是沈老先生的所好。他拿出一組關良畫人物臂擱給我看,此臂擱雖經(jīng)30來年,但仍給人嶄新之面目。一組四件套臂擱分別畫有“東郭先生”、“鐘馗捉鬼”、“武松打虎”、“打漁殺家”的圖案。眾所周知,關良的戲曲人物畫特別出眾,他抓住戲曲人物千百個表情動作中最美、最強烈、最富有說明性的一個神態(tài)、一個動作入畫,而這個動作,這個神情也就是最能體現(xiàn)人物內(nèi)心世界,最令人難以忘懷的。就拿“武松打虎”說吧:竹面上,武松一手拳頭高起,一手按住虎頭,一個正面亮相,猛虎趴在地上,已無招架之力。武松的威武、憤怒表露無遺。難怪著名的京劇武生蓋叫天要說:“關先生的畫都是活的,看上去很神。”還有“東郭先生”,也是那么的傳神:一落魄中山狼跪拜在地,伸著長長的舌頭,很溫順又可憐地乞求保護,身背布袋的東郭先生張開雙臂,彎著腰,伸出雙手,仁慈地接納著它,寥寥數(shù)筆,便點睛傳神。筆簡意賅是關良戲曲人物畫的特點,關良在臂擱上所畫的也不例外。
沈老說:“我早就與關良認識,但不熟,直至上世紀80年代初,關良應香港博雅藝術友愛公司之邀,由香港新華社主辦,在藝術館展銷作品,也許是要價太高。那時藝術市場的巔峰還未到來,關良的作品幾乎沒有賣出,關良自然是不悅而歸。我得知后便主動對上海美術館領導講:‘我們美術館可否再為關良辦一次展覽。’愛才的美術館領導欣然同意。我便又去找關良商量,希望他在香港展出的基礎上,再增加些大作品,加些瓷盆、瓷瓶之類的裝飾畫,同時再將時行而內(nèi)地稀少的塑封小品畫掛上。經(jīng)過一段精心策劃,關良畫展作品十分豐滿,品位也很高,不少海內(nèi)外的觀眾紛至沓來。從此,我與關良也成了莫逆之交?!?/p>
說到臂擱的材料,也頗有情趣。一天,沈智毅隨唐云去進賢路徐孝穆家,徐孝穆是滬上竹刻名家,與唐云是深交。徐家,舉凡骨扇、竹簡、杯盤以及手杖、文鎮(zhèn)等,大都是唐云所畫的,徐孝穆自己刻的。只要唐云至徐家,徐太太便會親自下廚,燒些小菜,幾個志同道合的老友聚在一起,喝喝小老酒,談談大藝事,不亦悅乎!徐孝穆見沈智毅十分喜歡竹臂,便欣然將凈潔如玉的一組四件竹臂贈與他。沈智毅興奮不已,不久便捧至關良家,向其說明來意,有“好好先生”之稱的關良,連聲說“好,好,我回書房即刻完成。”不到一個時辰,關良便在四件竹臂上畫好了戲曲人物畫,是單線條的白描,畫面看似不經(jīng)意,實則入竹三分,形象中賦予神似。
關良畫戲曲人物臂擱《東郭先生與狼》
唐云題簽
沈智毅愛不釋手,回家即刻動手自做精致木盒,將關良畫的竹臂原畫藏于匣中。以后,沈智毅再請竹刻大家沈覺初運刀,為了再現(xiàn)關良戲曲人物的筆意情趣,沈覺初用陰文線刻之法刻之??痰稌r而穩(wěn)而挺,時而滯而深,因而線條也時而流暢,時而凝重,沈覺初運刀將關良筆下的戲曲人物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栩栩如生。為了長久地保存,沈智毅又請萬育仁傳拓,拓完后,沈智毅把四件拓片裝裱后納之鏡框,裝掛之后,不僅典雅,更是耐人尋味。萬育仁見了以后說:“我拓了不少關良的畫,從未見過比這四張再好的了。”在玩味中,謝稚柳為之題曰:“關良畫戲曲人物臂擱”。
謝稚柳題簽
小小的四件臂擱,歷經(jīng)十幾年的反復,方完成,由此可見一個真正的收藏家的興致和耐性。
沈老對我說:“每當我想他們之時,精神倦怠之際,我便會拿出這些臂擱,用抹布擦、用手撫,思故人之情油然而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