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徒到革命者

商務印書館是我在那里當過學徒、店員，也進行過階級斗爭的地方。應該說商務印書館在解放前是中國的一個很重要的文化教育事業(yè)單位。

——陳云為商務印書館建館85周年的題詞（1982年2月7日）

1919年夏，陳云以優(yōu)異的成績從顏安小學畢業(yè)。因家境貧困無法繼續(xù)升學，陳云只得在家中做雜務。正當陳云為前途渺茫而愁悶時，張行恭老師幫助他邁出了人生的重要一步。張行恭給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工作的二弟張子宏寫信，幫陳云爭取到去商務印書館當學徒的機會。

1919年12月8日（農歷十月十七日），陳云背著簡單的行裝，隨張行恭搭乘一條小船，離開練塘經松江前往上海，來到了當時在國內外有廣泛影響的重要文化教育出版單位——商務印書館。

張子宏引薦陳云去見發(fā)行所所長。所長嫌陳云長得瘦小，說：你先回去，等長大了再來。張子宏只好對所長說：招收學徒，我看還是要看能力，是不是先試用3個月再說？所長礙于情面，同意了他的請求。這樣，陳云在張子宏帶領下，到發(fā)行所文具柜當了一名學徒，月薪3元。

商務印書館舊址

當時陳云身材矮小，還夠不著柜臺，無法站在柜臺后辦事。張子宏就為他特制了一條1尺多高的木凳，墊在腳下，使他能夠自如地接待顧客。學徒期間，陳云勤學好問，很快就成為業(yè)務能手。在當年的同事眼里，“凡是文具柜里的粗細事務，接待顧客，整理貨物，他都能擔當，而且都很熟悉，獲得了大家的贊揚”。當了兩年學徒后，店方根據他的工作能力，提前一年將他升為店員。1925年6月，陳云又被調去商務印書館在上海北四川路增設的虹口分店做文具柜店員。

1926年，商務印書館上海虹口分店暨中國商務廣告公司同人合影。后排右五為陳云

來到中國最繁華的大都市上海，又進了當時國內外有名的商務印書館，陳云的視野大大開闊了。他利用這里圖書特別豐富的有利條件，如饑似渴地讀書，接受新知識。他還堅持利用業(yè)余時間，到商務印書館為提高職工業(yè)務水平設立的上海圖書學校學習了3年，學習英語、書法以及書刊出版、印刷等方面的知識。

商務印書館是當時上海最重要的產業(yè)工人和知識分子聚集地。五四運動之后，在張元濟等進步人士的推動下，商務印書館出版了一大批介紹、宣傳馬列主義的圖書。正是在這里，陳云成為了中國工人階級隊伍的一員，并開始學習和接受馬列主義。

1921年7月，中國共產黨在上海成立，隨后成立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加強了對工人運動的領導。此后，商務印書館一直是中共中央的一個秘密聯絡點，一些著名的共產黨人在商務印書館發(fā)展黨的組織和籌建工會，中國共產黨的機關刊物《向導》在商務印書館職工中流傳。因此，商務印書館的進步職工很早就接受了中國共產黨的影響和領導。

1926年，商務印書館職工會第一屆委員合影。前排左三為陳云

1925年5月30日，上海發(fā)生了震驚中外的五卅慘案。6月1日，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上海總工會宣布舉行總同盟罷工。在這場急風暴雨般的反帝愛國運動中，陳云作為一名年輕的店員，參加了商務印書館職工的罷市和游行，同時參加了募捐辦報和義賣《公理日報》等活動。

五卅運動大潮的洗禮，無疑對陳云有重要意義。這時，他雖然“還只是一個隨資本家罷市的店員”，但在親身參與這場運動的過程中，親眼看到帝國主義的兇殘面目，也親身體驗到工人階級和其他愛國群眾的斗爭熱情，看到了蘊藏在他們中間的巨大力量，年輕的陳云第一次參與領導和組織工人運動并得到實際鍛煉。陳云后來總結說：“我對于職工運動及黨的組織工作最有興趣?！?/p>

五卅運動后，上海反動軍閥在帝國主義指使下大肆鎮(zhèn)壓工人運動，取締工會組織。中共中央決定將總罷工轉向局部的經濟斗爭，并把商務印書館作為黨發(fā)動罷工的重點之一。8月20日，中共商務印書館罷工臨時黨團以“五卅”宣傳隊名義秘密召集會議，研究罷工策略、步驟、方法。陳云和發(fā)行所、印刷所、編譯所、總務處的40多名積極分子與會。次日，陳云主持召開有168人參加的發(fā)行所工人運動積極分子會議，作出舉行罷工的決定。會議草擬罷工宣言、復工條件和職工會章程草案，選舉罷工臨時委員會。當時陳云雖然只有20歲，但由于他平日公正無私，肯為職工辦事，深得大家信任，被一致推舉為委員長。8月22日，發(fā)行所宣布罷工。在隨即召開的發(fā)行所全體職工大會上，又宣告成立職工會籌備會，陳云又被大家一致推選為委員長。會議還通過了要求館方承認職工會和改善待遇的12項復工條件。會后，陳云等人立即前往商務印書館其他部門，協(xié)商配合行動問題。當天，印刷所和總務處先后宣布參加罷工。當晚，發(fā)行所職工會和總務處同人會、印刷所工會開會，宣布聯合行動，成立商務印書館罷工執(zhí)行委員會。

陳云主要負責發(fā)行所職工的組織和宣傳工作。他每天都要主持職工大會，通報罷工的進展和勞資雙方談判的情況，鼓勵職工們堅持斗爭，不達目的決不復工。這次罷工得到上海總工會、上?？偵虝?、各馬路商界聯合會、上海學生聯合會等6個團體的聯合支持。在罷工職工的一致堅持和社會各界的大力支持下，商務印書館當局被迫讓步，于8月27日晚和罷工執(zhí)委會達成協(xié)議，接受工人們提出的全部復工條件，罷工斗爭取得了勝利。9月1日，商務印書館發(fā)行所職工召開全體大會，正式成立職工會，陳云被推選為委員長。

1925年12月，陳云再次參與領導商務印書館發(fā)行所、印刷所工人第二次罷工，反對館方報復性地開除工人。罷工再次取得了勝利。在參加五卅運動和參與領導商務印書館職工的兩次罷工中，陳云表現出對工人階級事業(yè)的忠誠和杰出的組織才能。

投身職工運動，使陳云的思想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這期間，陳云參加了進步文化人士應修人和樓適夷創(chuàng)辦的讀書團體——上海通訊圖書館，比較集中地研讀了《馬克思主義淺說》《資本制度淺說》《辯證唯物論》《唯物史觀》《共產主義ABC》等介紹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著作和其他進步書籍，他覺得“這些書看來它的道理比三民主義更好”，他的思想打開了新的窗口。經過反復比較，他選擇了共產主義，并“了解了必須要改造社會，才能解放人類”的道理。

1925年8月24日，上?！稌r報》刊登陳云在商務印書館大罷工第二天的談話

商務印書館第一次罷工勝利后，1925年八九月間，陳云由董亦湘、惲雨棠兩人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陳云由一個好學、上進的店員，開始成長為一名堅定不移的無產階級革命者。這是陳云思想上的重大轉變，是他新的政治生命的開始。

職工運動鍛煉了陳云的組織和領導才能，也磨礪著他的思想。他自覺地加強革命理論學習。自入黨到北伐戰(zhàn)爭爆發(fā)的近1年時間里，他多次進過黨內舉辦的流動訓練班，潛心閱讀《共產黨宣言》《國家與革命》等馬列著作，思想覺悟和理論水平都有很大提高。1925年11月，發(fā)行所職工會創(chuàng)辦了一個刊物《職工》，以宣傳工會思想。陳云在《職工》上先后發(fā)表《職工在現社會的地位》《總工會是什么》《罷工后職工應有的覺悟》《我們?yōu)槭裁匆T工》《職工與革命》《中國民族運動之過去與將來》《和平之路》《自治與民眾》等多篇文章，署以“懷”“民”“懷民”等筆名。這是迄今見到的年僅20歲的陳云在刊物上發(fā)表的最早文章。這些文章聯系職工運動的實際，闡釋工人階級的地位、工會組織的性質與作用、工人運動的意義等，指出了中國民族運動的道路。文章不僅從理論層面上對職工運動作了精辟的論述和概括，而且貫穿于這些文章中的觀點閃耀著馬克思主義與中國工人運動相結合的思想火花，反映了陳云深邃的政治眼光和對工人運動不同尋常的洞察能力。

國民黨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由于商務發(fā)行所職工的掩護，陳云等幾個共產黨員仍能進館做工。不久，陳云所在的發(fā)行所職工會，也遭到國民黨當局強行改組，陳云等被排擠出職工會。隨后，陳云根據中共江蘇省委的決定，擔任滬中區(qū)委委員，依然在上海堅持地下斗爭。九十月間，中共江蘇省委按照八七會議確定的方針，動員在上海的共產黨員到外縣去發(fā)動農民，組織秋收暴動。陳云離開商務印書館，到家鄉(xiāng)發(fā)動農民暴動。

從1919年年底至1927年夏，在商務印書館工作的7年多時間，陳云完成了從一個學徒、店員到一名無產階級革命者的轉變。

陳云自傳：在青年店員中有信仰與號召力的人

我應該說在商務時期，對我在文化上的得益很大，全部“童話”“舊小說”“少年叢書”都看了，有時也可翻翻雜志。同時我自信也是很用功的一個人，練字，上夜校（商務辦的），讀英文。當時商務發(fā)行所的主任和高級職員認為我是克勤克儉（只穿布鞋布襪）而求上進的一人，在他們心目中我將來在商務很可被他們看中的一個。但罷工一起，居然為罷工委員長，他們就完全出乎意外。而在青年店員中對我平常的品行的印象很好，有信仰與號召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