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夏末有佳人

在中國歷史上，有很多關(guān)于美女的記載，或裙裾飛揚，國色天香；或宛轉(zhuǎn)蛾眉，秀外慧中。但是，在這眾多美女中，有很多女子是被打上禍國的標(biāo)簽，淪為政治的犧牲品。就如夏朝的妺喜，一代紅顏也不免落得“裂帛聲聲猶在耳，紅顏花落深山中”的下場。

一、卿本佳人，出落有施

妺喜，姓嬉（喜），生卒年不詳，亦可做妺嬉、末喜，夏朝最后一位王夏桀的王后?！稘h字大辭典》引《玉篇·女部》載：“妺，妺喜，桀妻也。”根據(jù)先秦時代記述女子所用的全稱和簡稱的方式，妺喜應(yīng)該姓喜，即嬉（也作僖），由于其名字的“妺”字與“妹”字形相似，清初刻本《離騷圖》作“妹嬉”，且在《莊子》等書中也有以妺為妹的用法，因此常誤讀為“妹喜”。

妺喜是東夷有施氏之女，有施部落地處今天的山東省蒙陰縣附近，占據(jù)天時地利、物產(chǎn)豐富、農(nóng)業(yè)發(fā)達(dá)的優(yōu)勢，在夏朝眾多的方國中算是比較有實力的，所以妺喜的少女時光，還是過得非常舒適、安逸。傳說妺喜貌如初發(fā)芙蓉，自然美態(tài)，明眸皓齒，仙姿玉貌，是有施部落最美的女子，妺喜的絕色天姿有詩為證：“有施妺喜，眉目清兮。妝霓彩衣，裊娜飛兮。晶瑩雨露，人之憐兮?！闭f妺喜的眼睛像水晶一樣閃亮，身材凹凸有致，讓人看了心生憐惜。

就是這樣一位生活無憂、天真爛漫的絕色佳人，將要面臨她人生最大的轉(zhuǎn)折。

二、紅顏多舛，以身朝夏

有施氏原本臣服于夏朝，年年納貢，歲歲來朝，當(dāng)時夏王貪得無厭、橫征暴斂，引發(fā)各方國強烈的不滿。在這種情況下，有施部落率先帶頭不納貢反抗夏朝，夏桀怒不可遏，集結(jié)大軍親自東征攻打有施部落。

有施部落幾度頑強抵抗夏軍的攻勢，但終因寡不敵眾，只能與夏桀談判求和，夏桀仗勢欺人，不準(zhǔn)有施氏投降，揚言一定要血洗其部落。有施氏無奈之下，只能投其所好，把妺喜進獻(xiàn)給夏桀以解部落危機。

就這樣，妺喜作為有施部落戰(zhàn)敗的賠償之一被獻(xiàn)給了夏桀。洪興祖《楚辭補注》云：“蒙山，國名也，言夏桀征伐蒙山之國而得妺喜也?！?/p>

還有一種說法是，當(dāng)時妺喜的美貌已經(jīng)世人皆知，夏桀又好色，所以他興師動眾攻打有施部落的目的就是為了得到妺喜。

當(dāng)夏桀第一眼看見妺喜時，簡直欣喜若狂，他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女子，于是，夏桀滿心歡喜帶著妺喜回到了都城。

臺灣柏楊《中華古籍之皇后之死》中有記載：“施妺喜是個可憐的女孩子，她的身份是一個沒有人權(quán)的俘虜，在她正青春年華的時候，不得不離開家鄉(xiāng)，離開情郎，為了宗族的生存，像牛羊一樣地被獻(xiàn)到敵人之手?！彼?，在中國古代，女人——特別是漂亮的女人，是沒有主宰自己命運的權(quán)利，如同妺喜，最終也難逃像物品一樣被貢獻(xiàn)出去的命運，淪為政治的犧牲品。

三、特殊癖好，消耗國力

關(guān)于妺喜，我們想到的都是紅顏禍水、“千年第一狐貍精”“中國第一禍水”“中國有歷史記載以來的第一個亡國的王后”“第一個獻(xiàn)物”……妺喜和妲己、褒姒、驪姬并稱為中國古代四大妖姬。在正史中鮮有記載妺喜的故事，她的故事多出自劉向的《列女傳》、皇甫謐的《帝王世紀(jì)》。

一個被打上“禍國殃民”標(biāo)簽的絕色美女，肯定有不少關(guān)于她的傳說。例如傳說中妺喜有三大癖好：一是喜歡聽絹帛撕裂的聲音，二是喜歡看人們在酒池里尋歡作樂，三是喜歡戴男人的帽子。

這三大癖好中，除了喜歡戴男人的帽子對其他人危害不大，其余兩個癖好都嚴(yán)重地消耗了夏朝的國力，致使夏朝的統(tǒng)治風(fēng)雨飄搖。

首先，妺喜特別喜歡聽絹帛撕裂的聲音。妺喜遠(yuǎn)離有施來到夏朝王宮，由于思念家鄉(xiāng)和親人，終日不見笑容，所以夏桀每天絞盡腦汁逗妺喜開心。據(jù)《帝王世紀(jì)》記載，妺喜喜歡聽“裂繒之聲”，于是，夏桀下令宮人搬來大量的織造絹帛，在她面前一匹一匹地撕裂。在中國古代農(nóng)業(yè)社會初期，絲綢織造剛剛興起，破壞這種稀有昂貴的物品，無異于暴殄天物。

其次，妺喜喜歡看人們在酒池里尋歡作樂，夏桀為此傾盡國力又鑿了一個面積有五平方公里的酒池，池邊美女日夜不停載歌載舞，據(jù)《列女傳·夏桀妺喜傳》載：“桀日夜與妺喜及宮女飲酒，無有休時。置妺喜于膝上，聽用其言?！眿尚〉膴嬒矔r常被夏桀抱到膝蓋上坐著，據(jù)說，妺喜并不就此滿足，她讓夏桀找來三千臣仆齊聚在酒池邊“牛飲”，臣仆喝醉，丑態(tài)百出，甚至很多人醉死在酒池邊，妺喜才罷休。漢初《韓詩外傳》卷四記載：“桀為酒池，可以運舟，糟丘足以望十里；而牛飲者三千人?！?/p>

《荀子·解蔽》曰：“昔人君之蔽者，夏桀殷紂是也。桀蔽于末喜、斯觀，而不知關(guān)龍逢，以惑其心，而亂其行?！闭f的是當(dāng)初夏桀為討好妺喜，用玉石建造豪華的瑤臺作為離宮，終日飲酒作樂，不理朝政，并下令處死阻止其建造酒池的忠諫臣子關(guān)龍逢。因此，當(dāng)后世越王勾踐派范蠡把西施獻(xiàn)給吳王夫差時，伍子胥進言道：“臣聞，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夫美女者，亡國之物也，王不可受?！焙茱@然，他們將夏朝滅亡的原因歸咎于妺喜，把漂亮的女人視為洪水猛獸。

至于妺喜愛戴男人的帽子傳說，也多少被后來人非議。因為在中國古代，衣服和禮儀關(guān)系密切，不同人穿不同的服裝、戴不同的帽子是有嚴(yán)格要求的。妺喜作為女性，還是帝王的寵妃，竟敢戴著男人的帽子，當(dāng)然為時代所不容。在《晉書·五行志》中記載：“末喜冠男子之冠”，解釋為妺喜有覬覦權(quán)力之嫌、有政治野心。但是，從現(xiàn)代心理學(xué)的角度來分析，妺喜這一愛好也被稱為“角色互換”，恰恰反映她“嫌棄”自己是柔弱女子的身份，她希望成為男人，她要像男人一樣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由此可見，妺喜這一古怪的行為背后反映的是她內(nèi)心對自己被有施部落當(dāng)貢品一樣獻(xiàn)出去的憎恨與不甘。

但我們亦十分清楚，即使沒有妺喜的出現(xiàn)，夏朝也無法挽救它已瀕臨滅亡的命運，把亡國的罪責(zé)全部推到女人身上，也有失公允。

四、間諜之說，復(fù)仇使命

由于正史對妺喜的記載寥寥無幾，所以流傳在世的版本有許多，不管是她到夏桀身邊的目的，還是對妺喜的評價，都大為不同。不過，流傳最廣、最有趣，被人們普遍認(rèn)同的就是妺喜是間諜的說法。

支持妹喜是間諜說法的原因有二：

其一，妺喜來到夏桀身邊本身就是一場陰謀，是東夷部落為了推翻暴君統(tǒng)治而采取的最關(guān)鍵的一步。妺喜被夏桀帶走的那一刻就心懷鬼胎，所以，她喜歡聽撕裂絹帛的聲音以消耗夏朝財力，喜歡酒池肉林以離間夏桀與臣民的關(guān)系，導(dǎo)致夏桀越來越不得民心，百姓憤恨地說：“太陽什么時候滅亡啊，我們愿意跟你同歸于盡?！碑?dāng)伊尹（伊尹是輔助商湯登上王位的功臣之一，有“第一名相”之稱）見夏桀的氣數(shù)已盡，便向商湯獻(xiàn)計，作為商湯的間諜前往夏朝，倆人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原則達(dá)成共識。妺喜是間諜最強有力的證據(jù)是最早出自《國語·晉語一》，上面有很少的一段文字記載：“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妺喜女焉，妺喜有寵，于是乎與伊尹比而亡夏?！?/p>

其二的說法是，妺喜由于失寵才導(dǎo)致對夏桀懷恨在心，于是做了商湯的間諜。這段史實來自古本《竹書紀(jì)年》記載：“后桀伐岷山，進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桀受二女，無子，刻其名于苕華之玉，苕是琬，華是琰，而棄其元妃于洛，曰末喜氏。末喜氏以與伊尹交，遂以間夏。”意思是說夏桀后來攻打岷山，又得到了兩位美女，一位名叫琬，另一位叫琰（琬琰即美玉之意），于是夏桀慢慢地就冷落了妺喜，妺喜被安置在洛水一帶，導(dǎo)致妺喜心生怨恨而與伊尹聯(lián)合叛夏。所以在典籍中，有“桀迷惑于末嬉，好彼琬琰，不恤其眾”“桀蔽于末喜、斯觀，而不知關(guān)龍逢”的說法。

總之，不管出于何總原因，妺喜成為商湯的一名間諜。

于是妺喜的任務(wù)是一邊將軍情透漏給伊尹，幫助商湯大軍摸清夏朝的軍事部署；一邊在夏朝散布謠言，混淆視聽?！秴问洗呵铩ど鞔蟆分杏嘘P(guān)于妺喜告訴伊尹“兩日相斗”的夢兆：“妺喜言曰：‘今昔天子夢西方有日，東方有日，兩日相與斗，西方曰勝，東方曰不勝。’伊尹以告湯。商涸旱，湯猶發(fā)師，以信伊尹之盟，故令師從東方出于國，西以進。未接刃而桀走，逐之至大沙，身體離散，為天下戮，不可正諫，雖后悔之，將可奈何？湯立為天子，夏民大說，如得慈親，朝不易位，農(nóng)不去疇，商不變肆。”意思是夏桀做了一個夢，夢見西方有個有太陽，東方也有一個太陽，兩個太陽互相爭斗，最后西方的太陽取得勝利，東方的太陽隕落了。當(dāng)時，商部落在西方，而夏朝在東方，西方的太陽取勝，就意味著商湯部落最終會取代夏朝的地位。這樣的言論傳出去后，對商湯來說，正是預(yù)示著夏桀的眾叛親離，百姓都紛紛相信夏朝的滅亡指日可待，也是滅夏的良機，所以商湯民心所向，有了出兵的正當(dāng)理由，夏朝遂亡。妺喜也成為商湯滅夏的大功臣，可是最后也難逃被殺的命運。

《史記·殷本紀(jì)》注引《淮南子》說：“湯敗桀于歷山，與妺喜同舟浮江，奔南巢之山而死?！薄掇o源》也記載：“妺喜——夏桀之妃，有施氏女色美無德，好冠帶、佩劍，與桀同死于南巢?！庇腥苏f當(dāng)初夏桀被流放歷山時，妺喜因為對夏桀還是存有感情，所以自愿和夏桀一同放逐，共赴黃泉；還有人說，夏朝滅亡，商朝建立，妺喜作為一個“亡國妖后”斷然沒有再活著的必要，所以被賜死。

歷代對妺喜的評價幾乎都是負(fù)面的，可憐的妺喜背負(fù)了千古罵名。但是，一個朝代的滅亡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政治的腐敗，而絕不能把原因歸咎于女人。

琥珀在《中國女性洗冤錄》中說：“歷朝歷代，從夏朝開始，好像人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為每一個王朝興亡找出一個替罪羊來，夏有妺喜，商有妲己，周有褒姒等等，不一而足……紅顏禍水，這樣的詞語在歷史中到處可見，就好像一個王朝的滅亡、一場動亂的發(fā)生，全是由女性造成的一樣。但實際上呢？人們卻往往忽略了背后的真相——要不是帝王們昏庸好色，將相們腐敗無能，又何至于此呢？”

可以說，妺喜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第一個背負(fù)最大“黑鍋”的紅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