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蘭西的艱苦生活
我也是一個工人,一九二〇年在法國當工人。那時才十六歲。當時是勤工儉學,勤工就是勞動,想掙一點錢上學,但這個目標沒有實現(xiàn)。我在法國呆了五年半,其中在工廠勞動了四年,干重體力勞動。我的個子小,就是因為年輕時干了重勞動。當時工資很低。但也有個好處,在這樣的生活中,使我接受了馬克思主義。
——引自1985年4月24日鄧小平會見美國汽車工會代表團和美國工會領導人訪華團時的談話
1920年10月19日,鄧小平乘坐的“盎特萊蓬”號郵船歷經39天的海上航行,行程1.5萬多公里,抵達法國南部重要的港口和工業(yè)城市——馬賽。
兩天后,在華法教育會的安排下,鄧小平和鄧紹圣以及20名中國學生一起到法國西北部諾曼底的巴耶中學學習。在這所學校里,中國學生單獨開班,主要是提高法語水平,過的是正規(guī)的中學學生生活。鄧小平后來說,那是一家私人開的學校,才上了幾個月,沒學什么東西,吃的卻很壞。
1920年10月20日,《小馬賽人報》關于中國留學生的報道:“100名中國青年人到達馬賽的安德列勒蓬橋上。他們的年齡在15~25歲之間,穿著西式和美式服裝,戴著寬邊帽,穿著尖皮鞋,顯得彬彬有禮,溫文爾雅。法中教育委員會學生處處長劉先生給他們講了話。我們對他們的語言一竅不通,但我們知道,他是以委員會的名義在致歡迎詞。從此,這些有知識的人,無論在法國還是在中國就變得更加緊密了?!?/p>
“盎特萊蓬”號郵輪的終點——法國馬賽港
盡管鄧小平節(jié)省用度,但學校的食宿、學雜等費用對于他們這些自費生來說仍是一筆不小的開支。1921年3月13日,因無力支付學校的各項費用,鄧小平與其他十幾名同學一起被迫離開了巴耶中學。
鄧小平當時一定不會想到,這是他在法國唯一的一段學習生活。
當時,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剛剛結束兩年多,法國的經濟十分蕭條,就業(yè)格外困難。
1921年4月2日,鄧小平和鄧紹圣等幾名四川學生經華法教育會的介紹到克魯梭市施奈德鋼鐵廠做工,他被分配到軋鋼車間當軋鋼工,工資每天只有10法郎。從此,他便開始了作為一個勞動者、一個外籍工人長達4年多的“勤工”生活。
本來,鄧小平等到工廠做工,是想以“勤工”達到“儉學”的目的??墒?,繁重的苦工使他們精疲力竭,低廉的工資更使他們連日常生活都不能維持。資本家的壓榨,工頭的辱罵,生活的艱苦,使他本來十分單純的心靈受到了很大的震撼。鄧小平后來說過,他在克魯梭拉紅鐵,做了一個月的苦工,賺的錢連飯都吃不飽;他的“工業(yè)救國”“學點本事”等理想變成了泡影。
鄧小平(鄧希賢)簽收的華法教育會的維持費收條
香布朗工廠舊址
鄧小平(鄧希賢)在施奈德工廠的檔案卡。工廠檔案密碼62175,工人號碼07396,注冊日期為“1921年4月2日”,年齡“16歲”,“來自巴耶中學”
1921年3月鄧小平和鄧紹圣在法國的合影
鄧小平(鄧希賢)在夏萊特市政府外國人登記簿上的登記記錄。登記時間為1922年2月13日,身份卡上的編號為1250394
鄧小平(鄧希賢)在哈金森橡膠廠的檔案卡。工號為5370,上面有人事部的附注:辭職不干,不再雇用
克魯梭市施奈德鋼鐵廠
巴黎西郊的哥倫布市德拉普安特街39號。這座三層樓的洋房是當時巴黎華法教育會的所在地
巴耶中學舊址。1920年10月至1921年3月,鄧小平在這里求學
哈金森橡膠廠膠鞋生產車間。1922年2月至11月間,鄧小平在這里做了半年多的制鞋工
4月23日,鄧小平辭去施奈德工廠的工作,離開了克魯梭,來到巴黎。
5月至10月,鄧小平住在巴黎西郊的華僑協(xié)社,向華法教育會領取每天6個法郎的救濟金,同時等待做工的機會。
10月22日,鄧小平進入位于巴黎第十區(qū)的香布朗工廠做扎紙花的工人;11月4日,被香布朗工廠解雇。
此后3個多月,他四處尋找工作,處于工作和生活上的不穩(wěn)定狀態(tài)。常住的地點是哥倫布市德拉普安特街39號。
1922年2月13日,鄧小平在夏萊特市政府的外國人登記處登記,重新找到了一份工作。第二天,他成為哈金森工廠的一名制鞋工人,制作防雨用的套鞋。每周工作54小時,一天可掙十幾個法郎。在這里,他度過了一段較為穩(wěn)定的日子。11月,鄧小平離開哈金森橡膠廠前往塞納-夏狄戎,希望能在那里繼續(xù)讀中學,但終因經濟狀況不佳,未能如愿。
通過在法國工廠的勤工實踐,鄧小平初步接觸到了資本主義的黑暗面,親身體驗了勞工階級受壓迫受剝削的悲慘生活。
第一次遠洋
到法國勤工儉學,是鄧小平第一次出國,第一次遠洋。這次航行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他曾多次提到這次航行,說:“1920年我到法國的時候,坐的輪船有幾萬噸!”
當時船上的一名同學曾對這次遠航作了生動的回憶:
我們在印度洋上碰到了一次大風暴。當時,風暴卷著海水,掀起山峰似的巨浪,四萬噸的郵船,一會兒被掀上浪尖,一會兒又落到浪谷中,白天也刮得天昏地暗,宏大的郵船猶如一葉扁舟,在茫茫的海水中漂泊,真是嚇人得很。我們不但一點東西也吃不進,就連黃膽都要吐出來了。這樣,我們飽受了三天三夜的風暴襲擊,算是幸運地過來了。另一方面,則是大開眼界。郵船到了各地大海港,都要停上兩三天,裝卸貨物。有錢人上岸去進餐廳、買東西,我們窮學生就上岸去觀光游覽,飽閱市容,看博物館,參觀名勝古跡。許多城市盡管是高樓大廈,許多人是西服革履,但也有不少人是破衣爛衫,沿街乞討;在有的港口,我曾看到一些窮苦的兒童在船舶周圍,向乘客們哀告乞憐。有的客人就將硬幣拋入海水中,那些窮孩子就潛入海水里去把硬幣摸上來,客人們以此取樂,孩子們則以此謀生。當時看了,真使人心酸。這使我深深感到,世界上的人們同住在一個天空之下,卻過著兩種截然懸殊的生活,到處都是這樣的不平。當然,我當時并不了解這是資本主義、殖民主義制度所造成的。
途中給我留下了美好印象的,是我們在地中海上遙遠地看到了火山爆發(fā)的余焰,特別是在夜晚,噴射的火焰,猶如五顏六色的禮花,射入深藍的天空,而在水中則出現(xiàn)著倒影。天上水中互相輝映,那種夜景是很奇妙的。我們在經過了近40天的航海生活之后,10月中旬,終于從馬賽上岸,踏上了法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