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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學(xué)生時代趣事

馬克·吐溫自傳 作者:(美)馬克·吐溫 著,孫志新 譯


第三章 學(xué)生時代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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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歲半的時候開始上學(xué)。在那個時候,密蘇里只有兩所私立學(xué)校,公立學(xué)校根本沒有—學(xué)費為每人每周二角五分,至于是否能夠收到,那就要看老師們的本領(lǐng)了。在大街南頭的一間小小的圓木屋里,霍爾太太在教學(xué)生。山坡上木板房的校舍里,薩姆·克羅斯先生在教年紀大點的人。我被送到距今已有六十五年多的霍爾太太辦的學(xué)校里去了??墒俏疫€將那間小小的圓木屋中最初的一些日子記得清清楚楚—至少我還記得第一天的一個插曲。我破壞了一條校規(guī),并得到了不得再犯的警告,再犯是要挨鞭子的。不久,我再次觸犯了校規(guī),于是霍爾太太告訴我出去找一根枝條回來。她這樣做我很高興,因為我認為自己能比別人找到一根更適宜于這個場合的枝條回來。

在爛泥漿里,我終于找到了一個箍桶匠刨出來的那種舊式的橡木木塊,寬有兩英寸,厚有四分之一英寸,在它一頭彎曲的地方有點兒鼓起來。它的附近其實還有些新刨的木塊,不過仔細比較之后我還是取了這一塊,雖然它已經(jīng)有點兒爛了。我將它拿到了霍爾太太那里,遞了上去,然后恭順地站在她面前,就像要存心爭取她的好感與同情那樣??墒俏业南M]有實現(xiàn)。她特別不以為然地一邊看我,一邊望望那刨下來的木塊,然后大喊我的全名—塞繆爾·蘭霍恩·克萊門斯。這可能是我頭一次聽到人家將我的名字串成一行后一起叫出來—并且還說,她真替我害臊。后來,我明白了,當一個小孩被老師叫全名的時候,就意味著要出事了。她說,以后類似于選枝條這種事,她得指派一個判斷力強過我的人去干。當時曾有多少張渴望的面孔煥發(fā)出光彩,都希望能去干這件事,直到今天想起來,還是令人感到傷心。吉姆·鄧拉普被指派到了,一會兒他拿著揀的枝條回來了。我必須承認,他確實內(nèi)行。

霍爾太太是一位來自新英格蘭的中年太太。她一直以祈禱和讀第一章《新約》開始開學(xué)的第一課,她還會簡要地解釋一下這一章。有一次進行解釋,她講到原書所說的“祈求,你就會得到”的時候說,不管是誰,只要在祈禱的時候真心實意,就不用懷疑你的祈禱肯定會得到允準。

我對這個說法具有極深的印象,對祈禱能提供如此好的運氣感到非常高興,也許是因為我平生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所以我就想試一下。對于霍爾太太,我是深信不疑的,我對祈禱的結(jié)果也沒有任何懷疑。我祈禱可以得到一塊姜餅?,敻覃愄亍旒{曼,一位面包師傅的女兒,每天都會帶一塊姜餅到學(xué)校。過去的時候,她總是不讓人見到她那塊姜餅,可是當我祈禱完一看,便見到了這塊姜餅,并且一伸手就可以拿到,她卻正張望著別處。在我這一生中,祈禱后就能夠靈驗,是絕對沒有過的。我的欲望實在沒有止境,到那個時候為止,總是感覺滿足不了。不過我一直希望能夠滿足欲望,擴大欲望,特別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了訣竅。

只不過這種夢想,和生活中所迷戀的其他夢想一樣,根本就是虛妄的。接下來的兩三天內(nèi),雖然我的祈禱同鎮(zhèn)上其他人一樣虔誠,但是卻毫無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即便祈禱再靈驗,也不能再次舉起那塊姜餅,于是我得出結(jié)論:假如某人一心想著姜餅,那就用眼睛盯著姜餅就行了,不必在禱告上浪費什么工夫。

肯定是我的行為舉止有些什么東西令我媽媽不安,她將我叫到一邊,憂心忡忡地盤問我。我不太愿意向她透露在我身上所發(fā)生的變化,因為假如告訴她,而使她慈祥的心感到難過,我也會很痛心的。但是到了后來,我終于一面流淚,一面向她承認說,我已經(jīng)不是基督徒了。她非常難過,問我為什么會這樣。

我說,我認識到自己不過是為了得到好處才去做基督徒的,想到這一點,我就不好過,感覺自己實在是太卑鄙了。

她把我抱在懷里,安慰我。從她的話語里,我聽出這樣的意思:只要我能繼續(xù)保持這個樣子,就不會孤獨。

我媽媽老是替我操心。不過據(jù)我看,她也愿意這樣做。以比我小兩歲的弟弟亨利為例,她根本用不著操心。依我看,如果不是我在另一個方面為她提供一些調(diào)劑和變化,只憑亨利那副老實、聽話的德行,也太單調(diào)了,那樣只會成為她的負擔。而我則是一劑對她大有益處的補藥。過去,我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現(xiàn)在我終于意識到了。我從沒有見過亨利對我或是任何人做過什么壞事—但他經(jīng)常做些正當?shù)膮s給我造成了很大損害的事。他有責任對我的所作所為進行匯報,而當我理應(yīng)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進行匯報而沒有這樣做時,他卻忠實地對那個義務(wù)進行了履行。他就是《湯姆·索亞歷險記》中的那個錫德。不過錫德卻不就是亨利。亨利要比錫德高尚得多,好得多。

正是亨利提醒我媽媽要注意,她為了不許我去游泳而縫到衣領(lǐng)上的線已經(jīng)變顏色了。沒有亨利這樣的提醒,我媽媽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她發(fā)現(xiàn),證據(jù)是如此的確鑿,而以她犀利的眼光卻沒有能夠注意到,這令她很生氣。大概因為這個原因,她將對我的懲罰也加重了一分。這是非常合乎人情的。人們總是在有借口的時候,將自己的短處推給別人—不過,那并沒有什么,我會在亨利身上進行報復(fù)。有的時候,事情還沒開始,我便先預(yù)知了它,這種預(yù)知經(jīng)常是在事情的誘惑力非常強的時候產(chǎn)生的。這個做法我不用從我媽媽那里去學(xué),并且很可能是我自己發(fā)明的??墒?,我肯定是受過她經(jīng)常性的影響才會信奉這條原則的。

我已經(jīng)不記得打破糖缽的事件是否被我寫在《湯姆·索亞歷險記》里了,如果是的話,那就是一個例子。亨利總是公開從缽子里取糖吃,因此他是從來不偷的。媽媽知道,只要沒有她在旁邊看著,亨利是不會拿糖吃的。但是她對我有點疑心,確切地說,也不能算是疑心—她很清楚我是會偷糖吃的。有一天,趁著她不在,亨利從她那珍貴的老英國式的糖缽里偷拿了糖,這糖缽是傳家之寶—并且他還把糖缽打破了。這是我第一次有機會告他一狀,我心里真是有著說不出的高興。我對他說我要告他的狀了,但是他卻一點都不著急。等到媽媽回來,看見掉在地上,已經(jīng)碎成一片一片的缽子,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我故作沉默,因為我知道這樣會增強效果。我等她問:“這是誰干的?”—這樣,我就能夠把“新聞”端出來了??墒俏蚁脲e了。她沉默過后,并沒有問什么—只是用她那個針箍猛擊了一下我的腦袋,我只覺得那痛一直延至腳跟。因為受了冤枉,我發(fā)作起來,我以為她會因為錯怪了人而感到十分難過。我盼望著她會懊悔、難過。我對她說,那不是我,而是亨利干的??墒遣]有什么重大的變化發(fā)生。她無動于衷地說:“這算不了什么。反正你總是會做些什么事以為我聽不到。這是你應(yīng)得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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