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爾克［奧地利］

馮至 譯

詩人簡介

萊納·馬利亞·里爾克（1875—1926），奧地利詩人，德語文學中，新浪漫主義和象征主義的主要代表。一生經歷了多次精神危機。詩歌中總有一種嚴峻的音調和神秘的色彩。

比如那首為中國讀者所熟悉的《嚴重的時刻》。詩歌代表作有《杜伊諾哀歌》《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詩》等。下面的五首詩均選自《致奧爾弗斯的十四行詩》。

譯詩原載于《世界文學》1992年第1期。

1．春天回來了。大地……

春天回來了。大地

像個女孩讀過許多詩篇；

許多，啊許多……她得到獎勵

為了長期學習的辛酸。

她的教師嚴厲。我們曾喜歡

那老人胡須上的白花。

如今，什么叫綠，什么叫藍，

我們問：她能，她能回答！

地有了自由，你幸福的大地，

就跟孩子們游戲。我們要捉你，

快樂的大地。最快樂的孩子勝利。

啊，教師教給她多種多樣，

在根和長期困苦的干上，

刻印著的：她唱，她歌唱。

2．這是那個獸，它不曾有過……

這是那個獸，它不曾有過，

他們不知道它，卻總是愛

愛它的行動，它的姿態(tài)，它的長脖，

直到那寂靜的目光的光彩。

它誠然不存在。卻因為愛它，就成為

一個純凈的獸。他們把空間永遠拋棄。

可是在那透明、節(jié)省下來的空間內

它輕輕地抬起頭，它幾乎不需要

存在。他們飼養(yǎng)它不用谷粒，

只永遠用它存在的可能。

這可能給這獸如此大的強力，

致使它有一只角生在它的額頂。

它全身潔白向一個少女走來──

照映在眼睛里和她的胸懷。

3．玫瑰，你端居首位，對于古人……

玫瑰，你端居首位，對于古人

你是個周緣單薄的花萼。

對于我們你的生存無窮無盡，

卻是豐滿多瓣的花朵。

你富有，你好像重重衣裹，

裹著一個身體只是裹著光；

你的各個花瓣同時在躲

在摒棄每件的衣裳。

你的芳香幾世紀以來

給我們喚來最甜的名稱；

忽然它像是榮譽停在天空。

可是，我們不像會稱呼它，我們猜……

我們從可以呼喚來的時間

求得回憶，回憶轉到它的身邊。

4．黃金住在任何一處驕縱的銀行里……

黃金住在任何一處驕縱的銀行里，

它跟千萬人交往親密?？墒悄莻€

盲目的乞丐，甚至對于十分的銅幣

都像失落的地方，像柜下塵封的角落。

在沿街的商店金錢像是在家里，

它用絲綢、石竹花、毛皮喬裝打扮。

金錢醒著或是睡著都在呼吸，

他，沉默者，卻站在呼吸間歇的瞬間。

啊，這永遠張開的手，怎能在夜里合攥。

明天命運又來找它，天天讓它伸出：

明亮，困苦，無窮無盡地承受摧殘。

一個旁觀者卻最后驚訝地理解還稱贊

它長久的持續(xù)。只是歌唱者能陳述。

只是神性者能聽見。

5．聽，你已經聽到最初的耙子……

聽，你已經聽到最初的耙子

在工作；早春強硬的地上

在屏息無聲的寂靜里

又有人的節(jié)拍。你好像從未品嘗

即將到來的時日。那如此常常

已經來過的如今又回來，又像是

新鮮的事物。永遠在盼望，

你從來拿不到它。它卻拿到了你。

甚至經冬橡樹的枯葉

傍晚顯出一種未來的褐色。

微風時常傳送一個信號。

灌木叢發(fā)黑。可是成堆的肥料

堆積在洼地上是更飽滿的黑色。

每個時辰走過去，變得更年少。

1. 新浪漫主義是貫穿各個藝術領域的一場廣泛的運動。1880年興起于英國，隨后襲卷到世界各地，旨在復興浪漫主義和中世紀精神，其特征在于表現強烈的情感，宣揚超自然的體驗?！g者注
2. 樹根和樹干，也指枯燥的語法書中的詞根和詞干。——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