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吳三桂率先作亂
在接到撤藩的詔旨時,全藩震動,吳三桂本人也是氣急敗壞,甚至還一度癱瘓在地,在片刻時間內(nèi)呆若木雞。但在極度悲憤和慌亂中慢慢緩過氣來,吳三桂深感自己已經(jīng)到了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嚴峻的現(xiàn)實就擺在他面前,必須得做出決定:或者順從康熙意旨,撤藩安插,當一個僅僅富有的平西王;或者抗旨謀反,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
現(xiàn)在的地位、權(quán)勢和榮譽、富貴可都是自己戎馬大半生才換來的,刀光劍影、浴血疆場,從東北一直打到西南,好不容易才打出今天的局面,此時此刻藏弓烹狗的歷史悲劇就要在他身上重演了,而且苦心經(jīng)營十幾年的云貴之地就要拱手相讓,不,他萬萬不能忍受,牙齒恨得快咬碎但還是忍不住羞辱和憤恨之情,當年為了保女人不惜“沖冠一怒為紅顏”,現(xiàn)在為了大好江山,當然得拼一把,不然怎么稱得上男兒。
吳三桂與陳圓圓
吳三桂自負才武不世出,而且滇中形勢是南扼黔粵,西控秦隴,財用富饒,兵革堅利,所屬親軍大多都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雄獅勁旅,他們一心追隨自己,都能死力效命,況且自己治軍嚴整,屯守攻戰(zhàn)無所不能;還值得一說的是吳三桂黨羽遍布各省,云南十鎮(zhèn)大帥不用說了,還有貴州提督李本深、四川總兵吳之茂、陜西提督王輔臣,全都是他的心腹,一旦豎起反清大旗,這些部下無不從命。反觀清廷,開國老將大都先后死去,康熙年紀輕輕,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根本就不足一慮。稍微值得憂慮的是自己的兒子吳應熊還在北京,得顧全世子安危,但吳三桂的手下很快就給他一劑定心丸,說世子剛?cè)⒐?,朝廷必然不會下殺手,只要設法把世子吳應熊和世孫吳世霖從北京弄回來,便可與清廷分庭抗禮。如果聽清廷的歸老遼東,說不定哪天就被清廷治罪,到時候只能引頸受戮,還不如現(xiàn)在就舉兵。
經(jīng)過再三考慮后,加上手下部將勸說,吳三桂越來越覺得自己穩(wěn)操勝券,能夠舉兵與清朝抗衡。吳三桂反清主意已定,但突然之間想起自己的世交老友兼謀士方光琛。方光琛善弈能詩,胸中懷有韜略,又常常自比于管仲、諸葛亮,現(xiàn)在吳三桂請教于他,他幾乎幻覺到是劉備來請孔明了,心中歡喜萬分,不過作為足智多謀的軍師,他也要學諸葛亮吊吊胃口。吳三桂第一次詢問反清大計,方光琛笑而不答;第二次,吳三桂直接向他表明反清意向,方光琛仍然無語;第三次,天還蒙蒙亮,吳三桂就去登門造訪,方光琛還沒起床,吳三桂便坐在方軍師的床前候著,再次焦慮地征詢反清事宜,方軍師覺得吳三桂主意已決,便起身縱論天下大勢,還大夸吳三桂,說:“王威望兵勢舉世第一,戎衣一舉,天下震動,而閩、粵、楚、豫、秦、蜀傳諭可定狀,余戰(zhàn)勝攻取,如臂使指?!甭牭椒焦忤∪绱撕狼槿f丈又信心滿滿的論調(diào),吳三桂躍然而起,拍手叫好,便讓方光琛為第一軍師,專門負責運籌帷幄。隨后,吳三桂又派親信扼守云南各個關口,而且還佯裝聽命,派人去接待欽差大臣折爾肯等人,還說自己正準備啟程回遼東,暗地里又唆使部下甚至是由士兵化裝的百姓到欽差大臣面前去挽留吳三桂,以拖延時間。
為了順利策動謀反,也為了試探人心向背,吳三桂多方挑動部下將士,還特意宴請諸位大將,在酒席上,吳三桂酒過三巡后,就悲愴地說:“老夫與諸君共事近三十年,今天下太平,我輩已無用武之地,不久就要前往遼東,真是鳥盡弓藏?。〗袢张c諸君暢飲,還能敘敘舊情,不知來日還能相見嗎?”說罷,吳三桂老淚縱橫,失聲痛哭。撤藩令下之后,諸將都惶惶不安,不知所措,見到平西王都如此黯然神傷,大伙全都寂靜了。但很快,將領們滿腔激憤,霍然站起來,舉杯宣誓:“愿聽平西王指令,共舉義旗!”
但究竟以什么樣的名義來共舉義旗呢?吳三桂的部下為此又議論紛紛,有的人認為應該以反清復明為旗幟,現(xiàn)在明亡沒多久,人心思故國,如果擁立明皇室后裔,肯定能夠引得前朝遺老的擁戴,持這種想法的大多是內(nèi)心還想復興明朝的部將;不過第一軍師方光琛則認為吳三桂先前沒能解救崇禎帝,后來又一路趕到緬甸追殺南明永歷帝,明朝遺老早就對他失去信賴,即使以反清復明的旗號獲得成功,難道要再一次弒殺明帝不成,所以應當自立帝號。
吳三桂雖然同意自立帝號,但還是不忍心讓心懷明朝的部下大失所望,而且他也認為反清復明這面旗子肯定會引起很多熱的響應,這也當好好利用,于是他又慷慨激昂地說:“如果我們撤回遼東,能夠保全今日之富貴安樂嗎,諸位豈不知漢初韓信、彭越的下場,他們隨時可以找個機會將我們滅掉。以前我受先朝皇恩,防守遼東,時值李闖謀亂,為了保衛(wèi)京城,不得已才向清朝乞師,以報君父之仇,后來平定滇黔,才得以棲身云南,今日老夫同諸君之富貴都是先朝的余恩?,F(xiàn)在永歷帝的陵墓尚在,我們當先謁陵祭拜再舉事!”
等到選定好日子去謁陵時,吳三桂又極力表現(xiàn)出一副對明朝死忠的樣子,指著自己的頭問:“我先朝有這樣的帽子嗎?”然后又指著衣服問:“我先朝有這樣的朝服嗎?”隨后他又宣布,我們作為老臣必將穿戴先朝的衣帽,來祭拜永歷帝陵墓,不然有何面目見故君于九泉之下。看諸將齊聲表示贊同,吳三桂又下令十一月十八日易裝換帽,再度祭拜永歷帝陵。當天,吳三桂里面穿著趕制出來的明朝朝服,外面則是披麻戴孝,又是聲淚俱下地悼念明朝和永歷帝,發(fā)誓要為崇禎帝報仇,恢復漢人江山。當時三軍氣勢頗盛,山呼“消滅滿清蠻子,恢復漢人江山!”
前戲做足之后,吳三桂又沙場閱兵,當時還不忘一展身手,披甲上馬,舞槍弄劍,以示自己老當益壯,并鼓舞士氣。整個云南一時之間殺氣騰騰,吳三桂手下大將吳國柱迅速包圍巡撫衙門,捉拿巡撫朱國治,而且還將欽差大臣折爾肯、傅達禮一行軟禁。吳三桂將朱國治的人頭祭旗,然后命官兵披發(fā)換裝,還自稱“天下都討兵馬大元帥”,改國號為“周”,年號“昭武”,然后封賞部下,調(diào)兵遣將,又遣人持信赴貴州、四川、湖廣、陜西等地,秘密聯(lián)絡當?shù)嘏f部,并致信耿、尚二藩和臺灣的鄭經(jīng),策動他們舉兵反清。一切準備就緒,吳三桂發(fā)布一道討伐清朝的檄文,號召天下各方舉兵響應。
在檄文中,吳三桂竭力掩飾自己引清兵入關的罪責,大肆渲染他在李闖叛亂、明朝基業(yè)崩摧,普天之下竟然沒有義師勤王討賊,而自己又兵窮馬困的情勢下,萬萬不得已才乞師于清,最后終于將李逆農(nóng)民軍全部消滅,為明朝君主報了不共戴天之仇。檄文中又對清朝大加指責,認為清廷雄踞燕都,入主中原是背盟之舉,因為在滅掉李逆之后,吳三桂本來想要按盟約中的條件,割地以謝清軍,誰知清軍趁機入關搶占中原領土,清帝才是竊國大盜。
為了激起民眾普遍的反清情緒,檄文極力夸大清朝暴虐無道,以至于天人共憤,現(xiàn)在吳三桂首舉義旗,全是為了“伐暴救民”“順天應人”,然后吳三桂又假意說要擁戴一個子虛烏有的朱三太子恭登大位。另外,檄文是竭盡所能,利用嘉定三屠、揚州十日和“留頭不留發(fā)”等來挑撥漢人和滿人之間的關系,檄文還真是非常有影響力,當時國內(nèi)動蕩不安,檄文一傳,天下騷動。
吳三桂舉兵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清除云南境內(nèi)依然擁護清廷的按察使白興元、知府高顯辰和同知劉昆等由康熙安插進來的“沙子”。云貴總督甘文焜也是康熙安插在云貴地區(qū)的親信,吳三桂處心積慮想要除掉他,還幾次三番地奏請將云貴總督的印信兵符交給云南巡撫處理,不獲批準后,吳三桂挑撥甘文焜同其部下之間的關系,還不惜花重金收買其部下。甘文焜回籍安排好其母的后事,回到貴陽就得知吳三桂起兵謀反,便立即啟動兵符調(diào)兵前往鎮(zhèn)壓,但官兵都受到吳三桂的蠱惑,不聽調(diào)遣,紛紛作鳥獸散。見調(diào)兵不行,甘文焜向川湖總督蔡毓榮致信,告知吳三桂謀反一事,而且還讓他趕緊調(diào)兵沅州(今湖南芷江一帶,毗鄰貴州)聲援,傳檄貴州提督李本深進兵普安,扼守盤江上游,堵住吳三桂由滇入黔的道路,然后傳檄貴州各鎮(zhèn)總兵來勤王。
甘文焜
貴州提督李本深早就陰附吳三桂,在接到勤王檄文的那一刻,他就致信一封給甘文焜,反而勸說甘文焜投靠吳三桂。甘文焜嚴詞拒絕,說自己寧可效仿唐朝忠臣張巡、許遠以身殉國。李本深知道說服不了甘文焜,便當即發(fā)兵占據(jù)安順,隨即率軍長驅(qū)直入攻進貴陽。甘文焜見貴陽孤城一座,無險可守、無兵可戰(zhàn),便帶著親信侍衛(wèi)和家室向鎮(zhèn)遠趕去,在那里既可以號召荊楚之兵,又可以扼制滇黔要隘,近能繼續(xù)指揮貴州境內(nèi)的效清勢力抵抗吳三桂,遠能連通川粵二省??上У氖?,鎮(zhèn)遠守將江義已經(jīng)歸順吳三桂,正在那里嚴陣以待。甘文焜自知不免一死,到吉祥寺時,江義已派兵重重包圍,甘文焜同妻妾子女全部自殺。
當時,吳三桂親率二十萬大軍,遣馬寶為先鋒,揮師直向貴陽,在途中就聽說甘文焜已死,大喜不已,巡撫曹申吉率眾大開城門,出城迎接。吳三桂兵不血刃就進入貴陽,然后又急切地向鎮(zhèn)遠開發(fā),準備揮師向湖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