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大拾趣 土生土長，得失可鑒
關(guān)向應：忠心耿耿，為黨為國
他離開了家鄉(xiāng)，更改了名字，走上革命征途，四海為家，從此再也沒有回來看一看，但是，他與大連的情緣，從未中斷……
關(guān)向應
賀龍，人稱“賀胡子”，為人坦誠，性格剛烈，愛憎分明，脾氣有些大?！皟砂巡说遏[革命”，在“四一二”的血雨腥風中，敢于出任南昌起義總指揮，參與創(chuàng)建人民軍隊，與蔣介石的百萬大軍真刀真槍地斗，沒有一些脾氣，行嗎？
脾氣大的人，不太好相處。但是，關(guān)向應卻與賀龍和睦相處了十幾年，友情篤厚，以“賀關(guān)一體”聞名于世。
1946年7月21日，關(guān)向應在延安病逝。噩耗傳至，身在前線的賀龍放聲大哭。不久，他在《晉綏日報》上發(fā)表悼文《哭向應》：“整整十五年，你我同生死，共患難。洪湖、湘鄂西、鄂豫川陜邊，酷暑炎天；湘鄂邊、湘鄂川、云貴川、甘陜，雪山草地，西安平原，踏晉綏，出河北，幾萬里長途征戰(zhàn)，出生入死。無論是在戰(zhàn)場上、工作中，還是在茅亭草舍，大廈高堂，我記不出何時不在一起，何戰(zhàn)有所分離。而今，你我是永別了，翹首蒼天，你的音容宛在，而我則寢不成眠。”
在追悼會上，中共中央充分肯定和高度評價了關(guān)向應革命的一生，毛澤東親筆題詞：“忠心耿耿，為黨為國，向應同志不死?！敝泄仓醒朐谟嚫嬷蟹Q其為“中國共產(chǎn)黨最好的領(lǐng)導者之一”。
能夠與“賀胡子”處得來、處得好的人不一般，不是神人，也是能人。關(guān)向應生前，是大連乃至東北籍中最高級別的中共干部，歷任團中央書記、紅二方面軍副政委、八路軍一二〇師政委，中共六屆三中全會上當選為政治局委員，中共“七大”上被選為中央委員。雖然他從1924年離開大連，再也沒有回來過一次，但生前死后，他與大連的情緣從未中斷，向應街道、向應小學、向應廣場、關(guān)向應紀念館等，表達了大連人民對關(guān)向應的深切懷念和自豪。
毛澤東為關(guān)向應題詞
一
十多年前，我去大連市金州區(qū)大關(guān)家屯（今金州新區(qū)向應街道）關(guān)向應紀念館參觀。關(guān)向應的家，坐北向南，硬山式草房三間，碎石頭壘的墻。西屋土炕上擺著一張小炕桌，桌上放著一盞油燈，是他少年生活、學習的地方；東屋是他父母的居室。屋宇狹小，光線黯淡，唯一的奢華用品，就是一座老式座鐘。東窗前，老槐樹下面，有一盤石磨，磨牙已磨得粗鈍，看來是祖先留下來的傳家寶。當時的感受很強烈。這里無法與淮安的周恩來故居相比，甚至無法與韶山毛澤東故居相比，一句話：貧寒。
關(guān)向應是滿族人，而清朝時，滿族擁有許多特權(quán)，有一個時期，男孩一出生，政府每月就發(fā)給2兩銀子，一年24兩，相當于一個低級官員的薪水，足可以養(yǎng)活一家老小。當時因為政治腐敗，官吏無能，軍隊內(nèi)戰(zhàn)內(nèi)行、外戰(zhàn)外行，割地賠款，已經(jīng)無力按時發(fā)放津貼。再厚的家底也經(jīng)受不住坐吃山空啊。滿族也和其他兄弟民族一樣，底層家庭經(jīng)濟拮據(jù)，吃了上頓沒下頓。據(jù)同村知情人介紹，關(guān)向應的故居是按照原先樣式重建的，青少年時代，他的家比現(xiàn)在還要殘破。可以說，他的家與周圍的鄉(xiāng)親們相比，只算差不算好?！巴鹾顚⑾鄬幱蟹N乎？”的確是至理名言。
生兒為喜，所以，關(guān)向應學名關(guān)致祥，小名就叫喜麟子。
關(guān)向應上有慈祥的奶奶，下有三個弟弟、一個妹妹。父親原來是一個織布匠，肩上承擔著一家八口人的生活，勞累可想而知。忙時，他就扛著織布機外出織布補貼家用；閑時，他就在自家的幾畝薄田里干活。由于日本人打贏了日俄戰(zhàn)爭，大連地區(qū)淪為殖民地，日本商品傾銷大連，日本布是機器制造，成本低、質(zhì)量好、價格實惠，城鄉(xiāng)行銷，中的人們把這一俸祿稱為“鐵桿莊稼”，意思就是旱澇保收，一輩子有吃有穿。八旗子弟生下來就衣食無憂，提籠架鳥、吃喝玩樂成為他們打發(fā)時光的基本選擇。關(guān)向應是1902年9月10日生人，那個時候，清廷還在茍延殘喘，國土布難以匹敵，大連地區(qū)農(nóng)村的織布業(yè)很快就破產(chǎn)了。關(guān)向應的父親成為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面朝黃土背朝天，辛勤勞作難糊口。10歲那年，父母本想讓他認識幾個字、會寫自己的名字就行了，送他上了私塾；可是，他天資聰慧，成績優(yōu)異，讀書之余，還不耽誤幫助家里放豬拾草。所以，父母節(jié)日縮食，一路供養(yǎng)，他上了私塾，又上了亮甲店第二蒙學堂、普蘭店公學堂，1920年4月，又讓他到大連伏見臺公學堂附設商業(yè)科讀書，成為全屯有名的讀書人。沾親帶故的人，見到他都是喜麟子長、喜麟子短，問寒問暖，親熱得不得了。
東海牧屋攝
故居居室擺設
像其他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一樣，關(guān)向應從小就開始憂國憂民，胸懷大志。《關(guān)向應革命實踐資料》中寫道：
關(guān)向應好讀書，但不死摳書本。課余時，總好找些古典文學作品來看，尤其愛讀《三國演義》、《水滸傳》、《古文觀止》和《國事悲》等書。他被書中描繪的英雄形象所感染，更敬佩那些殺富濟貧的“綠林好漢”的豪壯行為。他不僅自己看，還常常津津有味地向本班和同宿舍的同學講述書中精彩的故事片段。關(guān)向應時而講《水滸傳》中官逼民反，逼上梁山的故事；時而又講《國事悲》中日本吞并朝鮮的悲慘史實。這期間，關(guān)向應不止一次地對媽媽和奶奶表示過對世道不公平的強烈憤慨。
一個深秋的夜晚，奶奶關(guān)上門，神秘地問：“喜麟子，你看東家場院上，糧谷成堆，車馬成流，你不眼熱嗎？”關(guān)向應正色答道：“奶奶，我不眼熱，也不稀罕，東家的東西不是好來的。為什么都是人，財主不勞動，糧食堆成山；我們窮人，整日辛勞，還要忍饑挨餓？這世道太不公平了?！彼秸f越氣憤：“等我長大了，非得給他平一平！”
二
1922年3月，關(guān)向應從伏見臺公學堂附設商業(yè)科畢業(yè)。作為職業(yè)中學的畢業(yè)生，學校把他安排到日華興業(yè)株式會社當職員，在海港負責監(jiān)理進出口貨物。因為不滿日本經(jīng)理對中國人的連打帶罵，他只干了一個月，就炒了老板的魷魚?；氐郊依?，父親很生氣，讓他背著柳條筐滿村子揀拾畜糞，收集農(nóng)家肥。鄰居見到他昂首而過，如同路人。還有的人指著他的背影念叨：癩蛤蟆別想吃天鵝肉，念大書的還得回來揀糞，這都是命?。?/p>
不久，經(jīng)人介紹，關(guān)向應到大連泰東日報社庶務部，做了一名小職員。
大連印刷總廠工人鐘鯉庭當時在泰東日報社印刷廠學徒，年齡與他相仿。鐘鯉庭回憶說：“有一天，我看見賬房里新來了個瘦骨伶仃、精神頭很足的青年人。他兩只明光光的眼睛很和善地瞅著人。我向他人一打聽，才知道他是賬房里新來的雇員，名叫關(guān)致祥。不久我們便熟悉了。當時在賬房里做事的人，都有點瞧不起車間工人，他們自以為拿筆桿兒的總比工人高一等?？墒顷P(guān)致祥不這樣，他喜歡工人，愛干工人的活。工作時間，他常跑到車間，幫助工人揀字與換紅，下班以后也愿與工人嘮扯，因此，我們都把他當成知心朋友?！?/p>
樹挪死，人挪活。在泰東日報社，關(guān)向應認識的人漸漸增多，眼界漸漸打開。業(yè)余時間，他參加了中華三一學校，請石三一老師補習文化?！坝幸惶?，我們采納了關(guān)致祥的建議，不在教室上課了，而是搬到石三一屋里上課。也不再像過去那樣老師講，學生聽，而是隨便坐著漫談。有時，她給我們講各國的革命故事和各國勞動人民的窮苦生活，給我們講古代農(nóng)民起義的故事和近代的工人運動斗爭情況，她從馬克思的生平和革命活動，講到列寧的革命故事。這些，對關(guān)致祥和我都是些新知識，給我們揭開了許許多多的謎。過去認為窮人受窮是命苦，現(xiàn)在有些明白了。我們心胸開闊了?！辩婖幫フf。
1923年12月，關(guān)向應結(jié)識了他人生中的一個政治老師李震瀛。當時，共產(chǎn)黨員李震瀛與陳為人一道來大連考察工人運動，認識了《泰東日報》記者劉躬，劉躬邀請他倆參觀了妻子石三一創(chuàng)辦的三一學校，進而認識了關(guān)向應?！八麄兘o關(guān)向應的幫助和教育，也是先由兩人的生活環(huán)境、家庭景況、職業(yè)前途，漸進到社會現(xiàn)象而時事政局。關(guān)向應對當時的中國政治局面和社會現(xiàn)象是很有感慨的。如他對連年軍閥混戰(zhàn)，鬧得民不聊生，水旱災荒，老百姓流離失所，從關(guān)里往關(guān)外逃難的難民填滿街巷，有的吃草根樹皮，有的賣掉親生兒女等現(xiàn)象痛心疾首。他們又把黨團出的刊物介紹給他看，又問他看后的感想。他認為這些刊物的內(nèi)容合理，很喜歡看。李震瀛、陳為人和他談中國的前途，革命性質(zhì)，國共合作的道理，也談過蘇俄的社會制度，工農(nóng)的生活情況。他們是在三一學?；蛏⒉綍r談的，并未開過什么會?！崩钫疱鴮髞頁芜^中共大連特支第一任書記的楊志云說：“是同志不是同志見面一談話就能看出來，如關(guān)致祥一見面談話就認定他可以成為我們的同志?！?/p>
三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1924年，關(guān)向應已經(jīng)22歲。那個時候，男的18歲成家是普遍現(xiàn)象，而滿族男子成家會更早一些，因為滿族有個風俗，就是喜歡娶年齡大的女子做兒媳婦。道理也很簡單，婆家娶進了大姑娘，既可以多一個勞動力，還可以早日生兒育女，早日享受清廷的“鐵桿莊稼”。所以，父母開始四下托人，在同村給喜麟子找了個對象，并多次催他回鄉(xiāng)結(jié)婚。
而關(guān)向應胸懷鴻鵠之志，渴望縱橫天下，豈愿意年紀輕輕就受家室拖累？
在《自傳》中，他寫道：“家里因我在外做事，一方面問我要錢，一方面要我結(jié)婚。我本來做事得的工錢很少，連輔助家用都不能，一旦要結(jié)婚我更無法擔負；同時我感到這種痛苦，才想跑出做工，但我并不知道社會上的情形，糊里糊涂地跑往北京住了一個月，也沒找著工作，遂又回到大連。不久，有朋友在奉天北鐵嶺辦報，我就到那邊學印刷，這是1923年的事。在鐵嶺做工一年，至1924年3月因李震瀛同志在大連活動，我同時亦被朋友叫回大連，同年4月加入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标P(guān)向應成為大連第一批共青團員。
不久，關(guān)向應就隨李震瀛去了上海，遠走高飛。他的侄子關(guān)世元介紹說：“原本家中已經(jīng)給他定好了一門親事，卻不想這個孩子已經(jīng)跑去了上海，而且音信全無?；蛟S在關(guān)向應父親的眼中，這個長子，永遠都是那個離經(jīng)叛道的孩子，是親自追到上海也不能見上一面的孩子，是在長年累月的等待中等不來一封家書、一條口信被懷疑已經(jīng)死在外面的孩子?！钡浇夥帕?，家里人才知道我大伯在延安去世幾年了?！?/p>
在《憶兄長向應》中，妹妹關(guān)運蘭說：“父親在鄉(xiāng)下給他找了媳婦，結(jié)果他逃婚了。父親罵他……向應離家那天，父親生氣沒有送他，媽媽領(lǐng)著我哭著送到三幢碑。他對母親說：‘我走后你別想我，就是想也不要亂想，我不會死的，也不會做什么丟人的事。父母把我養(yǎng)大，供我念書，我一定會叫你們過上好日子的?！麖澫律碛H了親我，又對媽媽說：‘妹妹長大了找婆家，可別找有錢人家，因為咱家窮，到了人家要受氣的，要找一戶勞動人家?！驊肿叩臅r候是4月。他走了以后，再也沒有回來?！?/p>
關(guān)向應走的時候，雖是陽春時節(jié)，他卻心空飄雪，到上海之后，索性把名字都改了。他很少與家人通信。在難得一封給叔叔的信中，他寫道：“侄此次之出也，族中鄰里冷言嘲詞……家中之憂憤，亦意中事。……奈國將不國，民將不民何？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爰本斯義，愿終身奔波，竭能力于萬一，救人民于屠（涂）炭，犧牲家庭，拼死力與國際帝國主義者相反抗，此侄素日所抱負，亦侄唯一之人生觀也?！?/p>
四
在革命的大熔爐里，關(guān)向應就像一塊生鐵，百煉成鋼。
1932年1月25日，組織派遣關(guān)向應從上海中央特科到湘鄂西革命根據(jù)地中心——湖北省監(jiān)利縣周老咀，擔任湘鄂西中央分局委員、軍委分會主席和紅三軍政治委員，開始與賀龍并肩戰(zhàn)斗。
當時，湘鄂西根據(jù)地革命形勢異常嚴峻。分局書記夏曦非法取消了紅三軍的軍師兩級指揮機關(guān)，將部隊編為5個團，名義上是由軍委分會直接領(lǐng)導，實際上是他一人說了算。紅三軍軍長賀龍受到了排斥。夏曦還想以送他去蘇聯(lián)學習的名義，調(diào)虎離山，趕走賀龍。他領(lǐng)導的“肅反”運動持續(xù)屠殺幾個月，洪湖縣區(qū)干部幾乎殺光，有的連隊前后殺了10多任連長，被以“莫須有”罪名殺害者多達幾千人，其中包括黃埔一期畢業(yè)的戰(zhàn)將孫一中（原名孫以棕，安徽壽縣人。曾任葉挺獨立團第一營營長，時任紅三軍參謀長兼第七師師長）。
到達湘鄂西之后，經(jīng)過深入地調(diào)查研究，關(guān)向應公開表示：“賀龍同志是我們黨的一位軍事家，曾經(jīng)參加領(lǐng)導過南昌起義，為革命作出過重大貢獻，黨是相信他的?！彼€代表中央，在紅三軍軍直干部大會上宣布，恢復紅三軍領(lǐng)導機構(gòu)，賀龍仍任軍長。
1933年1月下旬，中央分局又在毛壩召開擴大會議，夏曦提出解散黨、團組織，“創(chuàng)造新紅軍”的主張，并堅持要繼續(xù)“肅反”。與會者紛紛表示反對。賀龍說：“解散黨，我不同意，我在舊軍隊時就想?yún)⒓狱h，到南昌暴動后才加入。我只曉得紅軍是黨領(lǐng)導的，要解散黨我堅決反對?！钡窍年夭活欃R龍、關(guān)向應等人的反對，濫用自己手中的最后決定權(quán)，解散了黨、團組織和省蘇維埃。從此，紅三軍中只剩下夏曦、賀龍、關(guān)向應3名黨員。到了年底，紅三軍在南征北戰(zhàn)、東拼西殺中損失慘重，僅存三千多人。
翌年6月，紅三軍到達貴州省德江縣的楓香溪，中央分局開會研究創(chuàng)建黔東根據(jù)地問題。賀龍在會上說：“我們再也不能這樣走了。野雞有個山頭，白鶴有個灘頭，紅軍沒有根據(jù)地怎么行呢？沒有根據(jù)地的苦頭我們已經(jīng)吃夠了，不能再吃下去了！”他強烈要求結(jié)束無目標無前途不停頓的游蕩，建立根據(jù)地，停止“肅反”，恢復黨、團組織和政治機關(guān)。關(guān)向應堅決支持賀龍的意見，夏曦失去了市場。
關(guān)向應（左）與賀龍
關(guān)向應（左二）、賀龍（右一）等在雁門關(guān)前線
在紅軍長征時期，從1935年11月起，賀龍、任弼時與關(guān)向應率紅二方面軍突破敵人重圍，在烏江兩岸與敵周旋，飛渡金沙江、翻越萬年雪山，并在甘孜同張國燾的分裂活動進行堅決的斗爭。之后歷經(jīng)千辛萬苦，過草地、闖天險臘子口，于1936年10月在甘肅將臺堡、興隆鎮(zhèn)與紅一方面軍部隊會師，勝利結(jié)束長征。
在長期的生死考驗中，關(guān)向應與賀龍結(jié)下深厚的革命情誼。1941年10月，關(guān)向應肺病復發(fā)，組織上送他到延安治療，醫(yī)生確診為空洞性肺結(jié)核。此后，關(guān)向應只要到延安，賀龍總要抽出時間前去探望。1945年4月23日，中共“七大”在楊家?guī)X中央大禮堂召開。第二天，因前線情況緊急，賀龍倉促離開。臨行時，他未能當面話別，特意給關(guān)向應留下了一封信。接到信后，關(guān)向應讀了又讀，流著淚說：“我們一起打了15年仗，始終沒有離開過，這一回他一個人走了！”
金州向應廣場
當時，延安供應特別緊張，為了保證關(guān)向應的營養(yǎng)，毛澤東和黨中央特別決定供應他一定數(shù)量的奶粉?？墒牵斔犝f賀龍半百得子的消息，非常高興，當天，他主動地給嬰兒取名“鵬飛”，并躺在病床上，喘息著說：“我沒有兒子。賀關(guān)一體，鵬飛就是我的兒子，我要養(yǎng)薛明，養(yǎng)鵬飛……把奶粉給薛明送去，給鵬飛送去，給鵬飛吃……”
著名作家沙汀的報告文學《隨軍散記》（解放后再版更名《記賀龍》），發(fā)表后影響很大。“在開頭兩章，我還直接寫到他和他的親密戰(zhàn)友賀龍，只是沒有提名，僅僅稱之為政治委員和司令員而已。那位身材瘦長，留著一橫濃黑唇須、身披草黃色皮短大衣，神態(tài)自若、動作嫻雅的政治委員，不正是我們敬愛的關(guān)向應同志嗎！”后來，在《難忘的會見》中，沙汀說：“我是1950年才知道關(guān)向應逝世消息的，而且知道他就安葬在延安，更知道他逝世不久晉綏分局為他舉行追悼會的情形。是賀龍致的悼詞，但是剛用顫抖的聲調(diào)讀完一句，便泣不成聲，由旁人代讀了。正是關(guān)向應的這位親密戰(zhàn)友，在六十年代初，還通過一位同志捎話給我，批評《記賀龍》一書對關(guān)政委寫得太少，而關(guān)政委在一二〇師的作用是最為重要的?！?/p>
五
雖然離開大連后，直到1946年病逝延安，關(guān)向應再也沒有回故鄉(xiāng)看一眼，但關(guān)向應與大連的故事，一直不斷。
1946年3月8日，在大連市各界婦女建國聯(lián)合會成立大會上，馬丹被推選為主任。巧合的是，馬丹正是關(guān)向應的第二任妻子。
1924年年底，組織上送關(guān)向應到蘇聯(lián)莫斯科，進入東方大學，成為中國班第二期學員，同期學員還有從國內(nèi)來的葉挺、孫浩、李求實等以及從旅歐支部轉(zhuǎn)來的趙世炎、陳延年、陳喬年、李富春、王若飛、聶榮臻等。1925年1月，經(jīng)陳喬年、余世頌介紹，關(guān)向應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1928年5月，關(guān)向應前往蘇聯(lián)，代表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出席黨的“六大”，參加團的“五大”籌備工作。6月21日，他代表團中央向中共“六大”作青年工作報告。“六大”閉幕，他當選為中央委員；在中共六屆一中全會上，他當選為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會議期間，他與在莫斯科中山大學讀書的秦縵云（1908｜2001，山東濟南人）結(jié)婚。隨后，她一直陪同關(guān)向應從事革命工作。1930年8月，關(guān)向應從上海到武漢，秦縵云在中共中央長江局秘書處工作。12月14日，在漢口的日租界同仁會醫(yī)院生育一子，關(guān)向應為其取名叫“拯”，是希望他長大后，能夠拯救人民出水火。因秦縵云患產(chǎn)后熱，關(guān)向應整日忙碌無暇照料，關(guān)拯被寄養(yǎng)在教會辦的育嬰堂里，化名“曹拯兒”。12月底，關(guān)向應與秦縵云等人奉命撤回上海，其子被人抱走，不知所蹤。后來，關(guān)向應前往湘鄂西，與秦縵云中斷聯(lián)系。秦縵云又與盛忠亮結(jié)婚。盛忠亮也非等閑之輩，他于1907年8月27日出生，湖南石門人，曾經(jīng)擔任過中共中央委員、中央宣傳部長和中共中央上海局書記，是著名的“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成員之一。1934年10月，被捕叛變。1949年以后，秦縵云又與盛忠亮去了臺灣。直到1986年秋天，年邁的秦縵云回國探親，專程到延安，瞻仰關(guān)向應的陵墓。
1937年冬天，在山西呂梁山區(qū)的臨縣縣城，由山西第二戰(zhàn)地總動員委員會武裝部部長程子華陪同，關(guān)向應到總會所屬婦女團檢查工作，認識了18歲的“川妹子”馬丹（四川合江人，原名鄧開慧，化名馬丹、周炎琳）。
1937年9月，關(guān)向應為八路軍團以上干部作報告
“1938年春天，我調(diào)到嵐縣動員委員會組織部任副部長。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工作，心里未免感到有些茫然、孤獨。程部長特地囑咐我說：‘今后工作上有困難，可以請示關(guān)政委?！痹凇断驊緦ξ业慕陶d》中，馬丹回憶說，“我第一次到那里請示工作，賀師長和關(guān)政委很親切地招呼我坐下，還叫警衛(wèi)員（當時叫特務員）倒水給我喝?！R走時，關(guān)政委贈給我兩本書，一本是《從一個人看一個新世界》，一本是《靜靜的頓河》。這兩本書都簽有他的筆名‘始炎’。我十分喜愛這兩本書，一直珍藏到1945年日本投降后，隨林楓同志率領(lǐng)的中央干部團奔赴東北革命根據(jù)地時，才將它留在晉西北。”
1938年9月29日至11月6日，關(guān)向應到延安，出席中共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10月10日，他與正在延安馬列主義學院學習的馬丹結(jié)婚?！皟x式非常簡單，只在城里一間小館子里請了一桌客，客人都是和我在一起工作的同志，首長和軍隊干部都沒有參加?！睍h以后，在回晉西北抗戰(zhàn)前線前夕，關(guān)向應嚴肅地對馬丹叮囑道：“從感情上講，我這次很想帶你回前方，但為了你的前途，你需要好好學習。你是黨的干部，我不能只把你看成是我的妻子，我們只好暫時別離了，你同意嗎？……我此次回去，可能還要去比晉西北更遠更艱苦的地方。我是經(jīng)過戰(zhàn)爭鍛煉的，你不用擔心。你在后方要多自尊重，不要給我任何刺激。”
1940年5月，馬丹學業(yè)結(jié)束，返回晉西北，在山西興縣城外李家灣的一二〇師部住了兩個星期。不久，就被分配到興縣婦女救國會工作。離開前幾天，關(guān)向應對她說：“賀師長和我是很親密的戰(zhàn)友，他一貫很關(guān)心我，聽說你要回地方工作，怕你來回路遠，想給你一匹馬。如果他真要給你，你應堅決不要。我是最反對夫榮妻貴的封建思想的，你不要有這種特殊，要憑自己的能力取得應有的待遇?！睆拇耍R丹都是用兩條腿和一根打狼棍從縣城走回師部，夫妻團聚。關(guān)向應從來沒有騎著高頭大馬去看過她。
遺憾的是，馬丹的“辣子性格”難以改變。當丈夫生病去延安治療，正需要她前去照料時，她卻說：我是來革命的，不是來照顧病人的。這個歷史鏡頭，近年被老鬼寫進了《母親楊沫》一書，才為人們所知。
1945年11月，林楓擔任了東北局組織部部長。他是關(guān)向應的老部下。1947年，林楓曾派馬丹去大關(guān)家屯，看望關(guān)向應的親屬。林楓說：“馬丹和關(guān)向應共同生活過，雖然因為關(guān)向應同志病重沒有讓馬丹去延安，而共同生活過的人，懷念是深切的，別人比不了。派她去辦這件事，很合適?！笔潞?，馬丹給他回信說，關(guān)向應的父親還在世，生活很苦，兄弟四人，關(guān)向應是長兄。不久，林楓報請東北人民政府副主席李富春，特批了一筆撫恤金，請馬丹經(jīng)手轉(zhuǎn)交關(guān)向應的親屬。
關(guān)向應紀念館
1949年年底，馬丹隨同第一批南下干部奔赴廣州，曾任廣東省民政廳辦公室主任、省旅游局副局長。晚年接受記者采訪時，她不無感慨地說：“我和關(guān)向應結(jié)婚8年，共同生活的日子還不到一年……”
1992年9月，關(guān)向應誕辰九十周年。為了紀念他，馬丹特意創(chuàng)作了一首題為《悼念關(guān)向應同志九十冥壽》的詩，以表達心中的懷念之情：
九十流年半在陰，分飛勞燕痛離林。
一生奉獻樂忘己，八載救亡報國憂。
理想于今初實現(xiàn)，音容永在萬民心。
中華此日創(chuàng)新貌，欲慰英靈何處尋。
2007年9月10日，關(guān)向應紀念館新館正式開館。室內(nèi)展區(qū)將關(guān)向應的一生分設4個展廳，通過實物陳列、照片展示和場景模擬等形式，生動地再現(xiàn)了他的求索人生。開館以來，每年吸引30多萬人前去參觀。
臺兒莊大捷幕后的“無名英雄”
在人們的印象中，“皇軍”翻譯官都是為虎作倀的漢奸。而作為“皇軍”高級翻譯官的夏文運，卻被抗日名將李宗仁譽為“甘作無名英雄，其對抗戰(zhàn)之功實不可沒”。
曾任李宗仁秘書、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程思遠特意給大連市史志專家回信，深情而詳細地回憶了夏文運為臺兒莊大捷立下的鮮為人知的不朽功勛：
夏文運利用職務之便，將接觸到的日軍高層秘密報告給中國軍隊，與李宗仁單線聯(lián)系。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多次受到日本軍警、軍統(tǒng)特務的追捕，后來還被上海軍管會關(guān)押過，但每次他都能鎮(zhèn)定自若、化險為夷——
夏文運
1960年年初，十河信二（1884年4月一1981年10月，1930年就任滿鐵理事，二戰(zhàn)后曾任日本恢復經(jīng)濟協(xié)會會長、國鐵總裁，被譽為“新干線之父”）在美國訪問期間，專門拜會了寓居新澤西的李宗仁，老友相見，分外親切。交談中，李宗仁仔細詢問了夏文運在日本的工作和生活情況，并不無感慨地說：不知什么時候再能見到老夏?。?/p>
后來，李宗仁又在《回憶錄》中多處提及夏文運，稱他是抗日“無名英雄”，“對抗戰(zhàn)之功實不可沒”。1965年7月，李宗仁沖破重重阻力，毅然回到祖國的懷抱。他曾向有關(guān)部門打聽夏文運子女情況，并希望見他們一面?？墒?，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如愿。
夏文運是何許人也，竟能讓中華民國代總統(tǒng)李宗仁念念不忘？為什么他多次受到日本特工、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的追殺，1950年年初又被上海軍管會逮捕，成為眾矢之的？解放后，他被誤定為在逃的“大漢奸”，布告貼滿了他家鄉(xiāng)的大街小巷，子女、親友深受連累，有的人因而被迫害致死。
當年的日偽報紙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黃沙始到金。夏文運在抗戰(zhàn)時期為抗日戰(zhàn)爭所作出的貢獻，漸漸地為更多人知曉……
九兄弟齊心供養(yǎng)
一棵讀書“苗子”
徐州，為華夏九州之一，古時候因其是彭祖故鄉(xiāng)，而被稱為彭城。它地處中國大陸南北方中心地帶，北鄰山東省，西接安徽省、河南省，為北國鎖鑰，南國門戶，素有“五省通衢”之譽，自古就是兵家必爭的戰(zhàn)略要地。
北伐時期的李宗仁
1937年12月13日，侵華日軍華中方面軍攻占南京；同月27日，日軍華北方面軍占領(lǐng)濟南。兩支日軍旗開得勝，得意洋洋，自以為三個月征服中國的目標指日可待。于是，他們將目光對準了中國南北大動脈津浦鐵路（后來延伸，更名為京滬鐵路）和東西大動脈隴海鐵路的樞紐——徐州，企圖通過南北夾擊，占領(lǐng)徐州，然后攜手向西攻占鄭州，并利用中原腹地平坦地形，發(fā)揮機械化部隊長驅(qū)直入的優(yōu)勢，沿平漢線向南推進，迅速占領(lǐng)中國抗戰(zhàn)中心城市武漢?？箲?zhàn)的前景兇多吉少?！叭缒茉诮蚱志€上將敵人拖住數(shù)月，使武漢后方有充分時間重新部署，則我們抗戰(zhàn)還能繼續(xù)……”（《李宗仁回憶錄》，廣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706頁）因此，李宗仁決心在徐州地區(qū)背水一戰(zhàn)。
但是，李宗仁指揮的第五戰(zhàn)區(qū)的參戰(zhàn)部隊，大都是“雜牌軍”，雖然總兵力數(shù)倍于日軍，但新兵多，戰(zhàn)斗經(jīng)驗不足，特別是武器裝備低劣，每人平均還不到一支槍，不少人使用的是大刀、長矛，而日軍配備有火炮、坦克、裝甲車等，還使用了當時違禁的毒氣彈——瓦斯，空中還有一個飛行團直接配合地面作戰(zhàn)。中日兩軍實力懸殊。因此，“我軍在京滬線上有百萬貔貅，尚且一敗涂地，今敵人挾新勝之威，自南北兩路傾巢而來，我膽敢以七八萬疲憊之師，與之周旋，也未免有螳臂擋車之感了”（同上，第706頁）。
在敵強我弱的情況下，李宗仁認為集中優(yōu)勢兵力，有針對性地排兵布陣，就有可能痛擊一個方向的來犯之敵；如果日軍南北兩路同時進攻，則我軍首尾不能相顧，將存在著被敵人“包粽子”的危險。但是，敵人是狡猾的，他們的軍事部署是絕密的，誰能及時、準確地提供敵人的軍事情報呢？
李宗仁縱有滿腹經(jīng)綸，應對南北兩匹日本餓狼，他也感到力不從心。
就在這個生死關(guān)頭，奉命潛伏上海日軍內(nèi)部的夏文運發(fā)來密報，神不知鬼不覺，戰(zhàn)局開始向有利于我方方向悄悄轉(zhuǎn)變……
夏文運是大連市金州新區(qū)七頂山街道人，1905年12月28日出生。
夏文運全家福（后排右一為夏文運）
夏家祖居大連金州城南的毛塋子，滿族。夏文運的爺爺30多歲就英年早逝，奶奶夏劉氏生性剛強，善于持家。丈夫病逝不久，她帶著7個兒子2個侄子，挑著一擔“家產(chǎn)”離開毛塋子，輾轉(zhuǎn)來到金州城北荒野之地七頂山安家落戶。一家老小開荒種地，省吃儉用，生活逐漸安頓了下來。夏文運的侄孫夏重震在接受記者專訪時回憶說：我親耳聽我的爺爺說過，太奶奶夏劉氏領(lǐng)著兒子們創(chuàng)業(yè)時非常艱苦，吃飯時，就在地中間擺上一小碗大醬當菜，兒子們只要是筷頭子在醬碗里響一下，不管粘沒粘上大醬，就算就到菜了。吃完飯，醬碗里全是筷頭子插的小洞洞，大醬并沒減少多少。這半碗醬，一家人能吃三五天。飯后，兒子們把碗一放，又操起镢頭開荒去了。
夏文運的父親夏日明在兄弟中排行老小，俗稱“夏老九”，是個車把式。夏文運兄弟姊妹4個，上有兩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名叫夏文玉，而叔伯兄弟好幾十。由于他長得白白凈凈，又聰明又靦腆，所以被大人們戲稱“夏大姑娘”，深討奶奶的喜歡。當時還未分家，全家老少、雇工有100來口子。8歲那年，當家的奶奶夏劉氏發(fā)了話：“夏大姑娘”像一棵讀書“苗子”，以后就別讓他學農(nóng)活了，叫他好生讀書。咱老夏家也該出一個識文斷字的秀才。從此，夏文運背上小書包，進了當?shù)氐睦匣⑼偷谝黄胀▽W堂。夏劉氏去世，九兄弟分了家，但大家仍然齊心協(xié)力供養(yǎng)夏文運到南金書院讀書。以后又考入旅順師范學堂。
1925年，夏文運以第三名的成績從日本人開辦的旅順師范學堂畢業(yè)。津田校長愛憐他的才學，特意說服“滿鐵”的老總，每月資助他50日元（當時是一筆很大的數(shù)字），以廣島高等師范交換生的名義赴日留學，攻讀歷史和法學。1929年，夏文運從廣島高等師范畢業(yè)后，又考上了京都帝國大學文學部碩士研究生。但是，由于經(jīng)濟拮據(jù)，他過著半工半讀的日子，以綠蕉為筆名，先后翻譯、出版了廚川白村《小泉八云及其他》、《歐美文學評論》等多部著作和日本小說集，在中國新文學歷史上留下過深深足跡，并與郭沫若、劉大杰等有過密切交往。經(jīng)過刻苦學習，夏文運提前一年拿到了所有的學分。1931年春，他回國應聘為沈陽（時稱盛京）馮庸大學教授兼校長秘書。同年暑假，他又向姐夫家借錢，再次返回日本，完成碩士論文答辯，正式從京都帝國大學文學部畢業(yè)，成為中國最早的留學碩士之一。
奉命“潛伏”，謝絕任何報酬
1927年10月，馮庸大學由奉系軍閥元老馮德麟長子馮庸（1901—1981）變賣家產(chǎn)開辦，當時設立了機械、木工、法律等九個系，學生總數(shù)達700多人，是東北第一所私立大學，也是中國第一所以個人名字命名的大學，馮庸親任校長之職。因為馮德麟與張作霖是把兄弟，張比馮小9歲，叫馮大哥，兩家關(guān)系密切。張學良與馮庸取字都叫“漢卿”，從小就在一起玩耍，馮庸比張學良大一點，在兄弟中排行“老五”，所以，張學良一降生，張作霖就把自己的長子叫著“小六子”。長大之后，張學良與馮庸也成為“把兄弟”。
“九一八”事變后，年僅30歲的馮庸被日軍軟禁在沈陽大和旅館，關(guān)東軍要員和漢奸百般游說，誘勸其為日本效力，都被嚴詞拒絕，馮庸表示：“死耳，誓不為賣國賊。”后經(jīng)“滿鐵”參事、馮庸大學體育顧問岡部兵太等日本友人保釋，才獲得自由。他改名換姓，由大連搭乘飛機前赴日本，借口要去日本的溫泉療養(yǎng)，結(jié)果又由日本搭乘美國總統(tǒng)輪船公司的輪船逃往上海；之后，積極參加抗日活動。岡部兵太因此受到憲兵隊的譴責，不得不辭去“滿鐵”職務。據(jù)說，阪垣征四郎從印度視察歸來，途經(jīng)香港才得知此事，他大發(fā)雷霆，說：“岡部這家伙，應該曉得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做錯事是要引咎切腹的。體育運動家也應有體育運動家的道德準則嘛！”
后來，馮庸大學遷往北平，借一校舍復課。1932年秋，并入已遷到北平的東北大學。因家務拖累，夏文運沒有隨馮庸大學前往北平，因此失業(yè)。
1932年春，在生活無著之際，經(jīng)南金書院時的老師盧元善（1888—1959，時任偽滿洲國軍政部秘書長）介紹，擔任了軍政部秘書兼翻譯，開始與關(guān)東軍產(chǎn)生聯(lián)系。不久，他接受關(guān)東軍司令部第二課課長和知鷹二中佐的邀請，擔任其隨身翻譯，深受器重，與土肥原賢二、坂垣征四郎、岡村寧次等日軍高層混得很熟。
1935年6月，他陪同和知鷹二長駐廣州，做李宗仁及其兩廣軍隊的“和平”（即策反）工作。因“夏”字與“何”字在日語中發(fā)音相似，所以，夏文運對外自稱“何益之”。
李宗仁與和知的歷次會談，都由夏文運翻譯。在交談中，李宗仁得知日本軍方在侵略中國問題上分成兩派，一派是以東條英機、土肥原等為代表的“南進”派，主張迅速占領(lǐng)中國及東南亞，攫取這些國家豐富的礦藏、糧食、燃料等資源，這樣，日本就能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克服地域狹小、資源匱乏等先天不足，成為世界第一流的強國；另一派，則是以荒木貞夫大將為代表的“北進”派，主張集中力量對付蘇聯(lián)，消滅共產(chǎn)黨于搖籃之中。和知屬于“北進”派，不支持擴大侵華戰(zhàn)爭，并與土肥原等人政見相反，存在派系矛盾。雙方會談時，李宗仁總是對和知曉之以理，他說：日本侵略中國，必將促成中國結(jié)成抗日統(tǒng)一戰(zhàn)線，中國幅員廣大，人口眾多，日本想打敗中國絕非易事；日本與德國、意大利結(jié)成軸心，大搞法西斯，橫行世界，中國必將獲得有力的外援，并與世界各國聯(lián)合起來，共同打敗日本法西斯。和知聽后，頗有同感。
據(jù)李宗仁回憶：他與夏文運多次見面之后，覺得夏為人正派，年輕熱情，才華橫溢，便想找機會開導他，喚醒他的愛國良知。一天，在廣州東山馬棚崗，李宗仁密約夏文運到自己的住處傾談。李宗仁誠懇地問道：“我看你是位有德有才的青年?，F(xiàn)在我們的祖國如此破碎，你的故鄉(xiāng)也被敵人占據(jù)，祖國的命運已到生死存亡的邊緣，你怎么還甘心情愿地為敵人服務呢？”
經(jīng)此一問，夏文運的心弦被撥得轟然作響，猶如失散的孩子找到了親人，他頓時淚飛如雨。他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受到日本人的欺凌，即使無意中多看了日本人一眼，也會被打得鼻青臉腫；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是聲名顯赫，但時常受到日本人的奚落，還多次遭到日本憲兵的刁難。日本人嘴上高喊著“大東亞共榮”，其實他們的心目中，是把中華民族視為劣等民族，把中國人看做亡國奴。夏文運擦干眼淚，鄭重表示：“如有機會報效祖國，夏某我當萬死不辭！”
李宗仁見他情真義切，語出誠摯，便與他私下約定，讓其做秘密情報人員，刺探日方機密，并通過地下電臺和專用密碼與自己進行單線聯(lián)系。夏文運一口答應，還謝絕了任何報酬。
從此，夏文運身在日營心在漢，利用和知的庇護，長期為李宗仁提供絕密情報。1935年和1936年，他提供了日本派遣大批特務到印度支那和東南亞活動的戰(zhàn)略情報，李宗仁分析出日軍將大舉侵華。于是，在1936年秋，果斷地將廣西省會從毗鄰海濱的南寧遷往內(nèi)地桂林，實施戰(zhàn)略轉(zhuǎn)移；時隔半年，日本就發(fā)動了“七七”事變，拉開全面侵華的帷幕。之后，“關(guān)于敵軍進攻徐州，突入皖西、豫南以及圍攻武漢的戰(zhàn)略及兵力分布，我方無不了如指掌……此種情報實全由何益之自和知將軍處獲得而供給的。嗣后和知因反對侵華而調(diào)職……”李宗仁說。
密報猶如及時雨
曾任李宗仁秘書的程思遠回憶說，1938年1月底，正在李宗仁急得團團轉(zhuǎn)之際，夏文運通過設立于上海日本租界的梅谷旅館中的電臺（報務員是廣西人劉某、鄧某）發(fā)來絕密電報：日軍南動而北不動。李宗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立即調(diào)整軍事部署，命令駐防在津浦線南段滁州、明光的桂系第三十一軍（軍長劉士毅）迅速西撤，誘敵深入；2月初，日軍第十三師團突破了第五十一軍（軍長于學忠）的淮河防線，企圖在淮河北岸的小蚌埠建立橋頭堡。李宗仁因為暫無北面日軍的后顧之憂，果斷地把張自忠的第五十九軍由山東派往安徽淮河前線增援，2月15日，第五十九軍抵達前線，迅速投入戰(zhàn)斗，經(jīng)過數(shù)次“拉鋸戰(zhàn)”，22日，小蚌埠被收復，日軍被迫退回淮河南岸。在連續(xù)一個多月的拼殺中，我軍集中優(yōu)勢兵力，堅守陣地，日軍損兵折將3000多人，始終未能越過淮河天塹。
李宗仁在臺兒莊火車站
南線日軍進攻失利后，龜頭緊縮，不敢輕舉妄動；日軍被迫組織北線進攻，希望挽回敗局。阪垣征四郎的第五師團從青島向魯南進犯，磯谷廉介的第十師團沿津浦線南攻。阪垣師團、磯谷師團是侵華日軍的急先鋒，1936年發(fā)動“二二六”事件的日軍少壯派，幾乎都出自這兩個師團。兩個師團2萬多名日軍以餓狼撲食之勢直逼臺兒莊。臺兒莊位于蘇魯交界，為山東南大門、江蘇北屏障，在徐州東北方，相距只有61公里。臺兒莊若丟失，則徐州不保。日軍兩個師團來勢洶洶，臺兒莊危在旦夕！
1938年2月上旬，李宗仁又接到夏文運密報：阪垣師團從膠濟線進軍蒙陰、沂水等地，李宗仁據(jù)此料定阪垣將進攻臨沂，因此命令龐炳勛軍團馳往臨沂，堵截敵人。龐軍團牌子很大，實際上卻只有5個步兵團的實力；龐炳勛率領(lǐng)將士浴血奮戰(zhàn)到3月中旬，漸漸抵擋不住號稱“陸軍之花”的阪垣師團，連連向李宗仁求援；而此時南北戰(zhàn)線都很吃緊，李宗仁手下無兵可派，無將可用。李宗仁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這個危急關(guān)頭，夏文運不辱使命，再次發(fā)來密報：日軍北動而南不動。于是，李宗仁下定決心，根據(jù)日軍精銳阪垣師團、磯谷師團會師臺兒莊的圖謀，準備將計就計，在臺兒莊地區(qū)給日軍以殲滅性的打擊，徹底戳破日軍不可戰(zhàn)勝的神話，鼓舞全國軍民的抗戰(zhàn)斗志。
因此，李宗仁迅速避虛就實，抽調(diào)在淮河前線的第五十九軍北上。龐部、張部并肩作戰(zhàn)，痛殲3000多名日軍，使其潰退90余里，徹底打亂了阪垣、磯谷兩師團會師臺兒莊的作戰(zhàn)計劃，從而為臺兒莊大捷創(chuàng)造了條件。
臺兒莊戰(zhàn)役，歷經(jīng)一個多月，斃傷日軍11984人，俘虜719人，繳獲大炮31門、裝甲汽車11輛、大小戰(zhàn)車8輛、輕重機槍1000余挺、步槍10000余支。我國將士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三萬將士血染大運河。
臺兒莊戰(zhàn)役是抗戰(zhàn)初期中國軍隊的一次重大勝利，影響深遠。臺兒莊被譽為“中華民族揚威不屈之地”。臺兒莊大捷是全軍將士浴血奮戰(zhàn)的結(jié)果，夏文運的情報對于李宗仁捕捉戰(zhàn)機、減輕將士傷亡，發(fā)揮了重要作用。臺兒莊戰(zhàn)役之后，李宗仁與夏文運結(jié)下了深厚友誼。在《李宗仁回憶錄》中，他高度評價道：“其情報的迅速正確，抗戰(zhàn)初期可說是獨一無二。……其后應驗也若合符契。每當我五戰(zhàn)區(qū)將此項情報轉(zhuǎn)呈中央時，中央情報人員尚一無所知?！薄拔翼毺貏e提出一敘的，即何君冒生命危險，為我方搜集情報，全系出乎愛國的熱忱。渠（方言：他）始終其事，未受政府任何名義，也未受政府分毫的接濟。如何君這樣的愛國志士，甘作無名英雄，其對抗戰(zhàn)之功，實不可沒?！边@表明，李宗仁實事求是，尊重歷史。他要是閉口不言，誰能知道臺兒莊大捷的幕后，還有夏文運的一份特殊貢獻呢？被打得潰不成軍的日軍，到老也沒弄明白，李宗仁為什么會對他們的軍事計劃心知肚明、了如指掌？
對于臺兒莊戰(zhàn)役，李宗仁終生引以為榮，臨終前特意留下遺囑，要求把自己的骨灰撒在臺兒莊地區(qū)，讓自己永遠陪伴著臺兒莊戰(zhàn)役中為國捐軀的英靈們。周總理曾稱贊李宗仁一生做了兩件大好事，一是領(lǐng)導打贏了臺兒莊戰(zhàn)役，二是晚年從美國回到祖國大陸定居。
1966年6月24日，李宗仁與最后一任夫人、著名影星胡蝶的私生女胡友松在北京正式登記結(jié)婚。1969年1月30日，李宗仁彌留之際，老淚縱橫。他握住胡友松的手，叮囑道：“你個性太強，我不放心，清明節(jié)別忘了給我掃墓，讓世人知道我還有一個年輕的妻子?！?999年，胡友松打開塵封了30年的壁柜，取出李宗仁遺物，把它們?nèi)鐢?shù)捐獻給臺兒莊李宗仁史料館。她被聘為李宗仁史料館名譽館長。在沒有男伴的情況下，她還破例拍攝了一組婚紗照。參觀臺兒莊大戰(zhàn)紀念館之后，她對陪同人員說：“珍藏歷史，鼓舞現(xiàn)在，激勵后人，昭示未來，這是臺兒莊人民用臺兒莊大戰(zhàn)所體現(xiàn)的那種愛國主義和革命英雄主義拼搏與奉獻精神，為臺兒莊大戰(zhàn)樹立的一座不朽的豐碑，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作為李先生的夫人，我真的感到很自豪。除了感動和自豪，更多的是在精神上的洗禮和靈魂上的震顫?！?/p>
夏文運故居
曾多次遭到追殺
1939年1月，張群擔任國民政府最高國防委員會秘書長。7月，在接受UP（合眾社）、AP（美聯(lián)社）、AFP（法新社）等外國通訊社記者采訪時，他洋洋得意，將松岡外相對汪精衛(wèi)的最后通牒、日本對華工作要項等情報向記者披露。
外國記者十分吃驚，問道：“這么多絕密的日本情報，是怎么搞到手的？日本可是一個保密體制嚴格的國家啊?！睘榱俗屗麄兿嘈?，張群順口回答：“這……這些情報，是我們從Shia某手里獲得的?！?/p>
于是，中外媒體都以重慶方面曾從謝某或夏某之手獲得日本情報為主題，進行大肆報道，震驚世界。日本軍方聞訊后，緊急追查。和知少將受到懷疑，被撤掉“蘭機關(guān)”機關(guān)長職務，不久又被調(diào)往臺灣，擔任臺灣軍參謀長。
為了夏文運的人身安全，和知特意從臺灣給他拍來電報，暗示說：“上海天氣不好，宜暫留香港?！毕奈倪\立即偷逃到香港，躲了起來。日本憲兵隊包圍了夏文運在上海的住宅，把書籍、服裝翻了個底朝天。大大佐威脅說：夏某泄漏了皇軍機密，抓到他，定斬不饒。
1940年1月3日，高宗武、陶希圣二人在杜月笙的秘密安排下，脫離汪偽組織，從上海逃到香港；1月21日，高、陶二人在香港《大公報》上披露汪日密約《日支新關(guān)系調(diào)整要綱》及其附件，使汪派陣營內(nèi)部一時大亂，這就是中國抗戰(zhàn)期間轟動一時的“高陶事件”。和知少將喜出望外，四處放風：高宗武本是重慶方面的間諜，他是泄漏機密的人，而并非夏文運。經(jīng)過他與老同學、“梅機關(guān)”機關(guān)長影佐禎昭少將游說，終于取得諒解，夏文運才結(jié)束了潛逃生涯，安然返回上海。
同年12月，夏文運利用到日本東京參加慶祝日本開國2600年紀念大會之機，搜集了大量的政治、經(jīng)濟情報。回國后，他及時向國民政府行政院長孔祥熙遞交了長達9600字的秘密報告。
1945年8月，日本戰(zhàn)敗投降。10月26日，李宗仁及其秘書長蕭一山、副參謀長甘沛澤等一行10余人，由漢中飛抵北平，就任北平行營主任。不久，夏文運就前往中南海，拜訪老朋友，受到熱情接待，并成為座上賓，兩人時常走動，關(guān)系密切。后來，盟軍以戰(zhàn)犯之名，逮捕了曾任日本侵略南亞、東南亞的南方軍副總參謀長和中國憲兵隊司令官等職務的和知少將，李宗仁出面證明其為中國抗戰(zhàn)提供了大量情報，并派夏文運赴菲律賓作證，從而使和知被無罪釋放。
1946年3月10日，國民黨軍統(tǒng)局局長戴笠飛抵北平，在懷仁堂主持軍統(tǒng)北平辦事處紀念周。15日，他原計劃離開北平，偶爾聽說夏文運就在這里，喜出望外，親自部署，秘密逮捕并審訊了他。為此，行期延誤了一天，遭遇雷雨，命喪南京戴山。夏文運被關(guān)在東城區(qū)警察署內(nèi)，隨時都可能被處決。妻子陳桂珍得知消息，立即去見李宗仁，請求援救。李宗仁親自出面證明夏文運不是漢奸，他在日偽政權(quán)所做的一切，都是受其派遣的。夏文運因此獲釋，并成為李宗仁的智囊之一。
為李宗仁競選“獻寶”
1947年元旦，《中華民國憲法》由國民政府公布，同年12月25日施行。國民政府于翌年春天召開國民代表大會，選舉正、副總統(tǒng)。1948年4月19日，“國大”正式開會選舉總統(tǒng)。蔣介石以高票當選。但是，在副總統(tǒng)競選中，卻出現(xiàn)了大獨裁者蔣介石不愿看見的“失控”局面。
1947年7月中旬，李宗仁發(fā)電報邀請程思遠（時任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北上，讓他幫助謀劃競選副總統(tǒng)事宜。一個星期后，程思遠帶著李宗仁分別致蔣介石、吳忠信的親筆信回到南京。在給蔣介石的信中，李宗仁提出了競選副總統(tǒng)的要求，并寫道：軍人以服從為天職，競選與否還得聽蔣委員長的裁決。在給吳忠信（蔣介石的密友，蔣緯國的干爸爸，大選后任總統(tǒng)府秘書長）的信里，他希望吳先生在蔣介石面前代為疏通，并隨時反饋信息。不久，吳忠信復電說：“已將我兄之意轉(zhuǎn)報介公，介公之意國民大會為實行民主的初步，我黨同志均可公開競選，介公對任何人皆無成見?！彪S后，李宗仁就在北平成立競選辦事處，開始籌備。
李宗仁與蔣介石是結(jié)拜兄弟，又明爭暗斗幾十年，他對于蔣介石奸詐多疑、出爾反爾的秉性格外了解。怎樣才能化解或減少老蔣的干擾呢？一天晚上，他特意請來摯友夏文運，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密商。酒酣耳熱之際，夏文運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認為，要想說服蔣介石，首先要“擺平”一個在蔣介石心目中占有特殊位置的人物，這個人就是對蔣介石有知遇之恩的戴季陶。從1912年起，戴某出任孫中山的機要秘書，一直以幕僚身份追隨孫中山，備受器重。當年，蔣介石多虧了戴季陶的美言，才被孫中山破格任命為少將參議兼粵軍參謀長。平定商團叛亂中，戴季陶又向?qū)O中山進言，稱贊蔣介石勵精圖治，才堪大用，進一步加深了孫中山對蔣介石的信任。孫中山逝世后，戴季陶又成為蔣介石的智囊，并給其起了新名字“蔣中正”。蔣介石成為大獨裁者后，對戴季陶十分青睞。
聽完夏文運的分析，李宗仁轉(zhuǎn)憂為喜，連干三杯，并請夏文運秘密操辦。
戴季陶時任國民政府考試院院長。送他什么禮物為好呢？送金錢，太俗氣；送名人字畫，他未必看得上。經(jīng)過一番思考，夏文運決定投其所好，尋找稀有的佛教經(jīng)卷或法器送給他，因為戴季陶是一名虔誠的佛教徒，法名不空。
作者采訪夏氏后人
不久，夏文運就找來了日本人自治會會長古閑二夫，此人是孫中山摯友宮崎滔天的外甥，加入過國民黨，與董必武、居正、柏文蔚、鄒魯?shù)冉煌H深，也是一名收藏家。戰(zhàn)后，經(jīng)夏文運引薦，他與李宗仁相識。聽說李宗仁急需佛教禮品，古閑二夫格外重視，撓頭想了半天，才說：北平朝陽門外有一座日本佛教寺廟西本愿寺，收藏著三粒佛舍利。現(xiàn)在，寺廟已被迫關(guān)閉，為了防止佛舍利被盜，日本僧人就把它藏了起來。如果這一寶物對李宗仁競選副總統(tǒng)有用，我愿意前去游說。
第二天，夏文運、古閑二夫、西本愿寺住持等人一起走進中南海，將佛舍利贈給李宗仁。在一個精巧的玻璃盒中，佛舍利鑲嵌在金塔之上，放射出神秘的光芒。李宗仁看了又看，愛不釋手，分別時，還特意與客人合影留念。
1948年3月23日，李宗仁率領(lǐng)自己的競選班底飛到南京，正式競選副總統(tǒng)。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蔣介石再次食言，竭力阻止他參選。為了抑制桂系勢力，蔣介石親自出面勸孫科參加競選，孫科勉強答應，并提出條件，要求副總統(tǒng)兼立法院院長。4月3日晚，蔣介石見李宗仁執(zhí)意參選，又在黃埔路官邸單獨召見他，責令其退出競選，并聲言：“我不支持你，你還能選得到？”
但李宗仁并沒有知難而退。4月23日，國民大會開始投票選舉副總統(tǒng)。參加競選者有李宗仁、孫科、程潛、于右任、莫德惠、徐傅霖等六人。其中國民黨籍四人，民社黨一人（徐傅霖），莫德惠以社會賢達身份參選。當日驗票結(jié)果是：李宗仁754票，孫科595票，程潛522票，于右任493票，莫德惠218票，徐傅霖214票。后三名淘汰出局。后兩輪投票，依然是李宗仁領(lǐng)先。29日上午，“國大”最后一輪決選副總統(tǒng)，投票結(jié)果是，李得1438票，孫得1259票，李宗仁當選。消息播報后，蔣介石大失所望，“盛怒之下，竟一腳把收音機踢翻”。
臨死也未加入日本籍
李宗仁當選為中華民國副總統(tǒng)，前往南京赴任，夏文運失去了“保護傘”，悄然離開北平，回到上海居住。
1949年11月20日，代總統(tǒng)李宗仁離開大陸飛抵香港，入太和醫(yī)院治療。12月5日，他偕夫人郭德潔等10余人，從香港啟德機場乘坐包機飛赴美國，一去不復返。夏文運徹底絕望，感到自己所做的情報工作有口難辯，與其受到冤屈，不如“三十六計——走為上”。于是，他下定了偷渡日本的決心，并設法將豪宅私下變賣，兌換成黃金。事情泄露，他因倒賣黃金被上海盧灣區(qū)警察局逮捕。一天早晨，他被警察科長叫到辦公室接受調(diào)查，意外遇見了中共上海市委情報委員會書記吳克堅。
抗戰(zhàn)時期，潘漢年的得力干將、地下黨情報專家吳克堅被日本憲兵抓捕，受到嚴刑拷打，肋骨打斷了。夏文運與他是同行，在情報交換中結(jié)下友誼。得知他被捕的消息后，夏文運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曾到監(jiān)獄里探視過他，并給他送飯送藥，予以關(guān)照。解放初期，吳克堅在霞飛路（今淮海中路）的上海帝國飯店三樓辦公，夏文運居住在沙發(fā)花園（今上方花園），與帝國飯店相距咫尺，兩個人經(jīng)常聚會。吳克堅曾問及他今后的去向，夏文運說：“我想到日本去?！?/p>
吳克堅點頭贊賞：“日本務必要去，希望能為我們多做些工作?！毕奈倪\反問：“做些什么工作好呢？”吳克堅表示：“像您這樣深刻了解日本的人，任何工作都可以勝任，例如剪貼搜集日本報紙，就有大用處嘛?！?/p>
那天，吳克堅亮出證件，問明警察科長抓捕夏文運的理由，然后嚴肅地指出：“夏先生將要到日本去，你應該立即釋放他?！?/p>
當晚，夏文運獲得自由。處理完家務事后，他途經(jīng)香港，只身登上一艘澳大利亞的貨輪，重新踏上日本國土。后來，他由日本政要岸信介擔保，獲得了在日本的居住權(quán)，并受好友十河信二的邀請，擔任過日本國鐵囑托（編外雇員）。1955年12月，郭沫若率中國科學院學術(shù)考察團訪日期間，特意看望了他。夏文運退休后，在東京經(jīng)營過一家中華料理店。生前，他曾多次表示過要回祖國探親的愿望，可是，由于中日尚未建交，沒有如愿。1970年11月3日，夏文運患腦出血在東京逝世，葬于著名公墓東京上野林光院（寺廟）；為了保持自己的中國心，他至死也沒有加入日本國籍。1971年春，為促進中日邦交正常化，周總理邀請十河先生訪華時，曾擬由夏文運陪同。可是夏文運已經(jīng)作古，十河先生也是80多歲高齡的老人了，體弱多病，最終未能成行。
在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夏文運不為名利、不畏生死，專門為李宗仁等愛國將領(lǐng)提供了許多抗日絕密情報，由于情況特殊，生前他三緘其口。到了日本，很多情況也不便于公開，因此，他的貢獻鮮為人知，受到很多誤解，被家鄉(xiāng)政府視為在逃的“大漢奸”，“文革”中，眾多親友受到連累，胞弟夏文玉和一個叔伯弟弟在“夏家大院”中遭迫害致死。
個人的情感生活并不圓滿
夏文運曾長期在太原、北京、上海等地居住、任職，回鄉(xiāng)稀少，每次返鄉(xiāng)，總要以重金饋贈當年幫助過自己的親友。他講情重義，鄉(xiāng)親們千里迢迢地投奔他，他總是熱情招待，妥善安排食宿，用家鄉(xiāng)話與他們敘家常，幫助他們解決一些實際問題。1941年，他在太原擔任偽山西省政府建設廳廳長時，他四叔的兒子夏尊英從旅順師范畢業(yè)后，一直沒有找到工作，就到太原投奔他。他就把夏尊英安排進建設廳做事，后來當了科長。日本投降后，北京城內(nèi)物價飛漲，市場蕭條，糧食供應非常緊張。一個叔伯侄子在北京失業(yè)，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了，就去找他。夏文運好吃好喝地招待了他們?nèi)乙活D，臨走時，還送給他們整整一袋子白面。
然而，夏文運的情感生活并不幸福，并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
大夫人那氏，滿族，金州三十里堡人。那氏比夏文運大8歲，沒有文化，為夏文運生了兩女一兒。
二夫人佐佐木，是夏文運當年在日本讀書時的同學。據(jù)說，有一次夏文運身患重病，是佐佐木一口水一口飯地把他救活?；楹?，沒有子女，后兩人和平分手，但仍保持朋友關(guān)系。
三夫人陳桂珍，上海人，有文化，漂亮而善持家，比夏文運小16歲。夏文運雖然接受過現(xiàn)代高等教育，但思想深處仍存在著“男尊女卑”、“多子多?！钡葌鹘y(tǒng)觀念。因為陳桂珍接連為他生了兩個女兒，他很不滿意，逐漸冷落了陳夫人，并與舞女趙小姐關(guān)系曖昧，還染上了鴉片煙癮。1946年，他蹲監(jiān)獄期間，陳夫人與一個年輕的國民黨軍官好了起來。出獄后，她主動提出離婚，使夏文運十分尷尬。
四夫人藤田智榮，是日本一所醫(yī)院的護士。1955年，夏文運窮困潦倒，百病纏身，因糖尿病發(fā)作而住院，與小自己25歲的護士藤田相識、相愛。同年年底，兩個人在一間只有4個半榻榻米大小（每個榻榻米約1.5平方米）的陋室內(nèi)結(jié)婚。后來，育有一兒一女。
夏文運已逝世多年，但家鄉(xiāng)人民一直沒有忘記他在抗日戰(zhàn)爭中所作出的特殊貢獻。經(jīng)過多年發(fā)掘，他的事跡逐漸浮出水面，其眷眷愛國之心得到了世人的認可，英名被列入大連市史志辦編纂的《大連人物志》，還被金州區(qū)命名為歷史文化名人；2011年3月，夏文運故居（即夏家大院）也被列入大連市重點保護建筑預保護名單，有關(guān)方面正在依法進行保護和管理。（大連史志專家文古先生為本文提供重要資料）
“中國奧運第一人”的坎坷步履
作為運動員，他兩次參加奧運會，兩次載“0”而歸；作為體育教授，他辛勤耕耘了半個多世紀，雖然沒有培養(yǎng)出多少出類拔萃的體育人才，但是，他卻在中國體育史上留下了濃重一筆……
劉長春
即使是最普通的地方，也可能埋藏著許多傳奇。比如河口村，全國叫河口村的地名數(shù)以千計，而大連市甘井子區(qū)的河口村，只是眾多河口村中的一個。它坐落在旅順南路的小平島。向東，距離大連市區(qū)中心17公里；向西，距離旅順口區(qū)中心28公里。然而，就是這個小小的河口村，也藏有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
如果從空中俯視，可以看到，小平島就像一個伸進黃海的巨大的T字臺。小平島港域面積不足1000平方米，水深5—10米，清澈透底，冬不結(jié)冰，這個河口村，就是“中國奧運第一人”劉長春的家鄉(xiāng)。
“兔子腿兒”
20世紀20年代以前，中國人并不懂得現(xiàn)代體育。打拳踢腿、舞槍弄棒，中國人習練武術(shù)幾千年了，可是，與現(xiàn)代體育并不是一回事。體育是從海外傳進來的新生事物，作為港口城市，大連有幸成為中國現(xiàn)代體育的發(fā)祥地之一。今天的大連被稱作“足球城”、“田徑之鄉(xiāng)”、“游泳之鄉(xiāng)”，與沐浴歐風雨露大有關(guān)系。
1909年11月25日，劉長春出生在河口村一戶貧寒家庭。父親是個鞋匠。9歲時，母親因病逝世。10歲那年，全家搬到了沙河口區(qū)劉家屯，他第一次背上小書包，與比他小幾歲的孩子們一起去大島小學讀書；1923年他五年級時，舉家又搬到了西崗區(qū)東關(guān)街，他轉(zhuǎn)學進了沙河口公學堂（后來的沙河口區(qū)中心小學，現(xiàn)已命名為劉長春小學）。家與學校的距離總是挺遠，中午需要回家吃飯，每天往返四趟，又沒有錢坐車，所以，每天上學十幾里地，全靠一副“大腳板”。好在他天生喜歡跑，跑得也快，而跑步費鞋，為了不被父親和繼母埋怨，他大都是出門時就把鞋子脫掉，拎在手里，跑到學校門口才穿上?！皳?jù)我父親講，他是變速跑，跑累了就慢點跑，休息過來就快跑，這樣對短距離跑的運動員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方法?！眲㈤L春的四兒子劉鴻圖后來介紹說。
劉長春鄭重聲明
14歲時，日本人的大正尋常小學（六年制小學，1921年4月成立。現(xiàn)為大連第四十八中學）舉辦秋季運動會，邀請周邊的中國人的沙河口公學堂、伏見臺公學堂和西崗子公學堂派選手參加。中國小學生歷來不是日本學生的對手。沙河口公學堂代表隊由15人組成，領(lǐng)隊是日本體育教師八并太三。比賽中，劉長春表現(xiàn)突出，連奪冠軍。在4×200米接力賽中，他跑最后一棒。接棒之時，前三棒已經(jīng)比日本隊員落下了20來米。他不甘落后，雙目圓睜，拼盡全力，反以領(lǐng)先日本隊員20多米的成績，率先沖過終點。大正尋常小學師生們看得目瞪口呆。比賽之后，劉長春獲得了“兔子腿兒”的美名。
1927年春，只在旅順二中讀了一年初中的劉長春輟學后，進了大連玻璃廠當學徒工。業(yè)余時間，他的最大愛好，是到興建中的譚家屯體育場（大連市人民體育場，2010年12月拆遷）跑步、踢足球。
1923年4月，時任奉天省長的王永江創(chuàng)辦東北大學。1927年11月，王永江逝世后，張學良接任校長一職。張學良提出“強國必先強種，強種必先強身”的口號，在學校推行嚴格的軍訓制度，“夙日鍛煉學生之體魄，灌輸軍事之知識，養(yǎng)成不屈不撓大無畏精神，為國家捍衛(wèi)藩籬之干城”。為此，他在東北大學增設了體育專修科，責成胞弟張學銘、東北大學足球隊隊長孫慶博等人，四處物色體育苗子。
1928年11月，東北大學足球隊到大連與日本隊比賽。賽后，體育部部長孫慶博在譚家屯體育場散步，突然發(fā)現(xiàn)足球場上，一個身高只有1.6米的黑小子在球場上左躲右閃，帶球前沖，跑得飛快。見面一問，他的名字叫劉長春。經(jīng)張學銘同意，劉長春與于希渭、龐世榮一起，作為文學院文預科一年級的特招生，進入東北大學試讀。翌年3月刊行的《東北大學概覽》中，劉長春的簡介中寫道：“次章仙閣（劉長春的日本名字，筆者注），年齡二十一，籍貫大連，永久通信處是大連市外沙河口管內(nèi)小平島……”
1928年12月29日，張學良向全國發(fā)布易幟通電：“自應仰承先大元帥遺志，力謀統(tǒng)一，貫徹和平，已于即日起宣布，遵守三民主義，服從國民政府，改易旗幟。”奉天省改稱遼寧省。時隔兩天，南京國民政府正式批準任命張學良為東北邊防軍司令長官。在形式上，中華民國完成了東北與全國統(tǒng)一的大業(yè)。
名師指點
1929年5月，張學良捐贈24萬塊銀元，按照羅馬風格，設計建造了馬蹄型的東北大學體育場。場內(nèi)設置八條200米的直跑道，八條500米的圓跑道，還建造了一個標準足球場。體育場的看臺有10000個座位，鋼筋混凝土磚混結(jié)構(gòu)，共有2層，正門主要入口是3座高大的拱形門，周邊入口各門以《千字文》的頭兩句（即天、地、玄、黃、宇、宙、宏、荒）分別鑲嵌大門上方，作為標記和序號，以顯示體育場的氣勢宏大，時尚典雅?？磁_之下還設有浴池、休息室和倉庫等。這是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座現(xiàn)代化體育場，當時被譽為中國之最、亞洲之最。
同年10月19日，中國、日本、德國三國田徑邀請賽在東北大學體育場舉行。冠軍的“金牌”是鐫刻有張學良頭像的懷表?！霸诎倜讻Q賽中，我僅以一寸之差落于德國選手彥魯特拉比爾之后，而戰(zhàn)勝了另一名德國短跑健將；二百米決賽同樣德國第一，我居第二，日本選手岡健次和今井，完全被我壓倒……”劉長春在《我國首次正式參加奧運會始末》中回憶道。
但是，時為東北大學法學院政治學系一年級二班學生樊廣武（鉛球運動員）在《東北大學六周年紀念增刊》上撰文指出：“中日德大會（指中日德三國運動員田徑邀請賽）告終，學校鑒于中國選手之失敗，不完全是體力關(guān)系，半是由于方術(shù)之不善，所以出巨資邀請著名之德國選手步起為田徑賽指導員。步氏為德之體育界健將，肄業(yè)于德國體育大學，曾參加國際賽會凡十有五次，所學既富，經(jīng)驗尤豐，此番能在我校擔任指導實為我校之幸也……”作為德國田徑隊隊長的步起，被張學良重金挽留，擔任了東北大學田徑隊教練。劉長春說：“步起每月月薪給白銀八百兩，專用小轎車一輛，馬二匹（此人是當時的五千米世界紀錄保持者，技術(shù)全面，我在起跑時，他能扶住我的腰背部一同前進）。從此，我還得到張學良的特別獎勵，由東北大學副校長劉鳳竹辦理，每月發(fā)給補助費三十元?！?/p>
劉長春
第11屆奧運會入場式
劉長春（居住在院內(nèi)右側(cè)）與郭安娜是鄰居
在步起教練的指導下，劉長春改變了原來“踏步式”的短跑方法，采用比較先進、科學的“擺動式”短跑技巧，運動成績明顯提高。1930年4月，在杭州舉行的中華民國第四屆全國運動會上，劉長春一舉奪得100米、200米和400米三項冠軍，獲男子個人總分第一。400米成績創(chuàng)全國運動會新紀錄，成為聞名四海的“短跑王”，為志紀念，杭州特意將一條街道改名為“長春路”。
“單刀赴會”
“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身在北平的張學良沒有組織部隊進行抵抗，東北軍聞槍而逃，一潰千里，沈陽被日軍迅速占領(lǐng)，東北大學和馮庸大學的學生四處躲避。劉長春逃回大連，回到了位于東關(guān)街的新家。因為是體育明星，他回憶道：“第二天清早東關(guān)街‘小衙門’（警察派出所）將我傳去問話，到那里氣氛十分嚴肅，但談話口氣倒很溫和，警察問：‘劉君今后去向和打算如何？’我答：‘只有在家安心靜氣，且有同班同學寄住我家，相待些日子觀之時局再議……’回到家中，心中十分恐懼，知道敵人已跟蹤在后，當晚將同班同學趙凌志（1930年在鬧學潮以后結(jié)拜為弟兄）仍安置在家中，以蒙蔽日人耳目，我愛人連夜趕回娘家（大連北平街后海頭）多方設法湊集七十元，第二天乘船赴天津逃往北平復課去了。日寇哪能甘心，卻是苦了家中老人。身為老工人的父親，見鬼子就有三分怕，不得已只好將家從西崗搬到六十里外的旅順口居住，哪曉得，一九三二年二三月間，日寇又連續(xù)兩次找上家門。第一次去時，要家人寫信給我，企圖暗地勾引我回大連，并說：‘只要回大連，滿洲國給教育部門和體育部門最大的官做?！诙危湛軒в谙Ｎ迹ㄔT庸大學學生，八百公尺運動員）等三人登門，此次明確提出了代表‘滿洲國’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之事，盡是榮華富貴之詞，十分恭維，家中老人經(jīng)不起敵人的威逼和利誘，一面去信北平，一面又倉皇地將全家搬至河口村以避禍降?！?/p>
1932年7月30日至8月14日，第10屆奧運會將在美國的洛杉磯舉行。為了給日本炮制的傀儡政權(quán)“滿洲國”（1932年3月1日成立）制造國際輿論，5月30日，大連《泰東日報》發(fā)布了一條消息：劉長春和于希渭將作為“滿洲國”運動員參加洛杉磯奧運會。消息傳開，舉國震驚，劉長春被同胞們罵作漢奸，百口難辯。為了表明自己的民族立場，他十分氣憤，在北平的《體育周報》上表示：“茍余之良心尚在，熱血尚流，又豈忘掉祖國，而為傀儡偽國作馬牛！??！”隨后，又通過影響更大的《大公報》發(fā)表聲明：“我是中國人，我是中華民族炎黃子孫，我絕不代表偽滿州國出席第十屆奧林匹克運動會?！?/p>
7月1日，東北大學第四屆學生畢業(yè)典禮在北平臨時校址舉行。典禮儀式上，張學良宣布：將選派劉長春、于希渭代表中國參加洛杉磯奧運會。張伯苓（中國體育協(xié)進會董事，天津南開大學校長）緊急致電國際奧委會組委會，特事特辦，為劉、于報上了名。在經(jīng)費沒有著落的情況下，經(jīng)過東北大學體育系主任郝更生運作，張學良自掏腰包，贊助了8000塊大洋。遺憾的是，于希渭因故未能成行。
7月8日，也就是長子劉鴻亮降生13天的時候，身為中國代表團唯一選手的劉長春，從上海搭乘威爾遜總統(tǒng)號郵輪，前往洛杉磯。面對歡送的人群，劉長春表示：“我此次出席世界運動會，系受全國同胞之囑托，我深知責任重大，當盡我本能，在大會中努力奮斗！”上海的一家報紙以《三國演義》上關(guān)羽乘一小舟，手持單刀赴會的漫畫來渲染劉長春的出征意義，畫面內(nèi)外洋溢著濃厚的悲壯氣息。
在海上顛簸了21天之后，就在開幕式的前一天，劉長春與教練員宋君復一起，才匆匆趕到洛杉磯。
1932年洛杉磯奧運會，中國代表團入場（前舉旗者為劉長春）
7月30日，第10屆奧運會舉行了盛大的開幕式，來自37個國家的1000多名選手列隊進入會場。“我和宋君復先生到場時，有警察多人乘機器腳踏車護衛(wèi)，后面有汽車五輛，滿載中國華僑組成的應援團為我助威?！覈黻犚缘诎宋蝗胂黻牫蓡T系臨時拼湊而成，由劉長春執(zhí)國旗，沈嗣良為總代表繼之，隨后代表四人，即宋君復、劉雪松、申國權(quán)、托平（托是美國籍，任上海西青體育主任）?！薄白鳛橹腥A獨生子的我，與原系日本南部忠平（跳遠和三級跳選手）、鶴岡（高欄選手）等好友，在大連時關(guān)系頗密切，且天天相偕在大連運動場練習，唯自“九一八”事變后彼此翻臉，此次運動會，無論在練習場或路遇，不打招呼、不交談，反以仇眼相視。”
雖敗猶榮
7月31日下午3點整，百米預賽第二組開賽。前五十米，身著象征著“白山黑水”的白背心、黑短褲的劉長春一路領(lǐng)先；后五十米，其他運動員相繼超過了他。他以10.9秒的成績，位居第五。每組僅取前三名參加決賽。他無緣決賽；8月2日，200米預賽，他又名落孫山；8月4日，400米比賽，他“苦無相當練習，且成績相距遠甚，若相去甚遠，則前此兩項（指百米及二百米，雖未上名，而其姿勢及奮勇精神，已蒙外人贊揚）‘不堪的光榮’不將喪失殆盡耶？故決定今日不出場，聊將兩項‘不堪的光榮’永存余腦海中可矣?！彼裕麠墮?quán)了。
大連奧林匹克廣場劉長春塑像側(cè)影
洛杉磯奧運會，劉長春顆粒無收。他解釋說：“惜畢業(yè)考試一月及舟行勞頓，缺少練習，未能上名，設抵洛杉磯后，再有一星期之加油，或不致名落孫山乎？”旅途勞累、體能下降，是比賽失利的一個重要原因，但不是唯一原因。當年，中國的田徑水平，與世界先進水平距離較大。就像今天的中國足球，即使提前半年到達比賽地，能與歐洲、南美強隊PK否？
雖然首次亮相，只得到了“鴨蛋”。但是，劉長春的出現(xiàn)還是具有歷史價值的。比賽場上，一個美國友人與教練員宋君復的對話，至今聽起來，仍然是金玉良言：
一個美國人問道：“宋，你們一個人參加奧運會有意義嗎？”
宋君復斬釘截鐵地回答：“奧運已舉行九屆，而我國未曾參加。本屆如再不破例，則日后恐將無望。故本屆只一人參加，下屆可增加人數(shù)，此為本國派代表之展望。我國既有參加奧運之舉，有助于國人對運動之興趣，日后對運動選手的培養(yǎng)將更積極，俾得將來顯身手于世界舞臺，此為本屆派代表參加之影響。”
那人又問：“宋，你怎么看待劉長春的失利？”
宋君復再做回答：“明知劉君之實力難期良好之收獲，但觀其場上奮斗之精神，及祖國國旗在大會場上與各國并立飄揚之雄姿，殊覺榮幸。最可喜者，每次劉君下場舉賽時，觀眾為之助威歡呼，可見對我國之參加大會，表深刻之同情，以故雖未得如何之收獲，亦可足以自慰?！?/p>
悲喜參半
1933年10月，在南京舉辦的第五屆全運會上，劉長春以10.7秒奪得男子100米冠軍，以22秒奪得男子200米冠軍。其10.7秒的百米全國紀錄保持了整整25年。
1936年8月1日至16日，第11屆奧運會在德國柏林舉行。中國派出了140人組成的龐大代表團。其中運動員69人，參加籃球、足球、游泳、田徑、舉重、拳擊、自行車等7個項目的比賽。僅有撐竿跳選手符寶盧取得復賽權(quán)。而劉長春依舊是含恨而歸。因為比賽失利，國民政府怒氣沖沖拒絕支付回國旅費，整個代表團陷入進退兩難境地，最后依靠德國華僑捐款，才踏上了歸國航程，成為奧運史上一大“紀錄”。客輪途經(jīng)新加坡，當?shù)氐囊患胰A文報紙刊登了一幅漫畫：一座墻上立著一個大鴨蛋，旁邊是一個中國運動員，舉著奧運五環(huán)旗，漫畫標題是“鴨蛋冠軍”。每個運動員看見后，都羞愧得無地自容。
在隨后的歲月里，劉長春過的是顛沛流離的生活，失業(yè)成為他的家常便飯。他窮困潦倒，兒女又多，輾轉(zhuǎn)于長沙、沈陽、北平、南京等地，在社會底層掙扎，還染上了一些不良嗜好。1942年2月至1945年5月，他任北京師范大學講師。期間，被日本殖民當局以“反滿抗日”罪關(guān)進監(jiān)獄，囚禁一個多月。1946年5月至1948年1月，他任沈陽中正大學講師，遼寧省訓團視導。1948年8月至1949年2月，他任北京東大體育系副教授。1949年3月至1950年8月，他任長春師范大學副教授。1950年9月，根據(jù)本人請求，他調(diào)回大連，在大連工學院（今大連理工大學）任教。1953年，有關(guān)部門將他安排在高爾基路195號居住，與193號的郭沫若前夫人郭安娜比鄰而居。
晚年的劉長春
1959年9月，新中國召開第一屆全運會，劉長春擔任田徑比賽的副總裁判長；慶功宴上，他作為代表，向毛主席敬酒。后來，他還擔任過第五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田徑運動協(xié)會副主席、中國奧委會副主席、全國總工會副主席等職。
劉長春四子劉鴻圖近影
1979年4月26日，他得知中國將參加第23屆奧運會的消息，激動地說：“舊中國，當看到別國國旗在奧林匹克賽場上空升起的時候，我流下了痛苦的眼淚；新中國，人民當家做主，中國在奧運會上騰飛的日子指日可待?！?984年7月29日，也是在洛杉磯，也是在奧運會上，中國射擊運動員許海峰以566環(huán)的成績，奪得男子自選手槍60發(fā)慢射冠軍，實現(xiàn)了中國人的奧運金牌夢想。此時，已經(jīng)去世一年多的劉長春，定會在九泉之下舉起酒杯，開懷暢飲！
劉長春育有四子二女，當中五人大學畢業(yè)。其中，長子劉鴻亮是中國環(huán)境保護系統(tǒng)的第一位院士；四子劉鴻圖，退休前任大連理工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副院長。2008年北京奧運會火炬接力傳遞中，兄弟倆都光榮地當選為火炬手。
年輕的時候，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我經(jīng)常去小平島，順便向村民打聽，劉長春家在那個院落，卻沒人知曉；近幾年，我的單位在新開路，與東關(guān)街很近，我經(jīng)常在古老的街道上流連，很希望發(fā)現(xiàn)劉長春家曾經(jīng)的門洞，以便給歷史文化保護者提供依據(jù)，遺憾的是，一直沒有找到；大連理工大學，也是我經(jīng)常去的地方，我想，假如劉長春還活著的話，大可以采訪采訪他，求證、破解有關(guān)謎團?，F(xiàn)在，陰陽兩隔，只能望著他的銅像感慨萬千：與今天的世界冠軍、奧運冠軍相比，劉長春的運動成就并不怎么輝煌；在隨后的體育教學中，他也沒有取得驕人的成績。但是，萬事開頭難。他所處的時代，正是中國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時代，他能夠克服困難，堅持訓練，其精神是難能可貴的；特別是國難當頭時，他不畏兇險，亮明態(tài)度，其人格也是可敬的。對于具有開山之功的先人，能夠回到歷史現(xiàn)場，設身處地地考量得失，而不是站在時間的此岸，簡簡單單地以成敗論英雄，這才標志著一個民族理性思維的成熟，也才是一個國家不斷實現(xiàn)創(chuàng)新式發(fā)展的先決條件。
王永江：敢于對張大帥說不
“胡子”出身的張作霖，從來就不是“吃素的”。殺人，對他來說，可以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李大釗、郭松齡……都死于他的手里。誰還敢與他過意不去？
王永江
1926年7月18日，張作霖（1875一1928，字雨亭，漢族，遼寧海城人）的專列一路呼嘯，在大連金州車站剛剛停穩(wěn)，他的副官便跳下專列，上了隨行轎車，帶著厚禮，朝金州城內(nèi)急駛。
“我派人請他好幾次了，他都不肯重新出山。今天，我親自出面，他還能不給我面子？難道他王永江吃了豹子膽？”
“東北王”張作霖手捋八字須，踱著八字步，暗自思忖著……
一
王永江也是闖關(guān)東的后代，1872年1月25日（農(nóng)歷正月初九）生于金州，字岷源。
大約在清朝中期，有一年，山東大旱，有些地方發(fā)生了易子而食的悲劇。王永江的六世祖被逼無奈，離開蓬萊縣，隨著逃難的人群爬上了擁擠的木船，頂風迎浪渡過渤海海峽，在金州落戶，以給人種地謀生。父親王克謙，從小就在金州城雙興貨棧做學徒，因為忠厚老實，干活不偷懶，又讀過幾年私塾，后來做了賬房先生。
王老漢收入不多，但對未來很看好。因為兩個兒子永江、永潮，天資聰慧，好學上進，分別考上了秀才，鄉(xiāng)親們就以西晉文學家、天才少年陸機和陸云贊譽“王氏兄弟”，稱贊他倆為“二陸雙丁”。王永江還與遼陽才子袁金鎧等人結(jié)為學友，“時把酒相聚，議古論今，縱談時局”。雙興貨棧的曹老板是金州城的開明富商，他也很喜歡永江、永潮，自己做主，把自己的兩個千金分別嫁給兩兄弟。曹老板還慷慨解囊，資助王克謙在金州南街開設了一間雜貨鋪，名叫“永慶和”。
但是，天有不測風云。1897年，王永潮作為候補知縣，獨自到直隸省城保定府等候填補縣令空缺，卻因為沒錢送禮、無人幫忙，苦苦等了一年多，又氣又憂，急火攻心，英年早逝。王永江將弟弟的靈柩運回家鄉(xiāng)，悲痛欲絕，揮淚寫下了“君有百年未了愿，我無一日不相思”的詩句。
“永慶和”買賣不太好，王永江生計無著，向親友借錢，到遼南新興都市旅順開設了一家“采真堂”，出售中草藥?？墒?，由于西醫(yī)大量涌入，旅順市民比較認西藥，中藥的購買力比較低，藥店開業(yè)沒有多長時間，就關(guān)門大吉。王永江垂頭喪氣地回到金州，面對年邁的父母、愁眉不展的妻子，他高不成、低不就，在城墻上面流連忘返，手里攥著一卷《管子》，不知道人生的路該如何繼續(xù)走下去。后來，南金書院缺少一名漢語教師，有人推薦了他。他去教了一陣子書，又因為反感日本人的殖民教育，再度失業(yè)。
1907年，他在絕望的時刻，突然接到遼陽警務提調(diào)袁金鎧的一封信，請他得便幫助考察一下旅順、大連等地的日本警察制度。已經(jīng)35歲、一文不名的王永江為了不負老友委托，四處收集資料，登門向華籍警察請教，提交了一份調(diào)查報告。袁金鎧讀后，大為贊賞，就推薦他擔任遼陽警務學堂教師。王永江以日本警政制度為藍本，結(jié)合中國社會的實際情況，編寫多種講義，受到校方首肯。不久，他就被提拔為遼陽警務所所長。
1910年冬，鼠疫蔓延成災，因王永江深明醫(yī)理，受任遼陽防疫委員長，他率醫(yī)務人員親監(jiān)疫區(qū)，串家走戶望診投藥，很快撲滅疫情。
民國二年（1913年），袁世凱以大總統(tǒng)名義通令各省選拔人才，王永江受到奉天省的推舉。袁世凱召見王永江后，特令“王永江為記名內(nèi)務部存記道尹”，著國務院備案。翌年，東三省總督趙爾巽非常欣賞王永江的才華，想讓他擔任奉天民政司使（即民政局局長），卻遭到了張作霖反對。原來，土匪出身的張作霖羽毛已豐，他家“成為全省政治中心，每日賓客如云，文武官員都有。無論與張有無關(guān)系的事情，都與他相商或征求他的意見，事先必使他與聞”。而王永江卻不肯吃這一套，從未去過張府送禮物、套近乎。趙爾巽見事情僵持不下，就授意王永江主動一些。那天，王永江硬著頭皮進了張府，卻空著兩手。張作霖聽到管家的報告，故意不出來接見。王永江枯坐半個小時，拂袖而去。當晚，他就辭職回到金州，并給趙爾巽留下了一首諷刺詩：
民國時期的金州火車站
士元競以酒糊涂，
大耳如何慢鳳雛？
才得荊襄寧志滿，
英雄通病是輕儒！
二
1916年4月，張作霖當上奉天督軍兼省長。只讀過三年書的張作霖感到，就靠自己手下那幫胡子兄弟，是沒辦法把全省管理好的。他以戰(zhàn)國時代燕昭王筑黃金臺招賢納士為楷模，決定重金聘用各種人才。
此時，袁金鎧已是奉天督軍署秘書長，是張作霖信得過的謀士。一天，他見張作霖心情很好，就看似無意地談及王永江，并舉薦說：“永江乃天下奇才，將軍幕下諸君無出其右者。請將軍直釋小嫌，以就大業(yè)?！?/p>
于是，張作霖便放下架子，備了厚禮，派人去請王永江。王永江長嘆一聲，不無深意地說：“張將軍門前戈戟森列，我這個小小的芝麻官到了門口，可是誠惶誠恐?。 ?/p>
辦事人員回到帥府，把王永江的話復述了一遍。張作霖弄不清楚王永江的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就去找袁金鎧商量。袁金鎧一番解釋，張作霖哈哈大笑：“王秀才跟我這個大老粗兜什么圈子？他不就是要個面子嗎？好，我給他就是了。明天王秀才進府，我親自出迎！”
第二天，王永江如約而來，張作霖披掛整齊，笑臉相迎。見面后，他拉著王永江的手，親切地問道：“公何來遲？”
王永江微微一笑，回答：“尚未晚也?！?/p>
為了表明自己對王永江的格外器重，張作霖特意吩咐副官：“告訴外邊的人，我今天有貴客，誰來了也不見！”
張作霖與王永江并肩走進帥府，談了整整一天。張作霖十分滿意，拍著王永江的肩膀，說：“你真是我求之不得的人才啊！”并任命他為奉天省警務處處長兼沈陽警察廳廳長。從此，沈陽城就有了一條歇后語：“王永江進帥府——高人一等。”
但是，沈陽的社會治安卻是個爛攤子，警察被人罵作“巡警狗”，綠林出身的軍人們橫行霸道、無法無天，打罵警察的事時有發(fā)生，王永江一個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豈能改變這一現(xiàn)狀？
一天，五十三旅旅長“湯大虎”（湯玉麟的綽號）的部下宋某在平康里尋釁滋事，被聞訊趕來的警察抓進了警察局。“湯大虎”自認為自己救過張作霖的命，就帶領(lǐng)一大群警衛(wèi)闖進警務處，把手槍往桌子上一摔，責令王永江放人。王永江冷冷一笑，不予理睬。“湯大虎”吹胡子瞪眼，立即回去集合部隊，將警務處圍得密不透風。一場戰(zhàn)斗即將打響。王永江只感到心頭的血一下子涌到了腦門子，沒有任何退路，只能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他命令警察嚴陣以待，并在警務處大院子里架起小鋼炮，隨時準備開炮反擊。
金州王永江故居
事情鬧大了。孫烈臣、張作相等人紛紛出面，要求張作霖撤換王永江，甚至武裝晉見，大鬧督軍署；王永江以守為攻，以母親病重為由請求辭職，返回家鄉(xiāng)。兩強相爭，張作霖想了又想，只能揮淚斬馬謖。他桌子一拍，手指湯玉麟的鼻子，罵道：“媽拉個巴子！國有國法，軍有軍規(guī)。你小子這么鬧，是活得不耐煩了？王永江辭職不成問題，但現(xiàn)在不準，此端萬萬不可開，此風萬萬不可長。否則，沈陽城豈不亂了套？”湯玉麟氣不過，賭氣拉上自己的隊伍，去了新民縣。
事態(tài)平息之后，老謀深算的張作霖將王永江從金州請了回來，不久，就調(diào)任他擔任財政廳廳長兼煙酒專賣局局長。這樣做一箭雙雕，既可以請王永江解決財政頑疾，又能讓湯玉麟等老部下心里舒服一些，化解化解矛盾。
湯玉麟脫離奉天，又干起了土匪老本行，張作霖派人請他多次，他卻愛答不理。一天，張作霖過生日，宴上演出京劇《古城相會》，講的是關(guān)羽千里走單騎，在古城巧遇張飛的故事，當演到關(guān)羽念白：“想當年，你我弟兄，自桃園結(jié)義以來，誓同生死，皇天上帝，共鑒此衷。自徐州失散以后，誤中奸曹詭計，將我困在土山，內(nèi)無糧餉，外無救援，是我情急無奈，保定二位皇嫂，暫且依曹。那曹操暗用牢籠之計，贈馬贈袍，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一盤金，下馬一盤銀。那時愚兄雖然身在曹營，無一日不思念兄，無一日不想念弟……”看著看著，張作霖潸然淚下，部下們忙問緣故，他抹了一把眼淚，說：“人家兄弟失散了還能相會，咱家弟兄一去就不回來了！”這段話，很快就傳到了湯玉麟的耳朵里，他因此感動，再次回到張大帥麾下。
“籬花落盡菜花香，淺草沿堤踏落暉。水上風來紅蓼響，一雙饑鶩背人飛?！蓖跤澜莻€很單純的人，他信奉士為知己者用，既然張大帥這么器重他，他絕無二話。于是，他大刀闊斧地進行改革。他下令清丈土地，對過去隱瞞不報的莊園、圍場、牧場等，統(tǒng)統(tǒng)加征田賦，觸犯了一些人的既得利益。因為王永江字岷源，有人就用南方話的諧音，罵他為“萬民怨”；而清丈局局長曾有翼字子敬，也落下了“整之凈”的罵名。他嚴肅綱紀，懲處貪污腐敗的稅捐局長，依法槍斃14人，風氣為之一新。他主持發(fā)行公債500萬元，共有五元、拾元、一百元三種面額。票面為發(fā)行條例，加蓋朱紅色奉天省印璽及奉天省長張作霖、財政廳廳長王永江簽名及蓋章?；I集的資金，用于創(chuàng)辦實業(yè)……
1918年的奉天公債正面
到了1920年3月，奉天省的財政狀況明顯好轉(zhuǎn)，不但償還了1000余萬元的債務，還有1000余萬元的財政結(jié)余，王永江成為公認的“理財能手”。張作霖喜形于色，對王永江說：“這實在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彼胱屚跤澜瓝问￠L，王永江考慮再三，婉言謝絕。張作霖主意已定，不愿收回。幾經(jīng)說服，王永江建議說：既然大帥如此器重我，我就代你辦理省長事務，但不擔省長之名，省長之職仍歸你兼任。但“凡省內(nèi)大小官吏，悉由己任命，不許雨公干預”。張作霖將王永江視為左膀右臂，他經(jīng)常對到政府任職的小兄弟們叮囑：“王岷源脾氣不好，頗難伺候，務要謹慎?！?/p>
三
野心隨著實力生，霸氣隨著野心長。
1920年直皖戰(zhàn)爭后，直、奉兩系軍閥共同控制了北京政權(quán)，并推薦靳云鵬組閣。后來，張作霖改為支持親日派，讓梁士詒出任國務總理，迫使靳云鵬辭職，直、奉矛盾由此尖銳。張作霖兵強馬壯，決意武力對付直系。對此，王永江堅決反對。他認為，東北久病初愈，應繼續(xù)搞好民生建設，不應自不量力，有問鼎中原的貪欲。但張作霖一意孤行，王永江也是萬般無奈，寫道：“英雄見與書生異，書生抱負濟何事？”
1922年4月29日，張作霖到達軍糧城，向部隊下達總攻命令。張作霖為奉軍總司令，率領(lǐng)4個師、9個旅約12萬人，分東、西兩個方向，沿津浦、京漢鐵路向直軍發(fā)起進攻；直軍以吳佩孚為總司令，指揮7個師、5個旅約10萬人迎戰(zhàn)。直、奉兩軍在長辛店、固安、馬廠一帶兵戎相見。吳佩孚親臨前線督戰(zhàn)，令主力在炮兵掩護下迂回到奉軍側(cè)后，突然發(fā)起攻擊，奉軍腹背受敵；他還分化奉軍內(nèi)部，使奉軍第十六師臨陣倒戈，造成奉軍全線潰退。5月5日，張作霖敗退出關(guān)，損失慘重，死傷2萬多人，被俘4萬人，元氣大傷。6月18日，直奉兩方代表在秦皇島海面的英國“克爾留”號軍艦簽訂停戰(zhàn)條約，以山海關(guān)為分界線，奉軍撤出關(guān)外，直軍也大部分撤回原防，第一次直奉戰(zhàn)爭宣告結(jié)束。
為了離間王永江與張作霖的關(guān)系，拆奉系的臺，吳佩孚請總統(tǒng)徐世昌下令免除張作霖東三省巡閱使等職，任命王永江為內(nèi)務部部長。王永江不加理睬。張作霖在日本的幕后支持下，自任東三省保安總司令，宣布東三省“聯(lián)省自治”，東北獨立，并任命王永江為奉天省省長。一年后，全省經(jīng)濟開始復蘇；1923年，全省的稅收總額高達三千余萬元，扣除支出，盈余約有820萬元。
可是，張作霖念念不忘報一箭之仇，加緊擴軍備戰(zhàn)，至1924年9月，東北陸軍總兵力達到25萬，甚至還組建了海軍和空軍。此外，東三省兵工廠的規(guī)模亦極度擴張，財力日漸枯竭。10月，為了策應、聲援皖系軍閥盧永祥與直系軍閥齊燮元爭奪上海，張作霖又發(fā)動了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王永江著急上火，“左目失明，心臟漏血”。
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奉軍獲勝，張作霖忘乎所以，不但不見好收兵，而且乘勝窮追，到處搶占地盤，張宗昌為山東軍務督辦，楊宇霆為江蘇軍務督辦，姜登選為安徽軍務督辦，窮兵黷武，陸軍經(jīng)費支出就達一億多元，占全年總支出的89％，消耗大量財力、物力，造成了東北經(jīng)濟危機、貨幣貶值、物價飛漲，人民怨聲載道，奉天省金融陷入混亂。在大連養(yǎng)病期間，王永江給張作霖的干將楊宇霆寫信，指出：“將來不待外力來侵，已成自殺之策，其危險視外力來迫相等，此豈圖存之道！恐不過一年后，即自索于枯魚之肆矣！不速圖挽救，危險即在目前?！?/p>
1925年12月25日，郭松齡灤州兵變失敗后，王永江原以為張作霖能吸取教訓，收縮戰(zhàn)線。豈料想，1926年1
月，張作霖以討伐郭松齡殘部魏益三為名，再次進兵關(guān)內(nèi)，要報馮玉祥助郭反奉的一箭之仇。王永江力諫，張作霖不聽。“積累了4000余萬元，還有大批軍需物資，也沒用于建設，幾次內(nèi)戰(zhàn)，就打出去了！好不容易積攢許多財物，全都給我揚了！”1月24日晚上，王永江心灰意冷，破例請同事們吃了一頓飯，頭一道菜上的就是“鹿尾白菜卷”（鹿尾寓意“路?！?，白菜卷寓意“鋪蓋卷”），臨別時，還分別贈送每人一張自己的半身照。次日，他向張作霖請假，希望回金州探望雙親。當天恰是正月初九，王永江的生日，張作霖以為廉潔的王永江是為了躲避生日應酬故意回鄉(xiāng)待幾天，于是批準了他的請求。
四
茫茫滄海逆潮流，樓櫓金戈兢上游。
三十六天風力霸，四千萬棹浪花浮。
岸穿螻蟻堤將潰，水沸蛟龍帆不收。
眼看狂瀾胥及溺，空余杜宇泣神州。
不久，張作霖收到王永江的辭職信，十分震驚，當即復電：“尚望以大局為重，早日言旋?！彼群笈汕苍疰z、張學良等人到金州，請他回去好好談談。但王永江決心已定，一概不見。1926年7月，張作霖親自出面，吃得還是一頓“閉門羹”。
1927年以后，物價飛漲，奉天省發(fā)行的紙幣奉票幣值暴跌。1月，奉票兌現(xiàn)洋的市價為2元8角；5月下旬，跌至3元5角5分；7月底，達到5元6角4分。6月21日，王永江在《日記》中寫道：張雨亭在北京就任中華民國海陸軍大元帥，人之將死，強作回光，此之謂也。
1927年11月1日，王永江在金州病逝，享年56歲。臨終前，作為東北大學的第一任校長，他“猶念念未見東北大學畢業(yè)生為憾”。噩耗傳出，人們深為嘆息，蓋棺論定：“偉烈豐功當時王佐”，“富庶已成共推管晏”，“為當代有數(shù)人才”。著名史學家傅斯年生前準備撰寫一部民國史，留下了大綱，在《循良傳》一節(jié)中，僅僅收錄三個人，王永江位列第一。為吊慰忠魂，張作霖下令饋贈喪銀5000兩，追嘉勛三位，定國史立傳，并派袁金鎧作為自己的特使，到金州致奠。王永江墓位于大連金州肖金山南麓，現(xiàn)為大連市級文物保護單位。
1928年6月4日，張作霖在山東戰(zhàn)場上連吃敗仗，被迫退回關(guān)外。當專列行至皇姑屯京奉鐵路和南滿鐵路交叉處的三洞橋時，一聲巨響，結(jié)束了他的梟雄人生。不知道黃泉路上，他遇見王永江該如何懺悔呢。
王永江是中國現(xiàn)代著名的理財高手，卻一身正氣，兩袖清風。在《王永江紀念文集》中，他的兒子回憶說：“父親不僅對財政收支精打細算、開源節(jié)流，并嚴格限制貪污腐化。對于自己除應得的薪俸外，如官銀、興業(yè)兩行，年終應分給財政廳長兼兩行督辦的提成‘個人花紅’，八萬余，五萬余，他都撥歸公賬里?！彼墓示?，與遼南普通民居沒有什么不同，可惜在前幾年就被拆除了，而他的著述《讀易偶得》、《鐵龕詩草》、《醫(yī)學輯要》、《方書選粹》等，在當?shù)氐膱D書館內(nèi)仍能查到。
王永江《丁卯日記》
李秉衡：從“芝麻小吏”到“抗寇大將”
康熙、乾隆親手料理的一桌“滿漢全席”，到了清朝晚期，已經(jīng)杯盤狼藉，一塌糊涂。蒙塵的蒙塵，干巴的干巴，腐敗的腐敗，腥臊爛臭，蒼蠅吃飽之后，得意地扇動翅膀，凌空跳著優(yōu)美的華爾茲。人們紛紛掩鼻遠去，有些人甚至憤憤不平，卷袖子，捋胳膊，準備掀翻桌子，將殘羹剩飯掃進歷史的垃圾堆！可是，竟有一個人安坐桌前，瞇縫著眼睛，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還時不時地嘿嘿自樂，大聲叫好……這個人，就是人稱“北直廉吏第一”的李秉衡。
李秉衡
1985年5月，史學家從河南安陽李秉衡玄孫李溫亮的家里，找到一張李秉衡的晚年照，但見他高額頭，橢圓臉，秀眉鳳眼，鼻直口正，生就一副招風耳，眉宇間洋溢出一股英雄之氣，由此不難看出，青壯年時期，身材魁梧、血氣方剛、諳熟兵法的李秉衡，也是一條叱咤風云的血性漢子，其內(nèi)心想必也是像岳云一般，豪情萬丈。
一
李秉衡（1830—1900），字鑒堂。大連莊河人。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先祖李協(xié)淚別山東福山桃源鄉(xiāng)，拖家?guī)Э?，乘船北上，死里逃生，在遼東半島東部古鎮(zhèn)青堆子登陸，并定居在青堆子東北8里地的石嘴子。
可能是心中涌動著闖關(guān)東者的血脈，從小，李秉衡就顯得與眾不同。有一天，大人都到地里鋤草滅蟲去了，他獨自在家玩耍。
當年，為了辟邪，家家戶戶都在廳堂里掛著大幅的鐘馗畫像。鐘馗，豹頭環(huán)眼，鐵面虬鬢，剛正不阿。他手握一柄寶劍，小人見了，魂不附體，渾身篩糠；小鬼見了，耗子遇貓，逃之夭夭。所以，鐘馗被尊稱為“驅(qū)魔大神”、“賜福鎮(zhèn)宅圣君”。
但小秉衡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那天，玩在興頭的小秉衡猛然發(fā)現(xiàn)，鐘馗兩眼如炬，你朝左邊躲閃，他看著自己；你朝右邊躲閃，他依舊看著自己……小秉衡左右躲閃，鐘馗緊盯不放。他越想越生氣，盛怒之下，找出一把剪刀，踩著凳子，三下五除二，把鐘馗的兩只眼睛捅成大窟窿。
傍晚，大人回到家里，看見被捅瞎雙目的鐘馗畫像，無不目瞪口呆。把小秉衡叫過來一問，4歲的孩子卻理直氣壯：“我又沒招他惹他，這個怪老頭老盯著我干什么？”
長大之后，他又拜名師習文練武，學得滿腹經(jīng)綸，一身功夫，他舞動的兩柄銅錘像流星一樣，出神入化，成為遠近聞名的“銅錘李”。
李秉衡的父親，名叫李輝德?！肚f河縣志》記載：李輝德中舉后，歷任江蘇鎮(zhèn)洋、金山、溧陽、婁縣、江都、儀征等地知縣，揚州軍捕同知等職，“在任政聲卓異，遠近稱之”，“居家有法，教子有方”，誥封奉直大夫。
李輝德長年在外做官。身為長子，李秉衡主持家業(yè)，務農(nóng)為生，耽誤了科舉。18歲時，慈母于氏仙逝。李輝德又在南方續(xù)娶鮑氏為妻。他考慮要盡到養(yǎng)育子女的責任，就回到莊河，變賣家產(chǎn)，攜帶四子一女南渡。從此，李秉衡離開家鄉(xiāng)，開始了新的人生。
二
咸豐六年（1856年），為官清廉的父親不得已，破費多年積蓄，為他捐資入仕。在候補期間，直隸保定府要向戶部送交5萬兩餉銀，上司派遣李秉衡和候缺經(jīng)承（即書吏）李樹勛一起，率領(lǐng)4名差役護車送交。一路上，盜賊聞風而動，設下埋伏，企圖“智取生辰綱”，但李秉衡手持兩柄銅錘，日夜護車，睡覺都瞪著一只眼，沒給盜賊留下任何可乘之機，安全地將餉銀解送到京城。
可是，到了戶部后，又因為他們沒有按“潛規(guī)則”行事，戶部遲遲不給辦理交接手續(xù)，餉銀無法入庫交差。
怎么辦？有人出主意，叫李秉衡“識時務”，行賄了事，反正車上有的是銀兩，公家可以“買單”。而生性耿直的李秉衡卻不信這個邪，他在戶部大門前安營扎寨，輪流守護，一言不發(fā)，官民見了無不議論紛紛，戶部因此灰頭土臉，不得不派人悄悄找到李秉衡說好話，火速辦妥交接手續(xù)。
轉(zhuǎn)眼就到了光緒四年（1878年），直隸省遭受特大旱災，寧津縣尤為嚴重。久旱不雨，人心惶惶，百姓也不能靜等餓死吧。幾個鄉(xiāng)鎮(zhèn)相繼暴發(fā)了“吃大戶”事件。據(jù)莊河市文史學者張?zhí)熨F考證，李秉衡臨危受命，擔任寧津縣知縣，被派去收拾“爛攤子”。到任后，他公開宣布：停止征稅納捐，免派民夫徭役，要求全縣紳民“務各守分”，“守分者為良民，良民必救；滋事者為亂民，亂民必誅”。并“廣勸富紳借資以救災戶，期以秋收為償，官為出給印券，并許保護其家”。富紳為了自身安全，慷慨捐款救災。民心逐漸穩(wěn)定下來，社會各界紛紛投入到抗旱行列。當年，寧津縣不但沒有餓殍滿地、哀鴻遍野，而且取得了不錯的收成，老百姓安居樂業(yè)，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李秉衡的名聲不脛而走。但李秉衡并沒有沾沾自喜。
李秉衡信箋
一天深夜，李秉衡處理完公務，提著兩柄銅錘，帶領(lǐng)一名隨從，走出衙門巡查大街小巷。寒星滿天，夜深人靜。他走過十字街口，忽然發(fā)現(xiàn)，路西一家磨房的門縫里，泄露出一線燈光。他示意隨從止步，自己輕手輕腳地挪到門前，從門縫里隱約可以看見，一對中年夫妻正在磨面。夫妻倆一邊干活，一邊閑聊。巧合的是，丈夫夸獎李知縣是一個廉潔愛民的清官，妻子卻不同意，說：“我的腰桿子都快要累斷了，他要是為民著想，怎么不幫助咱們買一頭毛驢來推磨？”
翌日上午，磨坊夫妻被請進縣衙，兩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犯了哪條哪款。李秉衡進來以后，又是讓座，又是倒茶，很快就打消了他倆的顧慮。談話時，李秉衡得知這戶磨坊的主人也姓李，家境貧寒，已經(jīng)到了無錢買鹽的地步。就自掏銀子，讓他倆幫忙去官辦的鹽店里買點食鹽回來。兩口子很快就買回10斤食鹽。李秉衡親自過秤，發(fā)現(xiàn)少了七八兩。于是，他派人把鹽店掌柜傳來，當面對質(zhì)。掌柜的明知有錯，愿意認罰。李秉衡教訓了掌柜，又把罰款送給磨坊夫妻，問道：這些錢買頭毛驢夠不夠？夫妻倆接過錢，千恩萬謝。這一民間故事，至今還在寧津城鄉(xiāng)廣為傳誦。
后來，李秉衡被提拔為冀州知州。離開寧津時，當?shù)匕傩諆A城而出，送行十里。一個聰明的老者，拿出一雙新鞋，換下李秉衡的舊鞋，懸掛在寧津縣南城門上面，長達十年。《寧津縣志》記載，寧津人民還籌資修建了一座“李公德政碑”，上面寫道：“總稽公（李秉衡）之善政不可勝述：不愛錢，不徇私；無稽案，無滯獄；剔除奸蠹，庇護善良；嚴詰賊盜，勸課農(nóng)桑；其勸輸納也，催科不事五刑；其省拖累也，質(zhì)審但須兩造；其恤老羸也，賑濟外復施藥餌；其憫愚頑也，責懲下更多勸規(guī)以及宥過犯之誣，則寬以濟猛，憐囚禁之餒，則法外施行……”
三
在中學歷史教科書中，講到中國近代戰(zhàn)爭，中國與入侵者血戰(zhàn)，每每都是戰(zhàn)敗求和、割地賠款，中法戰(zhàn)爭中鎮(zhèn)南關(guān)大捷，是罕見的中國獲勝的一大戰(zhàn)役。而鎮(zhèn)南關(guān)大捷的總指揮是老將馮子材。近年來，隨著研究的深入和學術(shù)的民主，李秉衡作為鎮(zhèn)南關(guān)大捷的幕后英雄，日益得到社會各界的公認。
光緒十年（1884年），中法戰(zhàn)爭打得正酣，李秉衡從浙江按察使的位置，平調(diào)到廣西。按察使，是主管一省司法的官員，原本與軍事沒有太大關(guān)系。但是，為了使抗法軍用物資順利運抵抗法戰(zhàn)場，兩廣總督張之洞決定在廣東和廣西成立東、西兩個轉(zhuǎn)運局，西轉(zhuǎn)運局設在邊陲重鎮(zhèn)龍州縣，并任命李秉衡主持西轉(zhuǎn)運局，負責馮子材、王孝祺、唐景崧、劉永福部隊的后勤供應。
李秉衡發(fā)揮自己的聰明才智，創(chuàng)造性地設立南寧轉(zhuǎn)運分局：從廣東采購的軍火，通過水路運至南寧；從湖南籌集的餉、糧，通過陸路運抵南寧。然后，再將武器、糧餉運往龍州，支援前線?！盁o分主客軍，給糧不絕?！?/p>
當時，從中原地區(qū)調(diào)到西南邊陲參加抗法戰(zhàn)爭的官兵，往往因水土不服而生病，而在前線作戰(zhàn)負傷的官兵，也需要及時搶救、治療。李秉衡雪中送炭，創(chuàng)辦了龍州醫(yī)藥局，也就是野戰(zhàn)醫(yī)院，并制定了不按軍階高低，一律平等就醫(yī)制度。凡是送進龍州醫(yī)藥局的傷病員，都以傷病輕重合理用藥，使入院官兵感受到了人間溫暖，痊愈后，紛紛再披戰(zhàn)袍，重返前線，殺敵報國。
鎮(zhèn)南關(guān)之戰(zhàn)，清軍各部在馮子材的指揮下，因有李秉衡的后勤保障，密切協(xié)同，嚴密防守，與法國侵略軍激戰(zhàn)數(shù)日，打退了法軍的進攻，斃傷敵軍精銳近千人，繳獲大量武器彈藥。大捷之后，兵部尚書彭玉麟在上報朝廷的奏折中寫道，馮子材與李秉衡“兩臣忠直，同得民心，亦同功最盛”，李秉衡因此得到了“從優(yōu)敘功、提拔使用”的獎賞。
四
待到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李秉衡從安徽巡撫的官位，被朝廷平調(diào)到山東，卻未能續(xù)寫輝煌。
1894年9月下旬，李秉衡抵達濟南，接過官印，然后奔赴膠東前線，視察沿海防務。他清醒地預測到，日軍占領(lǐng)遼東半島之后，肯定要揮戈南下，侵犯北洋海軍的大本營威海。但是，威海周圍兵少將寡，防務薄弱。他奏請朝廷立即組建一支野戰(zhàn)軍，給日軍以迎頭痛擊，朝廷并未采納；他請求朝廷增援，李鴻章卻將一支精兵調(diào)往遼東，使膠東兵力更加捉襟見肘；無奈之下，他東籌西借，招募了20營新兵，訓練未成，戰(zhàn)斗警報就拉響了……1895年1月30日，日軍攻占了威海，淮軍名將、水師提督丁汝昌自殺殉國，曾經(jīng)號稱“世界第七、亞洲第一”的北洋艦隊全軍覆滅。
甲午戰(zhàn)爭雖然敗北，李秉衡并未屈服。當他聽到日本在議和中，提出了割讓遼東半島、臺灣列島，并賠償2億兩白銀的“強盜條款”，心憂如焚，強烈的忠君、報國、愛民之心交織在一起。從1895年4月19日開始，連續(xù)7日，他連上7書，揭露“李經(jīng)方（李鴻章的兒子，中方談判代表之一。引者注）與倭交往甚密”，要求朝廷中止和議，舉兵再戰(zhàn)。他慷慨陳詞：“用此巨款以養(yǎng)戰(zhàn)士，以二十萬人計之，每月只一百余萬，多計亦不過一千數(shù)百萬，如能戰(zhàn)勝則賠款可以不給，而中國可以自強?！边z憾的是，朝廷沒有理睬李秉衡的愛國之心?！恶R關(guān)條約》簽訂的消息傳來，李秉衡氣得大口吐血。他悲憤交加，向朝廷辭職，朝廷不答應，只批給他一個月的病假；假滿又辭，又準續(xù)一個月。
人生七十古來稀。無論是從身體狀況，還是人性化角度，70歲的老人，本應該含飴弄孫、安享晚年，可是，1899年11月18日，一道圣旨傳到安陽，又把因膠州灣事件“革職，永不敘用”而閑居的李秉衡重新推入旋渦密布的宦海。李秉衡可曾看到清朝滅亡的征兆，沒有具體史料可以證實，不能妄加猜測。但他對前途心灰意冷卻是事實——他再次上奏，“懇求收回成命”。而朝廷認為欽差大臣、長江水師巡閱使（長江水師主將）
李秉衡故居
非他莫屬，又一道“著不準辭”的圣旨，便讓李秉衡無路可退。從1900年3月到5月24日，李秉衡不顧年老體衰、船顛舟簸，視察了長江防務，并對發(fā)現(xiàn)的問題具實上報。
在蘇州，他見到了兩江總督劉坤一，受到熱情款待。當時，八國聯(lián)軍攻占了大沽炮臺，開始向天津進攻。6月21日，慈禧太后接到戰(zhàn)報，又收到虛假情報：外國要求她歸政于光緒。于是，嗜權(quán)如命的慈禧一改鎮(zhèn)壓義和團的政策，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變，支持義和團，并正式向十一國宣戰(zhàn)。
五
君主制國家中，君王（或帝王）有難，臣下起兵前去救援，史稱“勤王”。清朝大廈本來就腐朽不堪，哪能經(jīng)得起八國聯(lián)軍的槍林彈雨？于是，慈禧太后不得不嚴令各地籌款調(diào)兵，勤王抗敵，共渡難關(guān)。而兩江總督劉坤一、湖廣總督張之洞、兩廣總督李鴻章、閩浙總督許應、四川總督奎俊和山東巡撫袁世凱，不但違背中央政府的命令，拒不同外軍開戰(zhàn)，而且私下里與外國達成協(xié)議，名曰“東南互?！?。他們的理由是：朝廷命令是義和團脅持下的“矯詔、亂命”，可以置之不理。
李秉衡卻是個例外。
那天，他被劉坤一請進了南京兩江總督，劉總督拉著他的手，頗為為難地說：“李大人啊，現(xiàn)在敵人進攻猛烈，京師形勢緊急，危在旦夕。朝廷有旨，命令各省派兵赴京勤王。兄弟我本是帶兵之人，這次朝廷有難，本當親自帶兵北上，無奈身患疾恙；又因為守土有責，不能擅離職守。你看如何是好？”
“我去！”李秉衡滿口答應。
送走李秉衡，劉坤一拊掌而笑。原來，李秉衡向朝廷參劾了劉坤一的部下數(shù)人，引起他的不快；他又聽說李秉衡要從江陰攔截外國船只，破壞“東南互?！庇媱?。經(jīng)過一番思考，劉坤一才想出了調(diào)虎離山之計。
7月27日，李秉衡風雨兼程，抵達北京。正準備向敵人求和的慈禧太后，對于他的到來，仿佛打了一針強心劑。她立即召見，對李秉衡“慰勞再三，攬其袂而泣，秉衡亦泣”。李秉衡表示：既已開戰(zhàn)，不能言和。慈禧非常滿意，對李秉衡給予獎勵，“恩賞紫禁城騎馬，紫禁城西苑門內(nèi)乘坐二人肩輿、御賜福字三次”。
實際上，戰(zhàn)與和，在朝野早已分成針鋒相對的兩大派系。主戰(zhàn)派聲勢浩大，壓倒多數(shù)。
莊親王載勛、貝勒載濂、輔國公載瀾、承恩公崇綺、大學士徐桐、刑部郎徐承煜等，競相附和載猗主戰(zhàn)。軍機大侍臣榮祿依違其間。許景澄、袁昶熟悉外交（洋務），堅決主和。袁昶坦言：“今朝廷與各國講信修睦，忽創(chuàng)滅洋之論，是謂橫挑邊釁，以天下為兒戲?！笕酥?，是有圖謀亡我中華之歹徒，是有覬覦中華富饒寶藏的奸人。但朝廷不能意氣用事，培園固本的辦法應該是增強國力，修明內(nèi)政，慎重邦交。自己壯大了，洋人縱有虎狼之心，也奈何我不得。否則，只能坐受其辱，貽笑天下。”許景澄指出：
“兵釁不可啟，春秋之大義不殺來使，圍攻使館背公法。況甲午一戰(zhàn)，中國的對手是一個彈丸小國日本，結(jié)果喪師辱中，如今再與眾國為敵，只怕國力不足，重蹈甲午的覆轍?！?/p>
7月28日，在李秉衡的堅持下，主和的許景澄、袁昶被殺害。
8月6日，身為“辦武衛(wèi)軍事務”的李秉衡，率領(lǐng)到北京“勤王”的三十營一萬多名軍隊和三千名義和團團員，火速趕往通州以南，截擊聯(lián)軍。9日凌晨，李秉衡部隊到達“京東第一鎮(zhèn)”河西務（今天津市武清區(qū)舊城關(guān)東北15公里），立足未穩(wěn)，聯(lián)軍已至，槍聲一響，號稱“刀槍不入”的義和團團員逃逸大半。
面對敵人的猛烈進攻，李軍死傷慘重，在河西務堅持了一天一夜，被迫退至通州張家灣。李秉衡給清廷上一奏折，請求援軍，并表示“竭殫心力，招集散亡，誓死前進”。但援軍毫無動靜。李秉衡看見大勢已去，就把兒子叫到身邊，囑咐說：“你留下給我收尸，但不許從殉。從殉無益，是大不孝也！”吞下毒藥后，他仰天長嘆，對身邊的幕僚和家人說：“我這一次北上勤王，明知是自投羅網(wǎng)，但卻沒有想到世事如此滄桑冷漠。我明知有陷坑，而鼓勇上前自陷此坑，是為國家爭一口氣而已。我死不足惜，可嘆國事不知會落到什么地步，我也顧不得了。張家灣是我的最后歸宿地，諸君各自為計，自投生路去吧！”
李秉衡殉國后，朝野感動不已，清廷追封其為光祿大夫、建威將軍，并入昭忠祠，永久紀念。
可是，豪言壯語并不能抵擋八國聯(lián)軍的攻擊。8月15日，北京城破，慈禧太后化裝成貧民老太婆，裹挾光緒皇帝，倉皇逃往西安。京城再度遭遇浩劫。凡是義和團設過壇的房屋，都被焚毀。平民慘遭槍殺，以致“死尸遍地，腐爛熏蒸慘難寓目”。紫禁城等重地成為外國兵營，皇城、衙門、官府被大肆掠奪，大量的中國文物和文化遺產(chǎn)因之失竊、破壞，翰林院所藏包括《永樂大典》在內(nèi)的珍本圖書，損失了4.6萬多冊。中國“自元、明以來之積蓄，上自典章文物，下至國寶奇珍，掃地遂盡”?；蕦m中的寶貝大都成了戰(zhàn)利品，拿不走的，一概打碎，據(jù)估計，八國聯(lián)軍所掠奪的財物總價值不少于數(shù)十億兩白銀。
李秉衡晚年照
1901年9月7日，李鴻章再次出面，與入侵者簽訂了喪權(quán)辱國的《辛丑條約》，其中規(guī)定清政府賠款白銀4.5億兩（4.5億為當時中國的總?cè)丝冢?lián)軍以每人賠償一兩以羞辱中國人），分39年付清，加上利息共計9.8億兩，為清政府全年財政總收入的12倍，人民被逼到了敲骨砸髓的絕境。
八國聯(lián)軍占領(lǐng)北京以后，繼續(xù)進攻保定、易縣、永清、張家口、山海關(guān)、娘子關(guān)等地，沙皇俄國出動17萬軍隊侵占了東北，八國聯(lián)軍在各地燒殺搶掠，把城市鄉(xiāng)村變成一片廢墟，這也為日后的日俄戰(zhàn)爭埋下伏筆。
八個強盜國家對敢于抗爭挑戰(zhàn)的李秉衡恨之入骨，威逼清廷對李秉衡進行處罰。孱弱的清廷只能唯命是從，對“前四川總督李秉衡，均已身死，追奪原官，即行革職”。取消撫恤，并“國史不立傳”，于是李秉衡由“抗倭英雄”變?yōu)椤鞍偈雷锶恕?。但是，時間是最公允的判官，歷史最終要還給李秉衡一個真實客觀的評判。國難當頭之際能以身死報國者，不管是哪個時代都是令人景仰的。
2007年8月，《李秉衡評傳》由大連出版社出版。
2009年4月20日，綿綿春雨中，李秉衡故居修復揭匾及銅像揭幕儀式，在莊河市鞍子山鄉(xiāng)石嘴村隆重舉行。李秉衡故居已成為大連市級文物保護單位、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目前，又傳出電視連續(xù)劇《李秉衡》開機、李秉衡紀念館籌建的消息。
往事如煙，史跡永存，以史明智。我在憑吊李秉衡的一生榮辱之時，腦海里總是回蕩著他親筆書寫過的一副楹聯(lián)：立志不隨流俗轉(zhuǎn)，留心學超前賢難。
李秉衡的學問是否“超前賢”，難下定論；失敗皆因“隨流俗”，確定無疑。
冒死也要查清旅順大屠殺人數(shù)
沒有研究經(jīng)費，也沒有相應名分，生前沒有發(fā)表多少研究成果，死后仍有許多著作束之高閣、風化蟲蛀。然而，小人物，大志向，他的冒死求證、秉筆直書的精神，他的經(jīng)年累月、留存信史的作風，卻彰顯了一位地方史志專家的獨到的學術(shù)良知和人格魅力，就像深埋地下的陳壇老窖，等待著有識之士的發(fā)現(xiàn)、品味……
孫寶田
1961年，經(jīng)過悉心收集、考證、整理，孫寶田完成了《旅大文獻征存》（八卷）；1970年，他又增補一卷。
2008年1月，25萬字九卷本的《旅大文獻征存》由大連出版社出版。此時，孫寶田已經(jīng)離別人世17年。
從個人履歷上看，孫寶田基本上干了一輩子教育事業(yè)，研究大連方志只是他的業(yè)余愛好。沒有研究經(jīng)費，也沒有相應名分，生前并沒有發(fā)表多少研究成果，但他卻無怨無悔，埋頭苦干，連續(xù)研究了五六十年，為揭露日軍旅順大屠殺人數(shù)真相作出了重要貢獻，其境界和執(zhí)著，真讓崇尚做學問一把一摟者汗顏，讓渴望搞研究一夜成名者反思，更讓珍惜人才的城市管理者舉一反三……
師出名門
孫寶田是大連金州人，生于1903年，字玉良，號遼海鰲翁。1910年，師從遼南名儒鄭有仁，一讀就是10年，曾與著名將領(lǐng)萬毅（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同窗。1922年，拜舅父畢序昭（秀才，任洮南府開通縣巡檢，薦保知縣）為師，學習金石學和古字畫鑒定。1929年春天，他與同鄉(xiāng)才子畢維藩一起，被著名學者羅振玉收為弟子。畢維藩畢業(yè)于天津南開中學，與周恩來同班，是遼南著名的詩人、學者兼書畫家。每個星期，兩個人從金州乘火車去旅順，登門求教。羅振玉的大云書庫藏書豐富，平時不向外人開放，兩個弟子卻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可以自由出入。對于兩個弟子，羅振玉并不收取任何費用。弟子心存感激，經(jīng)常將家里種的時令瓜果、蔬菜摘下一些，裝進籃子里，順便送去，以表達心意。1930年，孫寶田又拜光緒甲辰進士、學部專門司司長王季烈為師。
1935年，為了發(fā)掘、整理旅大地區(qū)的歷史文化寶庫，培養(yǎng)方志研究人才，大企業(yè)家、金州會（民政署下設之機構(gòu)）會長曹世科提議，由他出資，并效仿晉朝竹林七賢，與孫寶田、畢維藩等七人結(jié)成益友社，創(chuàng)辦《益友》月刊，為日后編纂《金州志》積累素材。從此，孫寶田走上了大連方志研究之路。
鐵骨錚錚
研究貴有疑。在旅順拜師過程中，他逐漸熟悉了旅順的一草一木，風土人情，并對甲午戰(zhàn)爭中發(fā)生的日軍旅順大屠殺的人數(shù)產(chǎn)生了置疑。
1894年11月21日，清旅順守軍潰逃，旅順軍民抵抗未果，風雨之夜，城池被日軍攻陷。為了報復，日軍第一軍團長山地元治下令屠殺市民。于是，兩眼血紅的日軍端槍、揮刀，挨家挨戶屠殺中國人，婦女老幼均不放過，連殺三天，血流成河，僅有36人幸免于難。這就是慘絕人寰的旅順大屠殺事件。
1935年6月，孫寶田輾轉(zhuǎn)找到了當年抬尸隊隊員鮑紹武，獲得焚尸近2萬具的數(shù)據(jù)。為此，他還特意作詩一首，表達了自己對日寇暴行的憎恨：“無端倭奴侵邊疆，屠殺吾民慘且狂。疾首痛心四十載，萬忠古墓薦馨香。”
當時，旅大地區(qū)仍是日本的殖民地，孫寶田敢于捋老虎須子、揭日寇短處，甘冒生命危險，也要查清日軍旅順大屠殺人數(shù)，彰顯了史學家忠于事實、捍衛(wèi)真理的高貴品德，其膽其識可圈可點，令人敬佩。
同樣的壯舉，還發(fā)生在后來的改名風波中。1944年，為了強化殖民統(tǒng)治，使旅大百姓忘記自己的中國人身份，日本人醞釀了“改名”陰謀，就是想把旅大百姓的姓名全部改換成日本模式，并決定在金州做試點。日金州民政署署長河也占男專門叫來曹世科，進行部署。事后，曹世科召集各界代表開會，商討對策。20位代表中，絕大多數(shù)人認為，更換姓名對不起祖宗，不能執(zhí)行。于是，大家聯(lián)名上書，堅決反對，曹世科、孫寶田（教育界代表）等15人帶頭簽名，其余的因為怕日本人報復不敢簽。接到上書，河也占男十分不高興，但考慮到民意難違，日軍的戰(zhàn)局又處于低迷狀態(tài)，就不再強求?！案拿标幹\不了了之。
旅順大屠殺慘狀
旅順萬忠墓
“甲辰日俄之戰(zhàn)，旅大入日軍手。繼俄人之租借權(quán)而擴充之，名曰租借，實同己有，經(jīng)營四十二年，以遂其殖民之野心，行其大陸政策。從此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矣。惜屢經(jīng)兵災，檔案無存，欲征信史，僅憑殘篇零簡與諸父老口耳所傳聞者而已?！庇泻队诖耍瑢O寶田于1940年代初期開始收集整理《旅大文獻征存》，希望為后代留下一部可信的歷史文獻，直到出版，前后長達60余年，其中艱辛，難以言表，其書價值，無法估算。
壯志未酬
1945年8月22日，大連光復。當時，孫寶田正值盛年，非常希望為國家的文化教育事業(yè)貢獻聰明才智。可是，由于在日本統(tǒng)治時期，他擔任過金州女子高等公學講師、教導主任和“關(guān)東州”中學歷史教科書編輯等職，所以，歷史包袱壓在他的肩上，讓他不堪重負。一次次的政治運動，沒完沒了的審查，使孫寶田在命運的波峰浪谷中起起落落，大好年華幾乎全部付諸東流。干事業(yè)的時間屈指可數(shù)：1961年，他到大連海運學校講授了一年多的古典文學，掙一點講課費貼補家用；
1963年5月開始，他又到大連文物店鑒定了一年多的文物……
身處逆境，孫寶田并沒有自暴自棄，而是節(jié)衣縮食，廣泛收集、發(fā)掘史料，進行地方志研究，默默地耕耘，孤獨地守望著大連人的精神家園。1977年，《兩間草堂筆記》脫稿；1981年，《旅大地方軼事》成書；1982年，完成《徐邦道總兵軼事》一卷；1983年，完成《山窗雜錄》、《守拙園存稿》各一卷；1984年，《遼海鰲翁回憶錄》脫稿；1985年，完成《雪鴻詩集》；1990年，完成《廬剩稿》編纂。20世紀七八十年代，他還集中整理手稿，完成《古刻經(jīng)眼錄》十卷……目前，《旅大文獻征存》已經(jīng)出版，并得到業(yè)內(nèi)人士的好評。而其他書稿，至今尚未出版。一旦毀壞，大連歷史鏈條將中斷幾節(jié)，亡羊難以補牢，那是用多少金錢也無法贖回的精神財富啊！
其實，文史研究，就像對待古玩一樣，無知者視為破銅爛鐵，不值幾文，重視者視作民族瑰寶，價值連城。古玩還是那些古玩，輕視還是重視全在于見識。一個人是這樣，一個城市也是如此。事實證明，一個不重視自己歷史的城市，是一個淺薄的城市。盛世應藏寶，盛世也應修志。但愿，地方志研究者不再孤獨；但愿，孫寶田的研究成果更多面世，發(fā)揮其應有的作用。
《旅大文獻征存》書影
孫寶田書法
“神舟飛船之父”的情感檔案
戚發(fā)軔是世界知名的空間技術(shù)專家。曾任中國空間技術(shù)研究院院長，現(xiàn)任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航天科技集團科技委副主任，中國空間技術(shù)研究院科技委主任，中國工程院院士，國際宇航科學院院士，國際空間研究委員會中國委員會副主席。在中國第一枚仿制導彈——“東風”一號、第一枚運載火箭——“東風”二號、第一顆衛(wèi)星——“東方紅”一號、第一枚遠程運載火箭——“長征”一號等研制、發(fā)射過程中，他都肩負重任，功勛卓著。曾擔任“東方紅”二號衛(wèi)星、“東方紅”三號衛(wèi)星總設計師，1992年出任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的核心項目——“神舟”飛船——的總設計師，后兼一至四號飛船的總指揮。1999年榮獲全國“五一”勞動獎章。2003年9月13日，在沈陽舉行的“中國科協(xié)學術(shù)年會”上，香港求是科技基金會頒發(fā)了“求是”獎，他是6名獲獎者之一。
無情未必真豪杰。作為從大連土地上走出去的科學家，戚發(fā)軔的情感世界是怎樣的？他的家庭生活又具有哪些特色呢？在“神舟”五號發(fā)射前后，記者專門采訪了戚發(fā)軔的老師、同學和親友，初步解開了他鮮為人知的傳奇人生……
戚發(fā)軔
2003年10月15日上午5時50分，40多米高的“神舟”五號已經(jīng)長劍倚天，指揮部一個臨時辦公室里寧靜而莊嚴。一位精神矍鑠的儒雅老者當著中國首飛航天員楊利偉的面，在發(fā)射任務書上鄭重簽名：戚發(fā)軔。然后，他充滿自信地說：“小伙子，你就像平時訓練那樣，不要緊張。沒有十二分的把握我是不會簽字的。祖國人民在看著你！我會到著陸場等待你平安歸來！”隨后，楊利偉在一名教練員和醫(yī)生的陪同下，乘專車來到發(fā)射架下，走進通往返回艙的防爆電梯……
次日凌晨6時23分，“神舟”五號載人飛船成功著陸，喜訊傳出，舉國歡騰，世界驚羨。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楊利偉自主鉆出返回艙。他見到戚發(fā)軔，立即扒開人群，快步走上前去，敬了一個標準軍禮，激動地說：戚總，謝謝您！咱們中國的飛船太好了。
戚發(fā)軔笑了。這個滿頭銀發(fā)、滿眼血絲的大科學家，禁不住心潮澎湃，熱淚盈眶。他抬頭看著天上的白云，內(nèi)心在深情地呼喚：福玲啊，你都看見了嗎？你的遺愿今天終于實現(xiàn)了！
飛天苦旅
有你的愛相伴
中國載人航天工程可以分為火箭系統(tǒng)、應急救生系統(tǒng)、飛船系統(tǒng)等七大系統(tǒng)，有11萬人參與研制。如果把她比作一個由七大系統(tǒng)組成的龐大的交響樂團，那么，擔任飛船總設計師的戚發(fā)軔，就是那第一小提琴手，中國載人航天工程的華彩樂章，就是從他的琴弦上迸出的。
2002年12月30日至2003年1月5日，我國實施首次載人航天飛行前的最后一次無人飛行試驗圓滿完成。全國人民翹首以盼，期待著“神舟”五號早日升空，中華民族幾千年的“飛天”夢早日做圓。
1970年，戚發(fā)軔全家合影
“一切為載人，全力保成功?！弊鳛轱w船的總設計師，戚發(fā)軔心里的每根神經(jīng)都繃得緊緊的。他要把一切可能發(fā)生的意外，都消滅在“神舟”五號發(fā)射之前。
果然，問題出現(xiàn)了。
有一次，返回艙在內(nèi)蒙古大沙漠做了一次空投實驗。當高空拋下時，引導傘、降落傘依次打開，在距離地面1.2米時，其下部的四臺緩沖發(fā)動機同時啟動，濺起一股沙塵。返回艙著陸后，科技人員迅速跑過去，打開艙門。這時，一股刺鼻的白煙竄出來。
這股臭氣是從哪里來的？為什么以前沒有發(fā)現(xiàn)過？戚發(fā)軔親自鉆進返回艙檢查。原來，是一氧化碳在作怪。以前發(fā)射無人飛船時，返回艙著陸后，都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才能打開。因此，味道就散掉了。但是，在空間狹小、密封的返回艙內(nèi)，一氧化碳就是一個神秘的殺手。輕者會影響航天員的身體健康，重者會使其窒息身亡，釀成載人航天的失敗。
真懸??！
戚發(fā)軔回到家里，坐在書房內(nèi)，緊皺雙眉。女兒戚虹叫他吃飯，他卻沒聽見，仍舊坐在椅子上苦思冥想。
他的書房與別人的沒啥兩樣。高大的書柜擋了一面墻，書柜里裝滿了航天方面的書籍、資料。與眾不同的是，書柜上擺放著許多模型，從中國第一枚仿制導彈——“東風”一號、第一枚運載火箭——“東風”二號、第一顆衛(wèi)星——“東方紅”一號、第一枚遠程運載火箭——“長征”一號……到“神舟”一至四號飛船，就像一個微型航天博物館，既記載了中國人攀登科技高峰的歷程，也記錄了他的跋涉足跡。在模型叢中，擺放著他妻子姜福玲的遺照。
戚發(fā)軔默默地凝視著妻子的笑臉。兩年來，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當遇到難題或者心情不佳的時候，他就會深情地凝視著她的照片，看著看著，記憶就會像潮水一樣在胸中奔涌，仿佛之中，姜福玲就會像畫中人似的，飄然而下，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戚發(fā)軔與姜福玲都是大連市金州區(qū)人。老戚家住在金州城里西南方，老姜家住在東南方，相距不過三四百米；老戚經(jīng)商，老姜是工人。
以前，兩家并不認識，后來請人給兒子介紹對象，老戚才認識了老姜。
1933年4月26日，戚發(fā)軔出生。1957年8月，他24歲的時候從北京航空學院畢業(yè)后，被選入剛剛組建的國防部第五研究院一分院（中國運載火箭技術(shù)研究院的前身）。由于他身高1.8米，又有文憑又有相貌，不少老同志主動張羅著給他提對象?？墒牵龈改傅倪€是老觀念，害怕兒子娶了外地媳婦忘了娘。于是，就在家鄉(xiāng)悄悄幫他物色了一個對象。那年春節(jié)，戚發(fā)軔回鄉(xiāng)探親，父母讓他去相對象。他不太同意。父母不依不饒。作為孝子，戚發(fā)軔不想讓父母傷心，就答應去見一面，心想：如果不合適，就找個理由推辭掉。一天晚上，踩著皎潔的月光，父母領(lǐng)他到了姜家，見到姜家小姐姜福玲。豈料身高1.65米、舉止大方、年齡23歲的姜福玲讓他產(chǎn)生了好感。經(jīng)過一個假期的接觸，竟意外地擦出愛的火花。
原來，姜福玲讀完小學四年級，因為家境不寬裕，1950年，她就參加了工作，進了當時在全國紡織行業(yè)數(shù)一數(shù)二的金州紡織廠。又因表現(xiàn)出眾，不幾年時間就入黨，擔任了團支部書記，后來被組織上推薦到沈陽念速成中學；1956年8月，又被選送到天津紡織學校（現(xiàn)在的天津工業(yè)大學紡織學院）讀書。1958年8月，中專畢業(yè)時，為了支援邊疆建設，組織上把她分配到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市輕紡局。每逢年節(jié)，姜福玲回家探親，來回都要經(jīng)過北京，兩家老人就有意地讓她給戚發(fā)軔捎這帶那，關(guān)系日漸密切。但是，由于他的工作是保密的，平時見面都穿便服，所以，挺長時間過去了，姜福玲并不知道他是軍官。
戚發(fā)軔受到軍校學生的歡迎
戚發(fā)軔在工廠考察
1958年，組織上安排他去蘇聯(lián)著名的茹科夫斯基航空軍事工程學院深造。那年9月中旬，在等待批準啟程的時候，領(lǐng)導找他談話，嚴肅而關(guān)切地對他說：“這次出國留學，一去說不定三年五載，你的年齡也不小了。給你幾天假，走之前，你干脆把‘個人問題’解決了。”戚發(fā)軔二話沒說，當晚就給姜福玲寫了一封信。信發(fā)出后，挺長時間沒有回音，戚發(fā)軔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是啊，結(jié)婚是終生大事，對于一個女孩子來說，豈能這樣隨便，一封信就打發(fā)了，說結(jié)婚就結(jié)婚？9月底，姜福玲不聲不響地來到北京。原來最近老是加班，她沒有時間回信。國慶節(jié)那天，在戚發(fā)軔的單身宿舍里，兩個人舉辦了簡樸的婚禮。兩張行軍床一并，人間又多了一個新家。直到舉行結(jié)婚儀式時，姜福玲看見了身著軍服、英氣十足的新郎官，美目圓睜道：“你是……”戚發(fā)軔憨厚地笑了笑，點點頭。短暫的蜜月之后，姜福玲回了內(nèi)蒙古。不久，領(lǐng)導卻不無遺憾地告訴他：因為他報的是火箭總體設計專業(yè)，涉及蘇聯(lián)的國家機密，蘇方拒絕了他的留學申請。
1961年，姜福玲被調(diào)進北京。白天，各忙各的。業(yè)余時間，兩個人經(jīng)常在月下漫步，談工作，談生活，談理想。一天，姜福玲好奇地問道：“發(fā)軔，你說月亮里真有嫦娥和玉兔嗎？”戚發(fā)軔笑了一下，故意逗她：“這還能有假?！薄澳阍趺凑f的那么肯定？”“當然啦，我是搞運載火箭研究的。有朝一日，我們的宇航員還要來個‘嫦娥奔月’呢?！薄笆菃?？到時候，你能讓他們把玉兔捉回來嗎？”“可以！”“好，我支持你！”說罷，兩個人哈哈大笑。
打那以后，她無論是傷風頭疼，還是生病住院，家里發(fā)生了天大的事情也不驚動他。由于姜福玲的工作單位距離南苑“小家”很遠，來回需要擠4個小時的公交車。1962年年初，懷有身孕的姜福玲為了減少途中奔波，就在辦公室內(nèi)借住。戚發(fā)軔的科研任務很重，加班加點是家常便飯，兩個人難得見上一面。5月19日，她在醫(yī)院里生下兒子戚克智，還是妻子單位領(lǐng)導給戚發(fā)軔掛的長途電話。戚發(fā)軔急忙向五院領(lǐng)導請了假，匆匆趕到阜成門人民醫(yī)院，緊握妻子的手，心疼地說：“你看你，怎么生孩子前不吱一聲？”滿臉疲憊的姜福玲搖搖頭，輕輕地說：“……發(fā)軔，我們有兒子了?！?年后，女兒戚虹在南苑七一一醫(yī)院呱呱墜地。
按照規(guī)定，戚發(fā)軔可在60歲退休。1992年年初，年滿59歲的戚發(fā)軔曾想，自己一輩子為了革命工作，到點也該好好休息啦。而且，這一生欠妻子的太多，退休后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將功補過。姜福玲聽了，喜上眉梢。
可是，就在那一年，中國載人飛船正式立項，組織上決定，以中國空間技術(shù)研究院為主研制載人飛船，并安排戚發(fā)軔擔任飛船總設計師。應該說，這個職位非常光榮。但戚發(fā)軔卻有些高興不起來。因為，他有一些擔心。自己年齡大，能不能挑得起這副重擔？搞運載火箭、人造衛(wèi)星，他已經(jīng)功成名就，如果“飛船翻了船”，個人名譽事小，航天員的生命關(guān)天啊。而且，自食其言，又怎么向老伴交代？
那天，他憂心忡忡地下了班。吃晚飯時，他只往嘴里扒了兩口，就放下碗筷，進了書房。過了一會兒，姜福玲敲敲門，提醒他看《新聞聯(lián)播》。過去，他看新聞的時候，還喜歡與老伴議論幾句。當天，卻是一言不發(fā)?？赐辍缎侣劼?lián)播》，他起身要走，姜福玲叫住了他，問他有什么心事？戚發(fā)軔想了想，便把自己出任飛船設計師的顧慮說了出來。
聽他說完，姜福玲動情地說：發(fā)軔，我記得，抗美援朝期間，你在大連上高中，抬過被美軍飛機炸傷回國治療的志愿軍戰(zhàn)士，那時，你就立志要親手造飛機，保家衛(wèi)國。1952年8月，你在三個大學志愿里，都填了航空設計。后來，被清華大學航空系（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前身）錄取。這輩子，你研究運載火箭，研究人造衛(wèi)星，不都是為了造飛船做準備嗎？現(xiàn)在，國家需要你，你舍得放棄這個機會？至于我，你用不著考慮。年輕的時候，苦啊累的都咬牙挺過去了。你要是退休回家伺候我，我還真不習慣呢。你設計飛船，我陪你一起飛！
聽完妻子的一席話，戚發(fā)軔眼睛一熱，心里暖暖的。
想著想著，戚發(fā)軔來了信心，也來了靈感。是啊，要想法子減少艙內(nèi)有害氣體的生成，更要想辦法把有害氣體排出去。
后來，經(jīng)過反復試驗，他領(lǐng)著科研人員在返回艙上鉆出一個個小孔，而這些神奇的小孔具有單向閥門作用，可以排出害氣，又讓外面的氣體進不來。
戚發(fā)軔講授航天科學知識
2003年10月17日，“神舟”五號返回艙運抵北京中國空間研究院。戚發(fā)軔仔細檢查后認為，返回艙狀態(tài)良好，內(nèi)部許多設備下次飛行仍可使用。當天晚上，他回到闊別兩個月的家……
飛來橫禍妻子突然身患絕癥
天高，地闊；戈壁，大漠。在這生命的禁區(qū)里，仿佛連時間都休眠了，唯有零零星星、滿身金黃的胡楊樹和駱駝草，在昭示著生命的堅韌。
1999年10月9日凌晨，一輛越野車沖出東風航天城，在平坦寬敞的高速公路上向著280公里外的酒泉市疾駛。戚發(fā)軔專注地看著窗外凄涼而壯美的景色。昨天傍晚，研究院的領(lǐng)導從北京掛來電話，委婉地說：戚總，你的妻子可能患了肺癌，請你立即回京一趟。戚發(fā)軔一聽，手腳直冒涼氣。
“神舟”首飛在即，全世界都在拭目以待，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身負重任的戚發(fā)軔忙得恨不得一天有25個小時，哪能離得開？
“能不能說得更詳細一些？”戚發(fā)軔拿出他那副科學家的認真勁，問道。
“電話里不便多說。”研究院領(lǐng)導知道他的脾氣，“戚總，這次非同尋常。我們已經(jīng)為你請好了假。別耽誤了嫂子的治療啊。另外，回家后千萬別說漏了嘴，嫂子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呢。”
戚發(fā)軔是個有血有肉的漢子，一想起妻子四十多年來沒日沒夜地操勞，他心里總有點酸溜溜的。在她身患絕癥的時刻，再不回去看一眼，于情于理都說不通啊。他連夜把工作向助手們作了詳細交代，第二天一大早，就上了路。
“她怎么會得肺癌呢？我們家又沒人抽煙！也許是誤診？”他這個最堅信科學的人，此刻也開始對醫(yī)生的診斷產(chǎn)生了懷疑。
當天下午1點來鐘，他乘班機返回北京。一出首都國際機場，他先給女兒戚虹掛了個電話，問明情況。走到家門口，他停住腳步，用手使勁揉揉臉，又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才按響門鈴。姜福玲見到丈夫回來，又高興又詫異，問他提前回家怎么事前不來個電話。戚發(fā)軔怕她多心，就順口編了個理由。妻子信了。自從嫁給從事國防核心機密研究的戚發(fā)軔，她就養(yǎng)成了保密習慣：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
落座以后，姜福玲要給他做飯，戚發(fā)軔擺擺手，說是在飛機上吃過了。妻子轉(zhuǎn)過身，給他端來一杯花茶。戚發(fā)軔慢慢地抿了一口，就像往常一樣，問了幾句家里的情況，又關(guān)切地問了一下她最近的身體感覺。
一個月前，姜福玲就感到身體有些不舒服，稍微走上幾步，就會心慌氣短；要是爬上幾級臺階，更是憋得難受。她還暗自解嘲：人老腿先老。看來，不服老不行了。上個禮拜，她感到心悶得更厲害了，渾身無力，茶飯不思，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她才隱隱約約有點害怕，就給女兒掛了個電話。戚虹回家，看見母親一臉憔悴，責怪道：你都病成這個樣子了，怎么不吱一聲？戚虹向院領(lǐng)導作了匯報。然后，單位用專車將姜福玲送到一家大醫(yī)院就診。
戚發(fā)軔聽后，忍住痛苦，和顏悅色地勸道：一歲年紀一歲人啊，還是小心點為好。他提出陪姜福玲再去復查，姜福玲不愿意。戚發(fā)軔說：最近我也覺得容易疲勞，也想去體檢，你就算陪陪我，行不行？姜福玲見自己是“搭車”陪丈夫去醫(yī)院，就勉強同意了。
當天下午3點來鐘，戚發(fā)軔把妻子帶到解放軍三〇七醫(yī)院復查。驗尿、驗血、X光胸透、CT、磁共振……戚發(fā)軔坐在醫(yī)院走廊的椅子上，耐心地等待著。直到傍晚，復查結(jié)果出來了，依舊是肺癌晚期！戚發(fā)軔接過診斷書，雙手顫抖，淚涌眼眶。他大口地做了幾次深呼吸，平靜平靜情緒，又請醫(yī)生按照以前的假診斷書開了一份。上車后，戚發(fā)軔不露聲色地把診斷書遞給姜福玲，一語雙關(guān)道：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F(xiàn)在的醫(yī)療技術(shù)真發(fā)達，你想誤診都難。
黑色轎車在街道上穿行，車內(nèi)有些沉悶。戚發(fā)軔害怕這沉悶的空氣會誘發(fā)心中的酸楚，泄露秘密，就對自己的司機說：放個歌曲聽聽吧。司機問：放哪首？“還是那首！”于是，一首舒緩、深情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像打開瓶子的香水，立即彌漫開來：“小河靜靜流，微微泛波浪，水面映著銀色月光……”姜福玲看了丈夫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
1999年10月11日上午，基地打過來電話，請戚發(fā)軔回去。因為“神舟”一號飛船即將發(fā)射，準備工作千頭萬緒，他不在場，很多事情沒人敢拍板。
一邊是身患絕癥、蒙在鼓里、情緒漸好的妻子，一邊是事關(guān)國威、軍威和航天大業(yè)發(fā)展的“神舟”，戚發(fā)軔站在中間，欲走不忍，不走又不行，那個難受勁兒真是難以言表。妻子看見他在自己的書房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問道：“怎么，基地來電話催你啦？”戚發(fā)軔點點頭。“那你怎么還不走？”“我……我想再多陪你幾天?！苯Ａ嵋宦牼托α??！芭阄?？陪我干什么？老夫老妻的，這點小病，還值得勞你大駕！”
戚發(fā)軔想了想，試探性地問道：“我走可以，你住在家里我不放心。”姜福玲臉色一冷：“怎么啦？”“我覺得你年齡大了，還是住院比較好，有人照顧?！薄拔覜]那么嬌氣。再說了，我還有女兒呢?！薄捌莺缫灿幸淮髷傋邮虑?，你舍得影響她的工作？”“這……”姜福玲終于被說服，乖乖地住進了醫(yī)院。
天上人間
但愿能在月宮再續(xù)前緣
1999年11月20日凌晨6時30分，“神舟”一號由新型長征運載火箭發(fā)射升空，在繞行地球14圈后，返回艙順利著陸。中國因此成為世界上繼美、俄之后的第三個航天大國。隨即，研究院將各個系統(tǒng)總設計師夫人組建成一個“支前代表團”，前去慰問。經(jīng)過特批，姜福玲也從醫(yī)院里臨時出院，來到航天城?？吹綕M臉興奮、不知病情的妻子，戚發(fā)軔百感交集，心存感念。
2000年11月初，“神舟”二號列入發(fā)射計劃。戚發(fā)軔輕輕地吻了一下病床上的妻子，告訴她，自己要去酒泉待上兩個月，等返回艙一落地，他就會馬上回來伺候她。姜福玲努力地笑了笑，喃喃地說：“您放心地去吧，我等著你?！弊咧?，戚發(fā)軔特意給了妻子一部手機，囑咐她，有緊急情況立即打電話。
以前，醫(yī)生采取的是保守療法，姜福玲的生理反應不大。她本是個閑不住的人，老在醫(yī)院里住著，又吃藥又打針，她預感到這病不輕，但是，她沒有也不愿往絕癥上去想。戚發(fā)軔走后，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醫(yī)生決定給她加大治療力度，化療、放療一起上，弄得她想吐吐不出來，不吐還難受。她一下子明白了。醫(yī)生在征得戚發(fā)軔的同意后，向她說了實話。姜福玲聽后，顯得很平靜。誰沒有這一天？唯一讓她難過的是，丈夫一輩子點燈熬油、嘔心瀝血，眼看著就要把中國的宇航員送上天了，自己不但不能幫他一把，還要牽扯他的精力。有幾次，她感到生命之燈即將熄滅，就想撥通手機跟他道別?？墒?，就在她要把按鍵按下去的那一瞬間，她又是一個激靈。因為，她說過要等他凱旋的；因為，這個關(guān)鍵時刻，自己痛痛快快地走了，將給他的身心他的事業(yè)帶來多大的創(chuàng)傷啊！
2001年1月16日，“神舟”二號飛船返回艙順利著陸。戚發(fā)軔沒有參加慶?；顒?，就急忙飛回北京。到了病房門口，卻進不了門。原來，姜福玲覺得化療后，自己瘦得不成樣子，頭發(fā)基本脫落，不忍心讓丈夫看見傷心，就請病友把門插上了。醫(yī)生和護士聞訊后，都過來開導，姜福玲才答應開門。站在妻子面前，戚發(fā)軔看到妻子已經(jīng)骨瘦如柴，一下子撲在她的身上，心痛得只掉眼淚。從此，他就像上足發(fā)條的陀螺，在醫(yī)院、辦公室、家的三角形上拼命旋轉(zhuǎn)。白天，為了“神舟”三號繼續(xù)攻關(guān)；早晚，為妻子洗臉洗頭，端水喂藥。他知道妻子喜歡吃家鄉(xiāng)飯菜，就在家里熬好細子粥送到醫(yī)院，一勺子一勺子喂她；還特意到市場買回大海蟹，用鉗子、夾子挑出肉來，用筷子輕輕地送進她的口里……深夜，才回家睡覺。有時候，妻子狀態(tài)不好，他就從家捎來一個單人席夢思墊子，在妻子的病床前湊合一宿。姜福玲時而迷糊，時而清醒。清醒的時候，就勸他不要累壞了身子，催他早點回去。醫(yī)生深知他肩負的責任重大，也動員他回家休息。在姜福玲幾次危險又幾次轉(zhuǎn)危為安的情況下，不到萬不得已，醫(yī)生就不在夜里給他掛電話。
3月6日23時許，姜福玲從昏迷中醒來。戚發(fā)軔問她需要什么，她瞪眼想了半天，用手指了指窗口。在場的人都不明白。戚發(fā)軔彎下腰，把她輕輕地抱起來，讓她斜靠在懷里，并示意戚虹熄了燈，把窗戶開了一條縫——一道明凈的月光悄無聲息地淌了進來，瀉了滿地。姜福玲笑了，她喃喃地說：“發(fā)軔，你看啊，月亮又快圓了?！贝皯絷P(guān)上，燈亮了，姜福玲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催戚發(fā)軔快點回去。兒子、女兒也是一起勸。而在第二天，作為新當選的全國政協(xié)委員，他還有參加全國政協(xié)主席李瑞環(huán)主持的座談會，需要回去準備材料。他握著妻子的手，趴在她的耳朵上囑咐道：“好好休息，感覺不好就給我發(fā)個信號?！比缓螅烹x開搶救室。
次日早晨5點來鐘，家里的電話突然響了。戚發(fā)軔翻身坐起，抓起電話，里面?zhèn)鞒鲠t(yī)生悲痛的聲音：“戚院長，請節(jié)哀。您的愛人姜福玲同志已在兩分鐘前不幸去世……”
戚發(fā)軔只感到五雷轟頂，天旋地轉(zhuǎn)。他來不及叫自己的車，急忙穿衣下樓，滿街連走帶跑，攔住一輛出租車就往醫(yī)院趕。站在妻子的遺體前，他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妻子手里仍攥著那部手機。醫(yī)生告訴他，老姜不忍心打擾你的休息，直到咽氣前也舍不得給你發(fā)一個信號。戚發(fā)軔聽后，更是柔腸寸斷……
三天后，在妻子簡樸的葬禮上，解放軍總裝備部、中國空間技術(shù)研究院等單位都獻了花圈。
姜福玲逝世后，戚發(fā)軔為了紀念妻子，家里的擺放原封不動，只是選出一張姜福玲的照片，請人放大，擺在書柜上。清明節(jié)那天，他親手扎制了一束百合花，恭恭敬敬地放在妻子的遺像前，熱淚橫流。此后，他外出的次數(shù)更多，回家的次數(shù)更少了。一則是感到人生短暫，在有生之年要加快“神舟”的研制步伐，早日實現(xiàn)妻子的夙愿；再則，回到家里，看到物是人非，心里難過。所以，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的，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以此來轉(zhuǎn)移對妻子的思念之情。2002年春節(jié)，戚克智擔心父親寂寞，特意從香港回北京陪他，結(jié)果他卻去了酒泉。于是，兒子又追到酒泉，與他團聚。
2002年5月9日至12日，戚發(fā)軔到煙臺某研究所檢查工作，應家鄉(xiāng)父老的邀請順道回了一趟金州。在三天時間內(nèi)，他與老師、同學敘舊，看望了兩個弟弟，到公墓向父母獻了花籃，分別在母校（初中）金州中學、大連第20高中和大連市科技館作了報告，接受了大連媒體的采訪等等，還看望了初中老師田宜恭等人。在緊張的日程里，他還沒忘記擠出時間，買了一大兜營養(yǎng)品，專門去看望姜福玲唯一在世、年屆80歲的哥哥。
2003年10月16日下午，“神舟”五號返回艙著陸成功后，戚發(fā)軔在與金州的胞弟通話時，還特意囑咐，一定要把喜訊通知給愛妻的哥哥；如果他生活上有什么困難，也請及時給北京掛個電話……
油畫名作《邱少云》是怎么誕生的？
《邱少云》的模特兒是個卡車司機；
《邱少云》差點被“文革”時期文化部部長“槍斃”；
《邱少云》連續(xù)多年被《語文》統(tǒng)編教材選為插頁——
孫國岐
油畫《邱少云》，是中國油畫的力作之一，現(xiàn)被中國美術(shù)館收藏，自1995年開始，連續(xù)多年入編全國統(tǒng)編九年義務教育六年級語文課本中，作為獨幅彩頁，沿用至今，是一幅被刊印量最大的美術(shù)作品之一，千千萬萬青少年耳熟能詳。
這幅名畫是如何創(chuàng)作完成的？
2004年2月25日，著名畫家孫國岐在大連接受記者的獨家專訪，披露了著名油畫《邱少云》鮮為人知的創(chuàng)作內(nèi)幕……
苦苦尋找模特兒
孫國岐是大連瓦房店人，生于1942年8月，9歲時全家搬到哈爾濱。1970年畢業(yè)于魯迅美術(shù)學院。1977年3月，為了參加慶祝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50周年全國美展，遼寧省組織十幾名軍內(nèi)外著名畫家，進行重大歷史題材創(chuàng)作。作為當年遼寧畫壇的“五只筆”之一，孫國岐創(chuàng)作的《引來銀河水》、《師傅的身教》等畫作，都曾紅遍全國。孫國岐被領(lǐng)導點名參加了創(chuàng)作組，并接受創(chuàng)作《邱少云》的任務。
對于孫國岐來說，邱少云的故事他一點都不陌生，關(guān)于邱少云的畫作他也見過許多，但是，他閱讀了大量的抗美援朝回憶錄，走訪了志愿軍老戰(zhàn)士，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后，卻遲遲難動畫筆。因為，邱少云生前未留下一張照片，在抗美援朝戰(zhàn)場上，也不可能留下邱少云的任何影像資料；邱少云的生前戰(zhàn)友，也難以尋覓。邱少云的長相如何？烈火燒身時他的神情如何？當時他是怎么想的？潛伏地帶的場景怎樣？這些細節(jié)孫國岐都是心中無數(shù)。
經(jīng)過與四川省銅梁縣邱少云烈士紀念館等單位聯(lián)系，4月中旬，孫國岐終于收到了他們寄來的一張邱少云弟弟的照片。于是，他就以此為模特，苦戰(zhàn)一個星期，畫出了一幅《邱少云》?？墒?，望著畫作，孫國岐總覺得缺點兒什么，心里不太滿意。
當時，孫國岐的畫室在遼寧省工業(yè)展覽館，展覽館里駐有一個連的警衛(wèi)部隊。一天，孫國岐來了靈感，他走進連部，找到連長，說明尋找邱少云模特的來意。連長是個爽快的軍人，當即集合了一個排的戰(zhàn)士讓孫國岐挑選。孫國岐逐個端詳，并按照邱少云弟弟的面相選了兩名戰(zhàn)士。
教科書上的油畫《邱少云》
在寫生時，由于兩個農(nóng)村戰(zhàn)士靦腆要他倆做表情時，不是美滋滋地開口樂，就是板著臉面無表情。孫國岐忙乎了一個星期，也沒畫出一張有價值的寫生像。
邱少云與卡車司機
5月初，創(chuàng)作組其他畫家已經(jīng)開始動筆了，而孫國岐還在為找不到合適的模特兒苦惱。他實在有些等不得了，便土法上馬，找來一個大玻璃鏡子，擺在墻邊，自己穿上從博物館借來的志愿軍棉衣棉褲，趴在地上對著鏡子找感覺，有時找到一點感覺就爬起來，在白紙上刷刷畫幾筆；有時覺得不理想，又重新趴到地上，一趴就是幾個小時，弄得滿身是泥滿頭是汗。一天下午，他正在地上撅著屁股照鏡子，突然進來一個人，驚奇地喊道：“大畫家，你在鬧什么妖？”
孫國岐坐起身來，擦了把汗，見是展覽館卡車司機小袁。小袁當年二十六七歲，喜歡繪畫藝術(shù)，經(jīng)常到畫室來請教。孫國岐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出自己的秘密。小袁開玩笑說：你這么畫畫多累啊，不如讓我來當一把英雄，流芳百世，怎么樣？孫國岐仔細端量了他一會兒，高興地說：老弟，你還真像邱少云！
孫國岐油畫作品
于是，兩個人來到院子里，找到一塊開闊地。小袁換好棉衣棉褲，趴在泥地上，孫國岐像導演一樣，啟發(fā)小袁演繹邱少云被火燒時面部的表情和軀體動作，反反復復，并用相機拍了許多張黑白照片。第二天，照片沖洗出來，效果不理想。兩個人又對著照片，琢磨了一番，然后，再到院子里去“表演”……就這樣，連續(xù)忙了3天，拍了5個膠卷，終于挑出一張效果比較理想的“模特”照片。
人有了，凝固汽油彈燃燒的場面是怎樣的？為了再現(xiàn)當時的場景，孫國岐在連隊后院養(yǎng)豬場用舊衣褲試燒，火很快就著光了，而且沒冒多少煙；炊事班班長動了腦筋，幫他找來舊棉衣棉褲和油氈紙，點著后上面再灑上水，只見火光熊熊，濃煙滾滾——孫國岐樂得直跺腳。恰在這時，從外面開會回來的連長一見后院濃煙直竄，誤以為失火，立即吹響哨子，命令戰(zhàn)士趕快去救火。戰(zhàn)士們聞風而動，有的手拿拖把、掃帚，有的端著一臉盆涼水，一起往后院跑，等大家一身汗一身水跑過去，才知道是虛驚一場。連長不好說孫國岐，就把炊事班班長叫到一邊，狠狠地訓了幾句。
險些夭折
1977年，“左”傾思潮在文藝界仍然很有市場。小說創(chuàng)作講究“高大全”，戲劇創(chuàng)作要求“三突出”，美術(shù)創(chuàng)作崇尚“紅光亮”——也就是主題是革命的，英雄人物的面部要紅潤、沒有陰影，動作要豪情萬丈，形象要光芒四射。
在油畫《邱少云》的創(chuàng)作中，孫國岐感到用“紅光亮”做指導，無法表現(xiàn)邱少云在烈火燒身時的真實形象，也無法刻畫烈士犧牲前的嚴守紀律與劇痛穿心相互交織的內(nèi)心世界。因此，畫了幾稿，均不成功。6月底，截稿時間日益逼近，孫國岐決定破除框框，用“寫真”的手法再現(xiàn)歷史。他把行李卷搬進畫室，足不出戶地投入創(chuàng)作?？柿?，喝口涼白開；餓了，啃口硬饅頭，就口咸菜；困了，和衣躺在床上瞇一覺……7月中旬，就在截稿當天，他畫完最后一筆。
孫國岐油畫作品
在省里組織的評議會上，《邱少云》引起了較大爭議，最后，以微弱優(yōu)勢同意送京審查。到了北京，這幅畫再次成為人們爭論的焦點，有的認為這是現(xiàn)實主義的成功實踐，也有的認為邱少云被表現(xiàn)的太灰暗了，有自然主義傾向?！肮偎尽贝虻轿幕?，于會泳部長當即指示：這幅畫要作修改，應該把邱少云左手抓土的動作改成握拳，以表現(xiàn)他忠于革命、相信戰(zhàn)斗必勝的堅強決心。
很快，這個指示通過全國美協(xié)傳達到在沈陽的孫國岐。孫國岐嘴里沒說什么，心里則想：人的身上被火燒了，疼痛難忍，不可能出現(xiàn)手握拳頭表決心那樣的動作。但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如果你反對修改，就會惹火燒身。他想了一晚上，想出一招：請親戚從哈爾濱給自己拍來一個“母親病重速歸”的電報。第三天，他拿著電報請了假，坐火車跑回哈爾濱，一躲就是半個多月，誤了修改時間，所以，《邱少云》沒做修改，也就未能參加當年的“八一”全國美展。他的心里感到挺遺憾，因為，他不知道《邱少云》還有沒有機會與公眾見面。
名揚海內(nèi)外
1982年8月1日，在紀念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55周年全國美展上，孫國岐的《邱少云》一經(jīng)展出，便受到社會各界的好評。展覽結(jié)束，就被中國美術(shù)館收藏，并永久陳列。當時，中國美術(shù)館給孫國岐打了一張收條，并給他500元作為獎勵。孫國岐為此感到自豪。
在多年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孫國岐取得了驕人的藝術(shù)成就，其畫作多次參加日本、韓國、新加坡、土耳其等國的畫展，《黎明》、《諾敏河之春》、《井岡山會師》、《戰(zhàn)爭歲月》等，分別被中國美術(shù)館、毛澤東故居陳列館和東北烈士紀念館收藏。
孫國岐油畫作品
1993年9月，加拿大議員沃爾皮先生在北京訪問，有關(guān)方面安排他到中國美術(shù)館參觀。50多歲的沃爾皮是加拿大國會資深議員，對抗美援朝戰(zhàn)爭史頗有研究。當他站在《邱少云》畫作前，深深地被這幅畫作打動。他對陪同人員說：生物學家說過，任何動物都無力反抗來自與本能的疼痛所引起的反應與痛苦。邱少云的壯舉可能會改變生物學家的結(jié)論。那就是本能在一定條件下可以受到意志的控制。這幅畫就藝術(shù)地表現(xiàn)了邱少云的壯舉。
同年12月，孫國岐接受加拿大國會的邀請，遠涉重洋，到加拿大進行藝術(shù)考察，并舉辦個人畫展。1994年5月，《孫國岐畫展》在加拿大著名的多倫多加里亞美術(shù)館舉行，中國駐多倫多總領(lǐng)事和沃爾皮議員等社會名流到場祝賀，多倫多電視臺等媒體作了專題報道，稱贊孫國岐是“傳播中國文化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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