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尚長榮
在緊鑼密鼓地排練新編歷史京劇《天下歸心》的間隙,我翻讀了國平文友的這部書稿清樣,頓時感慨萬端。
我今年七十有四了,算老叟一個。接到劇組邀請參演這部全本大戲時,還是抵擋不住“誘惑”,決定再拼他一家伙,豁出去了。我飾演的鄭莊公,在整出戲里,有上百句唱詞,這是我以前沒有唱過的,確實是個挑戰(zhàn)。但我想,作為一名戲曲人,應該要有一股氣,即便年齡大了,亦不可甘于“解甲歸田”,而是要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發(fā)展再添一把火,再加一把勁。讀了國平文友寫下的這些文化長者的故事,我覺得自己更應該接下這部戲了。盡管書中提及的老先生有幾位已經(jīng)故去了,但他們在人生旅途上攀爬了上百年,生前的最后一刻依然發(fā)揮著光與熱。健在的,也在各自的領域奮發(fā)有為,擎著大旗,為后學指點迷津、開山辟路。在他們面前,我尚某人還尚年輕!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闭f得多好!就文化領域而言,老人更是一筆財富。他們摸索了一輩子,奮斗了一輩子,積累的經(jīng)驗,句句堪稱金玉良言,挪過來就可以直接用上;他們留下的教訓,可以讓后來人少走彎路,規(guī)避風險,更加輕易地邁上成功的通途。我在戲劇道路上的每一步成長,都離不開前輩的提攜與點撥。他們積淀下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宛如一棵參天大樹,為這門藝術的發(fā)展遮風避雨。如果說我們這些晚輩在藝術上有一點點成績,就是源于“大樹底下好乘涼”。
比如說,我是在1960年6月拜侯喜瑞先生為師的。那時候,先生將近七十歲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拜了侯先生以后,我才真正領悟到什么是戲,怎樣才算演戲。
隨先生學戲,感受最深的是他“發(fā)于內形于外”的藝術觀點。他經(jīng)常對我說:“演戲要演人,演人要演心。”按今天的說法,就是強調將深刻的內心體驗和堅實的傳統(tǒng)表現(xiàn)技法相結合。侯先生在藝術觀念、表演技法等方面的全面?zhèn)魇?,對我的舞臺生涯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他就是我的“一寶”,他的諄諄教誨,在我可以說是受益終身。
所以,當有人問我,如何對待藝術上的“繼承與發(fā)展”的問題,我的經(jīng)驗是“死學、活用”。這是針對成語“活學活用”說的,我主張對前輩、先賢的藝術,要盡量忠實地繼承,盡量全面地掌握傳統(tǒng);在全面繼承的基礎上,再來談創(chuàng)造?!盎钣谩笔莿?chuàng)造的基本要求,而“死學”則是“活用”的前提和保證。
通過國平文友的筆,我又知悉了13位長者的人生故事,又有了學習的對象。他們之中,有的我是相熟的。比如劉曾復老先生,在我們梨園享有盛譽。國平文友的采訪細致,把他的故事講得很有味道,讓我對老先生有了新的認識,閱讀的過程中,我不禁連連發(fā)出“他竟然是這樣一個人”的感嘆,妙哉!
我很中意國平文友擬定的這個書名,《縱使負累也輕盈》。這是對13位文化長者人生歷程的高度概括,既說出了他們歷經(jīng)的苦楚與疼痛,更道出了他們寬闊的胸懷。人一輩子,本來就是要“負累”前行的。脆弱的人,扛不住,頗為無奈,只好“趴下”;但總有一些內心強大的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輕盈”地邁開腳步,一往無前,無所畏懼。此等人生境界,令我輩神往!
2012年4月底,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梅花獎藝術團到蘇州昆山千燈鎮(zhèn)演出,國平文友受邀前往采訪。在蒙蒙細雨中,我們相識。當年的6月初,我們在滬上有一次長談。盡管我們在年歲上整整相距四十個春秋,但彼此相談甚歡,成了忘年交。之后,我們時常短信往來,通話不斷,不亦樂乎。我到北京演出,總是設法邀請他到現(xiàn)場觀摩,印象中已經(jīng)請他看過《廉吏于成龍》《霸王別姬》《失空斬》等劇目,我想聽聽他的意見。他來上海,也會到寒舍小坐,談天說地,很是愜意。
今次,他的這部書稿要出版面世,邀我作序。我慨然允諾,視為職責。于是寫下這段文字,謹表祝賀,并愿有緣與這本書相遇的讀者諸君,速速靜下心來,聆聽13位長者“親授”的人生課。
是為序。
2013年9月
【小傳】
中國實驗語音學奠基人,開創(chuàng)了中國語音學研究與國際接軌的先河。1909年生于山東濟寧,祖籍浙江吳興。1934年清華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yè)。1935年至1940年任中央研究院史語所助理研究員。1956年至1977年任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副研究員。1979年任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兼語音研究室主任,同年當選國際語音科學會議常設理事會理事。2000年被聘為國家863智能計算機成果轉化基地顧問。2006年被中國社會科學院授予榮譽學部委員。2010年7月30日21時在京辭世,享年101歲。
【相關人】
趙元任、吳宓、羅常培、王力、劉半農、馮友蘭、張國立
【放言】
“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百年之后’了,他們哪里知道我能活這么長。”
- 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主席,京劇表演藝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