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諸弟(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諸弟信,系臘月十六在省城發(fā),不勝欣慰。四弟女許朱良四姻伯之孫,蘭姊女許賀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賀。惟蕙妹家頗可慮,亦家運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讀書省城,羅羅山兄處附課甚好。既在此附課,則不必送詩文與他處看,以明有所專主也。凡事皆貴專。求師不專,則受益也不入;求友不專,則博愛而不親。心有所專宗,而博觀他途以擴其識,亦無不可。無所專宗,而見異思遷,此眩彼奪,則大不可。羅山兄甚為劉霞仙、歐曉岑所推服,有楊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則其可為師表明矣,惜吾不得常與居游也。在省用錢,可在家中支用(銀三十兩則夠二弟一年之用矣,亦在吾寄一千兩之內(nèi)),予不能別寄與弟也。
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彼時無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發(fā)信,乃兩弟之信罵我糊涂。何不檢點至此!趙子舟與我同行,曾無一信,其糊涂更何如耶?余自去年五月底至臘月初未嘗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寫信由京寄家,豈家中信不可由京寄蜀耶?又將罵何人糊涂耶!凡動筆不可不檢點。
陳堯農(nóng)先生信至今未接到。黃仙垣未到京。家中付物,難于費心,以后一切布線等物,均不必付。九弟與鄭、陳、馮、曹四信,寫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與我信字太草率,此關(guān)乎一生福分,故不能不告汝也。四弟寫信語太不圓,由于天分,吾不復責。余容續(xù)布,諸惟心照。
兄國藩手具
評點
羅澤南
借這封信,筆者先來介紹信中所提到的羅羅山。羅羅山名澤南,羅山為其號,湘鄉(xiāng)人。羅澤南家境清貧,然讀書用功,冬夜常映雪苦讀。十年間,他家接連死了十一個親人。這樣大的不幸,也沒有將他的意志摧垮。他功名不順,三十三歲才中秀才,長期以塾師為業(yè),在理學研究上著述甚豐,為湘中一帶聲名卓著的學者。咸豐二年,他奉命在湘鄉(xiāng)興辦團練,學生王錱、李續(xù)賓為其得力助手。第二年曾氏在長沙辦湘軍,羅澤南的湘鄉(xiāng)勇為這支大團的骨干力量。羅澤南也因為戰(zhàn)爭而很快發(fā)達起來,短短三四年工夫便做到布政使銜道員。咸豐六年戰(zhàn)歿于武昌城下。
五四時期,陳獨秀撰文頌揚湖南人的精神,文中說:“幾十年前的曾國藩、羅澤南等一班人是何等‘扎硬寨’‘打死仗’的書生?!笨梢娏_在后世士人中的影響之大。
此時,羅澤南正在長沙湖南第一號鄉(xiāng)紳賀修齡家做塾師。賀修齡之兄賀長齡正做著云貴總督,是當時湖南籍官位最高的人。曾國華、曾國荃兄弟一面在城南書院就讀,一面又附課于羅澤南處。羅澤南已是名學者,故曾氏肯定兩弟的這個作法。
曾氏素日給諸弟的信,從未有過嚴辭厲言,但這封信的第三段,卻對諸弟的責備甚為惱火。是諸弟自有可惱火之處,還是因升官走運而脾氣大了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