瑣記(1901)
魯迅在三味書屋一直學到17歲,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魯迅想外出求學,可周家此時實在是拿不出錢來,想學只能進公費的洋務學堂,然而新式的洋務學堂寥寥無幾,只有天津的北洋水師學堂、武昌的自強學堂、南京的江南水師學堂和陸師學堂、福州的福建船政學堂等處,都是官費供給。碰巧南京江南水師學堂有一位本家叔祖,在那里當輪機科舍監(jiān)。于是魯迅到南京去投奔本家叔祖,暫住在他的后房。
實際上,魯迅赴南京的路費都是好不容易湊齊的,按照他自己的話:“我的母親沒有辦法,辦了八元的川資,說是由我的自便,然而伊哭了,這正是情理之中的事.因為那時讀書應試是正路,所謂學洋務,社會上便以為是一種走投無路的人,只得將靈魂賣給鬼子,要加倍的奚落而且排斥的,況伊又看不見自己的兒子了.”
隨后“周樹人”這個名字證實了魯迅的說法,魯迅去投奔的這個叔祖是舉人出身,因此總覺得子弟進學堂“當兵”不大好,至少不宜拿出家譜上的本名來,因此就給他改了名字“樹人”,出于“百年樹人”的典故。
1899年,魯迅從南京水師學堂轉(zhuǎn)入江南陸師學堂所設之礦路學堂,那時他除了看《漢魏叢書》《徐霞客游記》一類的筆記外,開始讀嚴譯《天演論》及譚嗣同的《仁學》。其中《天演論》對他的影響極大,魯迅晚年還能整段背出。1904年,魯迅從路礦學堂畢業(yè),時年二十一歲,時年其弟周作人進南京江南水師學堂。
衍太太現(xiàn)在是早已經(jīng)做了祖母,也許早就做了曾祖母了;那時卻還年輕,只有一個兒子比我大三四歲。她對自己的兒子雖然狠,對別家的孩子卻好的,無論鬧出什么亂子來,也決不去告訴各人的父母,因此我們就最愿意在她家里或她家的四近玩。
舉一個例說罷,冬天,水缸里結(jié)了薄冰的時候,我們大清早起一看見,便吃冰。有一回給沈四太太看到了,大聲說道:“莫吃呀,要肚子疼的呢!”這聲音又給我母親聽到了,跑出來我們都挨了一頓罵,并且有大半天不準玩。我們推論禍首,認定是沈四太太,于是提起她就不用尊稱了,給她另外起了一個綽號,叫作“肚子疼”。
衍太太卻決不如此。假如她看見我們吃冰,一定和藹地笑著說,“好,再吃一塊。我記著,看誰吃的多。”
但我對于她也有不滿足的地方。一回是很早的時候了,我還很小,偶然走進她家去,她正在和她的男人看書。我走近去,她便將書塞在我的眼前道,“你看,你知道這是什么?”我看那書上畫著房屋,有兩個人光著身子仿佛在打架,但又不很像。正遲疑間,他們便大笑起來了。這使我很不高興,似乎受了一個極大的侮辱,不到那里去大約有十多天。一回是我已經(jīng)十多歲了,和幾個孩子比賽打旋子,看誰旋得多。她就從旁計著數(shù),說道,“好,八十二個了!再旋一個,八十三!好,八十四!……”但正在旋著的阿祥,忽然跌倒了,阿祥的嬸母也恰恰走進來。她便接著說道,“你看,不是跌了么?不聽我的話。我叫你不要旋,不要旋……。”
雖然如此,孩子們總還喜歡到她那里去。假如頭上碰得腫了一大塊的時候,去尋母親去罷,好的是罵一通,再給擦一點藥;壞的是沒有藥擦,還添幾個栗鑿和一通罵。衍太太卻決不埋怨,立刻給你用燒酒調(diào)了水粉,搽在疙瘩上,說這不但止痛,將來還沒有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