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道德的天平

尼采隨筆 作者:(德)尼采 著,趙婉平 譯


道德的天平

道德認識的差異

人格缺陷對人類造成的惡果有四點:軟弱,淺薄,毫無顧忌,自我否定和否定一切的人格不會做出任何好的事情,尤其不會做出有關哲學研究的事情來。

“無私”在任何地方都毫無價值可言;面對大的問題需要更加豐富的關愛,而這些,除了強大的人、勇敢的人、擁有自我的人可以做到之外,任何一個人都無法辦到。思想家會以他特有的方式來面對問題,這樣他就可以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命運;或者他會以“非個人”的方式——冷靜而好奇的態(tài)度去看待問題。這兩者之間有著天壤之別。如果他是以后一種方式解決問題的話,那么絕對不會產(chǎn)生任何結果,因此也不用抱有任何愿望。對于非常嚴重的問題,即使它是可以理解的,懦夫或者癩蛤蟆也不會理解。這是他們的習性造成的,永遠都不會改變。而且,所有女人也具有這種習性。

至今為止,我尚未看見有誰是以人的標準來看待道德的(書里也從未出現(xiàn)過),而且重視道德這個問題,把它當做自己的痛苦、激情或者快樂,這究竟是因為什么呢?很明顯,道德在今天并不是一個問題,人們在經(jīng)歷猜疑、矛盾之后達成某種一致的東西,它是思想家棲息、放松的處所。直到今天,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有人敢于評估道德所具備的價值;我甚至還發(fā)現(xiàn),人們對于科學的好奇心也逐漸消失了,心理學家和歷史學家的那種驕縱的想象力也逐漸荒蕪了。原本這種想象力能夠隨心所欲地捕捉到一個問題,而且也不需要費力去了解到底得到了什么。我努力地尋找資料,想要撰寫一本有價值的評估歷史的書籍(或者有關評估價值的論文),以此激勵人們對于歷史的喜愛,增加他們在這一方面的知識涵養(yǎng)。但是,此刻我才感覺,我的努力只是白費力氣。尤其是英國的道德史學家,他們經(jīng)常輕易地屈服于道德對他們的召喚,充當著道德的仆人而不知;生活在基督教統(tǒng)治之下的歐洲人,始終被人當做民間迷信。道德行為的特質在于無私、同情、犧牲自我。

在這個前提之下,他們所犯的錯誤是非常普遍的,也就是指堅持認為,各國人民在道德原則上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上的,并且從中認識到人與人之間的約束力;或者也會背道而馳,當他們意識到民族并不擁有同一個道德之后,又會認為道德并不具備約束力。事實上,這兩種做法都是非??尚Φ?。就連他們之中最具智慧的人也犯有錯誤,他們批判民族對于道德的所有看法,也就是指批判道德的起源、宗教意識、自由意志的各種偏見,而誤以為對道德本身進行了批判。

但是,例如“你應該……”這種推測是迥異于這類道德的見解的,就好比藥物對于病人是否有價值,并不在于病人是否具備智慧的頭腦,或者愚昧地像老嫗一樣。一種錯誤可以產(chǎn)生一種道德,但是至今為止,運用這種觀點來表明道德價值的問題還沒有出現(xiàn)過。也就是指,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研究過所有藥品中最有價值的一種藥物——道德。因此,評估這種價值是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任務。

難道你們不明白嗎?實際上,人們總是想盡千方百計了解我們,我們也在四處打聽別人對我們的看法。我們到底是誰呢?如果用簡單、明了的字眼稱呼就是:無神論者、懷疑論者以及非道德者。但是,好像很久沒有人這樣稱呼我們了,在晚年的時候我們成為了這三種人,所以人們很難理解我們;當然,你們這些好事的家伙也是不能理解的,因為理解需要很大的勇氣。

不!我們不能從那些沒有信仰的人中死拉硬拽出信仰來,我們要摒棄他們的艱辛與激情!我們洞悉這個世界并非神圣,按照人的標準也并非正義、仁慈。因為我們看得很清楚,所以我們像被蒸發(fā)一樣,變得又冷又硬。我們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并非神圣、道德的;但是,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們對它作出了錯誤的解釋。原因在于,我們被自己的崇拜意識所迷惑了。人,是一種善于崇拜的動物!

但是,人又非常喜歡懷疑。以前我們猜測這個世界并沒有價值,現(xiàn)在我們的猜測得到了肯定。那么多的疑惑,那么多的哲理!我們還是不要揭露那個連我們自己都覺得可笑的事實吧!如果人們需要發(fā)明一種價值,那么現(xiàn)實價值肯定遠遠低于虛構的價值。當我們從虛構的價值中撤退,就好像從人類的迷惘中退回一樣。

這種迷惘最后所表現(xiàn)出的是現(xiàn)代悲觀主義,相對古老的表現(xiàn)形式是佛教教義,當然基督教也有這樣的困惑,而且對人的蠱惑更加深入。人作為“否定世界”的標準,作為衡量所有事物的標準,作為社會的制裁者,當他把存在本身置立于天平之上,發(fā)現(xiàn)它的分量非常輕微的時候,我們將逐漸意識到,人面對世界的姿態(tài)是非常乏味,令人厭惡的。當發(fā)覺“人與世界”并存,僅僅是被“與”這個渺小的字眼所阻隔,便不禁偷笑起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難道笑意味著我們鄙視人的功力更加厲害了?在我們可以認知的那些存在中也進步了嗎?難道我們仍然沉迷于懷疑這個世界嗎?目前為止,我們心懷崇拜存活在這個世上!為了這個世界,我們才茍全性命!我們是不是還在懷疑另外一個世界呢?即懷疑我們本身!無情地、徹底地懷疑自己,這種懷疑已經(jīng)使歐洲人就范,并且還將輕易地讓未來幾代人作出抉擇:“廢除崇拜,或者廢除自己!”后者是虛無主義,那么前者又是什么呢?這就是我們的疑問。

用來裝扮的道德

一般而言,赤身裸體的人是不堪入目的,我所指的是歐洲男性(絕對不是歐洲女性)。假如魔術師用魔法將同桌共餐者的衣服脫去,我想,歡快的氣氛不但會消失,而且大家也不會有胃口了。歐洲人最不能缺少的便是衣服這個面具。

而那些偽裝道德的人,他們借助正派的概念,將自己的行為隱藏在責任、美德、集體感、榮譽感和自我否定等這些概念的背后,難道這沒有充分的理由嗎?我并不是說將人性丑惡的一面隱藏起來,而是作為被馴服的動物,我們的外形非常可恥,所以需要以道德作偽裝。長久以來,歐洲人的內在品格還沒有壞到被人一眼看穿的地步,他們用道德作偽裝,是因為他們已經(jīng)成為了多病、軟弱、殘缺的動物。他之所以要當被“馴服”的動物,是因為它已經(jīng)畸形、不完整、笨拙……

并不是恐怖的怪獸需要道德的偽裝,而是平庸、倦怠的群居動物需要。道德裝扮了歐洲人,雖然過于華麗,但是我們必須承認,只有這樣,才會顯得高尚、體面,甚至神圣。

宗教創(chuàng)始人最重要的發(fā)明之一就是找到了特定的生活習慣和道德風尚,并將它定為準則,消除了人世間的厭世情緒;另外一方面是講述了這種生活模式的優(yōu)點,因此散發(fā)出價值的光輝,成為人們?yōu)橹畩^斗,甚至為之獻出生命的至善之物。

這兩個發(fā)明,后一種相對來說更加重要,因為某一種生活模式已經(jīng)存在,只是人們不知道它的價值在哪里而已。宗教創(chuàng)始人的重要性以及他的這種精神表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了這種生活模式,并且選用它,認識到它的功能以及闡釋它的功能。例如,耶穌,或者保羅,在古羅馬被占領的地方——意大利版圖以外的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一種小百姓的生活方式。這是一種極其簡樸、崇尚道德,比較壓抑的生活,耶穌對它作出了詮釋,賦予它崇高的價值;并且賦予它輕視其他的生活方式的膽量以及賦予它摩拉維亞教徒那種狂熱與自信。這種信任越來越強烈,終于有一天準備“征服世界”了(指羅馬帝國的上層階級)。

釋迦牟尼也發(fā)現(xiàn)了一種人,這種人生活在各個階層,他們的社會地位不同,但是都非常善良而懶惰(絕不是冒犯他人),他們的生活非常節(jié)制,幾乎沒有需求——這也是因為惰性使然。釋迦牟尼明白,他有能力讓他們接受這種信仰:承諾消除世人的辛勞(勞動的艱辛,行動的艱辛)。

宗教創(chuàng)始人還要從心理上理解個別普通人,他們還沒有認清自己,正是他將這些人捏合在一起;所以,宗教的創(chuàng)立總是非常漫長。

在我們開始領悟的時候,我們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忽略意識的時候,意識問題(或者更準確地說,是自我意識問題)才浮現(xiàn)在我們面前。而今,生理學和動物學史(萊布尼茨兩百年前就對它們產(chǎn)生過懷疑)讓我們回到領悟意識問題的初始階段。我們原本可以思索、感覺、希望和追憶,也可以依據(jù)它的意思“行動”,而這些所有并不一定要“進入到我們的意識”(就像某些形象性的說法),整個人生即便不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影像也是客觀存在的,就像我們絕大部分的生活,也就是我們絕大部分意愿、想法和情感沒有這種反映也是照常進行的,這種提法,年紀大一些的哲學家聽起來可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

倘若意識在大部分的時候是多余的,那么它究竟有什么用處呢?你想知道我的答案、聽聽我的答案中是否會出現(xiàn)離譜的猜測嗎?

我認為,意識的敏銳和強度是和人(或動物)溝通能力的大小成正比,而溝通能力又和溝通需要是成正比的。溝通需要這樣理解是不準確的:如果一個人擅長把自己的需要告訴他人,并讓他人理解,這樣他就必須依賴他人了。我認為,哪里長時間地有讓人們彼此訴說、彼此快速而準確地理解的需要,哪里就有多余的溝通能力和技巧,似乎是一筆緩慢積累的財富,正等著它的繼承人對它進行揮金如土的浪費一樣,所有的民族以及他們的后世子孫們無一例外。(那些所謂的藝術家就是這種繼承人,還有演講家、傳道士、作家也是,還有一代代“晚輩”,這個詞可以這樣解釋:“晚輩”的本性就是揮霍。)

倘若這一觀察沒錯,那么我就再作以下推測:意識只有在有溝通需要的壓力下才會產(chǎn)生,在人與人之間(尤其在指揮者和服從者之間),意識一直以來就是必需的,有意義的,也只有與這個“功利”相關才會產(chǎn)生。意識原本只不過是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網(wǎng)絡,只是作為聯(lián)系網(wǎng)絡它必須得發(fā)展。隱逸之士和猛獸一樣的人是用不著的。我們的行為、思想、情感以及心理活動進入到自己的意識——至少是有一部分進入意識——這就是那種可怕的、長期控制人的“必須”所致的惡果:就像一頭受到威脅的野獸,人需要幫助和保護,需要意氣相投的朋友,需要善于表述他的難處,讓他人理解自己。他必須是先要得有“意識”,也就是說必須得要“知道”自己缺什么,在想什么,要“知道”自己的情緒。

人和其他動物是一樣的,總是在不斷地思考著,但是對此自己卻是并沒有意識到。轉化為自覺思考的僅僅是那些思考中的一小部分,或者可以說是最表層、最簡單的一部分,因為自覺的思考是用語言即溝通符號來進行的,由此就揭示出了意識的起源。簡單地說來,語言和意識的發(fā)展(不是理性的發(fā)展,只是理性的自我意識的發(fā)展)是齊頭并進的。需要注意和強調的是,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手段,并不僅僅是只有語言,還有眼神、表情或緊迫之事,均可作為溝通的橋梁。我們逐漸覺察到自己的感官印象,將它們固定并表達出來的力量加強了,這力量便是一種要將感官印象通過溝通符號傳達給他人的強迫。

發(fā)明溝通符號的人必定是自我意識越來越強烈的人,作為社會的群居動物的人得學會意識到自己,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并且越來越自覺了。現(xiàn)在你們可以看出我的觀點和傾向了:意識不是人的個體生存的習性,而是屬于他的群體習性;據(jù)此推斷,意識只是因為群體的功利才得以迅捷地發(fā)展;所以,盡管我們每個人都最大限度地把自己作為獨特個體來看待,“對自己了如指掌”,但是,讓他進入意識的,卻獨獨不是他的獨特個體,而是他的“集體”;我們的思想本身一直被意識中發(fā)號施令的“集體的保護意識”所戰(zhàn)勝,緊接著就被改編,并倒退為群體的觀點。

從本質上來說,我們的行為是無與倫比的個性化的、獨特的,這點毋庸置疑;可是,我們要是把自己的行為改編進入意識,它們立即就會和先前的有所不相同了……按照我對本原的現(xiàn)象論和主觀論的理解,動物意識的本質導致的結果是:我們可以感受到的這個世界只不過是一個表面世界、符號世界、普通的世界;一切被意識到的東西都是膚淺、蠢笨、普通、符號、群體標志;與一切意識相關聯(lián)的是大量而徹底的變質、虛假、膚淺和概括,因此,意識的漸漸增強實在是一種危險。誰生活在意識最強烈的歐洲人中他就會知道,這意識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病態(tài)!人們已然看出,我在這里所論及的主觀和客觀的對象中并不包括歐洲人的意識。這個問題還是留給那些依然鉆在文法(大眾的形而上學)怪圈里的認識論學者去論斷吧。首先,在歐洲人那里,意識不是“事物的自身”的對象,不是現(xiàn)象的對象,因為我們的“認識”還遠沒有達到足以能下如此判斷的程度。我們根本就沒有專門掌控認識和“真實”的感官組織,我們所能夠“知道”(或者相信,或者自以為)的,恰巧就是對群體利益有用的東西,而這里所說的“有用性”,從根本上講就是信念和自以為是,對于我們來說有可能正是災難性的愚蠢欲置我們于死地的呢。

道德在歐洲大陸的表現(xiàn)

現(xiàn)如今,歐洲大陸的道德感同樣是如此細膩、多變、新奇而詭詐;與此相關的“道德學科”卻顯得幼稚、不專業(yè)、笨拙而粗糙。這是值得人們關注的矛盾。有時候,它因為扮演道德論者的角色而使人們倍感親切。一提到“道德學科”這一概念,被其描述的事物也一并包括在內,然而它過于傲慢,與同善的審美相抵觸——這一審美通常都是對較謙遜的概念的一種前審美。人們應當坦白地承認,這其中必將還需要點什么,是什么事物一時掌握著真理?即材料的收集以及一些籠統(tǒng)的價值觀與價值概念上的生活、生殖、生長與滅亡的理解與總結,這或許是對鮮活的、結晶的、回歸性的、頻繁的塑造變?yōu)橹庇^化的嘗試,即是一種對道德分類學說的準備。

毫無疑問,人們從來沒有如此謙虛過。那些哲學家們全部擺出一副深沉而嚴肅的姿態(tài)要求,倘若他們將道德視為科學,就會從自身的角度得出某些更加高級、更加莊重、更加嚴苛的東西以證明他們的道德。迄今為止的所有哲學家都認為需要論證道德;然而,道德本身卻被認為是“既定的”。那種自以為是的、毫不顯眼的、殘留于塵埃和泥土中的描述使命(對他們而言,還算不上最敏感的觸覺與最雅致的感官),與他們自身笨拙的矜持是多么的不相稱!正是由于道德哲學家們對道德事實的膚淺認知——隨意地刪節(jié)、笨拙的縮寫——幾乎將道德變?yōu)樗麄儹h(huán)境、狀況、教會、時代精神、氣候與地表的一部分。

也正因為如此,在民族、時代與歷史方面,他們受到了最為惡劣的教育,毫無進取之心,也根本無視道德的課題,因為只有在出現(xiàn)道德多樣性時,這些問題才會顯現(xiàn)。在有史以來的所有“道德學科”中,最缺乏的竟然是道德課題本身,這聽起來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實際上是因為缺少懷疑精神。除此之外,還有哪些存在缺陷的事物被稱為哲學家的“道德論證”與自己定義的東西呢?如果從正當?shù)慕嵌葋砜矗鳛榫又鲗У匚坏牡赖律屏夹叛龅膶W究形式,過去只是表述這種信仰的新式手段,即是特定道德性中的事實本身;總而言之,是將這一道德理解為對問題的否定,即作為一種課題來看待。不管怎樣看,這都是一種懷疑、分析與考驗,是對這一信仰的活生生的解剖。

正如在公眾面前,叔本華用一種幾近令人肅然起敬的無辜推論出自身的使命,而人們也據(jù)此作出了一種“學科”的科學性結論。作為此種學科的最后一位大師,其論調就如同孩子或者老處女一樣:“基本原則”——他說,“任何一個倫理學家對其基本內容的認識都是一致的:不要傷害到任何人,而要盡力而為去幫助所有人——這是任何一位倫理學教師都試圖證明的信條……倫理學的基礎,幾個世紀以來,如同尋覓智者之石一樣,人們也在尋覓這一基礎?!辈贿^,論證上述信條的難度或許非常大——顯然,連叔本華們也對此束手無策。但凡曾經(jīng)徹底思考過的人,都會覺悟到這條戒律的錯誤性;遺憾的是,在一個本質上為權力意志統(tǒng)治的世界,他就會首先想到是叔本華——即便他原本就是一個悲觀主義者——吹響了風笛……每日都在腦海中出現(xiàn),因為人們在此讀到了他的傳記,不免發(fā)出這樣的疑問:一個悲觀主義者,一個否定上帝與世界的人,在道德面前,他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對那個女人般的道德吹響了風笛,大加肯定;這是怎么了?他本來不是個悲觀主義者嗎?

有關愛情與美德

我們通常會認為貪婪和愛情是兩個概念,其實,這二者可能只是出自同一欲望的兩種說法而已。

一種說法是,對于占有者而言,欲望已經(jīng)處于一種靜止的狀態(tài),他們只會為“占有物”而擔心;另一種說法是從貪得無厭者和渴望者的立場出發(fā),因而將其美化為“好”。難道我們的博愛不是對新的財產(chǎn)的一種渴望嗎?同樣的,我們對知識和真理的愛以及對新奇事物的追求難道不也是這樣的嗎?

我們對陳舊之物和已占有之物漸漸感到了厭倦,于是便想要再度伸出手去攫取新的。即使是在風景最美的地方,當我們住上三個月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再那么喜愛了,而不管是多么遙遠的海岸都會引起我們的貪念和妄想。因為我們的一再占有,占有之物變得越來越少了。我們對自己本身的興趣總是源于這興趣在我們身上所引起的變化,只有這樣才叫做占有。如果有一天我們對占有物失去了興趣,自然也就對自己產(chǎn)生了厭倦之情。(人們常常因為占有太多而感到痛苦,因此將所占有的東西拋棄或分給其他人,還冠以“愛”的美名。)我們樂于利用一個人處于為那之中的契機,來攫取他占有的東西,這種做法就像慈善者和同情者所作的一樣,而他依然將這種獲取新的占有物的欲念叫做“愛”,并在即將成功的新的占有中獲得了快樂。

人們的愛情更多的是表現(xiàn)為對占有的不懈追求。情郎總是想絕對占有并且獨自擁有他所追求的女人,渴望對她的靈魂和身體擁有絕對的控制權力,他要單獨地被愛,而且要統(tǒng)御并駐留在女人的靈魂里。這實際上就意味著他將所有人都排拒在了美好、幸福與享樂之外。他的目的是要使他的情敵都變得一貧如洗,而自己就將成為金庫的主人,成為“征服者”與剝削者之中最肆無忌憚、最自私的人,其他人對他來說是毫無意義的,他時刻準備犧牲一切來擾亂所有的秩序,完全置他人利益于不顧。想到這些,人們不禁驚訝于這種瘋狂的性愛欲念與對財產(chǎn)的殘酷欲望,一直是被大肆美化、圣化到如此地步,使得人們從中獲得這樣一種愛情概念:愛情與自私是完全對立的。而事實上剛好相反,愛情就是自私的代名詞。在這里,很明顯的,一無所有的人和渴望擁有的人對此還頗有微詞;而那些在愛情方面被恩賜了許多而感到滿足的人,例如在所有雅典人中最值得愛和被愛的索??死账?,有時也難免將愛情稱為“瘋狂的惡魔”,可是,愛神厄洛斯卻總是在笑話這些一向是愛神最偉大的寵兒、如今卻褻瀆神靈的人。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存在著一種愛的延續(xù)。兩個人在這種延續(xù)中就會將一種渴求轉向另一種新的渴求,從而有了更高的共同目標,也就是在他們之上的偉大理想??墒牵l真正熟悉這種愛呢?又有誰經(jīng)歷過這種愛呢?它的正確名字就是友情。

再說說美德。一個人的美德之所以被人稱贊,并不是由于這些美德對其本人的影響,而是由于這些美德對社會、大眾的影響。從古至今,人們在頌揚美德的同時,很少會有“無私的”、“非自我本位”的心態(tài)!

似乎人們在潛意識里非要看到美德(諸如勤勉、服從、純潔、虔誠和公正等)對具有它的人造成傷害不可。美德既是這些人強烈的本能欲望,同時又受到理性的限制,無法與其他的本能欲望保持均勢。如果你真正具備了某種完美的道德(而不僅僅是一種對道德的向往),那么,你注定要成為這種道德的犧牲品!然而,你反而會因此受到最親近者的褒獎呢!

一個勤奮的人會得到人們的稱頌,但與此同時,人們卻忽視了這個人因為過度勤奮而在視力、思維及創(chuàng)意方面所受到的損害;人們對一個“鞠躬盡瘁”的青年表示出敬重與惋惜之情,他們這樣評價:“失去一個最優(yōu)秀的人對整個社會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因為犧牲是必要的,盡管覺得惋惜,但更加值得惋惜的是個人的想法、甚至個人對自身的維持與發(fā)展完全違背了服務于社會的宗旨!”人們之所以惋惜這個青年,并非他本身之故,而是他的亡故會給整個社會帶來巨大的損失,社會也由此失去了一個屈從的、大公無私的所謂的“老實人”的工具。也許我們會想,如果他在忘我地工作時能照顧好自己,活得長久一些,這樣是否對社會更有益呢?當然,這個益處早得到了人們的肯定,不過在他們看來,另一個益處更高、更長遠些,那就是,雖然一個人犧牲了,但他勇于犧牲的精神卻永遠地留存了下來!可以說,美德中包含一種工具的性質,而褒揚美德實際上就是在褒揚工具的性質。因此,從一方面來說,美德中存在著一種不受個人整體優(yōu)勢的控制、非理性、盲目的本能欲望,也正是由于它的非理性,才使得個體轉變?yōu)檎w的職能成為可能。簡而言之,頌揚美德就是頌揚其對個人的損害,也就是頌揚那種剝奪了人的最寶貴的自我本位和最大限度保護自己的力量的本能欲望。

為了使人們的行為習慣都符合道德的要求,就必須降低美德同個人利益結合起來的可能性。而實際上這樣的結合的確已經(jīng)存在了!舉個例子來說,盡管勤奮是一種美德,可是盲目的勤奮不但會成為甘愿當工具的人的典型美德,也被當成一種發(fā)財、成名的途徑和醫(yī)治無聊、情欲的特效毒藥,然而,人們卻將勤奮所帶來的極大危害緊緊地隱瞞了起來。我們所說的對人的教育,實際上是試圖通過一系好處將人們吸引過來,從而使他們形成個人的思維和行為方式,而一旦這樣方式成為了習慣,甚至是本能與激情,那么就必然會有損個人利益,而“有益于大眾”。盲目的勤奮所導致的名利雙收經(jīng)??梢砸姷剑峭瑫r卻也剝奪了個人肌體器官的敏靈;人們在享受它所帶來的名利以及得到了抗御無聊與情欲的手段的同時,也使感官逐漸遲鈍,使心靈在面對新的刺激時失控。(我們這個時代是所有時代中最忙碌的,因為知道現(xiàn)有的勤奮和財力不會有太大的進展,所以只能靠加倍勤奮以期獲得更多的財富;許多偉大的人物通常是付出多,而收獲少!相信我們的孫子后代也將會這樣!)

對人的教育的成功必將使個人的種種美德有益于公眾,但卻不利于個人的最高目標,這樣就可能造成嚴重的后果——個人精神的苦悶和先天夭折。對無私奉獻、行善積德的人的贊美,實際上就是對那些沒有將自己的力量與理性用在保存、發(fā)展、提升和促進自身以那些企圖擴張權勢的人的贊美,這種人從來都先為別人考慮,與世無爭,然而人們對他們的贊美絕對不是因為他們的這種忘我的精神!“最親近者”對無私的贊美源于他已經(jīng)從中得到了好處!如果覺得自己“無私”,那么就應該努力阻止那些損害個人利益的傾向發(fā)生,更重要的是大聲宣布自己的無私;然而他并沒有對無私稱道!這其實也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時下正受推崇的道德的矛盾所在:道德的動機與原則事實上是背道而馳的!用來證明道德的東西反過來受到了道德標準的反駁!

這句“你有舍棄自己,成為犧牲品的勇氣”,應該由情愿舍棄個人利益的人來說,即使這樣種“個人應作犧牲”的要求會帶來自身的毀滅,但似乎這樣才不致與他的道德標準相悖。事實上,如果最親近者或者社會為了公眾利益而對利他主義大加贊許,這時,一定會有人站出來反對,他認為:“你應該在對無損他人利益的前提下尋求自己的利益。”這樣看來,“應該”與“不應該”都是別人說的。

清醒與面具

世界上根本沒有人會如此輕易地相信一種學說——僅僅因為它能夠使人擁有美德和好運。但那些可愛的“理想主義者們”則不然。他們使善、真、美、狂同他們池塘中的各種各樣、蠢笨如牛與慈悲的所有合意性都交錯游弋。幸運與美并不能為他們作證。然而,人們總是健忘,即使是精心挑選出的精神也是一樣。使之不幸或變惡,一樣不能作反面的論證?;蛟S有些東西是真的,然而用最精準的刻度去衡量,同樣是不安全的;其本身或許能夠歸于生命的基本特性,人們因為認知獲得了圓滿而朝毀滅走去,以至于要具有某項強大的精神才能對抗無數(shù)“真理”的自我揣度;更通俗的講法是,具有能夠將真理沖淡的、掩蓋的、變甜的、變鈍的、偽化的精神能力。但針對發(fā)覺真理的某些方面而言,不幸與變惡顯然有更大的好處,并且具有更多的成功概率;什么是惡與不幸——這是被道德家們杜絕的話題。或許,要想產(chǎn)生強大的獨立精神與哲學家,相對于那些軟綿綿的、精雕細琢的、低眉順眼的善性與輕率的藝術來說,強硬與詭譎才是更為有力的條件。人們以一個學究的標準來估量,并有權作出估量。假設眼前有物的阻礙,人們便不會將“哲學家”這一概念同寫書的那位哲學家聯(lián)系到一起,要不然就將他的哲學統(tǒng)統(tǒng)填入書本!這也是司湯達為樹立具有自由精神的哲學家的形象所作的最后的貢獻。鑒于德意志的審美標準,我是一定要著重強調一番的,特別是因為他那完全有悖于德意志審美的行為。這位偉大的心理學終結者說道:

“要成為一名善良的哲學家,人們必須保持冷靜、頭腦清晰并且沒有虛無色彩。一個想當財主的銀行家,必然具有相當?shù)恼軐W認知能力——對存在之物的必備見識。”

但凡深沉的事物都喜歡戴上偽裝的面具,并且對與表面相似的形象與比喻都懷有莫大的仇恨。矛盾最初不就是以上帝遮羞布的形式所呈現(xiàn)的嗎?這真是個不得不問的問題。倘若沒有哪位神秘主義者已經(jīng)冒險這樣做過,那還真叫奇怪了。有些萬分精細的做法,以粗糙的外表遮蓋,人們很容易將其埋沒并無法辨識;不可否認仁愛與寬宏大量的存在,但這之后除了拿上一根手杖痛打目擊者之外,再沒有別的行動,人們也因此淡忘了此前寬宏的舉動。淡化或扭曲自己的記憶,某些人十分精于此道。至少能對這唯一的知情人施以報復——所謂的羞恥完全是無中生有,這并不是讓人感到羞愧的最糟糕的事情。假面具的背后不僅僅只有詭譎,詭計中同樣存在許多的善。我能夠想象:如果一個人想把值錢的或易破碎的東西藏起來,那么他一生便會像一只箍得緊緊的、裝著新酒的破酒桶一樣,粗俗地在地上滾來滾去——他那高貴的羞恥心驅使他這樣做。他的命運與他那顆脆弱的決心,使他在中途邂逅一個將深沉隱于羞恥的人——此路一向少有人至,甚至連他最為親密的人也未知這條小路的存在。他的命運之惑隱于眼中,如同上了再造生命的保險。如此隱秘的天性,使他本能地沉默與隱瞞,并盡量避免交談;他情愿戴著一副面具在其快活的內心與頭腦中游弋;而倘若有一天他厭倦了這一切,那么雙眼便會識破他的真相。雖然如此,他還是需要他的假面具,這樣也挺好。面具為每一個深沉的精神所需要,并且圍繞著更多深沉的精神,又會不斷地生出面具。每一個對生命符號的連續(xù)錯誤作出平淡解釋的詞句、步驟于這一切都功不可沒,這也是他能夠給予的。

潔凈的本性

我能不能在此指出自己天性中的最后一個特點呢?正是因為這一點,我與他人很難和睦相處。對于潔凈,我似乎有一種天生的、不可思議的、靈敏的本能。正因如此,我才會利用生理學的方式去感知鄰近的地方。我應該怎么解釋這個現(xiàn)象呢?我可以依靠這種靈敏性——心理學的觸角,嗅出每一個人靈魂最深處的東西,以此來掌握和控制所有秘密。任何一個人,只要他的心里隱藏著污濁的思想(這也許是因為天生具備的卑劣的血統(tǒng)決定的,也許是因為后天的粉飾而產(chǎn)生的),總之,只要經(jīng)過與我的接觸便知分曉。如果我的觀察是正確的,那么,只要是無法忍受我的潔凈感的人,都會感受到我因為厭惡而產(chǎn)生的謹慎。因為,無論如何這些人的氣味是不會因此變得芳香的。我賴以生存的先決條件就是我極端的潔凈感。我的生死取決于環(huán)境的干凈與否。長久以來這種習慣始終跟隨著我,在清澈的水中,在一種清透的元素中,我不停地暢游著、嬉戲著。在我與他人的交往過程中,這種潔凈感讓我經(jīng)歷了很多對耐力的考驗。同情并不是我對人情味的認識,而是別人對我的同情。持久的自我克制是我對人情味的一種理解。但是,孤獨是我一直不愿意拋棄的,也就是我所說的康復,找回自我,呼吸自由的、輕松的空氣?!恫槔瓐D斯特拉》里的所有內容都在歌頌一首孤獨的酒后的狂歌;如果人們能夠理解我所說的含義的話,他們就會清楚地認識到,實際上這是一首贊美潔凈的歌。幸虧不是在贊頌純凈的傻瓜,那些對色彩敏感的人會把查拉圖斯特拉看做金剛寶石。對我來說,最大的危險莫過于對人的厭惡,對“庸眾”的厭惡……你們想不想聽聽有關查拉圖斯特拉對于厭惡感的論述?

究竟在我的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如何才能擺脫厭惡感呢?是誰讓我目光變得像孩童一般?我要飛到怎樣的高度,才不至于再看見庸眾呢?

難道厭惡感已經(jīng)為我增添了雙翼、賦予了我預測泉源的能力了嗎?是的,除非我飛到極頂,才能再現(xiàn)快活之泉!我的兄弟們,極頂之上噴涌著快活之泉!那里有一個生命,他的身邊沒有庸眾與他共飲泉水!快活之泉,你知道嗎?你的噴涌是那么地猛烈!你想要斟滿酒杯,所以才一再傾杯!現(xiàn)在我要學會的,是如何更加謙虛地接近你。因為我的心因為你而沸騰不止。我火熱般的心仍然在不停地燃燒著!這短暫的、炎熱的、讓人興奮不已的夏天啊!我這顆熱切的心渴望著你為我?guī)黻囮嚽鍥?!我那春天般的猶豫的沮喪已經(jīng)消失了!我那六月般的邪惡的雪花已經(jīng)離開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完完全全變成了炙熱的夏日。

極頂上的夏天,有冷泉和愉悅在安靜的陪伴著他。來吧!我親愛的朋友們!用你們那清澈的目光注視著我的快活之泉吧!泉水是不會因此而變得污濁的,它正在以自身的潔凈等待著你們。

用未來之樹來建造我們的屋脊;讓雄鷹為我們這些孤獨的人銜食!事實上,那些不潔凈的人根本就不應該得到食物!他們應該去吃火,讓火燒掉他們的嘴巴!事實上,我們根本沒有為不潔凈的人準備住所!他們應該將自己的身體以及精神都安置在冰窖里!這就是我們的幸福!

我們應該與雄鷹為鄰,與白云做伴,與太陽為友;我們應該像風一樣掠過天空。

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我能像一陣清風吹過他們身邊;并且以我的精神扼殺他們的精神。這就是我對于未來的打算。

對于所有低賤的人而言,查拉圖斯特拉就好比一陣風,時刻告誡敵人和被唾棄的生物:你們要小心了,不要迎風而唾!

地點和氣候對人類的營養(yǎng)問題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誰都不可能隨遇而安。如果一個人肩負重任,而他又必須為了這個重任全力以赴,那么他對于這些條件的選擇就更為嚴格了。氣候對人體的新陳代謝有著很大的影響(它會使人體的代謝變得緩慢或者加速),因此,地點、氣候的好壞直接影響到人們肩負的重任,如果選擇失誤的話,就會導致自身與重任相異化,而且很有可能因此阻礙了重任的完成。他沒有任何辦法去正視這種使命。他的身體,永遠缺少那么一點兒動物性元氣;因而,無法獲得那種波濤洶涌般沖擊精神事物的自由。面對這種情況,人們會意識到:只有我才能勝任此事……一旦養(yǎng)成了輕微的內臟惰性,即使是天才也會因此變得平庸。這是一種德國式的東西;德國的氣候就足以讓強壯的身體和富于英氣的內臟變得消沉。

精神步伐的快慢或者遲滯與新陳代謝的速度形成了精確的比例。是的,實際上,精神本身只是新陳代謝的一種形式而已。在這里,我們可以很容易地列舉出以前出現(xiàn)過的,或者正在出現(xiàn)的產(chǎn)生人杰的地點:在那里,詼諧、狡猾、陰險、卑鄙是幸福的一部分;在那里,所有的天才都有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呼吸著干燥、爽快的空氣。巴黎、普羅旺斯、佛羅倫薩、耶路撒冷、雅典這些地方足以證明:干燥的氣候和晴朗的天空盛產(chǎn)天才。也就是說,通過堅持不懈的努力,通過新陳代謝的迅速,就能夠獲得無窮無盡的能力。有這么一個例子:一位身心自由的人,僅僅因為不良天氣的影響,從而缺乏了自然本能,久而久之變成了心胸狹窄、卑鄙猥瑣的人。如果不是因為病痛的折磨讓我認識到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理性,很有可能我最終的下場也是如此。如今,依靠長時間的親身體驗(就好像通過一架嚴密、準確的儀器認識到氣候和氣象的起源以及影響一樣),從都靈去往米蘭的旅途中,通過自我心理的測量,計算出了空氣濕度的變化。

我想起一件讓我很驚恐、很害怕的事情:我的一生,直到最近十年,這個生命危險的年代,總在那些錯誤的、跟我本身完全不符合的地方度過。就我的身體狀況而言,瑙姆堡、普福塔文科院、圖林根、萊比錫、巴塞爾、威尼斯都不是適合我的地方。如果說,我的童年時代和青年時代沒有給我?guī)砣魏慰鞓返挠洃浀脑?,那么在這里強調“道德”上的,看似無可爭辯地缺乏社交純屬愚昧。因為,就算到了今天,我仍然對于社交一知半解,然而這并沒有妨礙我成為一個樂觀、勇敢的人。但是,對于生理方面的愚昧——糟糕的“理想主義”才是我生命中真正的不幸,這中間還包括許多多余和無知的成分。因為沒有一丁點兒相互抵消或者相互消化的成分,所以產(chǎn)生不出任何優(yōu)質的東西。面對在理想主義中產(chǎn)生的后果,我尋找到了,能夠解釋所有失誤以及與我的生命所肩負的重任相背離的謙虛和恭敬。例如,當我成為一名語言學家的時候,最起碼我會這樣問自己“我為什么沒有成為醫(yī)生?或者其他的可以讓人驚嘆的人物呢?”當我還在巴塞爾的時候,除了每天的時刻分配表以外,其余時間都是在濫用我的精神狀態(tài)。沒有任何東西來補償我所消耗的精力,甚至從來沒有想過在耗盡這些精力之后要如何添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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