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嘯林在杭州城的頂峰并沒有維持很長時間,在給武英殿大學士王文韶的送葬途中,因不滿日本人的侮辱與無理取鬧,他帶領手下沖進日本租界,拳打日本人,為杭州城百姓出了一口氣,在贏得聲望的同時也陷入了事業(yè)的谷底。古語“塞翁失馬,焉知非?!闭f得一點沒不錯,這時張嘯林遇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大貴人季云卿,正是這位貴人將他帶到了東方的樂園——上海灘。
張嘯林拜師
張嘯林的茶館重新開張后,因為有了本錢,茶館自然也開始走高檔路線,裝修得特別氣派。一樓還是供普通人享受,但是所有器具全部換新。樓上則開設了包間,專供有錢人享受,還可以設月租,按月交茶錢,每天固定時間來喝茶。二樓還專門弄了個大房間做說唱間,專門請城內(nèi)知名唱曲的藝人提升人氣。
自從把錢彪和“西湖珍寶”的勢力鏟除之后,現(xiàn)在張嘯林在整個杭州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通過這件事之后,附近的混混也不敢上門找事了。張嘯林的日子一下子變得清閑起來,茶館有手下打理。他平常沒事情干,就穿著上好的絲綢褂子,端著壺茶坐在說唱間聽戲。其實,最開始的時候,他不過是裝裝樣子,想把自己扮成個文化人。有時坐上半個鐘頭就先跑到樓下看人家賭博去了,事后也覺得自己找罪受。但是轉念想到李休堂,想到曾經(jīng)有過生意來往的幾個外地富商,就算干著流氓事,但是表面說話辦事都是一副有修養(yǎng)、有學識的派頭,著實讓他羨慕不已。于是,他在幾次中計之后,又回到說唱間安安穩(wěn)穩(wěn)地聽戲。偶爾說唱間里有文人賞畫、和詩、品茶,他也會跟著湊一下熱鬧。大概每天耳濡目染,受多了熏陶,他真的喜歡上了戲里的調(diào)調(diào)和臺詞。有時興致來了,也上去伴著曲子唱幾嗓子,有圓滑的茶客立刻帶頭鼓掌喝彩。這一夸,更讓張嘯林覺得自己唱得不錯,甚至產(chǎn)生想找個師傅學學專業(yè)說唱的想法。因為這個,他還被自己老婆嘲笑了一番,說他一個粗人,用罵人的嘴拿來唱戲,看能唱出什么味道來。他一氣之下,真的拜了位師傅,這位師傅就是后來幫他頂罪并成為他好兄弟的陳效岐。
張嘯林最喜歡聽灘簧,這是一種從乾隆年間興起的說唱形式。主要在江浙一帶流行,是以坐唱形式,沿用昆曲聲腔,簡繁相間,引吭高歌如大鼓,抑揚婉轉似彈詞,拖腔又類昆曲。唱的多半也是昆曲折子戲,每折分為四五個書段。至清末民初,灘簧又開始效仿戲曲形式,改為化妝登臺演出。表演者三至十一人(須為奇數(shù)),分角色自操樂器圍桌坐唱。隨著角色的增多和表演的需要,曲調(diào)、音樂也逐步演變;根據(jù)各地的語言、詞句及曲調(diào)都有所變化,民間音樂色彩更濃。唱起來風格柔婉,音韻中和,接近口語,通俗易懂。
陳效岐就是當時小有名氣的灘簧藝人,自幼從師學藝,性格直爽仗義。學成之后,開始浪跡江湖,靠賣藝為生。直到二十七歲方才娶了個同行的女人為妻,平常靠到各地搭臺唱戲為生。后來,老丈人倒在戲臺子上,家里的重擔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幾年之后,女兒出生,使本就艱難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陳效岐不得已開始出沒各個碼頭廟會唱戲養(yǎng)家。在女兒四歲的時候,妻子受不了漂泊的生活跟人家跑了。之后,陳效岐帶著女兒和幾個藝人輾轉各地演出,幾乎跑遍了揚州、無錫、嘉興、湖州等地。后來,聽說杭州地方大,有錢人多,生意好做一些,于是和幾個相熟的藝人來到杭州。
陳效岐到杭州之后發(fā)現(xiàn)這里比以前到過的地方都要繁華,到處是新鮮玩意。幾個人從南星橋碼頭上岸,先在附近找了兩間便宜的民居安頓下來。之后,開始到處奔走,尋找演出場地。幾天下來,吃喝花銷大增,一文錢都沒入賬。陳效岐看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當機立斷,就在上岸的碼頭搭臺演出。
其實,這個決定也是陳效岐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南星橋碼頭是杭州城第一碼頭,位于錢塘江北岸,西起九溪、六和塔,東至望江門外觀音塘。一來這里也算是杭州城水陸交通樞紐,南北商貨的中轉地,人多熱鬧;二來這是他們唯一熟悉的地方,萬一混不下去了,也方便離開。于是,幾個人當天傍晚就開始搭臺子,準備開戲。結果,在臺子搭到一半的時候,看客還沒引來,先把南星橋碼頭一帶的地頭霸給招來了。
陳效岐遠遠地就看到幾個穿著短打扮的大漢,在一個臉上有條刀疤的男人的帶領下向這邊沖過來,二話不說直接拆臺。幾個藝人想上去阻攔,被那幾個大漢迎頭打倒在地。陳效岐嚇壞了,慌忙喊道:“這位爺,有話好好說?!钡栋棠幸宦犑峭獾乜谝?,神情更加囂張。身后的人作勢要開砸,他直接拽著陳效岐的衣領,問道:“小子,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到爺?shù)牡乇P得先交租金。”
陳效岐想這碼頭是你用得我也用得的公用地,什么時候還要交費了?但是畢竟經(jīng)常跑江湖,也會看眼色,立刻低聲下氣地說道:“爺,爺,小的這不還沒開張呢嘛。先給行個方便,等我們拿著錢,一定孝敬您?!标愋п@邊說好話,那邊幾個藝人已經(jīng)嚇得慌忙往外逃,誰也不敢多說話。
正在這時,一個洪亮而威嚴的聲音響起:“住手。”幾個人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材魁梧、穿著講究的漢子正往碼頭這邊走。來人正是張嘯林,這天趕巧他沒事情干,福建來了一批茶葉,他親自到碼頭接貨。其實,他本來沒興趣管這事,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生存規(guī)則。何況,這個碼頭不在自己的權利范圍之內(nèi),他不想壞了人家的規(guī)矩。但是,他看到那個拆了一半的臺子和唱灘簧用的樂器,身為戲迷的他惋惜之心大起,決定管一管。
幾個嘍啰不認識張嘯林,卻被那一聲喝住了,但是,當他們看到男人身邊只跟了一個人的時候,有種被耍了的感覺,立刻沖過去要動手。張嘯林自從接收了錢彪地盤之后,就開始做起了正經(jīng)生意,有些需要打打殺殺的事情都是安排手下去干。這次,碰到幾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正好活動活動筋骨。張嘯林一動手,對面幾個人肯定沒有什么好果子吃,跟著過來看貨的李彌子看大哥打得痛快,站到旁邊看起了熱鬧。這邊,陳效岐看有人幫自己,本來就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此刻也不再示軟,一拳將刀疤男打倒在地。經(jīng)過一番爭斗,那幾個壯漢看對方武功太高,再留下來更吃虧,于是拖著老大逃跑了。
目送著他們離開之后,陳效岐立刻抱拳對著張嘯林鞠躬,再三感謝他出手相救。張嘯林看對方也是個身材強壯、性格爽朗的漢子,心生好感,立刻回禮,叫他別客氣。那邊幾個藝人看此地不宜久留,已經(jīng)開始收拾東西。
張嘯林趁等貨的空檔,與陳效岐攀談起來。在得知他們是行走江湖賣藝的灘簧藝人之后,立刻問陳效岐愿不愿意到他茶館唱戲。陳效岐正為無處安身犯愁,又要過漂泊日子,現(xiàn)在聽到有人愿意收留,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就這樣,陳效岐帶著幾個藝人進入張嘯林的茶樓駐演。每天幾場唱下來,真的幫茶館吸引了不少客人。當然,張嘯林是每天的固定客人,只要開場,不管多忙都要跑過來聽。幾天之后,張嘯林專門擺了一桌酒菜,真的拜了陳效岐為師,開始正式學習唱戲。陳效岐當然不會真的讓張嘯林行什么拜師禮,只是以兄弟相稱。
張嘯林拜師不過是一時興起,實在是吃不起唱戲的苦,經(jīng)常是有空來唱兩嗓子,沒空幾天見不到面。陳效岐是真的想認真教,怎奈這個做師傅的經(jīng)常抓不到人。但是每次抓到徒弟,都要逼著他吊嗓子,走串場。久而久之,張嘯林的戲沒學出什么樣子,但是兩人的關系卻越來越好。
拳打日本人
張嘯林的安穩(wěn)日子沒過多久,因為一件事情,又一次讓他名動杭州城。
那年,曾任清政府武英殿大學士、軍機大臣的王文韶病逝。王家在當時可謂有錢有勢,所以這個葬禮辦得轟動一時。所有水陸道場全都做齊了,最后出殯的時候隊伍長達數(shù)里。中間專門有一支灘簧的隊伍,因為陳效岐在當時已經(jīng)小有名氣,所以由他帶隊,跟著送葬的隊伍。張嘯林沒什么事情,也去湊個熱鬧,還能賺一份錢。
隊伍走到熱鬧的清河坊的時候,周圍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這里是商業(yè)區(qū),還是日租界,許多日本人也混在其中圍觀。人多熱鬧,小孩子們自然不會放過湊熱鬧的機會,在送葬的隊伍里跑來跑去。張嘯林也喜歡熱鬧,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圍人群身上了,不小心,撞到了一個孩子。小孩子直接摔倒在地,哇哇大哭起來。
張嘯林也沒當回事,繼續(xù)往前走,誰知卻被幾個人攔住了退路。其中一個人操著生硬的口音,趾高氣揚地對張嘯林說:“喂,你撞到了我的小孩,就想這么一走了之?”
現(xiàn)在,在杭州城里還沒有幾個人敢用這種態(tài)度和張嘯林說話。所以這話一出,張嘯林也愣了一下,隨即從對方口音和穿戴判斷出,自己撞到的是個日本小孩。他滿不在乎地說:“你小孩是面捏的,還是紙糊的?撞倒了爬起來不就結了,又沒磕著沒碰著。何況,明知道這人多,還不看好自己孩子,到處亂跑?!?/p>
那個日本人更生氣了,對旁邊一個年輕的日本人用本國話說了幾句,那個年輕人立刻點頭跑出人群。日本人轉頭對張嘯林說道:“這里是日本租界,你撞倒了我們?nèi)毡拘『?,要賠禮道歉,還要賠償?!睆垏[林顯然第一次聽說撞倒了小孩還要賠償?shù)模南耄罕疽詾槲覐垏[林就夠黑、夠無賴的,沒想到這小日本比我還黑,難怪現(xiàn)在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
在當時的中國大背景之下,朝廷昏庸無能,自1842年鴉片戰(zhàn)爭失敗,簽署《南京條約》開始,清政府通過不平等的條約,不斷地開放商埠和港口,使中國的很多城市淪為資本主義國家廉價商品﹑鴉片毒物的傾銷市場淪為中國絲茶農(nóng)副原料和手工業(yè)產(chǎn)品販運出國的征集地點。他們在各商埠間往來販運貿(mào)易,不但傾銷洋貨,攫取超額利潤,而且開始從內(nèi)地直接販運中國土貨,并且享受非常低的納稅優(yōu)惠政策。而且這些外商并不滿足于普通貿(mào)易,還進行鴉片和商品走私﹑掠賣人口等活動,甚至把這些行為擴散到非開放地區(qū)。中國大量的黃金白銀就繼續(xù)不斷地流向國外,這也導致國內(nèi)物價大漲,國內(nèi)產(chǎn)品滯銷,人民生活更加困苦。
不僅如此,清政府還與一些國家議訂租地或租界章程,使一些城市的某些特定地域成為合法的外國居住地,享有土地上行政自治權和治外法權,這就是所謂的租界。租界雖然在名義上領土仍然屬于出租國,但是租界使用國均是借由本國通過不平等條約取得公民領事裁判權。租界的領土主權所有國將租界視為外國領土,不敢輕易干涉租界內(nèi)部事務,甚至不敢讓本國的軍隊和執(zhí)法人員進駐,實際上這里就是國中國。中國人在自己的國家,自己居住的城市被當成二等公民對待。
就在張嘯林與那個日本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大群人熙熙攘攘地推開兩邊圍觀的路人,將送葬隊伍攔下。那個日本人見自己人已經(jīng)到了,更肆無忌憚地走到隊伍的最前面,要求賠償銀子,否則就不放行。出殯受阻本來就是對死者的不敬,送葬的人為了死者安寧,一直忍著沒發(fā)作。張嘯林為了尊重死者,也不想在今天多惹事端。孰料,那些日本人把忍耐當成軟弱退讓,為了讓王府的人賠償并且道歉,竟然去敲打棺木。
死者為大,這是中國人都懂的道理。見狀,不只送葬隊伍中的人表示不滿,連周圍圍觀的人也感覺過分。張嘯林本不是善茬子,現(xiàn)在更是忍耐不住,拳頭捏得咔咔作響。大喊一聲:“兄弟們,開打?!?/p>
他的一聲令下,頓時激發(fā)了喪葬隊伍已經(jīng)忍了很久的人們。他們看有人帶頭,立刻扔下手中的挽幛挽聯(lián)和冥幣,那些吹吹打打的藝人也都義憤填膺地直接拿手中的樂器當武器向日本人圍攏過來,張嘯林沖在最前面,先把剛才和他耀武揚威的日本人一巴掌打倒在地。那個日本人捂著被打出血的眼睛,帶著滿臉的不可思議,大聲用生硬的中國話喊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敢打我。這里是日本租界,我們是受保護的?!彼@番話讓張嘯林更加憤怒,直接抓著衣領將那個日本人提起來。
“老子打的就是你們這些王八蛋。”張嘯林那副兇狠的模樣,當即就把手上的日本人給嚇住了,氣焰也弱了幾分。身后一群人也和那群日本人對峙著,除了張嘯林的幾個手下,剩下很多人都是臨時雇來的普通百姓,根本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但是人多勢眾,很快那群日本人邊嘰里呱啦地說一堆他們聽不懂的話,邊灰溜溜地從兩邊圍觀群眾那兒找空當逃走了。
四周先是幾個人大聲叫好,接著是一群人鼓掌,以前在他們眼中的流氓惡棍張嘯林,現(xiàn)在儼然變成了英雄。打跑日本人之后,送葬隊伍繼續(xù)吹吹打打地上路。等到出殯的事情處理完,張嘯林在一眾兄弟和送葬隊伍中三教九流的朋友們的簇擁之下先找了個飯館大喝一頓?;貋碛致愤^清河坊的時候,他想起上午的事情了,一股惡火攻上心頭。回頭說道:“兄弟們,這些日本人太不是東西了,欺負人敢欺負到我們頭上。不給他們點教訓,還以為我們好欺負?!?/p>
“是啊,真不是個東西,就應該好好教訓他們一頓?!庇胁慌率碌男值芰⒖谈胶推饋?。
“你們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把那些日本人的店給砸了,讓他們長長記性?!?/p>
這些人本來就喝多了,此刻酒勁伴著上午的怒氣一起發(fā)泄出來,紛紛附和。一群人把附近能幫上忙的人都叫過來,準備好棍棒家伙。在張嘯林的帶領之下,沖到清河坊見到門口招牌和幌子上有日本字的就進去一通亂砸。這些人本來都是杭州城的混子,打架、砸店都很在行,進店專門挑好東西砸壞。只一會兒,就把這附近所有的日本商鋪砸了個遍。之后,一群人回家睡覺去了。
第二天早晨,張嘯林在睡夢中被人搖醒。睜開眼睛,就看見陳效岐急得臉都紅了。
“剛才官府來人報信,說日本人把你們給告了,一會兒官府就來拿人。”
張嘯林聽了陳效岐的話,根本沒當一回事,倒頭繼續(xù)睡。反正官府里的人平時沒少從他那得好處,何況還有李休堂罩著。沒曾想,以前打架都是內(nèi)部事情,官府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的事件已經(jīng)上升為外交事件。日本人一直在給杭州府施壓,要求把張嘯林嚴辦,并要求賠償全部損失。
等到官府的人進來張嘯林家里,他才有點著急,當初砸日本人店鋪的豪情一掃而光,慌忙把李彌子和陳效岐找過來商量對策。
師徒情深
幾個人商量一下,陳效岐勸他先離開杭州城一段時間,等避過這陣子再回來。張嘯林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才在杭州城打下的江山,如果現(xiàn)在走了,再回來不定便宜了哪個。
于是罵道:“老子這么多大風大浪都經(jīng)過了,難道還會怕那群日本人不成。老子哪也不去,看看他們能把我怎么辦?!睆垏[林主意一定,果然坐到椅子上喝起茶來。
李彌子著急地勸道:“留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xiàn)在官府的人可能已經(jīng)過來抓人了。大哥,你還是先出去躲一躲吧?!?/p>
陳效岐也一起勸張嘯林快收拾行李,天黑了就上路。不料,這邊正勸著,那邊官府的人已經(jīng)到家門口了,并且把整個張府圍起來,這次張嘯林插翅也難飛了。
張嘯林現(xiàn)在早沒了剛開始的恐懼心理,反而大義凜然地站到院子里,等著官府的人上枷鎖。幾個捕快沖過來,剛要拿張嘯林,卻不料陳效岐一步?jīng)_到前面,對為首的捕快說:“我就是昨天帶頭鬧事砸日本人店鋪的,你們帶我走吧,別禍及其他人。”
這些捕快平常和張嘯林都很熟,都知道他是李休堂的人,不少人也都收過張嘯林的好處,誰都不好意思拿人?,F(xiàn)在見既然有個出面頂罪的,立刻順水推舟將陳效岐帶走了。張嘯林這邊想解釋,卻被陳效岐使了一個眼色,李彌子在旁邊一把拉住他,低聲說:“大哥,這邊還需要你來主持局面想辦法,走關系。如果你進去了,這邊就全亂了。”
本來日本人絕不會放過張嘯林,但是當時剛好是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剛剛去世不久,大清朝處在雙重國喪期間,日本政府沒有太過刁難。再加上李休堂從中說話,就判罰陳效岐戴枷游街示眾,并賠償給日本商戶一筆錢。這筆錢當然是張嘯林想辦法湊,但是游街示眾的時候,周圍看熱鬧的人并沒有把陳效岐當囚犯,而是當英雄一樣對待,他走到哪兒,哪兒的人就出來鼓掌,給送水送飯。這邊,張嘯林可咽不下這口氣,他開始帶頭抵制日本貨,并且發(fā)動群眾。一時間,整個杭州城都發(fā)起了一股抵制日本貨的浪潮。同時,張嘯林找了一堆人,專門到日本人聚集的地方進行恐嚇。或者專門到日本人的店鋪,不搞破壞,也不買東西,就是在店里轉來轉去。弄得日本商人叫苦連連,有些店鋪只能關門大吉。最后,日本方面沒辦法,只得同中方達成協(xié)議,日本商店及僑民,通通遷回拱宸橋的日租界,杭州城內(nèi)一時間再見不到一個日本人。通過這件事情,讓張嘯林在杭州城又一次成了公眾人物,不過這次是正面的出名。
等到陳效岐刑滿釋放之后,張嘯林又開始想新的發(fā)財之道。雖然日本人被他趕跑了,但是賠償日本商戶基本花掉了他所有的積蓄。想來想去,最后還是想到了設賭局這一點上來。茶館繼續(xù)經(jīng)營,上面的說唱間和包間都交給陳效岐負責。經(jīng)過這次之后,讓張陳兩人感情更深。張嘯林正好趁這個機會報答一下兄弟的救命之恩,而他主要負責管理賭攤這一塊。
張嘯林除了嫻熟的賭技,他更加善于利用賭徒的心理。最開始的賭博不過是一種拿有價值的東西做注碼來賭輸贏的游戲,到后來,賭博滋生了各種貪欲和瘋狂的行為。許多賭徒都有以賭博勝敗論英雄的心態(tài),促使他們在英雄觀支配下贏了還想贏,輸了想“翻本”,欲罷不能。
樓下茶館里的賭徒基本是固定的,能掙的錢也有限。想要發(fā)展一些不賭的人賭博,張嘯林就要利用“湊角”的心理和“開甜”的方法。所謂湊角,就是一般的賭徒在最初的賭博大多是圍觀,在觀望中使自己的好奇心和尋求刺激的欲望得到滿足。這些新人在一次次圍觀賭局的過程中漸漸地熟悉其中的規(guī)則,也開始慢慢相信自己的運氣和能力,逐漸滋生了想要嘗試的心理。這時,只要莊家稍微一勸說,這些人就上鉤了。而為了增加賭徒的信心,或者吸引新人入賭局,就要先開甜,讓那些人先贏幾把,嘗嘗甜頭。這樣,參賭者一旦輸了,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運氣不太好,但是還懷著翻本的僥幸心理。翻本一般有兩種,一種是真的贏錢翻本,這時賭徒會認為是自己運氣好,趁機再多玩幾把,多贏一點,從而變成了貪財,這種人很快就會變成張嘯林茶館里的???。另一種結果是翻本沒有成功,輸?shù)腻X越多,越想減少損失,最后就淪落到傾家蕩產(chǎn),后悔莫及。
除了利用賭徒心理,張嘯林最熟練的還是設置作弊陷阱,自古以來,“賭”與“騙”就是一家,無論麻將還是骰子,都有作弊方法。這其中,最簡單也是最好用的就是擲骰子,這種賭博方法簡單易懂,操作非???,在擲骰子游戲中,你可以賭莊家贏,也可以賭莊家輸。一般來說,骰子游戲就是賭大小,骰寶是由各閑家向莊家下注。每次下注前,莊家先把三顆骰子放在有蓋的器皿內(nèi)搖晃。當各閑家下注完畢,莊家便打開器皿并派彩。賭徒們只要下注猜大小,猜中即贏錢。如果賭徒交好運的話,往往一夜能贏回幾年的生活費,所以,擲骰子的攤前往往人頭攢動。張嘯林在骰子上也是下了大功夫。他把骰子中間挖空,灌上鉛,然后將一塊吸鐵石藏在身上,每次開局的時候掏出來,需要用的時候就拿在手里,不需要用的時候就藏在衣服里面。
除了骰子,當時玩的比較多的還有麻將和牌九,玩麻將和牌九時,張嘯林會在洗牌之前先記住自己想要的牌,然后在洗牌的時候,利用一種特質(zhì)的油脂在自己需要的牌上做記號。碼牌抓牌的時候就會特別注意把做上記號的牌放到需要的位置上。這種染牌的方法對記憶力和觀察力的要求非常高,許多賭徒也都會用這種方法,但是,他們?nèi)九频氖侄魏头椒ǘ疾蝗鐝垏[林高明,速度也不夠快。
不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在張嘯林玩得風生水起的時候,卻被一個更厲害的老千高手識破。而且那個人似乎就盯上張嘯林了,每次都趁張嘯林在的時候玩,而且專門挑張嘯林坐莊家的牌桌上玩。幾次三番,那個家伙贏了一大筆錢,就離開杭州了。張嘯林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太過自信,真是大意失荊州啊。
于是,他不再用以前的出千作弊方法,開始學其他的作弊手段和賭博方法。張嘯林對這個學習是非常上心,每天天不亮開始起床練習。白天在茶館里骰子不離手。每天晚上,又找一間陰暗的房間,四個角各放一枝蠟燭,開始仔細觀察牌背面的亂筋。記熟之后,就只留下一根蠟燭,借著昏暗的光線辨認牌面。或者一個人坐在牌桌前,苦練染牌、記牌和觀察牌的方法,直到能夠將所有牌辨認出來為止。練習完眼睛上的功夫之后,他又開始練習手法上的功夫。訓練拿牌速度、偷牌和換牌的手法,真正練習到可以在人前把自己需要的牌換到手,或者,直接在抓牌的時候,就可以把手中的牌和旁邊自己需要的牌調(diào)換一下。
張嘯林有生以來第一次這么認真地做一件事情,真可謂從早學到晚,連老婆都不搭理了,弄得婁麗琴直想砸東西。張嘯林才不會管老婆怎么樣呢,繼續(xù)苦練自己的牌技,直到天衣無縫為止。一段時間之后,張嘯林在自己的地盤玩膩了,而且許多賭徒已經(jīng)見識到他的厲害,但凡有他參加的牌局,大家都想辦法避開。
張嘯林也覺得沒意思,就開始出去找外人玩,而且專門到各個賭坊找高手玩。等他到其他賭坊,也發(fā)現(xiàn)“十賭九騙”,這些人的伎倆和手段,他一眼就能看穿。同時,看著那些大賭坊紅火的生意,他也在開動腦筋,想辦法招攬更多的客人。
強中自有強中手
張嘯林在杭州城各個賭坊出沒,每到一處,都會吸引許多賭徒的目光。沒多久,他就殺遍附近的所有賭坊,大名又一次傳開了。他正是春風得意之時,本來以為自己的賭博技術已經(jīng)爐火純青,不曾想?yún)s輸給了一個和尚賭徒,吃了大虧。
這個和尚賭徒表面上看是個僧人,實際上是個賭界老手,局子設得比張嘯林要深很多。他賭博的根據(jù)地在杭州,而招人入局的機關則在上海。上海有錢人多,和尚也熱衷于從他們身上揩油水。杭州寺廟非常多,和尚每年固定的幾個月里都會派人到上海招攬那些商賈巨富,或者招一些達官貴人及喜歡賭博的有錢人到杭州城,以燒香拜佛做法事為由聚眾賭博。這些人到杭州城之后,便有人過來接應,將他們帶到一個秘密的賭坊,盡情玩樂。這些秘密的賭坊里面各類設備齊全,旁邊還設有煙館、休息室和茶水間,還有供客人們居住的房間,甚至還有貼身服侍的侍女和隨時等待召喚的妓女。那些人都是享受慣了的,吃穿用一律都準備最好的。每次他們帶的錢,多半都進入了和尚的口袋,這些人玩得舒服,又要面子,所以回去對人只說捐了香火或者做水陸道場。
當然,這么大的賭局,只靠一個人是撐不起來的,而且和尚賭技再高也是個光頭,出去太扎眼,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識破。于是,這個和尚又找了一個能說會道的妓女做搭檔。這妓女自從跟了和尚,錢也掙了不少,每次去外地招攬賭客都是她的任務。她不但身材曼妙,長相甜美,會打扮會拉攏人,而且還會幾種地方方言,這也方便她與人套近乎。這年頭,有錢的多半是男人,對錢有主動支配權的也是男人,而能吸引男人花錢的卻是女人,這個妓女就是利用自己的姿色勾引有錢人賭博。這些人輸了錢也心甘情愿,甚至為了見這個女人專門找和尚的賭窩。
張嘯林也是個正常的有點好色的男人,所以當那個風姿綽約的女人出現(xiàn)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的時候,他的情緒就立刻失去控制,連平常敏銳的判斷力都消失了,他完全不知道那個和尚和妓女已經(jīng)盯著他不是一天兩天了,跟著就上套了。正巧,那天張嘯林的手氣出奇地差,從開局一把沒有贏過,身上帶的錢已經(jīng)輸光了。這時,一個美麗的女人扭著腰肢向他示意。女人走到他身后,一直在暗示他該買什么,結果張嘯林真的開始轉運了。
自賭局出來,張嘯林為了報答對方的指點,專門挑了一家酒樓吃飯喝酒。飯桌上,女子對張嘯林百般挑逗,說話很是露骨。張嘯林這才大概了解了女人的身份,非常識趣地帶著女人到客棧開房間去了。兩個人一直混到天亮,那個妓女不但賭桌上技術了得,床上技術一樣高明。只一夜,就讓張嘯林難忘,甚至幻想著自己找到了紅顏知己。之后的幾天,兩個人一直在一起吃喝玩樂,做得最多的還是到賭坊賭錢。張嘯林自從結識了女人,大概是因為有了愛情的滋潤,牌桌上變得異常神勇,屢戰(zhàn)屢勝。
直到那個妓女覺得時機成熟了,才把他介紹給和尚。高手見面,自然要切磋一番。第一次見面,張嘯林帶了這幾天贏的幾百塊洋元,結果才兩個時辰,洋元一塊不剩,臨走之前,那和尚還好心地丟給張嘯林三塊洋元當路費。他不服氣,又約定個時間要與那和尚一較高下。
兩人再次見面,是真真正正地賭錢,因為,張嘯林帶來了幾乎全部家當。就在他走進賭坊的時候,還自信地認為這次一定要讓那大和尚栽跟頭。沒想到,幾局下來,張嘯林完全處于劣勢。他提議換牌,換過之后依舊輸,之后又換玩法,還是輸。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希望尋找出和尚的破綻或者找到和尚出千的方法,但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碰上高手了,竟然什么破綻也沒發(fā)現(xiàn)。
這場賭局持續(xù)了兩天兩夜,張嘯林輸光了全部積蓄,甚至連茶館也輸進去了。非常慶幸的是,他當時出來得太急,沒有找到自己家里的地契和房契。更慶幸的是,他是跟和尚賭,沒有到輸老婆輸兒子的地步?;氐郊抑?,張嘯林把實情和老婆一說,老婆氣得險些將他趕出家門。
晚上躺在床上,張嘯林才醒悟過來,自己拿來對付田家父子的招數(shù),如今都被用在自己身上了,但是,愿賭服輸,只怪自己學藝不精,不可能因為輸了錢就去找和尚的晦氣,何況現(xiàn)在想找人復仇也無處可尋了。茶館沒有了,也就意味著自己什么都沒了,一切都要重新開始。
張嘯林頭一天在賭桌上傾家蕩產(chǎn),第二天就想著怎么在賭桌上把錢賺回來,根本沒有任何悔改之意。陳效岐和婁麗琴都在勸他做點正經(jīng)生意,但是張嘯林鐵了心地認為從賭桌上來錢最快。沒有本錢,他不能去賭坊和有錢人玩,沒有茶館,他也沒地方設賭局了。于是,經(jīng)過幾天的考慮,他把主意打到杭州城周圍的小城鎮(zhèn)和鄉(xiāng)下去了,農(nóng)民肯定比這些生意人好騙。
張嘯林專門雇了一艘小船,把賭局設在船上。一來,小船藏在一堆貨船和渡船中間,可以躲避官府追查;二來,把賭局設在船上,可以省下一大筆租場地的費用。就這樣,張嘯林的船上賭坊開張了,他將船停靠在水鄉(xiāng)小鎮(zhèn)的各個渡口,然后開始到岸上招攬客人。采取的方法依舊是,先把客人招來觀看,然后讓他們上手試驗。他每次都先給這些人一點甜頭,等到這些人賭癮上來了,就開始重回老路,利用作弊出千的方法來掙這些鄉(xiāng)民的錢財。鄉(xiāng)下人見識淺,且為人淳樸老實,根本想不到這中間的機關,對于張嘯林那些很明顯的騙術也一無所知。有些失去理智的鄉(xiāng)民,輸了錢不服氣,繼續(xù)賭。錢輸沒了,就開始賭地,賭房子。等到什么都賭光了時候,就只能孤注一擲地賭命。所以,在張嘯林的賭船上經(jīng)常上演生死離別,老鄉(xiāng)被逼得沒有辦法,只能跳船或者直接找個地方一死了之。
張嘯林這個賭坊是流動性的,不敢在一個地方待太久,一般半個月一個月就要換一個地方,有時候,等鄉(xiāng)民省悟過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張嘯林用這種方法把杭嘉湖一帶的鄉(xiāng)民坑騙了一圈。鄉(xiāng)民們逮不到人,最后一起寫訴狀告張嘯林。
狀子從當?shù)毓俑苯铀偷胶贾莞贾莞镉胁簧偈苓^張嘯林恩惠的衙役,慌忙到張府通風報信。顯然,張嘯林沒想到那憨厚老實的鄉(xiāng)民會有這一手。夫妻倆聽到消息嚇得夠嗆,慌忙研究對策。那衙役臨走的時候,張嘯林還不忘往那個報信衙役手中塞錢,并再三確認是否真的,衙役表示:“張哥,我這絕對是真實消息,你最好快些準備動身,先找個地方避過這陣風頭?!?/p>
張嘯林試探道:“反正告狀的都是些鄉(xiāng)野村民,我這邊找找李休堂先生,或者再想辦法疏通一下,不知道可行不可行?!?/p>
衙役直接把他這個想法給否決了,說道:“張哥,這次就是李大人先得到消息,才讓我過來通風報信的,而且最近新來的府督大人是錢塘人,寫狀子的據(jù)說也是錢塘人。何況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怕他肯定會拿你開刀?!?/p>
張嘯林一聽這話,不再抱僥幸心理,慌忙開始準備行李,又將最近開賭船掙的錢都裝進貼身的口袋里。這時,陳效岐也得到消息趕到張府。打探清楚情況之后,連忙讓他先拿錢去鄉(xiāng)下躲幾天,然后給他送信,同時,他又表示,家里他幫忙照看,不用擔心。
張嘯林自從上次的頂罪事件后,非常信任陳效岐,二話不說就從后門離開了。張嘯林跑出杭州城之后,在路邊的田地里休息,邊休息邊在腦子里回想這些年自己的經(jīng)歷,越想越覺得最近運氣太差,連連遭遇事情,與此同時,也在研究自己究竟要在何處落腳。
想了想,張嘯林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不甘心離開杭州城。于是,趁著天黑又跑回杭州城,而且還直接進了家門。婁麗琴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丈夫嚇了一跳,慌忙披衣服跑出去關大門,順便探探門口的風聲。原來,白天張嘯林剛離開,官府就派人來抓人了,幸虧陳效岐反應迅速,拿點錢把那群人打發(fā)走了。不過,這次看來府督大人是認真的,沒抓到人,就開始派人在拱宸橋一帶巡視。聽說下了死命令,必須把張嘯林捉拿歸案。盡管在婁麗琴的心里非常不想讓張嘯林離開,但是考慮到丈夫的人身安全,她不得不勸阻:“你今晚趁夜離開,暫時別回來了。等風頭過了,我就找人給你帶信?!?/p>
“我就在家躲著,保證不出門。”張嘯林帶著點懇求的語氣,但是婁麗琴知道張嘯林的保證從來沒算數(shù)過。
“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多少恨你的人,萬一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肯定去官府告發(fā)你?!?/p>
張嘯林沒法子,只想倒頭就睡,卻被婁麗琴一把推起來,不讓他上床。
“等我考慮考慮,出去總得有個投奔的地方吧,你總不能讓我流落街頭當乞丐吧?!?/p>
婁麗琴想想也是,夫妻兩個躺在床上,他們開始把曾經(jīng)結識過的人一個個想了一遍。最后張嘯林想到了自己認識一個叫翁左青的朋友,如今在紹興安昌鎮(zhèn)做行巡官,他早年混得比較落魄的時候,張嘯林曾經(jīng)接濟過他。
于是,張嘯林在家睡了一個舒服覺,又躲了一天,晚上就出發(fā)趕往紹興。到地方之后,直接去找翁左青。當然,張嘯林也做了萬一對方不同意接納自己的準備,畢竟人家是吃官府飯的。誰知那翁左青為人非常仗義,一聽說張嘯林的情況,立刻收留了他,不僅幫他找地方住宿,還每天好酒好菜地款待。
張嘯林在小鎮(zhèn)上還算老實,沒事情干的時候就弄幾個骰子研究賭技,有時還會把已經(jīng)丟下多年的書法撿回來練練。沒過多久,翁左青給他帶回來一個消息:武昌起義爆發(fā),杭州光復了。張嘯林雖然對這些革命的事情不了解,但是他知道自己重返杭州城的機會來了,于是,他立刻派人去杭州府打聽自己的案子。回來的人表示,現(xiàn)在杭州城鬧革命,一片混亂,別說你的小案子,就算是殺人放火也沒人愿意管了。
張嘯林一聽這話,當即辭別翁左青,又帶著他那包還沒有怎么動的錢光明正大地回到杭州城。
張嘯林與紅幫
張嘯林回到杭州城時,正趕上杭州城鬧革命,世道混亂,經(jīng)濟凋零。老百姓們都盼望著有個安穩(wěn)日子過,但是對那些土匪流氓們來說,卻是個撈錢打基業(yè)的好時候。因為,此刻是清政府統(tǒng)治的末路,朝野交替之時,官員們都忙著跑路或者為自己以后謀路子,根本沒空管老百姓的死活,各大幫派趁機聞風而動,專門想辦法從沒有自保能力的老百姓身上搶錢,可謂無惡不作。當時杭州城最出名的莫過于紅幫,他們打著劫富濟貧的旗號,卻只干些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勾當。張嘯林剛剛摸清楚狀況,想此刻正好可以利用紅幫重整旗鼓,再次稱霸杭州城。
中國歷史上一直是各路英雄分天下,幫派眾多。張嘯林所入的紅幫并非世人皆知的起源于南少林五祖的天地會分支機構——以反清復明為己任的“洪門”。而是當年洪秀全太平天國起義時期,曾國藩帳下以叫林管帶的副將,因與太平軍作戰(zhàn)屢戰(zhàn)屢敗。曾國藩下死命令,如再戰(zhàn)敗就軍法處置,林管帶再次失城,不得已帶著十幾個人逃跑了。一群逃兵趁著月黑風高逃到一個小村落中,進入古廟歇腳。卻不想,半夜時分,村民被一陣巨響驚醒,但見一道白光降落古廟方向。有大膽的村民跟進古廟,只見地上睡著十幾個兵士。村民道天降異相,這些必然是特殊人物。第二天早晨,林管帶從村民那打聽到昨晚的事情,也覺奇怪,但見破廟里角落豎著一塊破匾,上面寫著鴻鈞老祖幾個字樣,想這“先有鴻鈞后有天”之說。林管帶和下面的士兵都覺得鴻鈞老祖顯靈,將來一定能成大事,于是跪拜匾額,商量去向。
他們現(xiàn)在軍營回不去了,身上又沒盤纏,進退兩難。最后決定干脆齊聚山林,劫富濟貧,做山野草莽,倒也痛快。于是,眾人直接在鴻鈞老祖面前立誓結拜,成立洪幫,后經(jīng)傳播也有稱紅幫。且說這些人在附近一個山勢險峻的地段找了個地方安營扎寨,開始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當,不過他們一般只打劫富人和商人。漸漸地,這里成了遠近聞名的落寇之地,附近幾個幫派和散賊均來投奔。幫派壯大之后,林管帶開始設定一些規(guī)定來約束幫中弟子,比如,將入幫之人的名字和姓名寫在特定布面上,作為入幫憑證。還規(guī)定,個人保存好各自的票布,不得隨便給外人看。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冒充紅幫之人,一律按幫規(guī)處置。同時,他一直覺得自己算是綠林好漢,應該做到盜亦有道,尤其要遵守江湖道義。于是,他命人將幫規(guī)貼于總部的大堂,要求每個弟子入幫必須先背熟幫規(guī):不準濫殺無辜,不準欺負弱小,不準襲劫單身孤客,不準同幫相殘,不準調(diào)戲同幫兄弟的妻女,不準違抗調(diào)遣,不準引進匪人,兄弟有難必須出手相助,兄弟發(fā)財不可起歹心,等等一系列規(guī)矩。也正是這些規(guī)矩,讓紅幫的名聲相較于其他幫派要好很多。
后來,因為太平天國起義已經(jīng)過去,朝廷開始整治山匪。紅幫只能轉入地下發(fā)展。等到紅幫再次興起的時候,無論從形式做派還是到幫內(nèi)規(guī)矩,都來了個大變樣。當然,主要做的還是偷盜、搶劫和走私之類的不法營生。尤其后期,紅幫人數(shù)不斷增加,??看蚣医偕醽淼腻X根本不夠用,于是他們就開始大規(guī)模走私私鹽。更有甚者,他們幫忙殺人,但是紅幫有嚴格的規(guī)定,要先考察被殺對象符不符合紅幫殺人條件。此刻,張嘯林想利用的,正是紅幫占碼頭的業(yè)務。紅幫在各個有點人氣的渡口碼頭都會設點,巧取豪奪,坐收厚利。
張嘯林從回到杭州城開始積極找人,有意找機會接近紅幫高層,最后終于讓他結識了紅門大哥杭辛齋。杭辛齋早就聽說過張嘯林的事跡,尤其因為拳打日本人的事情,讓他很佩服張嘯林的勇氣,所以,引進張嘯林入幫已經(jīng)列入杭辛齋的議程。這邊張嘯林也在考慮這件事情,他自己在江湖上已經(jīng)單槍匹馬的闖蕩慣了,而且有妻有子,根本適應不了外人的管束。更何況他本來就是想利用紅幫自己稱老大,這要是入了幫,自己只不過是普通匪徒,很難上位。他把這個情況和家里人一說,陳效岐和婁麗琴也極力反對,兩個人一直在勸他,這種幫派組織一旦入了就很難出來,而且隨時要為上面的人賣命。最后,張嘯林考慮清楚后決定暫時不入紅幫,而是在外面和杭辛齋結為兄弟。
事實證明,張嘯林這一步走得非常正確。在杭辛齋及其紅幫勢力的幫助下,他很快就拉攏了一批人來投奔自己,而且利用紅幫的弟兄,為他搶回了不少曾經(jīng)失去的地盤。很快,張嘯林又過回了杭州城霸主的日子。在得回這些失去的東西之后,張嘯林并沒有罷手,而是繼續(xù)自恃力大體壯,刻意騷擾紅幫以外的其他幫派。一次,張嘯林不小心惹了當時杭州青幫據(jù)點的老大,這下鬧得更大,雙方斗得不亦樂乎。這可苦了杭州城無辜的百姓,每天都要擔驚受怕,生怕自己哪句言行不慎,傷及性命。
一直以來,世人皆說:“上海灘三大亨,黃金榮貪財,張嘯林善打,杜月笙會做人?!睆垏[林打架的本事正是他多年來闖蕩江湖練就的。他一直自恃靠拳頭打江山,對自己的拳腳功夫很有自信。直到一次他看到杭辛齋與人動手,才知道自己距離高手有多遠。于是,他開始利用這個機會,拜杭辛齋為師,學習摔跤。幾個月下來,還真的進步不小。
一天,張嘯林帶著幾個手下到城里比較大的茶館里喝茶?;镉嫲褞讉€人引上二樓,張嘯林一眼挑中了靠窗的空位置。
伙計連忙賠笑道:“張爺,這位置有人訂了,您看看,要不您坐那張靠墻的桌子吧?”
張嘯林還沒發(fā)話,手下已經(jīng)把茶館伙計踢到樓下去了。張嘯林這邊剛要坐下,旁邊一個聲如洪鐘的聲音響起:“這個桌子我們已經(jīng)訂了,麻煩你另外找一張吧?!?/p>
張嘯林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站在身后的絕非善茬,此人身高馬大,一臉絡腮胡子,額上青筋外露,一看就是個練家子。再一看那穿著打扮,明顯是個旗人。當時旗人社會地位比漢人要高一等,非官即貴。張嘯林在心里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再回頭看看自己帶來的幾個歪瓜裂棗,就沒敢動手。但是,無論如何,面子上還要過得去,就色厲內(nèi)荏地說:“你以后在杭州城走動,最好小心點?!?/p>
走出茶館之后,張嘯林立刻派人打聽那大漢的來歷。一天之后,有手下回報,此人是北方來的馬販子,已經(jīng)在杭州城住了一月有余,據(jù)說此人和紅幫也有牽連。張嘯林一聽說和紅幫有聯(lián)系,立刻來了精神,決定先去找杭辛齋尋個法子,教訓一下那個外地人。
杭辛齋想了一下,也不知道那個馬販子是跟誰的。紅幫現(xiàn)在勢力范圍極廣,幫內(nèi)頭目眾多?;敬蠖鄶?shù)頭目都有幫外的朋友,沒調(diào)查清楚之前,他勸張嘯林不要多事,謹防沖犯了得罪不起的人。張嘯林覺得面子上過不去,繼續(xù)求這個結拜大哥。杭辛齋沒法,只能幫他找了一個體面的計策,那就是利用紅幫一年一度的比武大賽,和那個馬販子來個明刀明槍的比試。贏了贏回面子,輸了就當技不如人,也別再找事兒了。
其實,這個方法對張嘯林來說很吃虧。首先,從體型上來說,他就先輸了一頭;再者,對對方的實力一無所知,萬一輸了肯定顏面掃地。不過,當時張嘯林正頭腦發(fā)熱,也想在眾人面前贏一回,準確說在紅幫徒眾面前贏一回,證明一下自己的實力。杭辛齋再三叮囑張嘯林不可動歪腦筋,要守規(guī)矩。
時間推到紅幫一年一度的比武大會,所謂的比武大會,不過是紅幫頭目們的聚首會。頭目們互相引薦一些知名人士讓大家認識,以比武的名義,讓這些許久未見的兄弟在一起熱鬧一下。張嘯林跟著杭辛齋來到會場,那個馬販子也跟著紅幫另外一個頭目走進來。接著就開始安排比武,上場比武的多半是一些紅幫小人物,點到為止,算是給各個堂主助興。很多紅幫的徒眾也希望趁這個機會上位,想得到老大的賞識,都很賣力氣,于是場上打得十分火熱。
杭辛齋找了個機會把張嘯林推舉出來讓大家認識,同時也把他的身手夸了一番。張嘯林站在眾人面前,先把基本的禮節(jié)做足,之后引出馬販子。聽說那馬販子是旗人,摔跤水平一定了得,希望討教幾招。
那馬販子也沒推辭,大大方方地進來比武場地,脫下身上的褂子,露出厚實肌肉。張嘯林則繼續(xù)穿著他那身織錦大褂,抱拳向場外致禮。摔跤在當時來說,是最盛行的一項傳統(tǒng)比武賽事,兩人赤手空拳,比的是力氣和技術。而且這項比賽是旗人必學的技術,又被稱為“布庫”。比賽除了兩個隊員之外,還需要有一個監(jiān)場,專門負責盯著兩人的動作,避免雙方使出犯規(guī)動作。
隨著監(jiān)場一聲號令,比賽正式開始。張嘯林先下手為強,直接張開雙臂撲向對方。在那大漢要閃開的一瞬間,抓住對方的手臂,將對方直接推得打了一個踉蹌。那馬販子剛開始一直采取防守策略,在打探過張嘯林的實力之后,直接用手扣住對方手腕。張嘯林也不知這是什么手法,只覺得手臂一陣酸麻。馬販子趁此機會,開始出腳,在張嘯林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對方摔倒在地。第一局比賽就輸了,顯然在張嘯林的意料之外。他覺得自己太輕敵了,于是到場邊好好休息,準備下一局比賽。
第二局開始,張嘯林也把身上的褂子脫下來,上來就惡狠狠地撲向馬販子。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難纏的對手,顯然有些心急。兩人展開拉鋸戰(zhàn),彼此抓著對方,那馬販子腳下甚是靈活,張嘯林一直被他的節(jié)奏帶著走。情急之下,竟然抬腳踢向對方要害。杭辛齋見這情景,慌忙吹哨,判張嘯林犯規(guī)。結果在之后的時間里,張嘯林這下徹底亂了方寸,連續(xù)三次犯規(guī),第二局又敗下陣來。
張嘯林下場休息的時候,對婁麗琴和陳效岐的安慰勸阻根本聽不到。他只覺得一股怒火直沖頭頂,但是腳下已經(jīng)發(fā)軟。
這第三局剛開始,兩個人都用盡最后的力氣較勁。張嘯林此時已經(jīng)體力不支,正在做垂死掙扎,手腳也越發(fā)不干凈。終于激怒了那個馬販子,也開始拳腳相抗。最后,還是那馬販子技高一籌,將張嘯林直接摔倒在地,馬販子也跟著倒下了。杭辛齋正犯愁沒法判勝負,現(xiàn)在看到這番情景,剛好可以評判平局。誰知,那個馬販子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了。最終結果,張嘯林敗,這回他面子丟得可太大了。
陳效岐和婁麗琴等人慌忙到場中央去扶張嘯林,但見他躺了很久才轉醒。醒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杭辛齋,他顯然沒想到這個大哥在關鍵時刻根本不幫他。杭辛齋也有自己的考慮,連忙向他道歉。張嘯林根本不去搭理,倒是身邊的婁麗琴趕快說好話。比武事件就這么過去了,張嘯林老老實實地在家養(yǎng)了一個月才能出門。
結識季云卿
張嘯林第一次與青幫扯上關系是通過季云卿,他是個上海青幫的大流氓。季云卿生于清同治七年,無錫縣石塘灣人。早年學做銀匠,后開設茶館、戲院。去上海之后,拜青幫“大”字輩頭目曹勸珊為“老頭子”,成為青幫“通”字輩大流氓,與上海灘三大亨交往甚密,是黃金榮的把兄弟,季云卿在上海和無錫兩地開“香堂”,廣收徒子徒孫,招攬了一大批政客、黨棍、劣紳、兵痞、流氓等。
當時,季云卿來杭州,邀請戲曲界的名角去上海演出。陳效岐自然在這個名角名單之內(nèi),張嘯林便借著陳效岐的光認識了季云卿。張嘯林說話為人都深得季云卿喜歡,兩人交談甚歡。季云卿在杭州的一段時間,張嘯林經(jīng)常請他吃飯,看戲,照顧得非常周到。季云卿有意提拔,希望張嘯林去上海施展拳腳。張嘯林當時只是一聽,沒當回事,誰知這話讓張嘯林在杭州殺人之后,真的去了上海,并且闖出一番新天地。當然,這是后話。
前面曾經(jīng)說過張嘯林在渡船上設賭局騙村民錢的事情,這邊還要說說他靠賭局非但騙了錢,還贏回一房媳婦,著實風流了幾個月。賭徒的心理是越輸越賭,總幻想著翻本。一次,張嘯林設局將一個年輕人身上的錢贏了個干凈,本以為對方會灰溜溜地離開。誰知那個年輕人又把父母留給他的十畝地拿來賭,幾把下來,地也交代出去了。年輕人紅了眼,直接拿自己剛過門的媳婦做賭本。最后缸蓋掀開的時候,年輕人看著骰子點數(shù),抱頭痛哭。張嘯林看多了這種場面,根本沒去搭理,而是帶著手下去年輕人家搶人。
那個年輕人姓劉,在當?shù)剡€算是殷實之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輸?shù)檬裁炊疾皇?。張嘯林敲開劉家的門,開門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人,生得腰細膚白,柳眉杏眼,當即把門口的幾個男人看呆了。劉氏也呆了,不知道這些人是干什么的。張嘯林顯然沒想到這山野鄉(xiāng)村里竟然有這等美人,邊盯著婦人,邊掏出那個年輕人寫的欠條。
“小娘子,你丈夫賭錢賭輸了,把你抵押給我了?!?/p>
劉氏一聽險些暈倒在地,幸虧手扶著門才勉強站住,眼淚已經(jīng)順著臉頰滑下,看著楚楚動人。劉氏想起剛嫁過來的時候,丈夫又勤勞對她又好,夫妻生活和和美美。也就是最近幾個月,丈夫被村里人帶著出去玩,才染上賭博的惡習,之后家的事情一概不管。她看著家里的積蓄一天天變少,看著公婆留下的田地一天天變少,也曾勸阻過,卻沒想到今天自己竟然也被丈夫賭出去了。她冷靜下來,表示想去見自己的丈夫,問個明白。張嘯林把劉氏帶到設有賭點的船上,兩夫妻見面,抱頭痛哭。但是,愿賭服輸,張嘯林可不是什么慈善家。當天晚上,他便和劉氏行了夫妻之事。
第二天早晨,張嘯林睜開眼便看見劉氏倚在墻角抹眼淚,心中動了憐香惜玉之心,當即勸道:“你那個男人無情無義,跟著他也是受苦?,F(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以后就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過舒服日子,有什么好哭的?”
劉氏想想,沒什么好反駁的,也就認命了。張嘯林帶著劉氏繼續(xù)游走于各個地方設賭局,直到天氣轉涼,二人才轉回杭州城。婁麗琴本來歡歡喜喜地等著自己男人回家,結果一下迎回來兩個人。她看自己丈夫對那個女人說話細聲細語的,對自己卻是大呼小叫的,立刻醋意大發(fā),但是,她當著張嘯林的面不敢亂來,只有趁張嘯林不在的時候,把一肚子怨氣都發(fā)泄在劉氏身上。劉氏對這個姐姐還是很尊重的,當然中間也摻雜著懼怕之心。平常有活搶著干,每天都要到婁麗琴屋里請安,端茶送水噓寒問暖,可惜對方根本不領情,對她非打即罵。
尤其是婁麗琴看劉氏天天搶著干活,一生氣把下人都辭退了,心想:你不是喜歡干活嗎,就干個夠,反正我還剩下一筆錢。從那之后,家里所有的家務都壓在劉氏身上,連劈柴打水這些重活也一擔全挑了。就是這樣,每天婁麗琴也沒有給她一個好臉,而且對她干的活百般挑剔。劉氏心里也清楚怎么回事,但現(xiàn)在寄人籬下,只能忍了。
張嘯林每天外出忙碌,家里的很多事情也沒時間管。尤其男人比較粗心,他十天有八天晚上在劉氏屋里過,也沒看出什么事情來。此時,劉氏已經(jīng)懷孕幾個月了,根本經(jīng)不起折騰,身體日漸消瘦,面色也越來越差。直到有一天,張嘯林提前回來,看到劉氏正在后院劈柴,這才注意到,家里的下人都不在,于是,他把婁麗琴叫過來,問道:“家里的下人都哪去了?”
“下人都被辭退了,反正有人喜歡干活,我們正好省下一筆錢?!眾潲惽僬f這話的時候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即刻就被張嘯林一巴掌扇翻在地。婁麗琴蒙了,傻傻地捂著臉抬頭瞪著兩個人。從成親到現(xiàn)在,兩個人也經(jīng)常發(fā)生口角,但多半時候,是張嘯林先服軟道歉。婁麗琴也知道張嘯林脾氣不好,吵架時也知道掌握分寸,很少過他的底線,在外面更是給他留足面子。這還是張嘯林第一次打她,而且還是為了這個從外面帶回來的“野女人”動手。婁麗琴想發(fā)火,但是看到丈夫臉色很差,明顯是真的生氣了。如果動手,吃虧的肯定還是自己,于是先忍下來,今天這個事情就算是過去了。之后,只要張嘯林不在家,婁麗琴就變本加厲地折磨劉氏,如此幾日,劉氏忽然昏迷不醒。婁麗琴嚇壞了,慌忙請大夫為劉氏診治,確認劉氏已經(jīng)懷孕五個月了。這個消息讓張嘯林非常高興,對婁麗琴卻是不小的打擊。她已經(jīng)過門兩年,一直未曾懷孕,中間隔三岔五就要去寺廟拜佛求子都未果。如今,這個女人剛進家門就有喜了,自己正室的地位恐怕不保啊。
大夫臨走前對他夫妻二人交代一番,表示劉氏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和補充營養(yǎng)。張嘯林看著劉氏蒼白的面孔和消瘦的身體,也能猜出自己不在家的時候,她受了多少委屈。于是,冷著臉對婁麗琴交代:“這可是我張嘯林第一個兒子,你最好給我好好伺候著,萬一我的孩子有什么事情,你也別想過舒服了。”
從這之后,婁麗琴也真的老實了許多,不敢再折磨劉氏,而張嘯林自從知道劉氏懷孕之后,每天早早回家,每次回來都要買一堆補品。就這樣,1908年夏天,劉氏終于順利產(chǎn)下一子,取名張法堯。這一年,張嘯林已經(jīng)31歲,每逢他抱著兒子,怎么看怎么喜歡,不知道該怎么炫耀了。兒子滿月的那天,他擺了十幾桌,把能請的人都請來了。
兒子的出生讓張嘯林感覺身上責任更重,為了多賺點錢,他又開始做起了設賭局的行當,經(jīng)常幾個月才回家一次。有一次,他到隔壁的村莊待了三個月才回來。進家門就開始找兒子,卻發(fā)現(xiàn)不見劉氏和兒子的身影。他問過婁麗琴才知道,劉氏早在一個月前就帶著兒子跑了。
張嘯林立刻帶著人趕往劉氏原來丈夫那里,發(fā)現(xiàn)他們果然在一起。他想搶人,卻被劉氏攔下來,先是哭訴婁麗琴對她的虐待,表示自己要是回去早晚死在張家,之后,她又告訴張嘯林一個事實,孩子根本不是張嘯林親生的。張嘯林對此半信半疑,但還是發(fā)了善心,也考慮到婁麗琴確實不容劉氏,遂決定放過劉氏。
且說這邊,張嘯林繼續(xù)杭州城霸主的生活。誰知,好日子沒過多久,又因為一場命案不得不遠赴上海避難。那天,張嘯林朋友結婚,他多喝了幾杯。一直到后半夜,才在幾個手下的攙扶下?lián)u搖晃晃地回家了。半路上,張嘯林聽見打斗的聲音,于是停下來準備看熱鬧。卻發(fā)現(xiàn)幾個人正把一個人按在地上揍,以多欺少一向是他最不喜歡的打架方法,于是大聲喝道:“都住手!”
對面幾個人真的被他唬住了,紛紛停下手,一看是幾個醉漢?;氐溃骸澳膩淼淖頋h?少在這兒多管閑事!”
張嘯林一聽這話,來了精神,掙開手下的攙扶,二話不說,直接動手。一拳把剛才說話的那人門牙打落在地,面帶譏諷地說道:“今天這閑事你張爺爺管定了,識相的就趕快滾。”
對方也不是省油的燈,起身還手,兩方人馬在夜色中打起來。張嘯林本來就喝多了,趁著酒勁,越打越過癮。誰料,天黑混亂,他一腳踢過去,正中一人的要害,那人慘叫一聲摔倒在地就再沒有爬起來。他的同伙上前去扶,卻感覺對方身上僵硬,再一探鼻息,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喪命了,當即大叫起來,周圍所有人都慌了神。
這是張嘯林第一次殺人,他聽見對方大叫,酒也醒了大半。知道自己已經(jīng)闖下大禍,他慌忙帶著手下逃回家中。張嘯林自從回家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老婆和他說話也心不在焉,一聽外面有動靜,就開始一陣陣地出冷汗。婁麗琴第一次看到丈夫這么慌神,再三追問,終于問出原因。婁麗琴嚇得差點叫出來,這殺人償命,可是砍頭的大罪啊,夫妻兩個一夜都沒睡。
熬到第二天早晨,張嘯林慌忙趕到陳效岐家里,商量對策。陳效岐算是張嘯林有生以來唯一的真正的朋友,自然盡心盡力地幫忙。兩個人商量了一番,還是決定出去避避難,等到風頭過了再回來。張嘯林第一個便想到了季云卿,于是,馬上通過相熟的人給遠在上海的季云卿帶信。信上說自己有命案在身,想去上海避難,同時,也表達了自己想去上海為季云卿效力,闖蕩一番的決心。張嘯林回家把這個想法和婁麗琴一商量,暫時也沒有好的應對方法,只能先答應下來。
非常慶幸命案發(fā)生在夜晚,彼此看不清對方的臉。而且殺人的地方張嘯林平常很少過去,幾天打探下來,杭州府那邊并沒有什么動靜。張嘯林這邊等到了季云卿的回信,信里在面子上做足了功夫,歡迎張嘯林去上海。
1921年,張嘯林收拾好東西,離開杭州城奔赴上海。那邊,張嘯林的手下不小心漏了消息,等到官府來抓人的時候,張嘯林人已經(jīng)到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