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歷風浪,稱帝與復辟之間
從軍以后,張伯駒不再是囿于家事的少爺,而是青年軍官,對許多重大事件也不再是旁觀者,而是直接參與,助其父張鎮(zhèn)芳一臂之力。他寫有《續(xù)洪憲紀事詩補注》,所記都是其所見、所聞或親身經(jīng)歷的政事、軍事。
武漢劉成禺著有《洪憲紀事詩本事簿注》,吳則虞將此書送給張伯駒。張伯駒讀后,認為其中事實有不詳盡者,有出入者,亦有全非事實者,大多是聽來的傳聞,并非親身經(jīng)歷。吳則虞認為當時知之甚少,要張伯駒作補注,于是就有了這本《續(xù)洪憲紀事詩補注》。
該書的開端,張伯駒寫下了一段不無感慨的文字:
人生短促,世事渺茫。癡者為權勢名利相爭奪殺伐,一部《資治通鑒》,不過成王敗寇?;实垡?,總統(tǒng)也,執(zhí)政也,大元帥也,沐猴冠帶,等而視之可矣,固不止袁氏有假皇也?!嗯c項城同邑,又屬戚誼,但仍從旁觀者著筆,是即是,非即非,不拘時,不限事,要供后人之不知者。又余與寒云交獨厚,寫其事多諛辭,亦如魏武帝之雄武詭譎,陳思王之文采風流,固兩事也。
從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張伯駒在寫《補注》時,繼承了太史公司馬遷的精神,“是即是,非即非”,秉筆直書,為后事留下一部信史,使讀者從撲朔迷離的袁世凱稱帝的這段歷史中理出一個頭緒來。
1916年8月4日,楊度等人搞籌安會,支持袁世凱當大總統(tǒng),搞君主立憲。9月1日,參政院開會,發(fā)起請愿運動,支持楊度的君主立憲的主張。12月11日,一心要登上皇帝寶座的袁世凱就改變國家制度問題,通電全國,結果各地響應支持。中華帝國進入準備階段。欲改年號為洪憲,意為弘揚憲法,并確定1916年為洪憲元年。這樣,已經(jīng)當了大總統(tǒng)的袁世凱要搖身一變成為皇帝了。
張伯駒在叢碧山房寓所花園留影(20世紀30年代)
對袁世凱要搞“洪憲帝國制”,張鎮(zhèn)芳、張伯駒都采取了不支持的態(tài)度。張伯駒在《補注》中寫道:
縱使龍興鼎革新,后來誰是繼承人?
鄴臺只有陳思俊,惜少唐家李世民。
陳思俊是指曹操的兒子曹植,卒謚思,故后人稱之為“陳思王”。袁家雖有陳思王曹植式的人物袁克文,但無繼承王位的李世民。洪憲帝制之初,楊度牽頭成立籌安會,大肆鼓吹,策動請愿風潮,各省請愿團和北京的“紳裔耆民”,在新華門前跪請袁世凱稱帝。袁世凱長子袁克定更是力促其父稱帝,意在獲立太子,膺承大統(tǒng),但他無李世民的治國雄才。
新華門請愿事,張伯駒在《補注》中有記:
踉蹌列隊大街游,請愿聲高索報酬。
向背人心何用問,真民意最愛袁頭。
詩后補注說:“洪憲前,各省請愿代表列隊游行至新華門前,高呼萬歲,完畢,每人各贈路費百元,遠道者二百元。各代表請增費,至于狂罵,后各贈二百元,糾葛始寢。見《洪憲紀事詩》‘金盡床頭有甲兵’一首。按,昔時銀洋以站人者銀質為優(yōu),次為光緒元寶,次為鷹洋;民國后,項城像銀洋銀質更優(yōu),號‘袁頭’錢,人爭要之,乃真民意也?!彼缘叫氯A門請愿,民意不是要帝制,“真民意”是要錢,要“袁大頭”銀元。
袁世凱稱帝的事鬧得越來越熱鬧,張鎮(zhèn)芳又向袁世凱作了進一步分析。對此事,張伯駒亦有一段記述:
為帝制是大錯,今取消帝制即徹底垮臺,退為總統(tǒng),亦未能久,仍是大錯。宜回河南,以直、魯、豫三省為根據(jù)地,作負隅之計,再圖后謀。先父命張伯英去豫,與督理軍務趙倜及河南各將領商談:總統(tǒng)府遷洛陽,以趙倜為副總統(tǒng)。時趙倜知大事已去,恐項城或先父到豫,反于彼不利,乃將伯英羈留于督署,欲坐以煽動軍隊之罪殺之。趙、張兩家,夙相往來,趙內眷乃泄于伯英,托人于外間電先父求救。先父由統(tǒng)率辦事處電令趙倜,將伯英押解來京,交軍政執(zhí)法處。雷震春知此事,大罵趙倜,而將伯英釋放。
張家和袁家的關系為眾所周知,張鎮(zhèn)芳對袁世凱稱帝雖內心不贊同,但在表面上還是作了一些應付。頒布“賜爵令”時,袁世凱深知張鎮(zhèn)芳并不贊成他稱帝,故而在論功行賞大封爵位時,所封諸侯中也沒有他。護國戰(zhàn)爭爆發(fā)時,張鎮(zhèn)芳覺察到袁世凱倒臺已成必然,而局勢詭譎莫測,無論是南方護國軍掌權,還是皖系軍閥掌權,都會對他不利。出于這樣的考慮,他讓張伯英到河南尋求對策,實際上也是替袁世凱著想。袁克文聽到張鎮(zhèn)芳派遣心腹去河南之事,以為他是背叛袁家,意在聯(lián)合護國軍抗袁,圖謀河南獨立,聯(lián)想到當年袁世凱被清廷罷職時,張鎮(zhèn)芳投靠載澤的過節(jié),就責罵道:“張既以圣戚,且賴先公而致官祿,初寒士,今富翁矣,竟反復若是,斯向不若禽獸之有心也!”意思是說,張鎮(zhèn)芳以前只不過是一個寒士,是窮光蛋,依靠袁世凱才得以顯赫,有了官祿,成為富翁,如今忘恩負義,竟然這樣反復,其心之壞,連禽獸都不如了。
袁克文對張鎮(zhèn)芳的誤解,張伯駒并沒有與之爭辯,但在《補注》中卻有意寫了兩篇,意在澄清事實。
1916年,袁世凱當上了皇帝,給已經(jīng)是青年軍人的張伯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袁世凱的登基龍袍,由北京前門大柵欄瑞蚨祥承制,繡金龍,雙目皆嵌以精圓珍珠,當時日本有人造珍珠,辦事人為了中飽私囊,弄點贗品騙騙皇帝,故金龍雙目中之珍珠真假難辨。袁世凱賜給大員們五色五星帽章,五色為玉質,中嵌一小鉆石,袁世凱諸子及內官總長級、外官將軍、巡按使,都得到了賞賜。除了袁氏諸子帽章上的小鉆石為真外,其他皆假,張鎮(zhèn)芳的亦未能例外。張伯駒曾作詩諷刺,曰:“提線逢場傀儡牽,黃袍耀日冕朝天。珍珠龍眼應無假,魚目還疑薏苡圓。”
洪憲時,朱啟鈐為內務總長,郭世五為監(jiān)制洪憲瓷。筆者訪張伯駒先生時,正熱衷于搜集收藏家的故事,對他們二位也略有所知,故張伯駒先生為筆者說之甚詳。
朱啟鈐原名桂莘,貴州人,三歲喪父,在外祖父傅壽彤家長大。傅氏兄弟為長沙世宦之家,清代軍機大臣瞿鴻是傅家女婿,即是朱啟鈐的姨夫。朱啟鈐十八歲結婚,娶的是清朝駐英法參贊陳遠謨的女兒陳光璣。從家世及親眷關系來看,朱啟鈐完全是位闊公子。十二歲,隨姨夫瞿鴻入川,開始了宦途生涯。瞿時任四川學政,朱在瞿幕中代為閱卷。朱啟鈐書法學柳公權,入瞿幕后,因瞿寫米字而改學米芾書體,摹仿瞿的字體,以便代瞿閱卷。以后又出任京師內外城巡察廳廳承、京師大學堂譯學館監(jiān)督、東三省蒙務局都辦、津浦鐵路北段督辦。北洋政府時代任交通總長、代理國務總理、內務總長。1919年南北議和時,任北方代表。這位舊時官僚,一生清明自約,不納妾、不嫖娼、不賭錢、不吸鴉片,平時就是“正襟危坐,不茍言笑”。作為收藏家,朱啟鈐的收藏甚為廣泛,銅器、瓷器、木器、漆器、竹器、銀器、書畫碑帖、古墨、端硯、舊紙、藥材,皆有涉獵,其中令他揚名于世的是宋錦緙絲,著有《存素堂絲繡錄》?!按嫠靥谩睘橹靻⑩j齋號,自署曰“存素老人”。
洪憲時,朱啟鈐為內務總長,籌備登基大典,主持整修城闕宮殿。
瞿鴻和袁世凱不和,在“袁瞿之爭”中,朱啟鈐由瞿鴻的心腹轉到瞿的政敵袁世凱幕中。瞿鴻倒臺,張伯駒在《飯后詩鐘分詠》一文中有記:張之洞宴集奕劻、袁世凱,招幕僚為詩鐘,拈“蛟斷”二字四唱,蔡乃鍠應聲云:“射虎斬蛟三害盡,房謀杜斷兩心同?!鄙暇溆吧漩镍?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9/13/14335276710151.jpg" />、盛宣懷罷職與岑春萱謝病,下句指張之洞、袁世凱交歡,主持國政,故奕劻、張之洞、袁世凱皆大歡喜,即擢放蔡乃锽為蘇松太道。
袁世凱任命朱啟鈐為北京內外城巡警廳廳長,也就是公安局局長。朱啟鈐本來是袁世凱政敵的心腹,為什么會搖身一變成為袁世凱的特務頭子?此事說來話長,簡單地說,這和徐世昌的推薦有關。1904年,朱啟鈐辭去了譯學館監(jiān)督的職務,到天津辦游民習藝所,徐世昌將其推薦給了袁世凱。從此,他在“袁瞿之爭”的夾縫中謀生活。1907年,袁世凱以二萬兩白銀的代價買通御史惲毓鼎,對瞿鴻彈劾,瞿被革職?!霸闹疇帯币增镍?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09/13/143353809821.jpg" />的失敗而告結束。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后袁世凱把朱啟鈐放在了內務總長的重要位子上。為了迎接袁世凱的“洪憲大典”,朱啟鈐把社稷壇改為中央公園;拆除正陽門的甕城舒暢交通;將承德古物運到外朝,建立古物館;開發(fā)北戴河,供官僚休養(yǎng)避暑。
重修正陽門還有這樣一段傳說:當時有位紹興師爺郭某,很受袁世凱的欣賞,向袁世凱說,要南面稱帝,正陽門至關重要。每到夜半,登正陽門前樓,澄目望氣,南方紅氣賁起,高壓北京,宜首先營造正陽門,盡收南面如火如荼之氣……朱啟鈐修建正陽門是否是因為袁世凱聽了這位“巫師”的話,就不得而知了。張伯駒曾為朱啟鈐事寫了一首詩,曰:“新朝營建啟宏謀,猶勝三都作帝州。四十年來歌舞夢,朱家姐弟尚風流?!痹娭猩婕爸旒易拥苁?。朱啟鈐有八個兒女,其中最有名的是三小姐朱淞筠,時有人作《京都竹枝詞》:“欲將東亞變西歐,到處聞人說自由。一輛汽車燈市口,朱三小姐出風頭?!比〗闩c袁寒云有一面之交,易順鼎竟為此寫了六首詩。三小姐盛怒之下,糾集了幾位女士去打易順鼎耳光。朱六小姐嫁給了張學良的弟弟張學銘,五小姐朱湄筠嫁給了張學良的秘書朱光沐。
忙于張羅袁世凱稱帝的還有庶務司郭葆昌。他向袁世凱進言,用故宮所藏精品為樣本,制洪憲瓷器,以為開國大典之用。袁世凱應允,任其為景德鎮(zhèn)官窯監(jiān)督,專司其事。張伯駒曾親睹洪憲瓷,他向筆者介紹說:洪憲瓷不亞于故宮官窯,胎極薄,色彩、圖樣皆美。袁世凱逝世后,郭葆昌從文華殿提取了大量瓷器,盡歸己有,多以善價售于美國人,更于國內收買,遂成收藏瓷器的專家。
1915年12月25日,蔡鍔、唐繼堯通電全國,宣布云南獨立,舉行護國運動。馮國璋漢陽得勝后,袁世凱即把他調往南京,封一等公爵,督理江蘇軍務。段祺瑞投靠日本人后,馮國璋與段通謀,為倒袁中堅。此時,袁世凱要調馮去北京任參謀總長,馮以為是調虎離山,堅不去京,乃遙領參謀部。馮國璋又在南京召開會議,邀請張勛、倪嗣沖參加,勸袁世凱退位。張勛只派代表赴會,自己不去參加。馮國璋、段祺瑞倒袁的背后,有日本人的支持,袁世凱處于內外交困中。
張鎮(zhèn)芳任河南都督時,河南原有陸軍一師、一混成旅,及鎮(zhèn)蒿軍、巡防營等約兩萬人。計劃擴建編制至五個師:一師駐信陽,控制湖北;一師駐洛陽,控制陜西;一師駐歸德,控制江蘇;一師駐彰德,鞏固魯、冀、豫;一師駐鄭州,作為策應。定洛陽為陪都。張鎮(zhèn)芳以此計劃向袁世凱進言。袁以為張不懂軍事,隨后將張調往北京,河南遂無有兵權者。張伯駒深知此事內情,說:“洪憲時,項城因未聽家父之言,頗悔之,乃有創(chuàng)辦模范團之事,然已緩不濟急矣?!?/p>
在南北夾擊中,袁世凱憂病交加,1916年6月5日病情加重。袁世凱雖然知道張鎮(zhèn)芳對洪憲帝制持有不同意見,但并不懷疑他有背叛之心,直到臨終,仍召張鎮(zhèn)芳到床前托付后事。6月6日,袁世凱病逝。據(jù)張伯駒所見,袁世凱當日食量甚健,每食除菜肴外,食大饅頭二枚,面糊涂一碗;鹿茸制成粉置案上,隨時食之。項城之病亦因腎虧多食鹿茸有關。袁世凱死后,葬于洹上村外的高丘上,周圍植松樹,號“袁林”,洹上村東立神道碑。1949年后,“袁林”二字被鏟,書“竊國大盜”四字。20世紀90年代,筆者過袁世凱墓地,見又復舊觀,“竊國大盜”四字又成“袁林”。
對袁世凱這位短命的皇帝,張伯駒深為感慨:項城疏于“江東”之謀,子無李世民,弟無趙光義??硕o雄才大略,籌安會之流皆文人,徒事空言,無實力武功。統(tǒng)兵者皆直、皖兩系,盡不用命。項城始感克定非李世民之才,然已晚矣。猛士無人,項城遂不能像漢高祖劉邦那樣,歸故鄉(xiāng)為《大風》之歌!
辛亥革命是中國近代史上一次大改革,共和、立憲、民主等新的概念深入人心,給社會發(fā)展帶來新的曙光。但是中間冒出一個袁世凱,搞了個“洪憲帝制”,是一次歷史的倒退。袁世凱稱帝雖然失敗了,卻帶來了負面效應,人們對共和產生了懷疑心理,與其袁世凱稱帝,還不如把遜位的溥儀小皇帝扶起來。戊戌變法的領軍人物康有為來了一個大倒退,從輿論上提出恢復帝制的問題,而把已經(jīng)遜位五年的溥儀扶起來重登龍位的卻是張勛。
袁世凱去世后,張勛自認為成了大佬,鋒芒畢露,在徐州成立北洋七省會盟,自任北洋各督軍的盟主。此時以黎元洪為總統(tǒng)的總統(tǒng)府和以段祺瑞為總理的國務院發(fā)生了矛盾,稱之為“府院之爭”,總統(tǒng)府有孫中山的國民黨和南方地方勢力的支持,院派的主力是皖系軍閥。張勛是實力派,黎、段雙方都想拉張勛支持,張勛便乘勢推出了他的復辟策劃。
1917年,都軍團通電反對黎元洪,開徐州會議,共議復辟之事,各督軍或親自到會,或派代表,對復辟贊成并簽字。張勛醞釀復辟事,與張鎮(zhèn)芳電函商談其密,督軍團及各方代表簽署決定時,張鎮(zhèn)芳應邀赴徐州。同年4月27日,張勛到天津見張鎮(zhèn)芳,隨后同張鎮(zhèn)芳、雷震春等赴京。此時張伯駒隨其父張鎮(zhèn)芳左右,在車站候車室,報販子兜售那時出版的《紅樓夢索引》,雷震春和一行人打趣說:“不要看《索引》了,我們到北京去看‘索引’吧?!睆埐x回憶說:“看當時情況,好像他們很有把握。”
6月14日,張鎮(zhèn)芳隨張勛率辮子兵進入北京。7月1日張勛、康有為等一批清朝遺老及復辟派眾人入宮行跪拜大禮,恭請十二歲的溥儀復位。當日溥儀下詔宣布:“于宣統(tǒng)九年五月十三日(是從陰歷),臨朝聽政,收回大權,與民更始?!变邇x復辟時,以“上諭”授張鎮(zhèn)芳為內閣議政大臣兼度支(財政)部大臣。萬繩栻任內閣閣承,一切政令都出自他手。本來康有為是提倡君主立憲的最得力人士,萬繩栻之輩反而忌嫌康有為威望太高,排擠而不給他薦言機會??涤袨檎f:“只是把皇帝抬出來,朝政一無主張,似非長策?!庇终f:“張勛身周的人,與清朝末年那些旗人大員差不多,只知道貪財圖利,眼看是樹倒猢猻散耳!”
復辟消息傳出,激起國人反對,爆發(fā)了討逆戰(zhàn)。段祺瑞發(fā)起討逆軍,誓師馬廠,然后進逼京畿,辮子兵只有三千人,不堪一擊。
對張勛復辟及復辟宣言,張伯駒在1966年“文化大革命”初期寫了一份材料,對這一情況作了敘述。他說:“段祺瑞之代表為丁士源,而簽名者尚有譚延闿。復辟宣告文草,徐世昌曾親筆改易數(shù)字。后張率兵入京,倉卒間宣告復辟,一包大攬,自為領班議政大臣兼直隸總督。按,北洋派勢力為直、皖兩系,而皖尤專橫。段早于洪憲時即與日本勾結,已知日人不愿中國有安定統(tǒng)一局面,而欲為皖系之擴張,復辟無其權位,遂至馬廠,以李長泰師入京討張。張所率兵只二千人,寡不敵眾,乃歸失敗。張避居荷蘭使館,曾揚言要將各方簽名之復辟宣告,公之報端。后張向萬繩栻索此文告稿,萬云已燒毀,實徐樹錚以四萬元向萬繩栻買去也。有人于徐家清理文件時,曾見此宣告稿,故知簽字有譚延闿之名。復辟若在某遺老見馮國璋時為之,事可成;后以兒戲為之,事遂敗。張忠而無謀,實負清室。余偶為分詠詩鐘,題為‘張勛’、‘番風’,聯(lián)云:‘更使至尊憂社稷;遞催花信到清明。’蓋譏之也。憶余居西城弓弦胡同似園時,街西有一小廟,中有一道士。一日余偶入廟游,道士供茶,旋引余至一室,供神像,像后取出一牌位,上書‘張忠武公勛長生福祿之位’。豈是張感人之深?道士固愚昧,當時市民亦有愿復辟而即懸龍旗者,蓋亦有憤于袁氏之叛清而自為帝制也?!?/p>
張伯駒所說小廟一道士供張勛像一事頗可玩味,看來當時也有人是贊成恢復清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