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培劼序

吾老友易壽梓先生翰鼎《言馨草堂筆記》及各種詩文雜著，其于吾黨小子存心養(yǎng)性之功，不無補助。良以圣經賢傳，人且矜心作意，以授生徒。卒之，賢者或忘其布帛菽粟，而徒視為高深。愚者或憚其規(guī)矩準繩，而謬指為迂闊，窮年口誦，無所得于心。若《言馨筆記》者，人方以為游戲之文而忽視之。偶一展卷，輒遇天真流露，刺心沁骨之言，乃令人有動于中而不自覺也。殆如齊宣王乍聞仁術之言，而我心戚戚。墨者夷之乍聞掩親之說，而憮然動容。且如太夫人捐館時，求一縑作衾禭不可得，而聞者慟哭失聲，盡徹滿堂羅綺。太上皇思見陛下，計亦如宸衷之念公主，而聞者茫然自失，亟謀問寢龍樓。是皆一針見血之言也。言馨之書，亦猶是焉耳。閱者果披沙而揀金焉，則孝悌之心，可以油然而生矣。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違仁，其余則日月至焉而已矣?！奔倭铑佔蛹爸T賢，日各有紀載，各有言論，在顏子滿腔天理，固宜語語動人，而在諸賢之言，如適當日至月至之時，必且同歸于善。今《言馨筆記》固多瑣事，然其精神煥發(fā)之處，每在日至月至之時，一片血忱，沛然滿紙，中平淡素，悱惻芬芳，是亦可供圣人之擇者也。培劼頻年避亂山居，閑愁萬種，接讀吾友筆記詩文各稿，夢境為之一清。老病余生，敢辭衰朽？亟為刪繁就簡，采錄菁華，以為兩家子弟蒙養(yǎng)之一助。有天下之責者，未遑注意世道人心則已耳。如欲感人心而厚風俗，言馨之書，其亦太平草木之萌動者歟。橫渠張子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大哉言乎！如日月經天，萬古常新，后學可望而不可即。培劼未敢以此期吾友，恐令人詫為諛詞。惟憶長沙徐君定生光緒乙亥冬《麓山題壁》詩云：“手攜鴉嘴刬青苔，移得芭蕉處處栽。寄語諸君好培護，補天終有綠陰來?！眲t吾嘗為吾友三復之，而深有味乎其言。用敢題言馨之書，曰《太平草木萌芽錄》，而商請印行，以廣流傳。至韻語一門，擬為冠以《舜蔥園》、《今悟樓遺詩》者，特以慰壽梓先生后海先河之意云爾。

戊午孟春，世愚弟蔡培劼謹序

1. 壽梓：易翰鼎字壽梓。
2. 易翰鼎著有《太平草木萌芽錄》十六卷（1920年鉛印本）、《言馨草堂萌芽集》六卷（1928年長沙湘益公司鉛印本）、《言馨草堂詩選》三卷（1928年協成印刷局鉛印本）等。
3. 捐館：指拋棄居所，比喻去世。
4. 橫渠張子：即張載（1020—1077），北宋學者，字子厚，鳳翔郿縣（今陜西眉縣）橫渠鎮(zhèn)人，世稱橫渠先生。理學創(chuàng)始人之一，與周敦頤、邵雍、程顥、程頤并稱“北宋五子”。
5. 徐定生，生平不詳，《郭嵩燾日記》曾提及徐定生為“席山靖港局辦局務者”。
6. 《舜蔥園》：全名為《舜蔥園詩草》，易翰鼎啟蒙老師、清代舉人楊世俊撰。
7. 《今悟樓遺詩》：易翰鼎之父易冕章撰。
8. 戊午：即民國七年（1918）。
9. 蔡培劼：湖南湘陰人，生卒年不詳，為易翰鼎友人，曾選編《太平草木萌芽錄》。著有《早梅閣詩集》七卷、《詩余》一卷、《戇廬文集》三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