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爾努斯夜襲軍營

埃涅阿斯快要到達(dá)阿格拉城時，朱諾趁著夜色悄然來到英雄圖爾努斯面前。她悄聲告訴圖爾努斯，埃涅阿斯帶領(lǐng)少數(shù)人馬出了軍營，剩下的特洛伊人沒了領(lǐng)頭人，很容易就范，所以，行動的時機(jī)到了。圖爾努斯即刻命令部隊出發(fā)。他自己則甘當(dāng)開路先鋒，在幾個朋友的陪同下，率先來到特洛伊人的軍營前。

機(jī)智的哨兵警告大家不要草率行事，于是，人們都退到圍墻后面堅守陣地。為了找到一個疏漏的防御缺口以便攻入營房，圖爾努斯騎著馬來到塹壕前，結(jié)果轉(zhuǎn)了一圈卻一無所獲，氣得他怒火中燒。這倒像是一匹惡狼圍著羊廄轉(zhuǎn)了半夜，圈內(nèi)羊兒不但毫發(fā)無損還“咩咩”叫得歡，惡狼怎么能不氣急敗壞！然而，當(dāng)他看見泊在港口的船隊時，不禁喜上心頭。他興奮地大叫著：“哈哈！特洛伊人，你們還指望著上船逃命，休想！我要讓你們品嘗一下希望破滅的滋味?！?/p>

說話的工夫，圖爾努斯的部隊已隨后趕到近前。隨著圖爾努斯一聲令下，熊熊燃燒的火把紛紛向船上飛去。要不是神的護(hù)佑，不知有多少特洛伊人會和他們的船隊一起葬身火海。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當(dāng)年，人們?yōu)榱粟s造戰(zhàn)船，到愛達(dá)山上砍伐了一些松樹和楓樹。當(dāng)時，諸神之父朱庇特曾許下諾言，只要下海服役的船只到達(dá)西國赫斯珀尼亞海岸，它們就會得到永生，變成永遠(yuǎn)生活在大海上的仙女?，F(xiàn)在，朱庇特當(dāng)年的允諾兌現(xiàn)了。

飛馳而來的火把尚未觸到桅桿，就有一道亮光劃過夜空。這時，一個神奇的聲音在空中響起來：“圖爾努斯哪里是要把埃涅阿斯的船隊化為灰燼，他分明是想把大海變成火海。所有船只立刻變身，化作海上仙女緊急救援。”

甲板上頓時忙開了。所有船只的纜繩被一雙雙看不見的手拽斷，然后戰(zhàn)船像海豚泅水那樣一頭扎進(jìn)了水里。再浮出水面時，它們已經(jīng)變成一個個風(fēng)姿綽約、窈窕無比的仙女?？吹窖矍暗那榫埃攬D利人嚇得亂作一團(tuán)。為了安撫那些驚慌失措的士兵，圖爾努斯對這種怪異現(xiàn)象百般辯解，想讓他們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不是在幫助特洛伊人，而是對他們很不利。就在這時，有人從后面突襲了圖爾努斯的部隊，許多人馬在混戰(zhàn)中或死或傷。

特洛伊軍營附近暫時安全了。他們的將領(lǐng)挑出了十四名輔助軍官，命令每人率兵一百通宵守衛(wèi)營房，嚴(yán)密監(jiān)視敵人的動靜。剩下的人則圍著營火坐下來，談笑著輪流飲著酒罐里的酒。大家絲毫不敢懈怠，全身披掛的特洛伊人站在壁壘上，觀察著敵營的一舉一動。青壯年則爭搶著站崗放哨，他們擔(dān)心敵人來襲，連覺都不敢睡，只盼著埃涅阿斯快點回來。

特洛伊人夜以繼日地站崗放哨，其中有兩個人們熟悉的身影，他們就是尼素斯和他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歐律阿羅斯。他們精通投射和弓箭，擅長游泳，奔跑起來風(fēng)馳電掣，同時他們還是勇敢的騎士。他們不僅技藝高超，而且有膽有識，所以無論哪里有情況，兩個好朋友總會自告奮勇地并肩沖在最前面。雖然久經(jīng)沙場，但歐律阿羅斯的年紀(jì)并不大，嘴角邊剛露髭須，英俊帥氣，特洛伊軍營里的小伙子哪個都比不上他。尼素斯要年長歐律阿羅斯很多，可是他們卻成了忘年之交，人們都很尊重和羨慕他們。他們倆同吃一塊面包，同飲一壺美酒，晚上同住一個營房，戰(zhàn)事來臨時又同守一道營門，真可謂同甘共苦，如影隨形。這不，他們倆正一邊認(rèn)真觀察敵情，一邊悄悄交流著內(nèi)心的想法。

前方敵營里的魯圖利人鼾聲如雷。尼素斯用手指著他們，說：“看啊，他們在我們鼻子底下肆無忌憚地喝酒取樂后，竟然又在火堆旁呼呼大睡起來！他們分明沒把我們放在眼里，你說是不是，朋友？他們這般目中無人，我實在看不下去了。魯圖利人是很英勇，但他們也不能把我們特洛伊人當(dāng)作懦夫，看成是怯懦的孩童啊！我早就不想被困在這里了。大丈夫現(xiàn)在不建功立業(yè)，更待何時？所以，歐律阿羅斯，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嗎？我要殺入敵營，手刃敵人，去帕蘭特烏姆城把我們的國王埃涅阿斯迎接回來。我們大家不是一直在盼著他回來嗎？朋友，聽我這么說你一定很震驚吧？這點我知道，但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強(qiáng)烈了，除了聽從它的召喚我別無他法?，F(xiàn)在我就去找商議會的老者，把我的想法說給他們聽?！?/p>

尼素斯的一番話說得歐律阿羅斯心潮澎湃?？匆娎吓笥岩鹕?，小朋友趕緊攔住他，激動地說：“老朋友，難道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獨自去涉險嗎？難道你真的認(rèn)為我太年輕不足以為你分憂嗎？這么長時間以來，難道我們沒有同甘共苦，一起闖過道道難關(guān)嗎？我從來視生命為鴻毛，想必你也知道。要是我能夠建立功勛，讓人民生活在和平幸福之中，哪怕立刻丟掉性命我也在所不惜?！?/p>

尼素斯?jié)M懷激情地緊緊握住歐律阿羅斯的雙手，真誠地說：“小朋友，你是沒懂我的心啊！你情操高尚，膽識過人，難道這世界上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嗎？我希望你留在這里有兩個原因：其一，這一路上危險重重，一旦我遭遇不測，命喪黃泉，還有你為我殮尸下葬，祭日時在墳前祭奠我，好讓我的亡靈能夠穿過斯提克斯河 ^[87]，在另一個世界里安息。其二，你年邁的母親是那么慈祥，那么愛你！歐律阿羅斯啊，在你母親的心中，你就是一輪朝陽！若是你跟我去涉險，讓她承受失去愛子的痛苦，生活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我于心何忍啊？朋友，難道我這么想不對嗎？”

“不對！”年輕人極力反駁道：“就是不對！一千個不對，一萬個不對！現(xiàn)在我知道要只身去往異鄉(xiāng)，人生地陌，況且還危機(jī)四伏，你認(rèn)為我每天還會照常過我的日子，不會備受煎熬嗎？挫折像塊絆腳石，會輕易把一個人絆倒，但兩個朋友相互攙扶，就沒有邁不過的溝坎。一顆心不足以承受所有的憂愁，但兩個人分擔(dān)，它就不再是難以承受之重。不管前方是生是死，是峻嶺還是汪洋，我都要跟你并肩前進(jìn)，什么也不能撼動我的決心！”

聽了這樣一席話，尼素斯動情地高呼一聲：“歐律阿羅斯，我的好朋友！”他張開雙臂，將這個情操高尚的小朋友緊緊擁在懷里，親吻著他。他們喚醒其他的人接替他們守衛(wèi)營門后，便一起走下營墻，找商議會的智叟去了。

一群智叟還在營房里和阿斯卡尼俄斯商量軍機(jī)要務(wù)。他們圍坐在中間，或靠著盾牌，或倚著長矛，一起探討著如何派人向國王埃涅阿斯通報消息。就在這個當(dāng)口，尼素斯和歐律阿羅斯推門而入，要求人們聽取他們的請求。

一看見進(jìn)來的是這兩位，阿斯卡尼俄斯趕緊起身相迎，這樣的朋友誰不愛戴呢？把他們介紹給在座的老者后，他示意年長的尼素斯先發(fā)表自己的看法。談起自己的計劃，尼素斯的情緒被調(diào)動起來了。他不僅慷慨陳詞，還不失冷靜地進(jìn)行了條條入理的分析。現(xiàn)在敵人正在酣睡，他們打算趁其不備從敵營中穿過去，之后借著樹林的掩護(hù)，一路翻山越嶺去帕蘭特烏姆城。他們希望國王埃涅阿斯還在那里。

尼素斯的話使在場的人很吃驚，他們的赤誠和勇敢可謂蒼天可鑒。其中有一個智叟名叫阿勒脫斯，他激動得用雙手抓住他們的肩膀，興奮地說：“特洛伊的佑護(hù)神果然還在，他們不會忍心看著自己的民族遭受劫難！請你們見證這一時刻，勇敢的年輕人！我代表商議會、代表人民向你們致以崇高的謝意！對于你們的英雄義舉，國王埃涅阿斯會親自嘉獎。你們看，國王的兒子阿斯卡尼俄斯正注視著你們，他的眼里滿是稱許。一會，他會把心中對你們的贊賞親口告訴給你們！”

“他說得對，”阿斯卡尼俄斯的臉上掛滿了笑容。他滿懷激情地說：“朋友們，對于你們的計劃，我十分欣賞；對于你們，我不勝感激。去迎回我的父親吧，我們都渴盼著和他在一起！有他在身邊，憂愁和恐懼就會離我們遠(yuǎn)去，希望就會冉冉升起。正如當(dāng)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放射出萬丈光芒時，朝霞也一定充滿無限希冀！你們會得到我不菲的獎賞。現(xiàn)在，這兩個銀杯、兩個三足鼎、兩塊金子和這個古老的陶罐都屬于你們了。你們可別小瞧了這陶罐，那可是多年前狄多女王送給我父親的。當(dāng)然，我會用更多的禮物迎接你們凱旋。你見過魯圖利國王圖爾努斯的坐騎嗎，尼素斯？那可是一匹名馬。等我們戰(zhàn)勝了敵人，他的這匹駿馬和閃著金光的鎧甲就是送給你的禮物！”說到這里，他上前一步，來到英武的少年英雄面前，說：“歐律阿羅斯，你和我年齡相近，同樣也是有膽有識之人，今后，你我如同一人，屬于我的榮譽(yù)也會有你的一份?！?/p>

說罷，他擁抱住這個少年英雄。歐律阿羅斯說：“我決不會讓你因我們的友誼而蒙羞，親愛的阿斯卡尼俄斯。我的母親和你一樣，也是普里阿穆斯國王的后裔。她視我為生命，為了我能忍受任何顛沛流離之苦。現(xiàn)在，我要出發(fā)了，但我不會去跟她告別，她的淚水和懇求會動搖我邁出的堅定腳步。我把母親留在軍營里，阿斯卡尼俄斯，我就把她托付給你！如果我們踏上的是死亡之旅，她一定會傷心欲絕，到時候就請你時時寬慰她，照顧她安度晚年，給她關(guān)心，給她呵護(hù)，讓她忘卻失去愛子的悲傷，不再為失去愛子而流干眼淚。我的朋友，你發(fā)誓要完成我的重托，行嗎？”

阿斯卡尼俄斯回答說：“我行！從現(xiàn)在起，你的母親就是我的母親。她養(yǎng)育了你這樣情操高尚的兒子，所有特洛伊人都會因此而敬她、愛她。這把寶劍上有呂卡翁 ^[88]的精美雕刻，只有英雄之手才配得上它。來，請接受這把寶劍吧?！?/p>

尼素斯又得到了兩件禮物，一件是脖子上圍著的珍貴獅皮，另一件是老阿勒脫斯的金頭盔，是他親手給尼素斯戴上的。尼素斯和歐律阿羅斯收拾停當(dāng)后，大家送他們到營門口，祝他們一路順風(fēng)之后，揮手作別。

朋友二人越過塹壕，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不一會就到了敵營前。他們發(fā)現(xiàn)站崗的哨兵睡得正酣，其他的士兵也都在營內(nèi)各處呼呼大睡，他們有三五成群地躺在草地上的，有睡在戰(zhàn)車?yán)锏?，有睡在?zhàn)車外的，有擠在成堆的馬鞍間、盔甲旁的，還有趴在各種武器上、酒桶邊的。所有的士兵不分老幼尊卑都喝得爛醉如泥沉睡不醒。戰(zhàn)馬身上鞍具齊全，在草地上優(yōu)哉游哉地吃著青草。

尼素斯一路走在前面。他觀察了一下敵營的情況后，回頭悄聲說：“我們從中間穿過去。我用劍在前面開路，你斷后，別讓敵人從后面襲擊我們?！?/p>

敵營里面寂靜極了。第一個成為尼素斯劍下之鬼的是躺在軟墊上的拉姆納斯。他是圖爾努斯的朋友，也是魯圖利人十分尊重的預(yù)言家。因此，為人很驕傲。緊隨拉姆納斯而去的是三個和衣而睡的仆人。就像是一頭餓極了的獅子沖進(jìn)了羊群，尼素斯所向披靡，很多敵人都成了他的劍下亡靈。

歐律阿羅斯也不甘落后。他手起劍落，一個個敵兵在睡夢中被送到了陰司冥府。只有酒徒律杜斯被突然驚醒了。眼前發(fā)生的一切把半蹲在地上的他驚得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正當(dāng)他想往酒桶后面藏時，歐律阿羅斯奔過來舉劍將他刺中。紫紅色的血當(dāng)即噴灑出來，律杜斯也隨之撲倒在地上。

歐律阿羅斯殺紅了眼。敵軍首領(lǐng)墨薩帕斯的營帳就在眼前。尼素斯拉住了殺氣騰騰的歐律阿羅斯，壓低聲音說：“朋友，咱們殺得夠多了。天已經(jīng)破曉，敵人該醒了。我們得抓緊時間沖出去，否則來不及了。”

歐律阿羅斯雖不情愿卻也只好收手。在撤退之前，他從地上撿起一個黃金制成的將軍頭盔，并把這個金光閃閃的寶貝戴在頭上。然而他卻沒有想到，正是這一舉動最終使他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從敵營區(qū)全身而退之后，來到了野外的二人便感到安全無憂了。正當(dāng)他們閑聊著趕路時，突然看見一隊騎兵朝他們奔來。晨光中，騎兵的鎧甲泛著冷冷的寒光。趕路的二人心怦怦直跳，惴惴不安，因為他們不知道來者是誰，是敵還是友。他們暗自思忖，莫不是埃涅阿斯率軍隊回來了？這樣的話，他們可就等著看魯圖利人的好戲了！

可惜對面飛奔而來的不是什么朋友，而是由伍爾肯斯率領(lǐng)的拉丁人，他們是趕來支援圖爾努斯的。那頂金頭盔還戴在歐律阿羅斯的頭上，在熹微的晨光中泛著光，引起了騎行在前面的士兵的好奇。經(jīng)過細(xì)細(xì)觀察，他們很快意識到這是兩個攜帶兵器的行路人。

伍爾肯斯大喝一聲：“喂！對面戴頭盔的男子，你們一大早要趕往哪里??？”

二人沒有應(yīng)聲，在夜色的掩護(hù)下迅速向叢林里走去。拉丁人伍爾肯斯馬上斷定這是兩個可疑的潛逃者。于是，他往前急走幾步，命令騎兵們封鎖叢林。櫟樹林里幽暗如夜，再加上慌不擇路，兩個朋友很快走散了。尼素斯是幸運的，又成功地摸到了野外。這時，他不禁想起了他的忘年朋友，心情又無比沉重起來。他站在那里，一邊逡巡著四周，一邊痛苦地大聲疾呼：“你在哪兒啊，歐律阿羅斯？我擺脫了敵人的追趕，你在哪兒?。繛槭裁茨悴缓臀以谝黄?？我不能單獨拋下你一走了之。災(zāi)難算得了什么，我們必須一起面對，共赴生死。”

為了尋找朋友歐律阿羅斯，尼素斯又轉(zhuǎn)身鉆回叢林里。忽然，叢林里傳來一陣馬蹄聲和士兵的叫喊聲。隨后，一隊兵馬走了出來，其中就有被俘獲的歐律阿羅斯，這一幕驚嚇得尼素斯幾乎喘不過氣來。他立刻閃進(jìn)密林深處以避開敵人。然而，怎樣做才能救朋友于水火呢？他想到了眾神。他要請求他們賜給他智慧，幫助他脫離險境。默默地禱告一番后，他抓起長矛，瞄準(zhǔn)了押解歐律阿羅斯的那個士兵的后背。只見長矛在空中頓了頓，接著朝目標(biāo)疾馳而去。

敵人隨即發(fā)出凄厲的叫喊聲。突發(fā)的變故把敵兵嚇得不輕，他們四處打量著，想要找到這位不見蹤影的投擲者?！斑@長矛是哪兒來的？”伍爾肯斯厲聲問道。不想又是嗖的一聲，疾馳而來的長矛正好不偏不倚地扎進(jìn)另一個士兵的太陽穴。這個倒霉的士兵應(yīng)聲倒地，命喪黃泉。

吃了兩次暗虧的伍爾肯斯惱羞成怒。他兇巴巴地說：“這兩個士兵因你而死，你必須血債血償！”他邊說邊舉劍向被捆綁著的歐律阿羅斯刺過去。

目睹這一幕，躲在叢林里的尼素斯驚叫起來。他迅速把灌木分向兩邊，從藏身的地方?jīng)_了出來。他大喊道：“住手！立刻住手！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兇手！是我唆使他的，他是無辜的！神明作證，我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你來砍我吧！”

可是天不從人愿，伍爾肯斯手中的利劍沾滿了鮮血，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使命：慘遭致命一擊的歐律阿羅斯砰然倒地，像一朵紫色花被鐵犁攔腰折斷，又像一棵罌粟，禁不住狂風(fēng)的摧殘倒在那里。他躺在那，年輕的頭顱像一朵綻開的花?？蓱z他滿懷的凌云壯志只能到另一個世界去實現(xiàn)了。

看到歐律阿羅斯慘死，尼素斯如何能受得了！他發(fā)瘋一般地吼叫著朝敵人的首領(lǐng)沖過去，把他從馬背上拽下來。敵人的首領(lǐng)跌落在地，差點丟了性命。好朋友的尸體就在眼前，尼素斯撲上去號啕大哭起來。敵人乘其不備連扎他十槍。尼素斯這顆英雄之星就這樣在毫無抵抗的情況下隕落了。

很快，兩個朋友不幸犧牲的消息就在特洛伊的營區(qū)里傳開了。因為消息最初是從敵營傳過來的，所以一開始大家都認(rèn)為是謠傳，沒人相信?？墒菦]過多久，但凡長著眼睛的人都不得不相信這個可怕的事實了。你要知道，被報復(fù)心蒙了心智的魯圖利人是什么殘忍的事情都做得出來的。他們割下兩人的頭顱，用木桿高高挑起，插在離特洛伊人不遠(yuǎn)的圍墻上。他們還大肆地嘲諷特洛伊人，說：

“特洛伊人，你們睜大眼睛看看，這就是你們派出去通風(fēng)報信的人的下場！要是有誰再膽敢踏上拉丁姆的土地，他們的今天就是你們的明天！”

在特洛伊人營地里，人們失聲痛哭，哀悼兩位遇難的勇士，尼素斯和歐律阿羅斯的英名口口相傳。少年英雄不幸英年早逝，他年邁的母親最終也聽到了這個驚人的噩耗。當(dāng)時，她正坐在織布機(jī)前。驚聞這一消息，她只覺得血往上涌，臉漲得通紅，顫抖的雙手連梭子都拿不住了。“歐律阿羅斯不在了？！”她悲痛萬分地大喊一聲，撕心裂肺地哭起來。聽者，無不為之動容。老母親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穿過營房來到圍墻前。她撥開人群，默默地看著幾乎辨不出模樣的兒子的臉，過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她渾身戰(zhàn)栗著，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語調(diào)問道：“我的兒子，你遭此大難，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你怎么能跟你的老母親不告而別，一句話也沒留就去自涉險境？天上的神明啊，你們睜睜眼吧！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你啊，我的兒子？炎炎烈日下，年輕的你被曝尸荒野，任憑拉丁姆的惡狗撕扯，飛鳥啄食。有誰陪我冒著紛飛的投槍穿過敵營，讓我的兒子入土為安？發(fā)發(fā)慈悲吧，你們這些男人們，請舉起刀劍，戳碎我這顆流血的心吧！對面的敵人啊，求你們再殘忍點，把你們的槍瞄準(zhǔn)我，瞄準(zhǔn)我吧！不朽的父親啊，可憐可憐我吧！求你顯靈投下閃電，炸開我的頭顱吧！這種生活的折磨我再也承受不住了！”

老母親的悲號驚天地泣鬼神，別說是朋友了，就連對面的敵人也聞之心酸。痛哭失聲的阿斯卡尼俄斯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來安慰痛失愛子的老人。最后上來兩個士兵。在他們的攙扶下，老人走下圍墻，回到自己的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