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火記

我像一個嬰兒用哭泣表達(dá)一切

而你只理解了饑餓

追求空虛的人

空虛亦被言說得喋喋不休

最初的夢寐直接物化真實(shí)

那樣的力喪失了

我經(jīng)歷了三次遺忘太陽和月亮的年代

我也只有向死亡和墳?zāi)固降?/p>

你最后的斷念無人知曉

你的戒疤被異質(zhì)到少女的胳膊

肉體不為疼痛和傷口界定什么

我的左手是右手的敵人，我們換一個分母

看能不能除盡未知數(shù)

什么樣的實(shí)踐可以檢驗真理

什么樣的幸福經(jīng)得起月光的推敲

愛也是目的，命也是一個命題

土地是一封信，偶有血書，也偶有絕交書

信仰

箴言如胎記

深夜，有人跟我談起獅子

你要相信這一切

也不能想象雪和身體的關(guān)系

但可以試探以傷口與夢囈對口形

以死亡校正，請?zhí)顚扄}的履歷

咒語文身，太息如毛

風(fēng)言風(fēng)語，口耳相傳，時光大犧牲

獅子不吃糖，不照鏡子

小獅子玩撲蝴蝶，惹塵埃

用舌頭懺悔，吼叫一個一個大甕

聲音的邊界楚楚動人

獅子有光的基因

饑餓如風(fēng)，獅子來不及留下身影

扼住咽喉，靈魂呼之欲出

世界需要草，詞語需要肉

孤獨(dú)的傳承需要借腹生子

血并非紅色，我們都色盲

獅耳如蝶翅，骨頭是荒涼的信物

是骨拐戲，是骰子，是笛，也是徹

信仰走貨入魔

天空，手工藍(lán)

光來的遙遠(yuǎn)，心思就特別

不可能的事就會狠

我們都在用力，使勁，仰望，為傷過節(jié)

都是一個人的節(jié)日，都在夕，夕很長，可以長到淚痕變成欄桿

在簪子上的變成露水珠，在車轱轆上的也變成露水珠

也有死了的水

也有沒有時間的人，整個世界包括墳?zāi)挂粯佣疾簧?/p>

它卻孤獨(dú)，這樣奇怪的事會在簪子上開一朵花

會是簪子尖尖的把一夜的水滴收拾成月亮

我們從此顫抖著過一生

路邊的，天空的，簪子上的

都叫步搖

步搖丼丼，這點(diǎn)積攢

那時只有純白的二氧化碳繚繞口信

有人告訴我石頭里的教堂，燭光

這些純凈的失誤，我也只記得

風(fēng)雪和桃花的戶籍，就在臘月和良宵

粘著兔子屎的早晨

和陡坡的醒，我撿起掉在地上的月光欞骨，我啃

款款的貧寒，我的腹內(nèi)滿是蘆葦

那凍傷里，已有了純粹，有了風(fēng)的傷口

有了揉碎桃花的汁水，那消解疼的嫣然

夜晚把柳樁插進(jìn)月亮

天空，手工藍(lán)

松針從沒穿錯過雪花

天空有一個星星索

是的，夜晚是手工的

蓬松的非，蓬松的大概

身體如此經(jīng)典，已達(dá)痕的成色

樹葉叫了一聲核心

用打火石咔嚓一下點(diǎn)燃一個劫

可以了，黃昏的訴狀

寧靜像騎士身穿白衣

那時我緊緊捏著紐扣

水的身體就要決口

我矢口否認(rèn)與一個詞約會

整個語言變幻著詞的酷刑和誘惑拷問我

尋一個詞做語言的核心

星星和月亮都在天外

沿著河流生長

沿著道路生長

沿著一條根生長

沿著一根臍帶生長

沿著刀鋒，閃電，斷腸草，風(fēng)言風(fēng)語，風(fēng)馬牛

斑鳩的叫聲，狼屎

雪地的黃尿窩，灰燼，狼煙，燈光的蛛絲馬跡

哦，痕跡

聚集著，又像松果散落

我的村莊，我的城

最初的鐵，石頭，土，最初的沉默

最初的流亡，最初的內(nèi)心的沙

那斷滅，哦，天塌了，落葉在心口跳

先有墳頭，還是先有你

我的村莊，我的城

未經(jīng)死亡的土地，沒有姓氏的土地

跌倒河灘再也爬不起來的風(fēng)雪

爺，爺，土地爺

娘，娘，皇帝娘

娶個媳婦三寸長

嫁個男人武大郎

“一心敬啊，哥倆好啊，三星照啊，四季財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全來到??！

哈哈哈——”

抓周的孩子，你抓到了什么

從鄉(xiāng)村到城市，奶奶說

就是享福

我的城，十六歲進(jìn)入你

搬進(jìn)樓房，踩上柏油路

干凈，就是干凈。我的城啊，像海

青隱隱的海

一塊胎記

長在我的腰眼

從鄉(xiāng)村到城市

樓和山，誰更高深

燈光和糧食，誰更干凈

五瓣花二瓣仁

四瓣三瓣兔子嘴

一縷一縷的風(fēng)

一縷一縷的陽光

一縷一縷的胡須

扎到土里

四月的櫻桃啊，臘月的風(fēng)雪。我聽見

爺爺打呼嚕，說夢話

黑翅的蜻蜓，白花的芝麻

你也知道享福嗎

從鄉(xiāng)村的井臺到城市的陽臺

路，一條漸漸干涸的小河

二月三月，青玉案

只要能進(jìn)R城，狠心也是本事

背叛總從初戀開始

而總有一盞油燈在黑夜送行

二月三月，“花開花敗，那最美的撕裂”

星星和月亮都在天外

眼睛看見的，怎么也沒有心想得遠(yuǎn)

黑夜的序言

看不到陰影的語言是死亡的

黑夜的序言寫滿了星星

樹枝上的冰川，水邏輯，水直覺

年輪也是沉輪

草垛里藏著的手電筒，赤裸的鐵

河水石頭跳蛇，我迷戀過化纖料的豹紋

還能夠為痛苦約會

還能夠拉一拉命運(yùn)的手

還能夠聽一聽沙的聲音嗎

草在屋頂上死過三回

石頭頂上采一瓣一瓣狼爪子菜

酸溜溜，綠油油，肥胖的狼爪子

還能截一段梧桐根栽下嗎

泥土還能為我發(fā)芽嗎

愿望是魚的愿望

赤裸不再是水的赤裸

太陽沉落的歲月還有多長啊

好像遺忘了收獲

用詞語的針往歲月里注射光芒

那么相信靈魂的久遠(yuǎn)

那么相信靈魂對歲月的養(yǎng)育

河水，很淺的河水里沒有珍珠

很淺的河水里有星星，發(fā)抖的星星

發(fā)抖的光芒讓河水清且遙遠(yuǎn)

就像我和你隔著一種血

在海邊我與太陽做愛的時候

松樹很青，沙很白，海很藍(lán)

那么簡單的美

我是有過的

好久沒有聽見水的聲音了

連老鼠也會化作蝙蝠在黑夜里飛翔

青年們說，將娛樂進(jìn)行到底

而我是一個孤獨(dú)者

我們，是更多的孤獨(dú)者

用真實(shí)對抗真實(shí)

用夢幻對抗夢幻

古方

你為我熱酒

我給你帶來一樣好東西

一身雪

回歸方程兮，不要解除古方的契約

成群的酒杯在群山碰撞

你要記住并回憶雪的浪頭卷起碑銘

我知道你的布谷城門口頤養(yǎng)兒童用語

石拱橋小口徑狐疑西川洪水的老用戶

柵欄外鑠曲徑通過伶官傳序完全按照歸鴉實(shí)值

命運(yùn)之神付出了命運(yùn)的抵押品

一種好風(fēng)俗能抵制抽刀斷水

作為獻(xiàn)身衣服的僧侶要仔細(xì)腰帶和鞋子的哲學(xué)

思想是卷著的蘆葦芽，而語言是打開的蘆葦葉

初始之光最亮，猶如掰開的石榴

神因敬而增威，一看卻落滿了灰塵，神因敬有增有減

余曾聞一龍燈傳說，附圖識別精神之立方招搖進(jìn)化的信仰

二月杏花古風(fēng)猶存，踩在墳頭上的小兒哭著要青杏

脂粉涂地，麗衣著坡，風(fēng)吹徒然草清洗月光

月光如洗，永遠(yuǎn)是明天的典型

贊美贊美那思考的傷口

討論討論最近的飾件吧

一點(diǎn)也不牽涉到人際的云彩違反故道

夢和夢者各分卷，我在上卷，夢在下卷

十一月無神，只有夜晚黑得巧奪天工

狗尾草懶得像無風(fēng)的雪

道路也像封條，密封著所有的往來

來來往往，你一步一步也是拉上你的封條

霞光已入木三分，熱愛生活吧

智慧充滿智慧的瑣事，試一試能否在翅膀里隱居

荒腔走板，酒后爐火純青，燕子回時

木槿花已經(jīng)在天性中，天性望塵莫及

每一瓣都一樣，蜜蜂直取花心

心隨名聞天下

大地，請給我枝葉的手

——給梅紹靜

瓢蟲，一滴霞光

鐵匠說：土地喜歡鋒利

很多死亡，不被認(rèn)領(lǐng)

隱約看見祭壇的帆影了

海，蒼蒼茫茫，水手在打撈深度

如果我是一個詞，會給你意義和解釋的

耳朵貼在時間上，傾聽歲月

手植的時間，手植的歲月

撫摸你，曲線對曲線的愛

夜晚避開方向的人

醒來沿著睡眠走去

林木失明了

那些被摘走的果實(shí)

使大地少了注視的震顫

感到影子疼痛的時候

陽光善良地離去

夜晚接近宗教

跟我走的，背上你的十字架

生活，踉踉蹌蹌，跟在身后

奔跑吧，大地蘊(yùn)藏的速度

早在青草里生長

火沒有改變土的散漫

瓷陶破碎火的聲音

語言的正午，每個詞都耀眼

所有的意義都直射

你新鮮地隱匿

佛，擔(dān)心大地的道具

擔(dān)心人，都到蓮座上去

生活會不會真的空寂，真的涅槃

平 平仄平仄 仄平平仄 平平仄 仄仄平

神也祇也，請給我枝葉的手

給我風(fēng)雨，我將布施詩意給你們

吞針吐蕊

身軋分天地

靠后窗的水缸上凍了

飲冰室是早就有的

摩訶修唎，韻轍已足夠我跌宕了

小庵筆記

書的灰燼吹入你眼中

你就看得更清楚了

鍛煉一

記得這個迷人者所言

把他塞進(jìn)松脂里化為松脂

他會寫出顫栗，溫暖，哦，殉道是一個詞語

鍛煉一

閉目即可養(yǎng)神，思想即是遐邇，即是答非所問騎驢找驢

靈魂必須有一把鐵锨，并像牛養(yǎng)育一群牛虻

黑暗中他伸出手臂平衡黑暗，夜行人，快把

真相和邏輯顛倒過來，一副心腸在雪中的樹林

鍛煉一

那字句是叫人死，那精意是叫人活

傷口把兇器包和，把罪惡也帶進(jìn)圣潔

讓羽毛、衣服和月市也重新復(fù)活——阿門

鍛煉一

你必有三次不相認(rèn)，我的身影袖手旁觀我的身體

云中飄下那個微服私訪的人

山羊消化了最初的經(jīng)文

名稱和儀式華而不實(shí)，是神所厭棄的

你不住小庵，哪知其中的奧妙

手足乘務(wù)，風(fēng)云天使，概是大概

雪打高山霜打洼，風(fēng)物隨處而安

雪有一個土字旁，也有一個人字旁

鍛煉一

在天上發(fā)呆的，在水里癲狂，在世上作法

沒有誰拿酒當(dāng)飯吃，沒有誰以孤獨(dú)為業(yè)

守夜人再也沒有提及洞察的曠世

秋風(fēng)寬衣解帶，遼闊的氣節(jié)是風(fēng)

化，有一個草字頭，也有一個十字架

鍛煉一

是啊，我以才華為業(yè)，語覡——透過詞語的窗口

白色庭院里，那是瘋狂的石榴樹在修習(xí)風(fēng)度

鍛煉一

我得到了一豆一丁

顢頇

鍛煉一

一張臉貼在海上片刻

精粹

鍛煉一

滄海帶著合金風(fēng)暴寧財神坦坦蕩蕩率先垂范大地

使者

鍛煉一

背上背影逃荒去，手插進(jìn)月亮里

掰開

鍛煉一

你就是我

鍛煉一

風(fēng)卷落葉如券，雞有五德，豬也過隙

虱蚤服衣玩味人間，莫道檐溝水淺

吞土為生，蚯蚓腔腸鳴春雨

餐矢飛蠅，孤絕嗡嚶也納悶

絲麻熬鷹，燭淚搖影菩薩蠻

春風(fēng)一把桃花扇

月亮，月亮，徹底空曠，徹底反光

鍛煉一

寄意南冥之大化者

所有的想象皆是虛詞，虛是太虛

司言之司，居于太

鍛煉一

噫——赤裸的男子

坐在沙發(fā)上摳腳丫子，又疼又癢

真是舒服

鍛煉一

真即是，裸同于器

服與拂相傍，疏與倏同鄉(xiāng)

嵇康打鐵，疼即癢，私下的雨

執(zhí)沙詣水，從爾雅開始

跟著月亮氣節(jié)通書

朝云暮雨品物流芳

五百年前的書卷里

我還是一個赤子

鍛煉一

第一次指控，一定是美的指控

他跟隨一位少女進(jìn)城

所有的大街小巷都是早晨

所有的人都是有神論者，這正是我的意思

對馬進(jìn)行改造，讓石頭相認(rèn)，把天空分出層次

這正是經(jīng)典，對，以名詞起誓，為靈魂準(zhǔn)備旅程吧

鍛煉一

靈魂不解脫才是我們的事業(yè)

你的額頭妖冶，你的內(nèi)心是野史

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

她從不知雞爪竹影妖妖的夜色

元是她最柔情的女兒心

鍛煉一

耶那藍(lán)

我們有我們的方式，世界

我們有我們的愛情，語言

母親多么昂貴，太陽洶洶

鼓舞天空巨大的圖符

我的左心室給海

我的右心室給土地

給予，我給予世界一個人的語言

百合開放，潔白的開放

看看你的衣裳

春天已經(jīng)開放

春天和你坐落故鄉(xiāng)

草叢動蕩，黃昏好顏色

耶那藍(lán)，金錫紫，氯化金和氧化鈷

土地精悍地膨脹

挖開你的嘴巴，剝開你穗莢的神經(jīng)結(jié)

啊，地瓜；啊，麥芒，吐露真言

我們有我們的方式，世界

我們有我們的愛情，語言

最高修辭

——給唐曉渡

這里該有早晨的士氣，蛇的熱感應(yīng)

這膠囊填充的，膠囊藍(lán)的天空，膠囊白的

這利潤一樣迷人的月色，糧食也已經(jīng)改變了

月亮：一滴試劑

也許心本身即是最高修辭

相信心的存在，至少是一個詞，一個核

總有一股腳丫子氣，世界早已被生活過

所謂新，就是斬草除根吧

生命被抵押給另一個生命，房子被抵押給另一座房子

什么樣的貧窮依然高貴，怎樣的殘疾依然善良，而美不倫不類

機(jī)器，機(jī)器，我的顫栗

倒影一樣的惶惑和不安

侄兒告訴我生了個閨女，臘月二十一的

不斷有人來

剛出的太陽還是胭脂紅

正開始給大地和人間提神

把大地和人間的神像利息一樣提出來

我們又打起精神來了

這是哪一日，我們在哪里

我們是否曾被寓言過

R城——在虛構(gòu)那邊

R城，潛藏劫的漩渦，臠的漩渦

潛藏?zé)o數(shù)個時間的漩渦

風(fēng)的瀑布，樹的聽覺

冬眠的石頭，陽光像懷疑

城市，誰的祭臺，肉體的磁場

多么干凈的頹廢和柵欄，深居簡出的淚水

還在云朵里的雨

時間，尋找它的靈魂，它的疼痛

一一捻過，在人群中提煉念珠

城市，鍍銀烤漆，片面明亮的城市

車廂一樣的夜晚，分配睡眠，統(tǒng)一憂傷

為往事建立回收站

我們高呼著：月亮，月亮

火山灰，火山灰，請給我地心的灰燼

請給我來自深度的淹沒

他們說：我們正在幸福

天花亂墜的黑暗

不扎腰帶的罌粟

就放縱我們的毒吧

炫耀我們的廉恥吧

如果天空也是一個事實(shí)

事實(shí)已毫無力量

星星的判辭啊

如果燈光也是懺悔

持燈的人啊

風(fēng)暴正在遠(yuǎn)方放逐一群孩子

預(yù)言層出不窮

盲目成為基本的真理

一個人死去成為方言

R城，用夢招魂依然是過度的想念

那井水里，一條蛇清澄著

秋后，沒有廢墟

養(yǎng)育蔬菜的時日

機(jī)器也淳樸，河水也赤裸

比任何一個詞都直接

含在舌根底下的山菊花

村莊一直像蓍草

其實(shí)我們都是自己的巫

接受命運(yùn)，然后忘乎所以

泯滅靈魂，然后尋找它

說吧，R城——

在虛構(gòu)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