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 一個不茍言笑的家庭

從不妥協(xié):奧莉婭娜·法拉奇?zhèn)?/a> 作者:[意] 克里斯蒂娜˙德˙斯特凡諾 著,陳晗奕,魏然然 譯


01
一個不茍言笑的家庭

“關(guān)于我的父親和母親的相遇,我一無所知。唯一能夠幫我解開出生謎團的,是我媽媽的一句話:全是那頂裝滿櫻桃的帽子惹的禍?!痹诒姸嗟募彝髌婀适轮?,這也是她從小最愛聽的故事:一頂艷紅的帽子,像一面旗幟一樣,在經(jīng)過媽媽的祖先和媽媽之后,成了法拉奇去世后才出版的一部小說的名字——《一頂裝滿櫻桃的帽子》。其他的內(nèi)容我們什么也不知道。我們只能去試著猜測、想象。

那件事應(yīng)該發(fā)生在1928年夏末,地點是佛羅倫薩的一條馬路邊。那一天,陽光依舊和煦而明媚,熱情地邀請著人們走出家門來到戶外。愛德華多·法拉奇此時二十四歲,兜里沒有什么錢。他是一名手工雕刻工人,和父母住在一起。他夢想著有一天能移民到阿根廷,到那里去碰碰運氣,在那兒發(fā)大財。他的個子不是很高,但有一張精致的方形面孔,湛藍色的眼睛中,透露出小伙子的莽撞和冒失。托斯卡·坎提尼此時二十二歲,是一個無政府主義的雕刻工人的女兒,沒有母親。從小她就被送去跟著兩個女裁縫工作。她們倆十分喜歡這個小女孩,把她教導成了一位落落大方的小姐,甚至還給她找到了一位想將她帶到巴黎做女舞伴的顧客。那天,托斯卡決定戴上那頂艷麗的帽子——那是一頂用紅色水果裝飾的帽子,將她凸出的顴骨和勻稱的面龐凸顯出來。“多么美麗的櫻桃??!”愛德華多獻殷勤般說道。過了不久,在去莫萊羅山的一次遠足之后,他們就有了奧莉婭娜。

“媽媽總是對我說,當她得知懷孕的時候,她并不想要我。在那個年代,人們都以服用瀉鹽來達到流產(chǎn)的目的。因此,她每個夜晚都服用瀉鹽,一直到懷孕的第四個月。但是一天晚上,當她正準備把裝有瀉鹽的杯子送到嘴邊的時候,我在她肚子里動了一下,仿佛在告訴她:我要出去!接著嘩的一聲,她把瀉鹽倒在了花瓶里?!憔褪沁@樣才得以出生的?!龑ξ艺f?!笔聦嵣希兴箍ㄔ鴫粝脒^另外一種生活。她想出去看一下世界,拜訪那些著名的藝術(shù)家們。在佛羅倫薩的藝術(shù)院,她有很多朋友,其中最要好的朋友就是奧拖內(nèi)·羅薩伊,他還追求過她?!澳赣H說他是一個很‘健壯的男人’,相反的,我爸爸卻長得很瘦小?!?/p>

當肚子越來越明顯,已經(jīng)無法隱瞞懷孕的時候,愛德華多領(lǐng)著托斯卡回家見了自己的父母。愛德華多的母親賈科莫,是個因臭脾氣而遠近聞名的人。她極不情愿地接受了托斯卡,并極盡所能來排擠她。愛德華多的父親安東尼奧很同情她,但是這只能讓情況更加惡劣。托斯卡早早地就變成了家中的灰姑娘?!拔矣洃浿械囊患戮褪俏业膵寢屢贿吙拗?,一邊搓著洗衣盆中的衣服。”這位睿智的母親,卻不得不成為家中所有人的奴隸,這些事深深地印在了奧莉婭娜的腦海中。在她的訪談中,她不止一次地回憶道,是母親激勵著她——要有理想,有抱負?!笆菋寢專菋寢尭嬖V我,甚至是哭著告訴我:‘不要像我這樣!不要變成你丈夫和孩子們的奴隸!要學習,去看看整個世界,要學習!’我并不想像媽媽一樣,我想為她雪恥?!?977年,當她獲得芝加哥哥倫比亞學院名譽文學博士學位的時候,在感言中她這樣說道:“我把這份榮譽獻給媽媽,托斯卡·法拉奇,她沒能上學,因為在她那個年代,窮人和婦女都不準上學讀書,而媽媽既是窮人,也是女人?!?/p>

1929年6月29日,她出生了,被取名為奧莉婭娜。在那個年代,這是一個很奇特的名字。她的父母雖然是窮人,卻有著讀書的熱情,他們把她想象成馬塞爾·普魯斯特筆下的德·蓋爾芒特公爵夫人,因此給她選了這個名字。托斯卡總是這樣對她說:“你不像其他剛出生的小孩那樣皮膚發(fā)紅,身上還有皺紋。你的皮膚很白,摸著很光滑,美麗極了。而且,你從來不哭。所有的嬰兒都會哭泣,但是你從不這樣,總是沉默無聲??催@兒,看那兒,你看著周圍的物體還有我們,但依然沉默。事實上,到了第八天的時候,我開始害怕了。我害怕你因為沒有聲帶而無法發(fā)聲。我把你抱到了醫(yī)生那兒,醫(yī)生給你檢查完,說道:‘不用擔心,沒問題。她會發(fā)聲的。’然后他撓了一下你的腳底,你突然發(fā)出一陣大笑?!?/p>

在皮亞焦內(nèi)路的家中,也就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地方,大家都住在一起:父親母親,祖父祖母,還有沒嫁出去的姑姑們。在成年后,奧莉婭娜還記得家里的每個細枝末節(jié)。她把這里的一切都一一帶走了:在紐約的彩繪家具,在佛羅倫薩家中父母的床和玻璃書房,鄉(xiāng)下家中大廳擺放的桌子。從窗戶中,可以看到整座城市。首先是布魯內(nèi)萊斯基設(shè)計建造的大圓穹頂和喬托·迪·邦多納設(shè)計建造的鐘樓,然后,遠處是佛羅倫薩無數(shù)的房頂和橋梁。在一個房間里,有一張祖父的鞋匠桌,祖父用它給全家修鞋。奧莉婭娜經(jīng)常出神地望著祖父好幾個小時,并自愿地去幫他。她也學會了遠離自己的祖母賈科莫,祖母總是怒氣沖沖并且下手很重。奧莉婭娜把祖父安東尼奧的小房間視為自己的避難所:“爺爺十分慈祥,總是保護著我。在一個少有人微笑的家中,他總是面帶笑容?!?/p>

在奧莉婭娜之后,有兩個妹妹出生了。1932年,奈拉出生;1938年,保拉出生。很久后,在1964年,當女孩們都成年了,家中又收養(yǎng)了一個孤兒——伊麗莎貝塔。因家中沒有男孩,愛德華多很快就把奧莉婭娜看作家中的男孩?!爱斘页錾臅r候,爸爸十分失望,因為我不是男孩。后來,他就帶我去打獵?!彼趟鋼簦偸前阉龓г谧约旱纳磉?。當野鳥從田野中成群飛過的時候,就代表到了打野鳥的季節(jié),父女兩人從黎明時分就開始埋伏在獵人的棚屋中。多年之后,奧莉婭娜還記得每個細節(jié)。清晨寒風刺骨,兩人的眼睛盯著天空,連續(xù)不斷的低語仿佛風的颯颯聲:“如果從左邊飛過來,那就是我的。如果從右邊飛過來,那就是你的。如果它們成群飛過來,那咱們倆就一塊兒開槍。一,二,數(shù)到三的時候開槍?!薄昂玫模职?!”

愛德華多·法拉奇是一個少言寡語的男人,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都極其苛求。他把自己的長女培養(yǎng)成戰(zhàn)士一樣的女人,奧莉婭娜童年最生動具體的記憶就和這種嚴苛有關(guān)。那年她十五歲,正和父親走在佛羅倫薩的街道上,突然兩個人被防空警報驚呆了。他們躲進了一座建筑物中。飛機的噪聲越來越大,大到震耳欲聾的程度。奧莉婭娜沒有勇氣去抱住父親,她躲在一個角落中,蜷縮成一團。當飛機投下炸彈的時候,地板和墻壁都開始晃動。她啜泣起來。突然,她挨了一記耳光,這令她無法呼吸。女孩不要哭——父親一字一字地低聲說道。在之后的日子里,奧莉婭娜經(jīng)常談到這件事,覺得自己是從那之后,開始盡量避免在公眾面前哭泣的。通常在找到理由時,她還是會哭泣——“哭泣令人舒服,因為它可以驅(qū)散痛苦?!彼@樣說道。但是她很少在外人面前哭泣。

在她的人生中,另一個扮演重要角色的人是她的大伯布魯諾·法拉奇,家中所有的人都叫他“多腦人”。布魯諾是家中的知識分子,他所屬的世界和他父母的世界相距甚遠,他的世界是作家的世界。他同女作家吉安娜·曼奇尼結(jié)婚——吉安娜也是一名成功的記者:佛羅倫薩日報《民族報》文化版面的主編,還是《時代報》的總監(jiān)。大伯是奧莉婭娜的第一位,或許也是唯一的一位老師,在奧莉婭娜的一生中,她都會引述他的忠誡:“在記者這一職業(yè)中,一直回響著這樣一條鐵律:最重要的是,不要讓你的讀者感到厭煩!”

托斯卡經(jīng)常去他們家做清潔工,每次都帶著自己的女兒。吉安娜·曼奇尼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翻著一本書,同時抽著香煙,香煙上安著一個黑色的長煙嘴。時不時地,她伸出戴著鉆戒的美麗手指,在裝滿都靈軟巧克力糖的玻璃點心盒中拿一粒糖果?!叭绻愀浅缘脑?,你就死定了!”每次她們倆進門前,托斯卡都這樣警告自己的女兒。后來,在一本書中,奧莉婭娜回憶道,當看到自己的伯母慵懶地剝開手中的巧克力,卻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仿佛自己不存在時,那是何等的屈辱。三十年之后,從奧莉婭娜口中還是能感到她對那份歧視、那份委屈的苦澀感。然而,她也必須承認,伯母確實十分美麗。當她穿上衣服要出門的時候,奧莉婭娜注視著她,看著她戴上皮帽和毛領(lǐng)皮衣。吉安娜·曼奇尼的個子很高,也十分優(yōu)雅,有著精致的面容和總是精心描畫過的大眼睛。

在家中,沒人喜歡吉安娜。奧莉婭娜還記得祖母賈科莫粗魯?shù)匕炎约簝合睅淼幕ㄊ拥阶雷由?,嘟囔著:“什么花不花的!還不如給我兒子釘幾個襯衣扣子!”某一天,吉安娜·曼奇尼在跟奧莉婭娜和祖父安東尼奧散步的時候,突然跨上老橋的欄桿,威脅道:“爸爸,你看著,我要跳下去!我要跳下去!”祖父用手中的木棍敲著路面的砌石,不耐煩地說道:“跳吧,跳吧。你要快點跳,我還要帶著我孫女回家呢?!?933年,吉安娜·曼奇尼離開了布魯諾,搬到了羅馬,徹底從奧莉婭娜的童年中消失了。與吉安娜有關(guān)的東西只留下了一件:書寫圓形元音字母的優(yōu)雅至極的筆跡。奧莉婭娜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抄下了她的筆跡,努力學著去模仿。她的簽名——極具特色,并在某一天會聞名世界——就是如此誕生的。

對于她來說,關(guān)于童年的回憶,無非是有關(guān)貧窮的記憶。當時沒有足夠的食物,永遠都是母親假裝自己不餓,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分給女兒們吃。當奧莉婭娜被派去商店買東西的時候,店員將身體探出柜臺,以便更好地看到來買東西的小女孩。而此時她總是感到很羞恥,因為自己要買的東西實在是少得可憐:五十克奶酪,五十克果醬。“我們當時雖然很窮,但還是很有尊嚴。路上的人看到我們,根本看不出我們是窮人。我們穿得總是很好,很干凈。我們有一個能干的媽媽,她會‘翻新舊衣服’,也就是把舊衣服的反面當作正面,重新做成一件新衣服?!睈鄣氯A多是一個出色的工匠,他對木材充滿熱情,家中擺滿了他親手制作的家具。但是他對于做生意沒什么興趣,家中也總是沒有穩(wěn)定的收入?!澳銈冇肋h不要忘記,你們的父親是一名藝術(shù)家?!蓖兴箍偸沁@樣反復(fù)和女兒們說道。

從小時候開始,家中的一件家具就一直吸引著奧莉婭娜,那是一件從很久之前留傳下來的神秘物品——一個古老的嫁妝箱,上面有精致的雕刻、獅爪支足和鐵制手柄。在家中,所有人都稱它為伊德布蘭達的嫁妝箱。伊德布蘭達是一個祖先的名字,人們說因為她是異教徒,所以最后被燒死了。奧莉婭娜坐在那里,注視著它,一坐就是數(shù)小時,邊看邊幻想著。一個恰當?shù)臅r機,她打開了這個箱子,滿足了她多年來的好奇心。箱子里裝著這個家族的各種老古董,既混亂又充滿神秘感。一本識字課本和一個算盤,一張法國醫(yī)生的配方,一架無尾的詩琴,一個陶土煙斗,一副夾鼻眼鏡,一份加泰羅尼亞護照,一枚古錢幣,一面縫制的三色旗,拿破侖時期一名因為寒冷而死在俄國的士兵寫的最后一封信。每一件物品都能激起她無窮的問題。當祖父母談起這些物品的時候,她終于能夠從這些滿載承諾但支離破碎的片段中抓住線索:即使在瘋?cè)嗽?,蒙特塞拉特還是演奏著他的詩琴;卡特里娜使用巴比特醫(yī)生的處方,拯救了所有的城郊居民;喬巴塔從戰(zhàn)爭中歸來,臉龐已被炮彈毀容。

后來,在1944年某個夜晚的一次轟炸中,這個嫁妝箱和家中其他的一切都被炸毀。奧莉婭娜一生都為這個損失而惋惜流淚。當她成年后,她請求父親重新給自己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嫁妝箱,并將它帶到了自己在美國的公寓。一些信件——由一名自愿參加第一次意大利獨立戰(zhàn)爭的前輩在庫爾塔托內(nèi)和蒙塔納拉寫就——因為奧莉婭娜把它們抄在了自己的課本上,得以留存下來。從那時開始,奧莉婭娜明白了每件物品都能夠講述,也都能夠成為一個故事、一段歷史——只要人們學會傾聽。

1934年,當愛德華多·法拉奇因為胸膜炎而病重的時候,家中境況更加捉襟見肘,他們?nèi)野岬娇柮變?nèi)廣場的一間地下室居住了一年。奧莉婭娜透過窗戶和窗外的鐵柵欄,注視著來往行人的腳步,以此為樂。父親因為病重,變得十分虛弱,幾乎整日待在床上。來探望他的朋友們試圖說服他加入法西斯黨,這樣可以幫他謀得一些生計,但是他并不想這樣做。“我看著在床上的爸爸,他已經(jīng)燒得很嚴重了。他邊咳嗽邊說:‘不,永遠都不可能?!痹诩抑?,所有的人都是反法西斯主義者。有一天,甚至連老安東尼奧也被逮捕了?!澳菚r候爺爺已經(jīng)七十八歲了,他總是在街上和法西斯分子吵架。那天他喊道:‘墨索里尼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這樣,他們逮捕了他,把他帶到了法西斯審判處,將他關(guān)進了儲藏室,準備審判他。奶奶去為爺爺辯護,但是沒多久,他們也把她逮捕了?!?/p>

在這個家庭中,反抗強權(quán)一直是一種傳統(tǒng)。奧莉婭娜總是用一種欽佩的語氣談起自己的外祖父——奧古斯托·坎提尼,他死于窮人醫(yī)院,死的時候身無分文。她的外祖父是一名無政府主義者,為了不去參加戰(zhàn)爭,他很早就做了逃兵。在他眼中,帝國主義分子之間的爭吵毫無意義?!捌渌暮⒆觽冊趯Φ谝淮问澜绱髴?zhàn)的崇拜氛圍中成長,所有的人都經(jīng)歷了‘一戰(zhàn)’的神圣洗禮。但是相反地,我聽到的卻總是關(guān)于作為逃兵的外公的故事。媽媽曾經(jīng)自豪地說:‘我的父親是“一戰(zhàn)”的逃兵?!拖窳硗庖粋€人說‘我的父親是“一戰(zhàn)”的英雄’一模一樣。從小她就入神地聽外公唱年輕時的革命歌:‘當我們還在一塊兒,那就應(yīng)該,打倒貴族,頒布新法令!如果無政府主義的太陽不再閃耀,你們無論如何也將會被屠殺?!?/p>

在愛德華多十七歲的時候,他就注冊成為社會黨的一員。1923年,在同法西斯行動隊的一次相遇中,他還負了傷。1929年,他開始同正義與自由的地下秘密印刷組織合作,并和城市中的其他反法西斯志士取得聯(lián)系。托斯卡的想法和自己的丈夫一樣,盡管她從來都不去參加公眾集會?!皩τ趮寢寔碚f,政治是男人的奢侈品。為了讓我們能夠活下來,讓我們有吃的,讓我們有地方抵御嚴寒,讓我們能夠?qū)W習,她是如此繁忙,以至于都沒有時間來給我們解釋為什么墨索里尼是壞人。但是對于她來說,他是壞人,這就足夠了。”對于奧莉婭娜來說,愛德華多和托斯卡就是她心中最早的兩位英雄,他們兩個深深影響了她這一生和對勇敢這一概念的定義?!拔曳浅P疫\,能夠由一對勇敢的父母撫養(yǎng)長大。他們無論是在實際行動中還是在精神品質(zhì)上都十分的勇敢。爸爸是抵抗運動時期的英雄,而媽媽比起爸爸來也毫不遜色?!?/p>

當她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奧莉婭娜就長期被寄養(yǎng)在自己的姑姑麗娜家中,她的這位姑姑嫁給了一個非常富有的男人,沒有兒子。和她待在一起,奧莉婭娜認識了另外一個世界:在馬爾米堡的度假生活,稱呼她為小姐的女服務(wù)員,來自羅比吉利奧糕點店的糕點和茶飲。春天,姑姑讓裁縫為她做了一套黑色天鵝絨長連衣裙,然后帶著她去欣賞佛羅倫薩的五月演奏會。相反地,她并不喜歡自己的姑父,因為他喜歡動手打人。此外,她的姑父還是一名法西斯黨徒。“在他的臥室里有一根木棍,我一直不明白是用來干什么的。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它的用途。那天他帶著這根棍子去了瓦爾達諾,回來的時候,棍子上已經(jīng)沾滿了血跡。‘知道這些血是誰的嗎?’他跟我說,‘是藥劑師的。我們給他好好上了一課。對這些玩意兒,我們會給他們好好地上一課?!遗艿叫l(wèi)生間大哭了一場。他也把我的爸爸叫作‘玩意兒’。他相信那些玩意兒存在于民主中,存在于法國和英格蘭!爸爸永遠也不知道。盡管如此,人們還是覺得他是一個出色的男人。”

1938年,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佛羅倫薩的路上隨車隊游行,奧莉婭娜也和姑姑一塊兒去看了這場游行。路上全都是紅色的百合花旗幟及黑色的納粹黨徽標志。烏云在空中集聚,籠罩著整個歐洲大陸。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即將爆發(fā),奧莉婭娜的童年也將就此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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