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岳南先生是知名寫實作家,2011年我在新竹“清華大學”校長任內,有幸拜讀岳南先生大作《南渡北歸》三部曲,該書以民初到上世紀中葉知識分子遭遇為主題,是“一部二十世紀學術大師們的情感命運之書”,從一個清華人的觀點來看這部書,感覺處處皆見清華人,時時皆聞清華事,劇力萬鈞,內心震撼不已,是一個難得的閱讀經驗。后來有機緣也順利邀請到岳南先生擔任新竹“清華大學”駐校作家。岳先生于2011年10月初到校,除講學外,并積極主導及參與各項活動,包括2012年4月份邀請清華名師后裔來訪、9月邀請大陸作家代表團來訪,并在同年12月26、27日舉行的“梅貽琦校長逝世五十周年紀念會”演講等。
新竹“清華大學”邀請岳南先生擔任駐校作家,部分構想是希望借重岳南先生的才華與見識,完成一部以“兩岸清華永久校長”梅貽琦為中心的大書,承蒙岳南先生首肯,于約五年前開始撰寫《大學與大師:清華校長梅貽琦傳》,本人有幸于2016年9月底閱讀初稿。
本書除詳細刻記梅校長之生平外,并將清華大學從建校到梅校長逝世的歷史沿革做了一番精要的爬梳。全書共分上、下二部,除序章外,共有二十三章。上部之序章、第一至第十章,從梅校長家事到求學過程開展,包括與清華結緣,成為清華第一屆直接留美生(1909年),留美返國后擔任清華大學物理教員、教授(1915年),教務長(1926年),代理校務(1928年),留美學生監(jiān)督(1928—1931年)各階段行宜與作為。由各章標題可見,重點在清華梅校長治校以前的“史前史”。下部為第十一至第二十三章,則是梅貽琦治校以后到逝世的清華史。據岳南先生來函:“此書稿盡管經歷時間漫長,總算初步完成,心中不免長吁一口氣。至于稿件的質量,不敢說上乘,還算是盡力而為之,非糊弄應景之作也。就好的方面言之,此為梅貽琦校長傳記文學之第一部,是這一題材和人物較為全面的傳記文學的開先河者。使用的材料來自海峽兩岸與美國等地,而對新竹‘清華大學’的材料特別注意并加以引用,力爭實事求是,探尋歷史真相,避免意識形態(tài)氣味過重的文章或校友回憶錄‘左傾’或所謂右派的干擾,對所涉人物與事件,盡量達到‘持平之論’。這樣有利于還原歷史真相,讓讀者對梅貽琦以及他那個時代的清華和梅主持的西南聯大相關人事與諸種情形有一個清晰、明了的認識,以達到陳寅恪先生所言‘在史中求史識’‘尋找歷史的教訓’的目的。”又云:“就該著的形式與創(chuàng)作內容而言,目前所能見到、查到的材料,幾乎一網打盡。以后或許有新的材料出現,并有超過該著作者,但可以相信的是,近期不會有了。這是作者值得欣慰的地方,也是當代讀者視為幸運的地方吧。(以上是我自己的評價,或有不當之詞語,但大體是這么一個事實與意思。)”我認為這是相當中肯平允之語。梅校長一生奉獻給清華,在兩岸清華擔任校長二十四年期間,以全副心血發(fā)揮才智,奠定了北京清華與新竹“清華”在兩岸分別成為數一數二名校的基礎和聲譽。梅校長就任時提出的“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已成高等教育名言,深為世人推崇。他在一次致校友函中說,“生斯長斯,吾愛吾廬”,而以終身服務清華實踐;一生盡瘁清華大學,未曾一日間斷。清華事業(yè)就是他的事業(yè),是古今極為少見的遇合。
梅貽琦校長是一位傳奇人物,他37歲即由大師如林的清華教授群票選為教務長,42歲時又在眾望所歸下擔任校長,一直到73歲時在新竹“清華”校長任內去世。梅先生擔任教務長期間,正是清華成立國學院,震動學術界之際;他于1931年起擔任校長,首先竭力平撫屢有驅趕前校長之舉的紛亂氛圍,落實校園民主,繼而積極延攬大師級學者使清華迅速成為頂尖名校。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梅校長以校務委員會常務委員身份主持西南聯合大學校務,維持弦歌不輟,居功最偉;到1941年,清華已有“中邦三十載,西土一千年”之譽。而在抗戰(zhàn)前后和國共戰(zhàn)爭時期,學潮不斷,校園動蕩,梅校長均能站在維護學校和學生立場,加以平息。1949—1955年滯美擔任清華基金監(jiān)督,1956年自美轉到臺灣創(chuàng)建新竹“清華”,從尋覓勘查校址到籌措經費,披荊斬棘,篳路藍縷,圓滿完成。招收第一屆研究生十五人,而第三屆研究生中即有李遠哲先生日后榮獲諾貝爾化學獎,加上華人中最先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的李政道和楊振寧先生出自西南聯大,使得清華成為華人地區(qū)唯一擁有三位諾貝爾獎得主的大學,而這三位都出在梅校長任上。誠如岳南先生所言,“這個人才輩出,碩果延綿不絕的局機,絕不是偶然的”。
梅校長逝世十周年紀念會中,清華校友、曾任臺灣大學校長及“中研院院長”的錢思亮先生代表各界所致紀念詞,大意為:梅先生對國家的貢獻很多很大,每一件對別的人說都可稱為不朽。梅先生民國二十年(1935年)接任清華大學校長。那一時期清華的校長連年更迭,學校很不穩(wěn)定,校長很少做得長久的;自從梅先生接掌以后,就一直安定下來;清華自梅校長執(zhí)掌不久,就已在世界有名大學中奠立學術地位,這貢獻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不朽的功績;抗戰(zhàn)時搬到長沙、昆明,與北大、南開合組西南聯大,三大學合作無間,并把學校辦得很好,梅先生事實上對學校行政負責最多;戰(zhàn)后復員到北平,梅校長重整清華園,兩年多的時間,清華的規(guī)模與素質比以前更擴大提高了。1950年代中期之后在新竹重建“清華”,極節(jié)省地、一點一滴地親自打下好的基礎,建立了中國第一座原子爐,以最少的人、最少的錢、最短的時間,一次就成功了。我們今天在這里紀念梅先生,我們就想到梅先生撒播的種子;梅先生在清華四五十年,教導出這么多學生,都各守崗位工作;做“教育部長”時改革風氣;倡辦長期科學發(fā)展,影響既深且遠。將來再過十年再過二十年,再來紀念梅先生,我們就更覺得梅先生的偉大,認識梅先生比現在更為深刻?!诿沸iL逝世五十多年后回顧,錢先生一席話可謂神準:清華何其有幸,有曠世不朽教育家引領,奠定今天的基礎與歷史地位。
梅校長的知友、清華校友胡適先生在晚年常引李恕谷先生語:“交友以自大其身,求士以求此身之不朽”,有人說是收徒弟哲學,岳南先生雖不能算是梅校長徒弟,但發(fā)揚光大一代教育家精神的功績則一,是值得我們深深感謝與贊揚的。
2016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