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修學儲能

一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闭驹谝粠煷箝T口，一身日本式的文官裝束的紀墨鴻，打量著一師院內(nèi)還帶著雨水的參天大樹、翠綠草坪，感慨頗多，“城南舊院，果然千年文華凝聚之地，氣度不凡啊?！?/p>

孔昭綬和方維夏、黎錦熙等人陪在他的身邊，聽到他的這番感慨，禮貌地說：“紀督學客氣了。督學大人代表省府，蒞臨視察，故我一師蓬蓽生輝?！比艘宦泛眩蛐?nèi)走來。

綜合大教室里，人聲鼎沸，一片熱鬧，學生們各自扎成一堆，熱烈地討論著，許多凳子都被抽亂，組成了一個個小組，連徐特立也擠在毛澤東這組學生中，和學生爭辯著。教室門口，紀墨鴻望著眼前亂糟糟的樣子，眉頭擰得緊緊的，一副看不下去的樣子?？渍丫R感覺到了他的不滿，走上講臺，提高了嗓子大聲說：“各位同學，請安靜。特立先生，介紹一下，這位是省教育司派來的督學紀墨鴻先生，今天前來視察一師?！?/p>

學生們這才發(fā)現(xiàn)校長等人來了，趕緊安靜下來，各自坐好。不等徐特立開口，紀墨鴻搶先拱手作揖：“哎喲，是徐議長啊，久仰久仰?！?/p>

徐特立淡淡地說：“紀督學客氣了，這里沒有什么徐議長，只有教書匠老徐?！笨渍丫R問：“紀督學，既然來了，是不是給學生們訓個話？”

紀墨鴻趕緊搖手：“有徐議長在，哪容得卑職開口？”徐特立說：“在這里，我是老師，你是督學，督學訓話，職責所在嘛！”

“紀督學，您就不用客氣了?！笨仔ｉL宣布：“各位同學，今天，省教育司督學紀墨鴻先生光臨本校視察，下面，我們歡迎紀督學為大家訓話?！?/p>

他帶頭鼓起掌，掌聲中，紀墨鴻一臉的迫不得已，向徐特立賠了個謙恭笑臉，這才整整衣冠，上了講臺。

“各位青年才俊，在下紀墨鴻，墨者，翰墨飄香之墨，鴻者，鴻飛九天之鴻。墨鴻今日能與諸位才俊共聚一堂，深感榮幸。所謂訓話二字，愧不敢當，不過借此機會，與諸位做個讀書人之間的交流而已。這個讀書二字，是世間最最可貴的了，何以這么說??？書，它不是人人讀得的，蠢人就讀不得，只有聰明人才讀得書進。所以這世上的讀書人，都是聰明人，列位就是聰明人嘛……”

臺下，蕭三忍不住跟毛澤東嘀咕了一句：“他不如照直講，他這個人最聰明?！泵珴蓶|一笑，他顯然對這番話也極不以為然。

“古人云：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讀了書，人自然就有大好前程，不然還讀什么書呢？”紀墨鴻說得興致勃勃，“所以，孔子曰：學而優(yōu)則仕。就是說書讀好了，政府才會請你去做官，你也才能出人頭地，做個人上人??！當然了，我不是說只有當官才有前途，打個比方，打個比方而已，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p>

一下午無精打采的劉俊卿這時聽得聚精會神，眼睛都望直了。蔡和森、蕭子升等人卻都露出了聽不下去的神情，毛澤東則索性抽出一本書，翻了起來。

“總之一句話，學生就要以學為本，好好讀書，認真讀書，不要去關(guān)心那些不該你關(guān)心的事，不要去浪費時間空口扯白話，多抽些時間讀點書是正經(jīng)。以后，你就會曉得，那才是你的前途，那才是你的飯碗。紀某是過來人，這番話，句句是肺腑之言，不知各位聽到心里去沒有？”

臺下，鴉雀無聲中，突然傳來了很清晰的一聲翻書聲——毛澤東嘩啦翻過一頁書，看得旁若無人。紀墨鴻不禁一陣尷尬，面露慍色?？渍丫R也愣了一下，一時又不好提醒毛澤東，不知如何是好，場面一時尷尬起來。安靜中，劉俊卿突然帶頭鼓起掌來，這一下總算帶起了一些掌聲。紀墨鴻的尷尬總算有了下臺的機會，僵住的笑容漸漸綻開?！昂俸伲嘀x，多謝多謝?！彼麍F團抱拳，留意地看了為他解圍的劉俊卿一眼。

送走紀墨鴻，黎錦熙來到校長室，仰頭喝了一大口水，長吐了一口氣：“唉呀，總算是走了?！薄翱偹悖俊狈骄S夏苦笑了一下，“人家可沒說以后不來了?！?/p>

辦公桌后，孔昭綬神情疲憊，他揉著自己的眉心，強打精神說：“維夏、錦熙，你們兩個安排一下，盡快把這間校長室騰出來，再買幾件像樣的家具。還有，做一塊督學辦公室的牌子，記住，比校長室的這塊要大?！?/p>

黎錦熙愣住了：“校長，您還真給他騰辦公室？”“全校就我這間大一點嘛。我無所謂，隨便換間小的就是?！?/p>

方維夏不解地問：“校長，他紀墨鴻不過是個督學，幫辦督察而已，又不算什么真正的上司，不至于吧？”

“這不是官大官小的問題，有的人哪，只要還能管到你一點……”孔昭綬沒有繼續(xù)往下說，只擺了擺手，“就這么辦吧?！狈骄S夏、黎錦熙無奈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