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漁翁的故事

納訓(xùn)譯一千零一夜 作者:納訓(xùn) 譯


漁翁的故事

從前有個上了年紀(jì)的漁翁,每天靠打魚謀生,家里除老婆外,還有三個兒女,一家五口,全靠他打魚供養(yǎng),因此景況蕭條,生活困難。他雖然以打魚為業(yè),可是每天照例只打四網(wǎng),便心滿意足,不肯多打。一天正午,他來到海濱,放下魚籠,卷起袖子,下到水中布置一番,便把網(wǎng)撒在海里,等了一會,然后收網(wǎng)。當(dāng)時他感到魚網(wǎng)很沉重,再使勁也收不起來;沒奈何,只好回到岸上,打下一根木樁,把網(wǎng)繩系在樁上,然后脫了衣服,潛入海底,努力掙扎一番,最后終于把魚網(wǎng)弄起來了。這時候,他歡天喜地地回到岸上,穿好衣服,然后仔細(xì)打量,只見網(wǎng)里躺著一匹死驢,魚網(wǎng)也給撕破了。他看見這種情景,感到苦悶,嘆道:“毫無辦法,只盼偉大的真主援助了。獲得這樣的衣食,真是奇怪的現(xiàn)象呢!”于是吟道:

黑夜里在死亡線上奔波的人呀,

你別過分辛勤,

因?yàn)橐率巢皇菍?縿趧訐Q來的。

難道你不曾看見,

在星辰交輝的海空下面,

漁夫直立在洶涌的海濱,

并涉到水里,

定睛凝視網(wǎng)頭,

任波濤沖刷他的臉面?

夜里他守著掛在鐵鉤上的大魚,

愉快地酣睡一夜,

次日清晨,

大魚卻被通宵不受寒風(fēng)侵襲的人買去。

主宰呀,

我贊美你!

你給這個人享受,

叫那個人向隅;

你叫這個人辛勤打魚,

讓那個人坐享其成。

漁翁吟罷,自怨自艾地說道:“再打一次吧,若是真主意愿,我必然會得到報(bào)酬的。”隨即吟道:

你若因窘迫而感到痛苦,

便該披上一件慈祥的忍耐衣服,

這才是寬暢的襟度。

千萬別向人們訴苦,

因?yàn)檫@是向殘忍者控訴仁德之主。

漁翁把東西整理一番,擰掉網(wǎng)上的水,帶到水中,邊說憑著真主的大名邊把網(wǎng)撒在海中,緊緊地拉著繩索,待網(wǎng)落在海底好一會,這才動手收網(wǎng)。這次仿佛比頭次更重,他以為已經(jīng)捕到大魚,便系起網(wǎng)繩,脫掉衣服,潛入海底,費(fèi)盡辛苦把網(wǎng)弄上來,擺在岸上一看,里面卻是一個灌滿泥沙的瓦缸。這使他感到無限的苦惱、絕望,凄然吟道:

暴怒的命運(yùn)喲!

適可而止吧。

若是不肯止住,

那么請你溫和些。

我出來奔走營生,

發(fā)覺衣食的來源已經(jīng)斷絕。

許多粗魯、愚昧之徒,

飛黃騰達(dá)、直上青云,

生活在金牛星座之間。

幾許知書識禮的人物,

卻埋名隱姓、一文不名,

輾轉(zhuǎn)在溝渠里呻吟。

漁翁扔了瓦缸,清洗魚網(wǎng),擰掉水,祈禱一番,第三次涉到水中,撒下網(wǎng),緊緊地拉著網(wǎng)繩,待網(wǎng)兒落入水中多時,這才動手收網(wǎng);可是這次打起來的,卻全是破骨片、碎玻璃和各種各樣的貝殼,這使他忿恨到極點(diǎn),忍不住傷心哭泣,吟道:

這便是衣食,

它不受你的約束,

也不讓你有生存的地步。

學(xué)問不會給你衣服蔽體,

書法不能供你飲食果腹。

衣食是規(guī)劃過的,

中間沒有機(jī)會可圖。

像大地那樣:

其中有肥沃的良田,

此外便是不毛的瘠地。

命運(yùn)抬舉下流無恥之徒,

它的災(zāi)害卻專向?qū)W者身上降落。

死神呀,

你來吧!

鷹隼沉淪,鴨子飛騰的時候,

人生應(yīng)該受到詛咒。

我注定做貧困的學(xué)者,

邁步走向窮途末路,

這沒有可以驚奇之處。

一只鳥兒翱翔、盤旋,

從東邊飛到西頭;

另一只沒有移動腳步,

卻享受豐衣足食的生活。

他抬頭望著天空,說道:“我主,每天我照例只打四網(wǎng)魚,這您是知道的。今天我打過三網(wǎng)了,可是沒有打到一尾魚兒。我主,最后這次求您把衣食賞給我吧?!庇谑撬爸嬷鞯拇竺?,把網(wǎng)撒在海中,等它落到水底好一會,這才動手收網(wǎng),可是再也拉不動,網(wǎng)兒好像和海底結(jié)在一起似的。他嘆道:“毫無辦法,只盼真主救援了?!庇谑且鞯溃?/p>

呸,你這個世道!

如果長此下去,

讓我們老在災(zāi)難中叫苦、呻吟,

這就該受到詛咒。

在這樣的時代里,

一個人縱然平安度過清晨,

夜里便得飲痛苦之杯。

過去當(dāng)人們問:

“世間誰最享?!钡臅r候,

我自己總是被人指著回答:

“就是這位”的。

漁翁脫了衣服,潛到水里,努力奮斗一番,把魚網(wǎng)從海底弄出來,打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有個膽形的黃銅瓶,瓶口用錫封著,錫上打著蘇萊曼·本·達(dá)伍德的印章。漁翁望著膽瓶,喜笑顏開地說道:“這個瓶兒拿到市上,可以賣十個金幣呢?!彼е懫繐u了一搖,感到很沉重,里面似乎裝滿東西。他自言自語地說道:“你瞧!這個瓶里到底裝的什么東西?我要打開看個清楚,然后再拿去賣?!庇谑浅槌霾逶谏磉叺男〉?,慢慢撬去瓶口上的錫塊,然后把瓶放倒,按著搖了幾搖,以便把里面的東西倒出來。可是當(dāng)時卻沒有什么東西,因此漁翁感到十分驚奇。

息了一會,瓶中冒出一股青煙,飄飄蕩蕩地升到空中,繼而彌漫在大地上,逐漸凝成一團(tuán),最后變?yōu)橐粋€魔鬼,披頭散發(fā),巍峨高聳地站在漁翁面前;堡壘似的頭顱,鐵叉似的手臂,桅桿似的腳桿,山洞似的大嘴,石頭似的牙齒,喇叭似的鼻孔,燈籠似的眼睛,奇形怪狀,非常兇惡丑陋。漁翁看見這個魔鬼的形狀,全身發(fā)抖,牙齒打顫,嚇得口干舌燥,呆呆地不知如何應(yīng)付。一會兒,他聽見魔鬼說道:“真主是惟一的主宰,蘇萊曼是他的使徒。真主的使者呀!以后我不敢違背你的命令了,你別殺我吧。”

“你這個叛徒!你說蘇萊曼是真主的使徒嗎?”漁翁問,“蘇萊曼已經(jīng)過世一千八百年了,我們這是在蘇萊曼之后的末尾時代呢。你的歷史和情況如何?你為什么鉆到瓶子里去?告訴我?!?/p>

“真主是惟一的主宰!漁翁,讓我給你報(bào)個喜信吧?!?/p>

“你打算給我報(bào)什么喜信?”

“給你報(bào)個我馬上要狠狠地殺死你的喜信?!?/p>

“我把你從海里打撈出來,弄到陸地上,又把你從膽瓶中釋放出來,救了你的生命。你為什么要?dú)⑽??我犯了什么?yīng)殺的罪過?”

“告訴我吧,你希望怎樣死法?希望我用什么方法處你死刑?”

“我犯了什么罪過,你要給我這樣的報(bào)酬?”

“漁翁,你聽一聽我的故事,這就明白了?!?/p>

“說吧,簡單點(diǎn)兒,我的魂都快被嚇掉了。”

“漁翁,你要知道,我是個邪惡異端的天神,無惡不作,曾與大圣蘇萊曼·本·達(dá)伍德作對,違背他的教化,因而觸怒了他,所以他派宰相艾薩?!け尽ぐ谞柡唩碛懛?,把我捉去交他發(fā)落。當(dāng)時大圣蘇萊曼勸我皈依正道,服從他的教化??墒俏也豢希谑撬愿滥眠@個膽瓶來,把我禁錮在里面,用錫封了口,蓋上印,然后命令神們把我抬到海濱,投進(jìn)海里。

“我在海中過第一個世紀(jì)的時候,私下想道:‘誰要是在這個世紀(jì)解救我,我必須報(bào)答他,使他終身榮華富貴?!话倌赀^去了,可是沒有人來救我。到第二個世紀(jì)開始的時候,我說道:‘誰要是在這個世紀(jì)解救我,我必須報(bào)答他,替他開發(fā)地下的寶藏?!墒菦]有人來救我。到第三個世紀(jì)開始的時候,我說道:‘誰要是在這個世紀(jì)解救我,我必須報(bào)答他,滿足他的三種愿望。’可是整整過了四百年,始終沒有人來救我。于是我非常生氣,自語道:‘誰要是現(xiàn)在來解救我,我要?dú)⑺浪贿^讓他有選擇死法的余地?!瘽O翁,你現(xiàn)在解救了我,因此我才讓你自己選擇死的方法呢?!?/p>

“多奇怪??!我卻在這個日子來解救你了,請你饒恕我吧。你不殺我,真主會寬恕你的。你不危害我,真主會幫助你戰(zhàn)勝你的仇人呢?!?/p>

“我非殺你不可;告訴我吧:你希望怎么死法?”

“我救了你的生命,請你就看這點(diǎn)情面,饒了我吧。”

“正因?yàn)槟憔攘宋?,我才要?dú)⒛懔??!?/p>

“魔爺,我好心對待你,難道你就以怨報(bào)德嗎?這樣說來,古人的話一定是正確的了:

我們對他們做了好事情,

他們卻用相反的行為給予報(bào)酬。

指我自己的生命起誓,

這是娼妓們的行為。

對非其人而行善者,

他的結(jié)局就是土狼給保護(hù)者的報(bào)酬?!?/p>

“別多說了!反正你是非死不可的?!?/p>

漁翁心里想:“他是個魔鬼,而我是堂堂的人類。真主既然賦予我完備的理智,我就非用計(jì)謀對付他不可。我的計(jì)謀和理智,必然會壓倒他的詭計(jì)和妖氣?!庇谑撬麑δЧ碚f:“你決心要?dú)⑽覇???/p>

“不錯。”

“指刻在大圣蘇萊曼戒指上的真主的大名起誓,我來問你一件事情,你必須對我說實(shí)話。”

魔鬼一聽真主的大名,驚惶失措,戰(zhàn)栗不已,說道:“好的,你問吧,說簡單些。”

“當(dāng)初你是住在這個膽瓶里的;然而這個膽瓶,照道理說它既容納不了你的一只手,更容納不了你的一條腿,怎么能容納你這樣龐大的整個身體呢?”

“你不相信當(dāng)初我是住在這個瓶里嗎?”

“我沒有親眼看見,這是絕對不能相信的?!?/p>

這時候魔鬼就搖身變?yōu)榍酂?,逐漸縮成一縷,慢慢地鉆進(jìn)膽瓶。漁翁等到青煙全都進(jìn)入瓶中,就迅速拾起蓋印的錫封,把瓶口塞起來,然后大聲說:“告訴我吧,魔鬼,你希望怎么死法?現(xiàn)在我決心把你投到海里,并且要在這里蓋間房子住下,不讓人們在這里打魚。我要告訴人們,這里有個魔鬼,誰把他從海里打撈出來,就必須自己選擇死亡的方法,被他殺害?!?/p>

魔鬼聽了漁翁的話,見自己的身體禁錮在瓶中,要脫身而出,卻被蘇萊曼的印章?lián)踝?,不能恢?fù)自由。他這才知道自己受了漁翁的騙,因此說道:“漁翁,先前我是跟你開玩笑的。”

“骯臟下流無恥的魔鬼!你這是說謊呀。”漁翁把膽瓶挪近岸邊,預(yù)備扔到海里去。

“不,我不敢說謊?!蹦Ч肀硎局t和,盡說好話;繼而問道:“漁翁,你打算怎么處置我?”

“我要把你投到海中。如果說你在海里曾經(jīng)住過一千八百年,那么這回我非叫你住到世界末日不可。我不是對你說過,你不殺我,真主會寬恕你;你不危害我,真主會幫助你戰(zhàn)勝你的仇人嗎?你卻不聽我的勸告,非背信棄義不可。如今真主叫你落在我手里,我就用不著跟你講信義了?!?/p>

“饒了我吧,讓我好好地報(bào)答你?!?/p>

“該驅(qū)逐的魔鬼喲!你是說謊欺騙我呀。我碰到你這個家伙,跟杜班醫(yī)師碰到郁南國王是同樣倒霉的事呢。”

“那是怎么一回事呀?”

“你聽著,我講給你聽吧。”于是漁翁開始講《國王和醫(yī)師的故事》。

國王和醫(yī)師的故事

相傳古代羅馬法里斯城的國王叫郁南,非常有錢,兵馬很多,受到了藩屬的擁戴,威震遐邇,赫赫不可一世。但美中不足,國王患病,遍身疥瘡,吃藥、搽膏都不管用,太醫(yī)和一般醫(yī)生束手無策,沒法治療這種病癥。這時候,有一位叫杜班的年邁的大醫(yī)師來到法里斯城中行醫(yī)。他懂各國文字,舉凡希臘、波斯、羅馬、阿拉伯、敘利亞等國的書籍都博覽鉆研,對醫(yī)學(xué)、天文、哲學(xué)也有很高的造詣,深知各種植物的性能,善于配制各種藥劑。

杜班醫(yī)師到城中剛住定,就聽到國王患病的消息,并知道醫(yī)生、學(xué)者們無法治療的情況,便決心給國王醫(yī)病,即刻動手準(zhǔn)備一切,通宵達(dá)旦,整整忙了一夜。次日清晨他換上一身最華麗的衣服,到王宮求見國王郁南。他跪下吻了地面,用最美妙吉利的言詞贊頌、祝福了一番,然后自我介紹說:“國王陛下,據(jù)說政躬有恙,醫(yī)生束手無策,無法治療,因此,在下不辭冒昧,前來給陛下治療。我的療法是:既不吃藥,也不搽藥膏,便可使陛下的疾病痊愈。”

國王聽了醫(yī)師的談話,大為驚奇,說道:“你如何治療?指真主起誓!你若醫(yī)好我的病,我要重賞你,使你和你的子孫后代過富裕生活,凡是你需求的,我都滿足你,并把你當(dāng)親信、知心朋友看待?!庇谑琴p醫(yī)師一襲衣服,非常敬重他,再一次問道:“你將用不吃藥不搽藥膏的方法醫(yī)治我的病嗎?”

“不錯,我將用一種不使你的肉體感受痛苦的方法治好你的病?!?/p>

國王感到十分驚奇,說道:“大夫,你說的這種治療方法,什么時候可以用?請趕快動手給我治療吧?!?/p>

“聽明白了,遵命就是,明天就開始吧?!?/p>

杜班醫(yī)師應(yīng)諾著告辭國王,回到寓所,把書籍、藥材、器皿拿出來,安置妥帖,然后專心配制藥劑,并預(yù)備一根曲棍,掏空它,將藥劑裝在里面,再裝上柄,然后精制一個圓球,作為給國王治病的全套工具。

第二天,杜班醫(yī)師帶著治病工具到了宮中,跪在國王面前,吻了地面,懇求國王騎馬去校場中做打球的游戲。

國王在文武官員和衛(wèi)隊(duì)的簇?fù)硐?,到了校場,剛坐定,杜班醫(yī)師就趕到了。他把拐杖和圓球呈獻(xiàn)給國王,囑咐道:“這是我替陛下治病的工具。請主上握著這根拐杖的柄,拿它在場中打球玩,以便主上的手心和身體出汗時,杖中的藥通過手心,滲透到身體內(nèi)部,然后回宮洗個澡,睡一覺,疾病就痊愈了?!?/p>

國王接過拐杖,握著杖柄,跨上坐騎,把球朝前一拋,隨即策馬打球。他緊握拐杖,賣力地連續(xù)打球,直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吁吁。這時候杜班醫(yī)師料到裝在杖中的藥劑,已經(jīng)通過國王的手心,滲透到身體內(nèi)部,起到治療作用了,便讓他立刻回宮去洗澡休息。

國王回到宮中預(yù)備洗澡、睡覺。他稍微休息一會,隨即出宮前往婢仆們?yōu)樗帐啊⒉贾玫们屐o、整潔的澡堂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個澡,換了一身新衣服,然后騎馬回宮,倒在床上,安安逸逸地睡熟了。

杜班醫(yī)師把國王安排停當(dāng),自己便回寓所,安閑地過了一宿。次日清晨,他進(jìn)宮求見,跪在國王面前吻了地面,吟道:

榮譽(yù)的地位突然上升到?jīng)]有限度,

因?yàn)槟阍试S它呼你為慈父。

你的面顏放出強(qiáng)烈的光澤,

抹掉了災(zāi)難帶來的陰暗顏色。

你向來容光煥發(fā)、笑逐顏開,

為的是不讓我們看見時代的愁眉、蹙額。

你給我們的恩賞、施舍,

恰如云雨向丘陵灑下福澤。

你不惜錢財(cái)尋求崇高的德行,

終于達(dá)到至高無上的目的。

國王聽了杜班醫(yī)師的贊美詩,非常高興,站起來擁抱他,讓他坐在身邊,賞他一襲華麗的衣服,并擺出筵席,陪他吃喝,表示衷心感謝。這是因?yàn)閲跸催^澡,酣睡一覺醒來,感到輕松愉快,遍體光滑如白銀,疥瘡的蹤影都不見了。他心曠神怡,興致勃勃地即早登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并熱情地接待杜班醫(yī)師,陪他吃喝,促膝談心,彼此情投意合地在一起歡度了一天。傍晚,國王除送杜班衣服、禮物之外,又賞賜二千金,這才派御馬送他回寓所。

郁南國王非常欽佩杜班醫(yī)師的醫(yī)術(shù),自言自語地說:“這位大夫從我的體外給我醫(yī)病,既不吃藥,也不抹藥膏,終于把我的病治好了。指上帝起誓,這當(dāng)中是有深奧的哲理呢。這樣的人物,應(yīng)該受到饋贈、尊敬呢。我應(yīng)當(dāng)把他作為我終身最親信的同伴呢。”

郁南國王的疾病痊愈,身體恢復(fù)健康,滿心歡喜,因而安安逸逸、舒舒服服地又酣睡了一夜。次日清晨,國王興高采烈地入朝視政,文武百官站在兩旁朝拜畢,國王念念不忘杜班醫(yī)師,便派人去邀請他。

杜班醫(yī)師應(yīng)邀進(jìn)宮,來到國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國王站起來迎接杜班,讓他坐在自己身旁,問他好,賞他衣服、禮物,陪他吃喝、談心,彼此感情融洽,直到傍晚,國王又賞賜他五套衣服和一千金才分手。杜班醫(yī)師懷著感謝的心情滿載而歸。

郁南國王病體痊愈的第三天清晨,他情緒飽滿地臨朝視政,在文武百官的朝拜、贊頌、擁戴下,精神格外振奮。這時候,群臣中有個形貌丑陋、性情乖戾、為人吝嗇、嫉妒心重的大臣出來作對。這是因?yàn)樗劭磭跤H近、厚賞杜班醫(yī)師,便產(chǎn)生嫉妒心,存心不良,想害杜班。他走到國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說:“主上盡做好事,施舍范圍很廣,我對這種做法有不同意見,想借此機(jī)會進(jìn)幾句忠言。因?yàn)槲胰綦[藏自己的見解,默不作聲,就不是忠臣了。如果主上許可,我就陳述自己的意見?!?/p>

國王聽了他的話,感到驚詫,問道:“你有什么忠言要進(jìn)的?”

“大王陛下,古人說得好:‘不考慮后果者,非俊杰也?!@句話是有道理的。關(guān)于陛下恩賞自己的敵人、優(yōu)待危害國家的奸細(xì)這件事,在我看來是失常而欠妥的。的確,陛下優(yōu)待、尊重、親近這個人,已經(jīng)達(dá)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了。這便是我替陛下引以為憂的緣故。”

國王駭然震驚,面色突變,問道:“你瞎說什么?你指的是誰?”

“主上若在睡夢中,就請醒來吧。我指的是那個叫杜班的醫(yī)師呀?!?/p>

“你這個該死的家伙!杜班是我的朋友。在我心目中,他是最可敬愛的人。因?yàn)樗o我一根拐杖,讓我握著打了一場球,就把我所患的不治之疾治好了。像他這樣一位高明的醫(yī)師,當(dāng)今之世,東西各國都是找不到的,你卻出此讕言辱沒他。從今日起,我將任用他,要給他規(guī)定一個月薪一千金的職位。即使我跟他平分江山,這個代價比起他的功勞來,也是微不足道的。你以此無恥讕言誹謗杜班醫(yī)師,顯然是嫉妒心在作祟。因?yàn)槟慵刀仕源嫘臍⒑λ?,其結(jié)果只會讓我像桑第巴德殺害獵鷹那樣懊喪不置罷了。”

“懇求大王恕罪,并請告知臣下:那是怎么一回事情?!?/p>

“好的,你聽我講吧?!庇裟蠂醣阒v了《桑第巴德和獵鷹的故事》。

桑第巴德和獵鷹的故事

相傳古代波斯帝王中,有一個叫桑第巴德的國王,為人達(dá)觀,好交游、狩獵。他飼養(yǎng)著一只獵鷹,愛如珍寶,白天黑夜跟它待在一起,出獵時更是離不開它,特意為它鑄造了一個金碗,掛在它的脖子上,供它飲水吃食之用。

有一天,獵務(wù)大臣前來謁見國王,奏道:“啟稟主上:今天天氣晴朗,正是打獵的好時機(jī)。請動身上山出獵吧?!?/p>

國王欣然接受大臣的提議,即刻下令準(zhǔn)備一切,然后帶著獵鷹和狩獵的隊(duì)伍到了山中。剛劃定獵區(qū)范圍,分兵把守指定的防線,林中便蹦出一只羚羊。國王一見,大為歡喜,決心要把它獵到手,因下令軍中:“放走羚羊者,死罪?!庇谑侨巳诵⌒模瑐€個謹(jǐn)慎,一起壓縮防線,逐漸向羚羊靠近。羚羊被迫亂竄,突然蹦到國王跟前,蹲坐在地上,兩只前腳放在胸前,好像要向國王叩頭致敬似的。這時候,國王向它一低頭,羚羊趁機(jī)一蹦,從國王的頭上跳出獵區(qū),向曠野逃去了。

國王舉目環(huán)顧左右,見士兵擠眉弄眼地竊竊私語,便問獵務(wù)大臣:“士兵們在說什么?”

“他們說主上曾下令說‘放走羚羊者,死罪’?!?/p>

“指我的頭顱起誓,我去追,一定把它獵獲?!眹跽f著果然策馬跟蹤追去,一直追到山坡上。羚羊掙扎著企圖竄入巖洞,幸虧獵鷹迎頭趕上,用翅膀把它打得頭暈眼花。國王即時趕到,抽出腰中的短棒,一棍打翻羚羊,然后下馬,把它宰了,剝掉皮,掛在鞍頭上,預(yù)備帶回營地。

當(dāng)時天氣炎熱,人馬俱渴,可是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找不到水解渴。正當(dāng)左右為難的時候,國王無意間看見附近的一棵樹上流下奶油似的液汁,便從獵鷹脖上取下金碗,拿到樹下,讓液汁流到碗中,積滿一碗,擺在地上,準(zhǔn)備喝它解渴。但在他身邊的獵鷹卻突然張翅一打,頓時把碗中的液汁打翻在地。國王又積了一碗,他以為獵鷹口渴,便把碗擺在它面前,供它解渴,但想不到又被它打翻。國王心情沮喪,沒奈何,只得忍氣又積了一碗液汁,擺在馬前,供它解渴,獵鷹卻又張翅把碗打翻。國王很生氣,怒不可遏,罵道:“你這該倒霉的討厭家伙!你不喝水,也不讓我和馬喝,真是該死!”他一怒之下,抽出寶劍,斷然割斷獵鷹的兩只翅膀。這時候,獵鷹哆嗦著抬頭向上觀看,好像暗示國王說:“你看那樹頂上的東西吧!”

國王抬頭一看,見樹干上攀緣著一條巨蛇,正在那里吐毒液。他非常吃驚,萬分懊悔不該錯怪獵鷹而割它的翅膀。他痛定思痛,沒奈何,只得帶著獵獲的羚羊和傷殘的獵鷹,垂頭喪氣地回到獵區(qū),進(jìn)入帳篷,把羚羊交給廚師,吩咐道:“拿去燒烤吧!”然后他捧著可憐的獵鷹,頹然坐下,眼睜睜地望著它喘息著,流著眼淚死去。

國王見心愛的獵鷹被自己親手殺死,感到百般懊喪,忍不住痛哭流涕,唉聲嘆道:“獵鷹救了我的性命,它自己卻死在我手里。這該是多么悲慘、痛心的事呀!”

郁南國王講完了《桑第巴德和獵鷹的故事》,他的大臣聽后說道:“大王陛下,我向陛下進(jìn)忠言,這有什么不對呢?我對杜班醫(yī)師的看法,有什么錯處呢?其實(shí),我的一言一行,全是出自一片忠誠,一方面是關(guān)心陛下的安全,另一方面是讓陛下明了事實(shí)的真相。陛下若采納我的勸告,就會成功勝利。否則,后果是不堪設(shè)想的,會踏欺騙某王子的那個大臣的覆轍呢。”

“那是怎么一回事?告訴我吧。”郁南國王急于要知道大臣的遭遇。

于是大臣便講了《王子和食人鬼的故事》。

王子和食人鬼的故事

相傳古代的某國王,膝下只有一個獨(dú)生子,因此向來重視他的教育和成長。王子非常喜歡打獵。國王派一個大臣專門陪伴、侍奉他,隨時不離他的左右。有一天,王子在大臣的陪同下上山打獵。他們在山中碰到一頭野獸,大臣不顧王子的安危,一股勁地鼓勵他:“別放過這頭野獸,趕快追去?!?/p>

王子跟蹤追捕野獸,一步不放,跑到很遠(yuǎn)的地方,野獸突然不見了。王子也迷失方向,不辨歸路,正徘徊歧途,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看見一個女郎在路邊傷心哭泣。他覺得奇怪,便問女郎:“喂!你是誰?干嗎在此哭泣?”

“我是印度國王的女兒。在旅途中,因?yàn)榇蝾?,不知不覺間從牲口上跌下來,當(dāng)時昏迷不省人事,后來就失群離散,跟旅伴們分開了?!?/p>

王子聽了女郎的敘述,同情她的境遇,便拉她上馬,讓她騎在自己身后,帶她離開荒山野林。路經(jīng)一處廢墟地帶時,女郎對王子說:“我的主人,請等一等,讓我下馬吧,我要便溺呢?!?/p>

王子扶女郎下馬,讓她進(jìn)廢墟去便溺,但是過了好一陣卻不見她出來。王子嫌她太慢,不耐久等,便悄然進(jìn)廢墟去踏看。結(jié)果卻見女郎原形畢露,原來她是個食人鬼,正在對小妖怪們說:“孩兒們,今天娘給你們弄到一個肥胖的青年人?!薄澳铮 毙⊙謧冋f,“快拿來給我們飽肚子吧。”

王子聽了食人鬼母子們的談話,相信自己非死不可了,嚇得渾身發(fā)抖,張皇失措地走出廢墟。食人鬼回到王子身邊,見他驚惶失措,顫抖不已,便問他:“你怎么了?你害怕什么呢?”

“有一個仇視我的壞人,兇惡、可怕極了。”

“你不是說你是王子嗎?”

“是的,我是王子,這沒有錯?!?/p>

“王子有的是錢。你怎么不賞他錢,收買他呢?”

“他不要錢,只要我的命。這便是他兇惡、可怕的地方。因此,我是受莫大冤枉、委屈的人哪?!?/p>

“照你的說法,你既是受冤枉、委屈的人,那末,向真主求援吧!他會保護(hù)你不受傷害的?!?/p>

王子抬頭仰望天空,虔誠地祈禱道:“有求必應(yīng)的、替被迫害者消災(zāi)滅患的主宰呀!求您替我制伏仇敵,讓我擺脫他的危害吧。主?。∧侨f能的。”

食人鬼聽了王子的祈禱,非常害怕,便悄然隱遁了。

王子擺脫食人鬼的危害,感到快慰,欣然策馬回到宮中。他把大臣叫他追捕野獸而迷途,以及中途碰到食人鬼的經(jīng)過,向國王詳細(xì)敘述了一遍。國王聽了非常生氣,立刻下令處大臣死刑。

大臣講了《王子和食人鬼的故事》,接著向郁南國王進(jìn)他所謂的忠言,說道:“主上越是信任、放心杜班醫(yī)師,他越容易危害陛下;陛下越是優(yōu)待、親近杜班醫(yī)師,他謀害陛下的機(jī)會就越多。難道陛下不曾看見:他既然拿一根拐杖給陛下握著,就能治好陛下的病,那末,他拿什么東西給陛下握著就能致陛下死命,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吧?這對他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呢?!?/p>

“愛卿,你說得對,你的估計(jì)有可能成為事實(shí)?!庇裟蠂踅邮艽蟪嫉闹已粤??!斑@個醫(yī)師,也許是來謀害我的一個奸細(xì)。他既然拿拐杖給我握著便治好我的病,那末,他可能拿什么東西給我一聞就能致我死命。情況既然如此,你說吧,愛卿!該怎么對付他呢?”

“馬上派人傳他進(jìn)宮,宣布他的死刑,處決完事。所謂先下手為強(qiáng)嘛。殺死他,杜絕后患,從此高枕無憂,可保天下太平?!?/p>

“不錯,愛卿說得有理?!庇裟蠂醪杉{大臣的建議,即刻下令,召杜班醫(yī)師進(jìn)宮。

杜班醫(yī)師懷著歡樂的心情應(yīng)邀進(jìn)宮,但茫然不知等待他的是吉還是兇,其情如詩人所說:

不要畏懼命運(yùn),

把一切交給掌握財(cái)富者去決定。

命運(yùn)注定的事件自然應(yīng)時而實(shí)現(xiàn),

對一切事變須保持鎮(zhèn)靜。

他洋洋得意,匆忙奔到郁南國王面前,跪下去吻了地面,然后吟道:

若說我不曾盡到感謝的義務(wù),

請問那詩歌、散文究竟為誰而作?

當(dāng)我還未啟齒請賞之際,

你毫不躊躇即刻慷慨施予,

我怎能不公開贊美暗中感謝?

恩惠沉甸甸地壓著我的肩臂,

但是它減輕我內(nèi)心的憂慮,

我將把這種恩惠終身牢記。

愿你拋棄憂愁、顧慮,

把一切委托給命運(yùn)。

對目前的美好際遇應(yīng)該歡欣、快慰,

過去的事件盡可一概置之腦后。

興許這件事情目前令人灰心喪氣,

說不定將來會演變出美滿的結(jié)局。

上帝做他要做的事情,

你千萬別盲目反對。

把一切交給明智的主宰去主持,

讓心胸?cái)[脫身外的一切獲得休息。

須知事物不可能按你的要求進(jìn)行,

上帝的意志才能決定一切。

達(dá)觀些,

不必過分憂慮。

把苦惱全都忘記,

因?yàn)樗朴谇治g理性。

計(jì)劃不替卑微的奴婢謀利,

你只該為來世間永恒的享受勤修苦練。

杜班醫(yī)師吟罷,郁南國王對他說:“我召你進(jìn)宮,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我不知道。未來的事,只有上帝知道?!?/p>

“我召見你,是要處你死刑呢?!?/p>

“主上,干嗎要處我死刑呢?”杜班感到無比驚奇、恐怖?!拔业降追噶耸裁醋镞^呢?”

“據(jù)說你是個奸細(xì)。你到這兒來的目的是要?dú)⒑ξ?。喏!現(xiàn)在不待你下毒手危害我,我可先發(fā)制人而致你死命了?!眹跽f罷,大聲呼喚劊子手,吩咐他:“砍掉這個奸細(xì)的頭,消除禍患,免得咱們受他的害?!?/p>

“饒我一命吧!上帝會延長您的壽命呢。”杜班向國王求饒,“別殺我吧!上帝會保佑您呢。”

“不殺死你,我是放心不下的。因?yàn)槟隳霉照冉o我握著便治好我的疾病,你自然會用什么東西給我一聞就要我的命呢。這就是我不放心的地方?!?/p>

“大王陛下,難道這就是陛下給我的報(bào)酬嗎?顯然陛下是以怨報(bào)德呀?!?/p>

“非殺你不可,沒有寬容的余地。”

杜班醫(yī)師聽了國王斬釘截鐵的回話,證實(shí)國王決心要?dú)⑺瑳]有幸免的希望了,沮喪到極點(diǎn)。他忍不住傷心哭泣起來,百般懊悔當(dāng)初不該給不知好歹的郁南國王治病。

劊子手遵循命令,走到杜班醫(yī)師面前,拿布條蒙住他的眼睛,然后抽出寶劍,擺出執(zhí)法的架式,向國王請示:“請下命令吧!”

杜班醫(yī)師絕望到極點(diǎn),哭哭啼啼地向國王求饒:“饒我一命吧!上帝會延長陛下的壽命呢。別殺我吧,上帝會保佑陛下呢?!彼f罷凄然吟道:

我忠誠老實(shí),

結(jié)果一敗涂地。

他們作孽、欺騙,

卻步步勝利。

我被忠實(shí)蒙蔽,

它導(dǎo)致我進(jìn)入毀滅的屋宇。

今后若能茍全性命,

我絕口不提有關(guān)忠實(shí)的事情。

如果我一旦死去,

古往今來的忠實(shí)者都應(yīng)受到詛咒。

杜班醫(yī)師吟罷,對國王說:“難道這是我應(yīng)得的報(bào)酬嗎?那么陛下給我的報(bào)酬跟鱷魚的報(bào)酬是一樣的了?!?/p>

“鱷魚是怎么給報(bào)酬的?”國王急于要知道鱷魚的故事。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是不能談鱷魚的故事的。指上帝起誓,饒我一命吧!上帝會延長陛下的壽命呢。”杜班醫(yī)師邊哀求邊痛哭流涕。

郁南國王的一個親信大臣眼看杜班醫(yī)師的無辜,覺得可憐,便站起來替他講情:“主上,請看臣面,饒恕這位醫(yī)師吧。在我們看來,他沒犯什么罪過,倒是陛下所患的不治之疾,太醫(yī)和一般醫(yī)生都束手無策,卻被他一手給治好了。”

“我要?dú)⑦@個醫(yī)師的原因,你們可不知道?!眹鯇υ谧娜撼颊f,“因?yàn)樽屗钪?,我就要受他的危害,這是不可避免的事。因?yàn)樗靡桓照冉o我握著便治好我的疾病,他自然也會拿什么東西給我一聞便弄死我呢。我認(rèn)為他是受人賄賂而來謀害我的。顯然他是一個奸細(xì),為謀害我才到這兒來的,所以非處他死刑不可。殺掉他,我的生命才安全呢。”

郁南國王斷然拒絕大臣的講情,杜班醫(yī)師知道國王要?dú)⑺臎Q心很堅(jiān)定,沒有活命的希望,便剴切地說:“大王陛下,如果陛下非殺我不可,那么懇求你稍緩一步,讓我回家去準(zhǔn)備一下后事,同家人和親友見一面,囑咐他們替我料理善后,并處理一下我的醫(yī)學(xué)書籍。那些書籍中有一冊非常特殊的珍本,我打算拿它作禮品獻(xiàn)給陛下,保存在庫藏里,留作紀(jì)念?!?/p>

“那冊珍本記載著什么內(nèi)容?”國王對杜班醫(yī)師的珍本書籍很感興趣。

“該書的內(nèi)容很豐富,有一部分是關(guān)于機(jī)密事物的。待砍掉我的頭時,陛下打開書,翻到第三頁,然后從左邊那頁的開頭閱讀三行,我的頭就能同陛下談話,并回答陛下提出的各種問題。”

郁南國王聽了杜班醫(yī)師的談話,感到十分驚異,心情非常興奮,欣然問道:“大夫,我砍掉你的頭,它還能說話嗎?”

“不錯,還能說話。”

“這樁事真奇怪!”國王感嘆著,即時派監(jiān)視人隨杜班醫(yī)師回家去料理他的身后。

杜班醫(yī)師回到家中,在一天之內(nèi),趕著辦完各種應(yīng)辦的事情。

次日清晨,杜班醫(yī)師隨監(jiān)視人從容返回王宮,見文武朝臣和衛(wèi)隊(duì)濟(jì)濟(jì)一堂,擁擠不堪,整個朝廷熱鬧得像百花盛開的一座花園。杜班醫(yī)師手持一冊古籍和一個盛著藥粉的瓶子,走到郁南國王面前,安然坐下,說道:“給我拿個盤子來!”

人們按照杜班醫(yī)師的吩咐,給他拿來一個盤子。于是他把瓶里的藥粉傾入盤中,隨手?jǐn)偲剿?,然后對國王說:“大王陛下,請陛下拿著這本書,暫別翻閱,待砍下我的頭來,將它擺在盤中,按在藥粉上,待血停止時,陛下打開書本,從頭讀下去好了?!?/p>

郁南國王手持古籍,下令執(zhí)法砍頭。劊子手站起來,走到杜班醫(yī)師面前,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他的腦袋,隨即把它擺在盤中,按在藥粉上,血便停止,接著杜班醫(yī)師的頭顱就睜開眼睛,望著國王說:“大王陛下,請打開書本讀下去吧?!?/p>

國王打開書本一看,見書頁粘在一起,便將指尖伸入口內(nèi),蘸口液來翻書;每翻一頁蘸一次,直翻到第六頁,都不見字跡,覺得奇怪,問道:“杜班醫(yī)師,書中怎么一個字也沒有?”

“陛下繼續(xù)翻著看下去吧!”

郁南國王果然邊翻邊看,連續(xù)翻了三頁之后,霎時間感到頭暈?zāi)垦?,全身?zhàn)栗,搖搖欲墜。這是因?yàn)槟莾运^的珍貴古籍曾毒化過,毒素已散布到國王體內(nèi),使他支持不住,狂叫著說:“我中毒了!”

杜班醫(yī)師眼看郁南國王的情狀,耳聞他的叫聲,坦然吟道:

他們掌權(quán),統(tǒng)治黎民,

一味追求延長專政期限。

可惜天不遂人愿,

剎那間政權(quán)變成縹緲的泡影。

倘若他們公正、廉明,

庶民必然感激涕零。

然而他們暴虐成性,作惡不息,

所以應(yīng)遭殘疾、瘟疫的懲罰。

今晨剛從甜夢中驚醒,

現(xiàn)實(shí)的情況便向他們吟誦:

“這個結(jié)局,原是來自那個原因,

千萬別責(zé)怪、埋怨命運(yùn)?!?/p>

杜班醫(yī)師的吟誦聲剛停止,郁南國王便頹然一跟頭栽倒,頓時氣絕身死。

漁翁講完了《國王和醫(yī)師的故事》之后,接著責(zé)備魔鬼:“該死的魔鬼!你要知道:假若郁南國王讓杜班活著,那么真主一定會讓國王生存下去的??墒菄醪火埗虐喽鴼⒘怂?,所以真主才處國王死刑哩。你呢,該死的魔鬼呀!假若你不存心危害我,真主一定會饒恕你的,可是你口口聲聲要危害我,所以我才要把你悶死在膽瓶中,拋到大海里?!?/p>

“漁翁,指真主起誓,你別這樣做吧。我固然作了孽,還求你饒恕我,別因?yàn)槲业男袨槎?zé)備我,因?yàn)槟闶巧屏嫉娜祟惵?。古人說得好:‘以怨報(bào)德的人喲!作惡者的壞行為,盡夠懲治他自己了?!绱苏f來,求你不要像艾瑪邁對耳帖凱那樣對待我吧。”

“艾瑪邁是怎樣對待耳帖凱的?”

“我被禁錮在瓶里,不是敘談的時候;求你放了我,我再告訴你吧。”

“你留著別說好了。我非把你投入海里不可,教你一輩子沒有出頭的日子,因?yàn)楫?dāng)初我向你苦苦哀求,低聲下氣地求你可憐我,你卻一味要?dú)⑽?。我沒有犯該死的罪過,也不曾冒犯你,相反的,我對你行過好,把你解放出來,救了你的生命。你卻不知好歹,以怨報(bào)德,因此我知道你的本質(zhì)是壞透了的。你要知道:我不僅要把你投在海里,而且還要把你怎樣對待我的情況告訴世人,教他們有所警惕,以便他們打撈著你的時候,立刻把你投在海里,讓你一輩子留在海中,遭受種種痛苦,直到世界末日。”

“漁翁,放了我吧,現(xiàn)在正是你講義氣的好機(jī)會呢。我向你賭咒,今后我絕不再傷害你,而且還要給你一件東西作為媒介,使你發(fā)財(cái)致富?!?/p>

漁翁接受魔鬼的要求,彼此約定:漁翁釋放魔鬼,魔鬼不危害漁翁,而且要好生對待他。經(jīng)魔鬼指真主的大名發(fā)過誓,漁翁才相信他,便打開瓶口。這時候,一股青煙從瓶中冒了出來,飄飄蕩蕩地升到空中,逐漸匯集起來,變成一個猙獰的魔鬼,一腳把膽瓶踢到海中。

漁翁見魔鬼把膽瓶踢到海中,認(rèn)為自己非受害不可,暗自嘆道:“這不是好兆頭呀!”繼而他鼓著勇氣說:“魔爺,真主說過:‘你們應(yīng)該踐約,因?yàn)榧s言將來是要受審查的。’你同我有約在先,發(fā)誓不欺騙我。你不違約,真主就不懲罰你。因?yàn)檎嬷鲗θ耸菍徤鳌捜荻皇韬龃笠獾摹,F(xiàn)在我像醫(yī)師杜班對國王郁南所說那樣對你說吧:‘讓我活下去吧,真主會延長你的生命呢。’”

魔鬼哈哈大笑一陣,隨即拔腳向前走,說道:“漁翁,跟我來吧?!?/p>

四色魚的故事

漁翁雖然跟在魔鬼后面,可是他卻不相信自己能夠脫險。他們一直向前,經(jīng)過郊區(qū),越過山嶺,來到一處寬闊的山谷,便發(fā)現(xiàn)眼前有一個水清見底的湖泊。魔鬼涉到湖中,對漁翁說:“隨我來吧?!贝凉O翁也涉到湖中,魔鬼才站定,吩咐他張網(wǎng)打魚。漁翁低頭一看,只見白、紅、藍(lán)、黃色的四種魚兒在水中游來游去,不覺大吃一驚。于是取下網(wǎng),張開撒在湖中,一網(wǎng)打得四尾,每種顏色各一尾。漁翁看著網(wǎng)中的魚,感到十分高興。魔鬼對他說:“漁翁,你回去的時候,把魚送到宮中,獻(xiàn)給國王,他會把使你發(fā)財(cái)致富的東西賞賜你的。指真主起誓,現(xiàn)在我沒有別的方法報(bào)答你,請?jiān)彴?。我在海中待了一千八百年,今天才得見天日。今后你每天只消來湖中打一網(wǎng)魚就夠了,不要貪心?,F(xiàn)在我把你托付給真主了。”魔鬼說罷,一頓足,地面裂開,便陷進(jìn)去不見了。

漁翁帶著四尾魚回城,在歸途中老是想著跟魔鬼打交道的經(jīng)過,感到驚奇。他回到家中,取個缽盂,裝滿水,把魚養(yǎng)在缽中。魚兒得水,活躍起來,在缽中游來游去。爾后他按照魔鬼的吩咐,頂著缽盂,送魚進(jìn)宮。到了宮中,把魚獻(xiàn)給國王。國王看了漁翁進(jìn)貢的四尾魚,非常驚奇,因?yàn)檫@種形狀和品種的魚,他生平還是頭一次看見。他吩咐宰相:“把這幾尾魚交給女廚師去烹調(diào)?!痹瓉韺m中有個善于烹調(diào)的女奴,是三天前希臘國王當(dāng)禮物送來服侍國王的,國王還不知道她的本領(lǐng),因而送魚給她煎制,以便試驗(yàn)她的技能。

宰相奉命把魚帶到廚房,交給女廚師,說道:“主上說,他老人家不傷心的時候是不掉眼淚的。今天有人把四尾魚送來獻(xiàn)給他,希望你用卓越的技巧烹飪出來,讓我們高興愉快地享受吧?!痹紫喾愿劳戤?,匆匆回到國王面前。國王命令他賞漁翁四十個金幣。宰相遵命賞賜漁翁。漁翁得了賞錢,欣喜萬分,踉蹌奔到家中,快樂得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蹦蹦跳跳地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他用賞錢給家人買了生活必需的各種東西,當(dāng)天夜里,歡喜快樂地過了一夜。

宮中的那個女廚師遵循命令,即刻動手,把魚剖洗干凈,架上煎鍋,然后把魚放在鍋中去煎。她剛煎了一面,再翻過來煎另一面的時候,廚房的墻壁突然裂開,里面出來一個窈窕美麗的妙齡女郎,身披一條藍(lán)絹混織的圍巾,耳下垂著耳環(huán),腕上戴著手鐲,指上戴著珍貴的寶石戒指,手中握著一根藤杖。她把藤杖戳在煎鍋里,說道:“魚?。∧氵€堅(jiān)守舊約嗎?”女廚師眼看著這種情景,嚇得昏了過去。在女郎第二次第三次重復(fù)了她的問話以后,煎鍋里的魚兒都抬起頭來,清清楚楚地回答道:“是的,是的。”接著吟道:

你若反目,

我們也反目;

你若踐約,

我們也踐約;

你若舍棄誓約,

我們也奉陪著。

魚兒吟罷,女郎用藤杖掀翻煎鍋,走進(jìn)原來的地方,接著廚房的墻壁便合攏,恢復(fù)原狀。這時候,女廚師慢慢蘇醒過來,看見四尾魚全都燒焦,枯如木炭,大吃一驚,嘆道:“第一次上陣,還未交鋒,槍桿就先折斷了?!彼龂@息著又昏了過去。這時候,宰相突然來到廚房,見女廚師昏迷不省人事,便用腳踢一踢她。女廚師蘇醒過來,悲哀哭泣,把發(fā)生的事詳細(xì)地告訴宰相。宰相聽了,感到驚奇,說道:“這真是一樁奇怪的事情呢?!庇谑橇⒖膛扇税褲O翁喚來,大聲喝道:“漁翁!把你上次拿來的那種魚兒給我再拿四尾來。”

漁翁去到湖中,一網(wǎng)打了同樣的四尾魚,誠惶誠恐地送進(jìn)宮去,獻(xiàn)給宰相。宰相把魚拿到廚房里,交給女廚師,說道:“你來當(dāng)著我的面煎吧,讓我親眼看看這種怪事?!迸畯N師把魚剖洗干凈,架上煎鍋,把魚放在鍋里。剛開始煎的時候,墻壁忽然裂開,那個女郎便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還是第一次的那種打扮,手中握著藤杖。她把藤杖戳在煎鍋里,說道:“魚??!你還堅(jiān)守舊約嗎?”隨著女郎的聲音,鍋里的魚都抬起頭來,吟道:

你若反目,

我們也反目;

你若踐約,

我們也踐約;

你若舍棄誓約,

我們也奉陪著。

女郎聽罷,用杖掀翻煎鍋,走進(jìn)原來的地方,墻壁便合攏,恢復(fù)原狀。宰相自言自語地說道:“這樁事情不可隱瞞下去,必須報(bào)告國王?!庇谑勤s忙去見國王,把親眼看見的事情報(bào)告一番。國王聽了,說道:“我非親眼看一看不可?!彪S即派人去喚漁翁,限三天的期限,命他照過去送來的那種魚兒再送四尾進(jìn)宮。漁翁誠惶誠恐地往湖中去,打了四尾魚,及時送到宮中。國王吩咐賞漁翁四百金幣,才向宰相說:“來,你親自在我面前煎魚吧。”“明白了,遵命就是?!痹紫嗷卮鹬纯棠脕砑邋?,洗了魚,放在鍋中。他把煎鍋架在火上,剛開始煎的時候,墻壁突然裂開,里面出來一個彪形黑奴,像一頭牡牛,又像是翁定族的遺民。他手中握著一根綠樹枝,粗聲粗氣地問道:“魚??!魚??!你堅(jiān)守舊約嗎?”隨著黑奴的吼聲,鍋中的魚都抬起頭來,回道:“是呀,是呀,我們是踐約的?!彪S即吟道:

你若反目,

我們也反目;

你若踐約,

我們也踐約;

你若舍棄誓約,

我們也奉陪著。

黑奴走過去,舉起樹枝,掀翻煎鍋,隨即從原路歸去。國王仔細(xì)打量,見魚兒都被燒焦,變得枯如木炭,不禁駭然震驚,說道:“這樣的事不可緘默不問,這種魚必然有它特殊的情況?!庇谑撬铝顐鳚O翁進(jìn)宮,問道:“該死的漁翁,這種魚你是從哪里打來的?”

“從城外山谷中的一個湖泊里打來的。”

“由這里去有多少路程?”國王瞪眼看著漁翁。

“啟稟主上,約莫半小時的路程。”

國王聽了漁翁的話,感到驚奇。他急于要知道其中的實(shí)況,便傳令部下,即刻整裝出發(fā)。于是率領(lǐng)人馬,浩浩蕩蕩地開出城去,漁翁在前面領(lǐng)路。他們經(jīng)過郊區(qū),爬過山嶺,一直來到廣闊的山谷中,看見那個水清徹底、四面被群山圍繞,里面有紅、白、黃、藍(lán)色魚的湖泊,人人都感到驚奇,因?yàn)檫@樣的山色湖光是他們生平未見過的。國王且驚且喜,站在湖旁,對左右的隨從和兵士說:“你們中間有誰見過這個湖泊嗎?”“沒有,主上!我們生平從未見過?!比藗凖R聲回答。接著國王又問那些年紀(jì)較大的人,他們也都說:“我們有生以來還沒見過這個地方的湖泊呢?!眹跽f:“指真主起誓,我要把湖和魚的來歷弄個清楚明白,才肯回城視事。”于是吩咐部下,依山扎營,并對那位精明強(qiáng)干、博學(xué)多智、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宰相說:“今天夜里我打算一個人靜悄悄地躲在帳中,仔細(xì)研究湖和魚的來歷。我命令你坐在帳外,凡是來見我的,無論公侯將相,或侍從仆役,一律不許進(jìn)帳。告訴他們,國王欠安,不能接見,可千萬別把我的意圖告訴任何人?!?/p>

宰相聽從命令,小心翼翼地守在帳外。國王卸了朝服,佩上寶劍,悄然離開營帳,趁黑夜爬上高山,向前邁進(jìn)。他一直跋涉到天明,繼而冒著炎熱的天氣,不顧疲勞,繼續(xù)走了一晝夜。次日又走了一晝夜,到天亮?xí)r,才發(fā)現(xiàn)遠(yuǎn)方有一線黑影。他十分高興,說道:“也許我能遇到一個可以把湖和魚的來歷告訴我的人吧?!彼呓豢?,原來是一座黑石建筑的宮殿,兩扇大門,一閉一開。國王高高興興地站在門前,輕輕地敲門,卻不見有人答應(yīng)。他第二次第三次再敲,仍然沒有人答應(yīng)。他又猛烈地敲了一會,還是沒有人答應(yīng)。他想:“毫無疑問,這一定是一所空房?!庇谑枪钠鹩職?,闖進(jìn)大門,來到廊下,高聲喊道:“住在屋里的人??!我是一個異鄉(xiāng)人,路過這里,你們有什么食物,可以給我充饑嗎?”他一連喊了三四遍,還是聽不到有人答應(yīng)。他鼓起更大的勇氣,抖擻精神,由廊下一直闖到堂屋里。屋里雖然不見人影,可是卻布置得井然有序,一切陳設(shè)都是絲綢的,非常富麗,鋪著閃光的地毯,掛著繡花的帷幕。一個寬敞的院落,被四間矗立的拱形大廳環(huán)抱著;院中有石凳和噴水池,池邊蹲著四個紅金獅子,口里噴出珍珠般的清水。院中養(yǎng)著鳴禽,空中張著金網(wǎng),防止群鳥飛遁。國王看了這種景象,卻沒有一個人來和他談這曠野中的山岳、湖泊、四色魚和宮殿的來歷,感到無限的驚奇和苦悶。沒奈何,他頹然在門前坐下,低頭沉思。這時候,他突然聽到一聲哀怨的悲嘆,繼而傷感地吟道:

我隱藏起你那里見到的一切,

它卻甘心暴露自己。

瞌睡從我眼邊逝去,

換來了失眠。

命運(yùn)喲!

你不必對我憐惜,

也別叫我的靈魂再在困頓和危險之間茍延。

你們不是憐惜人群中的英俊,

因?yàn)樗谇閳鲋幸粩⊥康兀?/p>

變?yōu)楸傲?、懦怯?/p>

你們也不是愛慕人民中的富豪,

因?yàn)樗呀?jīng)一文不名,

窮無立錐之地。

我們原是望風(fēng)而來趨附你們的,

然而厄運(yùn)降臨的時節(jié),

眼睛隨之而失明。

騎士有什么辦法呢,

當(dāng)與敵人相遇,

挽弓欲射之際,

弓弦已先斷裂!

青年人被忿恨重重包圍的時候,

叫他從厄運(yùn)手中逃往哪里去躲避?

聽了吟誦聲,國王立刻站了起來,探頭一看,見大廳門上掛著簾幕,便伸手掀起簾幕,發(fā)現(xiàn)一個青年坐在幕后一張一尺多高的床上。他是一個眉清目秀、滿面紅光、口舌伶俐、身段標(biāo)致的青年,正是:

烏發(fā)粉面的標(biāo)致青年,

白天黑夜在人前出現(xiàn)。

你們不可否認(rèn)他腮上的黑痣,

因?yàn)槊恳欢淝锬档ざ加幸涣:谧幽亍?/p>

國王一見青年,欣喜若狂,向他問好。那個青年端坐著,身穿一件埃及式的金線繡花錦袍,頭戴珍珠王冠,只是眉目間掛滿愁云。他彬彬有禮地回問國王,接著說道:“我有痼疾,不能起身迎接你,請?jiān)徫野??!?/p>

“青年人,你別客氣,現(xiàn)在我是你的客人了。為了一樁重要的事情我才到你這兒來的。我要你把這里的湖泊、四色魚和這座宮殿的來歷告訴我,并且讓我知道,為什么你一個人住在這里?為什么這樣悲哀痛苦?”

青年人聽了國王的話,眼淚簌簌地從腮上流下,忍不住傷感起來,吟道:

對睡夢沉沉的人說吧,

命運(yùn)的主宰叫多少人倒下去,

叫多少人又站起來。

你若是酣睡未醒,

真主的眼睛卻一直是睜著的。

天空豁然晴朗了,

究竟是因?yàn)楹稳耍?/p>

它霎時晦冥下去,

又是為了誰呢?

青年吟罷,感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又吟道:

把一切托付給人類的主宰,

從此撇開愁恨,

按下追溯的念頭。

已經(jīng)逝去的事情,

別追問:“為什么這樣演變?”

因?yàn)槊\(yùn)是一切演變的根源。

國王感到奇怪,問道:“青年人,你為什么傷心哭泣?”

“我的情況如此,怎么能不傷心呢!”他撩起衣服,讓國王看他的下身。

原來那青年的身體,從腰到腳這一截已經(jīng)化為石頭,只是從頭到腰的一截還有知覺。國王看了青年的情況,憂心如焚,垂頭喪氣,長吁短嘆一陣,然后說道:“青年人,你把一重新愁加在我的舊愁上了。我原是為了打聽四色魚的來歷才到這兒來的,可是現(xiàn)在除了打聽魚的究竟之外,又要了解你的情況了。毫無辦法,只盼偉大的真主援助了。青年人,快快把你的境遇告訴我吧。”

“你聽著,我告訴你吧?!?/p>

“我的耳目早已準(zhǔn)備好了,你說吧?!?/p>

“我自己和四色魚有著一段離奇古怪的遭遇呢,如果把它記錄下來,對于后人倒是很好的訓(xùn)戒哩?!?/p>

“這是怎么一回事呀?”

著魔王子的故事

先生,你要知道,先父是這個國家的國王,叫麥哈穆德,是這個黑島的主人。黑島的四周被群山重重圍繞。先父執(zhí)政七十年死后,我繼承王位,娶了叔父的女兒為妻,彼此情投意合,相親相愛。她尤其敬愛我,愛到我不在她面前就不思飲食的程度。這樣的恩愛生活,繼續(xù)保持下去,整整過了五個年頭。有一天趁她去澡堂沐浴的時候,我吩咐廚師迅速準(zhǔn)備晚餐,待她回來時一同享用。當(dāng)時我在這座宮里休息,吩咐兩個宮女分別坐在床頭床尾侍候。由于我妻不在我的身邊,我的情緒不寧,倒在床上,輾轉(zhuǎn)不能入睡,只是閉目躺著不動。當(dāng)時兩個宮女以為我睡熟了,便閑談起來。我聽見坐在床頭的那個宮女說:“麥斯歐德,我們的主人可憐極了!他跟我們這個弄魔法的太太一起過活,這真是糟蹋他的青春呀。”

“是啊,愿真主懲罰這個邪惡的女人!”坐在床尾的宮女說,“像我們主人這樣青春年少,實(shí)在不該娶這樣一個女人為妻?!?/p>

“我們的主人昏庸極了,他一點(diǎn)不管束她。”

“該死的你呀!如果主人知道她的情況還能不過問嗎?她是背著主人在胡鬧的呀。她把麻醉劑放在主人每天睡前喝的酒里,讓主人喝了昏迷過去,不知道她到哪里去,做些什么事,也不知道她從哪里回來。她自己衣冠楚楚,收拾打扮起來,溜到外面去,串到清晨回來,焚香在主人鼻前一熏,主人才清醒過來呢?!?/p>

聽了宮女的談話,我心里十分著急,氣得臉色發(fā)青。傍晚,我妻由澡堂沐浴回來,便擺出飯菜,一塊兒吃喝。飯后我們坐著閑談了約莫一小時,這才照往日的習(xí)慣預(yù)備睡覺。當(dāng)時我妻吩咐仆人給我拿來睡前喝的酒,并親手把酒送給我。我把酒接在手里,暗暗地倒掉,然后裝做已經(jīng)像往日那樣喝了,倒在床上,拉被蓋著,仿佛已經(jīng)入睡。當(dāng)時我聽見我妻自言自語地說道:“睡你的覺吧,再不要起來了,我討厭你,尤其討厭你的形象,我跟你過厭倦了,我不知道幾時真主才來收拾你的靈魂,叫你快快死去。”她說罷,從從容容地?fù)Q上最華麗的衣服,涂脂抹粉,馨香撲鼻地打扮起來,拿了我的寶劍,開門出去了。

我立刻起床,跟蹤追了出去。我見她出了宮門,經(jīng)過大街小巷,去到城門下,口中念念有詞地不知說了些什么,鐵鎖便掉了下來,同時城門也就開了,她便溜出城去。我悄悄地緊跟在她后面,一直來到一個土墩處。那里有一座堡壘,當(dāng)中有一間磚砌的圓頂屋子。我追進(jìn)去,趴在圓屋頂上監(jiān)視她的行動。原來她是來會住在屋中的一個黑奴的。這個黑奴的上下唇合在一起,突了出來,穿著污穢潮濕的衣服,躺在甘蔗葉上。

我妻在黑奴面前跪下吻了地面,他才抬起頭來,罵道:“你這個該死的家伙,為什么耽擱到這時候才來?”

“我的主人喲!你不知道嗎,我是和我的堂兄結(jié)過婚的人呀!不過我討厭他的形象,不愿意跟他在一塊兒過活。我要是不考慮你的安全,一定會在日出之前搗毀他的城市,叫貓頭鷹和烏鴉在里面叫囂,叫狐狼成群結(jié)隊(duì)地在里面盤踞,并且還要把城中的石頭全都搬到哥夫山后面去的。”

“你這個該死的家伙,你是不是在說謊欺騙我呀。指黑人的英雄起誓,我們黑人的膽氣和你們白人是不同的。從今天起,你如果要耽擱到這個時候才來,那我就不要跟你來往了。你這個白人中最骯臟、下賤、可鄙的家伙,你是隨意在玩弄我呀。”

我親眼看了這種情景,聽了他們的談話,氣得昏頭昏腦,整個宇宙在我眼前都變黑暗了,我的靈魂也不知哪里去了。當(dāng)時我妻一直站在黑奴面前哭泣,卑躬屈節(jié)地苦苦哀求:“我的主人喲!要是你惱恨我,那還有誰憐恤我呢?要是你遺棄我,還有誰收容我呢?”她悲哀哭泣著,直到黑人饒恕了她,才歡躍起來,說道:“我的主人喲!你這里有什么給我吃的嗎?”“你去打開那個銅盆吧,”黑人說,“里面有煮熟了的老鼠骨頭,你拿出來啃吧。那個土罐里還有剩湯,你拿來喝吧?!蔽移蘼爮暮谌说闹甘荆辛斯穷^,喝了殘湯,然后洗手漱口。

我看了老婆的卑鄙下流行為,肯定她是一個邪惡家伙,氣得幾乎毀滅了自己。我躡手躡腳地從圓屋頂上溜下來,走進(jìn)屋去,拿起妻子帶去的那把寶劍,迅速抽出來,決心殺死他倆。我一劍砍在黑奴脖上,認(rèn)為一定會把他砍死。

當(dāng)我砍黑奴的時候,本來是打算砍斷他的大靜脈和大動脈的,可結(jié)果只砍破了他的皮肉和喉管。他粗魯?shù)卮鴼猓艺J(rèn)為他的性命完結(jié)了。老婆趁我砍黑奴的時候,逃跑了。我把寶劍插在鞘中,匆匆回城,來到宮中,倒身躺在床上睡覺。清晨,我妻把我喚醒。我一看,見她剪了頭發(fā),穿著喪服,對我說:“哥哥?。∥疫@樣做,你別責(zé)備我吧;因?yàn)橄鱽?,說我母親已病逝,父親戰(zhàn)死疆場,兩個兄弟,一個被蝎螫身死,另一個也因噎喪命。遭了這樣悲慘的事件,我應(yīng)該哀悼守孝呢。”“我不反對你,”我平心靜氣地對她說,“你喜歡怎樣辦就怎樣辦吧。”

從此她終日悲哀哭泣,埋頭守孝。過了一年以后,她對我說:“我打算在宮中建筑一間寢陵似的圓頂屋,取名為‘哀悼’室,預(yù)備一個人靜悄悄地躲在里面守孝?!薄澳愦蛩阍趺崔k,”我對她說,“便怎么辦吧?!庇谑撬辉趯m中建起一間圓頂?shù)陌У渴?,里面砌著墳?zāi)?,看去就像一座陵寢。之后,她把那個黑奴搬到哀悼室中養(yǎng)病。那黑奴雖然還活著,其實(shí)已經(jīng)成為一個不中用的殘廢者。因?yàn)樗詮谋晃铱沉艘粍χ?,只能喝些湯水,病弱得不能開口說話,早晚就要咽氣了。可是我妻卻早早晚晚去看他,哭哭啼啼地安慰他,早送湯,晚送水,不辭辛苦地服侍他。我一直寬容她,不去追究,讓她在這種情況下又過了一年。有一天,我趁她不提防的時候,來到哀悼室,見她悲哀哭泣,說道:“我心房里的花朵呀!你干嗎離開我?干嗎不肯見我的面?我的靈魂呀!我的知心呀!跟我談一談心頭的話吧?!闭f罷,接著吟道:

你遠(yuǎn)走之后,

我自己已不存在人世之間;

因?yàn)槌阒猓?/p>

我的心不再喜歡其他的一切。

你去任何地方,

都要帶著我的靈魂和骨片。

一旦在某地住定,

就把我的骨片埋在你的身邊。

你站在墳前呼喚的時候,

聽了回聲,

這骨片發(fā)出的呻吟,

便和你的聲音前后呼應(yīng)。

她吟罷,哭了一會,繼續(xù)吟道:

康樂的日子,

是在你面前享受榮幸的時候。

死亡的日子,

是你和我離別的時候。

我在恐怖中過夜,

經(jīng)常受到死亡的威脅。

據(jù)我的估計(jì):

和你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這當(dāng)中的樂趣比安全還甜蜜。

息了一會,她又吟道:

如果我享盡人間的艷福,

擁有整個宇宙,

波斯王的國土也是屬于我的;

那么當(dāng)我的眼睛看不見你的時候,

這一切的享受,

在我看來,

它不比一只蚊子的翅膀更值錢。

待她吟罷,哭畢,我才對她說:“妹妹!你終日悲哀哭泣,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悲哀夠了吧;要是再悲哀哭泣下去,你的眼淚也是淌不盡的。悲哀哭泣是沒有什么好處的?!薄澳銊e阻撓我!”她說,“你如果要干預(yù)我的事情,我只好自殺了。”

從那回以后,我默默不語,抱著放任的態(tài)度,讓她穿著喪服又悲哀哭泣了一年。到了第三年,我對于在我眼前發(fā)生的一直拖延下來的這樁痛苦事件,感到無限的忿恨。有一天,我走進(jìn)哀悼室,看見我妻坐在墳前,長吁短嘆地說道:“我的主人喲!好久我沒聽你說一句話了。我的主人喲!你怎么不回答我呢?”說罷,接著吟道:

墳呀,

墳呀,

他的英俊消逝了嗎?

或者是那燦爛的景象磨滅了你的光澤?

墳呀,

你不是天,也不是地,

為什么太陽和月亮?xí)奂诶锩妫?/p>

她和黑奴的談話和她吟的贊美詩,使我怒火燒心,忿恨有增無減,因而慨然問道:“唉!你要悲哀哭泣到什么地步呀?”我繼而吟道:

墳呀,

墳呀,

他的黑色消滅了嗎?

或者是那骯臟的景象磨滅了你的光澤?

墳呀,

你不是池沼,也不是鍋釜,

為什么炭灰和渣滓會聚集在里面?

聽了我的詛咒詩,我妻一骨碌站起來,說道:“該死的你呀!原來是你給我干了這樁壞事,砍傷我的情人,摧殘他的青春,叫他三年來在不死不活的境況中受苦受難呀。”

“不錯,這樁事是我做的?!蔽艺f著,拔出寶劍,握在手里,走過去準(zhǔn)備殺她。

我妻聽了我的話,見我決心要?dú)⑺阈ζ饋?,說道:“滾開!要重演過去的事,好不容易啊!要死人復(fù)生,多困難呀!用這種手段對付我的人,我能夠制服他;我心里因他而燃起的怒火還未熄滅,火焰還熊熊地燃燒著呢?!庇谑撬局啬盍宋也欢玫闹湔Z,最后說道:“憑著我的法術(shù),你的下半截身體變成石頭吧!”隨著她的咒罵,我的下身果然變成了石頭。從那時候起,我站不起來,睡不下去,既不是斷了氣的死人,也不是行動自由的活人。我的下身化石以后,整個城市,包括街道、庭園,也都中了她的魔法。城中原來住著伊斯蘭、基督、猶太和祅教等四種宗教的信徒。他們著魔之后,全都變成了魚類;伊斯蘭教徒變成白魚,祆教徒變成紅魚,基督教徒變成藍(lán)魚,猶太教徒變成黃魚。原來的四個島嶼著魔后,變成了四座山嶺,圍繞著湖泊。從此之后,她盡量虐待我,每天打我一百棍,把我打得皮破血流,然后在我身上披一塊毛巾,再把這件華麗的衣服穿在外面。

著魔王子談了他的經(jīng)歷和遭遇,忍不住傷心哭泣,吟道:

主宰呀,

你的判決和規(guī)定,

我全都甘心忍受,

只要這里面包含著你的意愿。

他們暴虐、作惡,

任意侵害、掠奪,

也許憑著忍耐我們可以換取天堂的一角。

這一切的遭遇,

使我束手無策,

寸步難行,

最后只剩穆罕默德是我惟一的救星。

青年吟罷,國王抬頭望他一眼,說道:“青年人,你給我道破此中秘密之后,無形中在我的舊愁上加了一重新愁了。不過,青年人,告訴我吧,她在哪里?受傷的黑奴所棲息的墳?zāi)乖谑裁吹胤剑俊?/p>

“黑奴睡在哀悼室中的墳?zāi)估?,至于我的妻室,她住在間壁的這間大廳里。她每天日出時到這兒來,脫掉我的衣服,打我一百棍,打得我痛哭流涕,聲嘶力竭,不能動彈時,才往哀悼室去侍奉黑奴,給他端湯送水。明天一清早,她就要到這兒來的?!?/p>

“指真主起誓,青年人,我一定要替你做一樁功德無量而永垂不朽的好事呢。”

國王陪著青年談話,直到夜里才休息睡覺。次日黎明前,國王起床,脫掉衣服,光著身子,帶起寶劍,一直去到哀悼室中,看見里面擺著燈、燭、香料和藥膏等物。他走過去,一劍砍死黑奴,把他的尸首掮出來扔在宮中的一眼井里,然后回到室內(nèi),拿黑奴的衣服裹在身上,手中握著寶劍,倒身睡了下去。

過了約莫一小時,那個該死的妖婆來了。她先脫了丈夫的衣服,痛打一頓,打得他苦苦哀求,說道:“妹妹喲!這夠我受用了。妹妹喲!求你可憐我吧?!薄澳阌袥]有可憐我?你有沒有為我而諒解我的情人?”她反問著繼續(xù)痛打,直到她自己感到精疲手酸,打得他皮破血流,才給他披上毛巾,把錦袍罩在外面。之后,她徑直去哀悼室,手中端著一杯酒,一碗湯,前去侍奉黑奴。她來到哀悼室里,走到墳前,哭著說道:“主人喲!你回答我呀,有什么心事,對我講吧?!崩^而吟道:

我流了足夠的眼淚,

可不知此中的阻塞幾時才能開禁?

如果說是嫉妒者從中作祟,

這慘狀應(yīng)該使他感到滿意;

其實(shí)是你自己存心拖延聚首的日期。

她吟罷,痛哭流涕,說道:“我的主人,你說吧,有什么話,只管告訴我。”國王壓低嗓子,摹仿黑奴的口吻說道:“唉喲!唉喲!毫無辦法,只望偉大的真主援救了?!彼犚姾谂_始說話,欣喜若狂,大叫一聲,昏迷不省人事。息了一會,她蘇醒過來,說道:“主人喲!你說得對。”這時,國王用更微弱的聲音說:“討厭的家伙,你不配對我說這樣的話?!?/p>

“這是為什么呢?”

“因?yàn)槟闾焯炜酱蚰愕恼煞?,他哭泣求救的聲音擾亂著我,使我通宵不能睡覺;他的祈禱和咒罵使我感到不安,心緒不寧;倘若不是為了這個,我的健康早就恢復(fù)了,同時也就是為了這些緣故,我才不理你呢?!?/p>

“既然如此,憑著你的許可,我饒恕他吧?!?/p>

“你饒了他,讓我們安靜下來吧?!?/p>

“聽明白了,遵命就是?!彼f著站起來,趕忙走進(jìn)宮去,取個碗,裝滿水,念了咒語,碗中的水便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她把水灑在她丈夫的身上,說道:“如果你是因?yàn)槲业姆ㄐg(shù)和陰謀而變成這個形狀的,那么憑著我說話的效力,你從這個形狀恢復(fù)你的原形吧?!彼f罷,霎時間青年果然恢復(fù)了健康,立刻站了起來,心中感到無限的快慰?!皾L出去吧,”她罵道,“以后不準(zhǔn)你再到這里來,否則我就殺掉你?!贝嗄觌x開宮殿之后,她才從從容容地來到哀悼室中,對黑奴說:“出來吧,我的主人,讓我看看你,為你的健康而快樂吧?!?/p>

“你到底干了什么呢?”國王把聲音壓低到最微弱的程度說,“你這樣醫(yī)治我,只是治標(biāo),不是根本的辦法呀。”

“我親愛的人喲!什么才是根本的辦法呢?”

“你這個該死的討厭的家伙!島國里的居民還處在患難中,每天夜靜更深的時候,湖中的魚都抬起頭來祈禱求救,并且咒罵我們,這就是我不能恢復(fù)健康的原因。去吧,你快去解救它們,再來牽我出去吧;現(xiàn)在我的健康逐漸恢復(fù)過來了?!?/p>

“指真主起誓,主人呀!拿我的頭和眼作保證,我馬上去解救他們?!碑?dāng)時她認(rèn)為真是黑奴在跟她說話,因而高興快樂,立刻動身,歡欣鼓舞地跑到湖濱,伸手掬起一捧水,喃喃地念了咒語,湖中的魚便活躍起來,霎時恢復(fù)了原狀,變?yōu)槿祟?。從此開了魔禁,黎民得到解救,河山城鎮(zhèn)頓然恢復(fù)舊觀。人們買的買,賣的賣,農(nóng)工商賈馬上興旺繁榮起來。這時候妖婦匆匆回到哀悼室,說道:“把你那雙慈祥的手伸出來,讓我牽你出去吧。”

“靠近我些。”國王低聲說著,迅速抽出寶劍,猛然一劍刺穿她的胸口,接著又在她腰上砍了一劍,終于把她劈為兩截,結(jié)果了她的性命。國王走出哀悼室,去到宮外,跟著魔的青年王子見面言歡,祝他脫難之喜。青年王子吻了國王的手,表示衷心感謝。國王對他說:“你愿意在本國住下呢,還是隨我往敝國去?”

“主上,您知道我們兩國之間的距離嗎?”

“兩天半的路程吧?!?/p>

“主上,您如果還在睡覺,這該清醒過來了。其實(shí)從這兒往貴國去,即使一個健行者,也需要整整地走一個年頭呢。您到這兒來只走了兩天半,這是因?yàn)楸謬芰四Ы木壒?。主上,今后我自己再也不愿離開陛下了?!?/p>

“贊美真主,他把你當(dāng)恩惠賞賜我?,F(xiàn)在你是我的兒子了,因?yàn)槲疑竭€沒有過兒子呢?!庇谑莾蓚€人擁抱起來,欣喜若狂。繼而他們?nèi)サ綄m中,青年王子吩咐他的侍臣替他準(zhǔn)備行李。侍臣遵從命令,趕忙料理,在十天內(nèi),把國王在旅途中需要的一切全部準(zhǔn)備齊全。青年王子這才懷著依依不舍的情緒,選擇五十名精壯的侍從,并攜帶許多珍貴物品,與老王一塊兒動身。他們在旅途中不分晝夜地跋涉,整整行了一個年頭,最后平安來到老王國中,派人往京城報(bào)訊。

國王平安歸來的消息傳到宮中,人們正在絕望之時,不禁喜出望外。宰相立刻率領(lǐng)人馬出城迎接,跪在國王面前,慶祝凱旋。國王在宰相和人馬的簇?fù)硐禄氐綄m中,坐在寶座上,然后對宰相敘述青年王子的遭遇。宰相聽了,非常同情青年王子,并祝他脫難之喜。之后,國王吩咐設(shè)宴款待青年王子和侍從,并賞賜群臣。

國王回國之后,重理國事,把政務(wù)處置得有條有理,一切恢復(fù)了舊觀,于是他吩咐宰相:“去把從前獻(xiàn)魚給我們的那個漁翁請來見我?!痹紫喾蠲业侥莻€因他而使一個國家的人民得到解救的漁翁,帶他進(jìn)宮,謁見國王。國王重賞漁翁,并打聽他的家庭情況,問他有無子嗣。漁翁報(bào)告國王,說他有妻室和一子二女。國王派人把他全家接進(jìn)宮去,選擇他的大女兒為王后,把二女兒配給青年王子為妻,并委他的兒子為司庫官。同時國王還委派宰相去做黑島國的國王,吩咐同來的五十名侍從護(hù)送,前往青年王子的祖國去上任,并頒給許多禮物,帶去賞賜黑島國的官吏。宰相奉命,吻了國王的手,立刻動身,前去上任。

從此漁翁一躍而為國丈,他的兒子當(dāng)了司庫官,兩個女兒做了王后,一家人在宮中享盡榮華富貴,過舒適的幸福生活,直至白發(fā)千古。

  1. 大衛(wèi)的兒子所羅門。

  1. 這個故事已失傳。

  1. 古代阿拉伯民族的一支,以身材高大著稱。

  1. 傳說是環(huán)繞地球的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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