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背人垂淚：聚少離多意難合

首次婚姻中，19歲的女孩兒誰不虛榮，陸小曼恐怕也有過驕傲的時刻，但蜜月一過，她很快發(fā)覺自己并不快樂?；楹蟮纳钪饾u歸于平淡，陸小曼覺得自己不快樂，婚前的她生活在眾星捧月之中，有那么多追求者殷勤備至地關(guān)懷，而婚后的她失去了不少的自由，丈夫王賡的表現(xiàn)更是讓她失望到了極點。

王賡在美國待了多年，一切都按西式的工作方式行事，生活中一絲不茍遵循著軍校習(xí)慣，什么時間工作，什么時間娛樂，涇渭分明，對自己要求極嚴(yán)，是一個盡心盡職的軍官。周一到周六是工作日，絕不娛樂，每天早出晚歸，在家里除了吃飯看書就是睡覺，根本不會帶新婚燕爾的妻子出去逛街兜風(fēng)，抽不出半點兒時間陪陪新娶的嬌妻玩一玩，而是把家中寂寞無聊的妻子撂在一邊，他的行為刻板到苦行僧的地步。到了周末，他也想不出什么花樣來討好憋了一肚子氣的妻子。在對付女人的問題上他簡直是笨拙得要命，不會籠絡(luò)也就罷了，他簡直連籠絡(luò)的想法也沒有。

想想陸小曼也真夠郁悶—被捧慣了的美人兒，嫁給了一根不懂風(fēng)情的木頭。王賡更是個工作狂，堅決早起早睡，平時也不喜歡參加聚會。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是一個盡職的軍官、公民、男人，所有人對他的印象都十分好。當(dāng)然，王賡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仕途，但所有的男人不都是這樣被教育的嗎？服務(wù)于統(tǒng)治集團，隨時討得上級的青睞，為了提升，為了滿足他的成就感和虛榮心，好給妻子更好的生活。也許是一貫以來形成的軍人生活習(xí)慣，王賡幾乎把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他的工作上。

當(dāng)時有人說他不解風(fēng)情，每回到家之后，不去和妻子溫存溫存，而是直奔書房而去，一看書就是幾個小時，手不釋卷。磊庵在《徐志摩與陸小曼艷史》中說他：“誰知這位多才多藝的新郎，雖然學(xué)貫中西，對與女人的應(yīng)付，卻完全是一個門外漢，他自娶到了這一如花似玉的漂亮太太，還是一天到晚手不釋卷，并不分些工夫去溫存溫存，使她感到滿足?！?/p>

盡管他對陸小曼也是喜愛有加，但常常是“愛護有余，溫情不足”，更多的時候，倒像大哥哥愛護小妹妹一樣對她。而陸小曼是一個任性、多情，被男人寵壞了的女人，喜歡玩、又玩慣了的女人，她渴望丈夫的百倍呵護和百依百順，渴望丈夫的溫存和浪漫，渴望他天天能帶自己出去玩。然而丈夫偏偏不善解人意，整天就知道為他的仕途著想，把老婆娶進來就不管了，冷落在一旁，放在家里面當(dāng)擺設(shè)。陸小曼需要自由，需要激情，要飛得更高。夫妻間在性格方面的差異，導(dǎo)致了矛盾的激發(fā)，日積月累，兩人變得越來越疏遠、冷漠，甚至成為怨偶。

如果是個一般傳統(tǒng)的女人，也許對丈夫的冷落只會背地里生氣，也許還會為丈夫的進取心而感到驕傲，丈夫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提升，丈夫會因而有成就感；而夫貴妻榮，同時也可以滿足她的虛榮心，她應(yīng)該為這樣的男人驕傲和自豪，女人應(yīng)該理解男人、支持男人才對。

可陸小曼已不是母親輩的名媛淑女，她接受了現(xiàn)代的西式教育，受到西風(fēng)的長久熏染，又涉足交際界多年，過慣了明星一樣被捧追的生活，懂得什么是快樂和飛揚，也有了自我的啟蒙，讓她再回到家中，像籠中鳥一樣生活，已經(jīng)不可能。她不能忍受這種被冷落的生活，她希望丈夫多關(guān)心、體貼自己，多分一點時間陪伴自己，她渴望愛情，需要被男人呵護，她不想忍氣吞聲，甘于一個花瓶和擺設(shè)的角色。對于新女性來說，活著已不僅僅是為了丈夫和孩子，她還要張揚個性，還要找到快樂的感覺。陸小曼曾在日記中寫道：“她們看來夫榮子貴是女子的莫大幸福，個人的喜、樂、哀、怒是不成問題的，所以也難怪她（母親）不能明了我的苦楚?！?/p>

陸小曼不是這種自我犧牲的女人，受過西方文化熏陶的她自我意識很強，她想做一個新時代的新女性，解放自己，從廚房廳堂里走出來。陸小曼內(nèi)心也是苦楚的，苦楚是因為沒有愛情，沒有自由戀愛的權(quán)利，而所有人都要求她做一個好妻子，所有人都對她指手畫腳，沒有一個人真正關(guān)心她的需要和感受。她雖然是一個新女性，但社會還是舊社會，她的自由是相對的。但她卻不認(rèn)這個理，她是那樣任性，她要過她想過的生活。于是，這必將和社會和他人沖突。

她不管丈夫高興與否，經(jīng)常與一群小姐太太們一起出去吃飯、打牌、跳舞、唱戲，將夜生活過得相當(dāng)豐富?？傊禄椴痪玫年懶÷鼘ν踬s很不滿，而且這種不滿愈演愈烈。她要反抗這種生活，于是她每天沉迷于交際活動當(dāng)中，與一些悠閑的權(quán)貴千金、太太們湊在一起整夜整夜地打牌、捧戲子、跳舞、唱戲，耽于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之中。她常常是快天亮了才回家，白天有一大半的時間在睡覺，到下午才起床，起床后又要梳妝打扮，為新一天的夜生活做準(zhǔn)備了。她對什么都漠不關(guān)心，過著名媛富足而百無聊賴的生活，生活沒有目標(biāo)、沒有信心，對什么都漠不關(guān)心。

王賡雖然不能常在家中陪伴她，但對她的生活方式和人生態(tài)度并不滿意，因此常常勸她不要出去，免得把身體搞垮。其實關(guān)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面是不愿意妻子拋頭露面，不愿意妻子惹事。陸小曼后來的第二任丈夫徐志摩也是這樣，希望妻子乖乖待在家中，因為這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好妻子，守著丈夫。見到這種情況，陸小曼就會大發(fā)脾氣，因為沒有人了解她的心理和感受。她向王賡訴說自己一個人在家多么無聊、多么難受，不出去玩又能做什么，怎樣打發(fā)時間？任性的陸小曼說到氣憤處就會惡語相譏，為了出氣專揀難聽的話說，時間久了互相傷了和氣。陸小曼為此也很痛苦，但又無可奈何。

陸小曼是個極要面子的人，婚姻的不幸福埋在心里，無人可訴，她只能借酒澆愁，借交際轉(zhuǎn)移注意力。陸小曼曾在日記中寫道：“其實我不羨富貴，也不慕榮華，我只要一個安樂的家庭、如心的伴侶，誰知連這一點要求都不能得到，只落得終日里孤單的，有話都沒有人能講，每天只是強自歡笑地在人群里混?！?/p>

王賡的脾氣也并不是太好，性情有點急躁，能為一點小事而和陸小曼犯急。結(jié)婚不到半年，兩人便屢屢發(fā)生爭吵，分歧日甚。

國內(nèi)電視劇把陸小曼演成個交際花，是粗淺的處理。說她是社交名媛，不外是說她時髦奢華，活潑美麗，馳名于十里洋場，受人歡迎。當(dāng)然，她天生的不知節(jié)儉不愛惜金錢，給徐志摩帶來了不少煩擾。人們很容易同情徐志摩：老婆要是能勤儉過日子，老公何至于北京上海的飛來飛去，也就不會遇難而死了吧。可是，名媛猶如名花，不見得一個個都是既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陸小曼就是陸小曼，她喜歡快樂自由的生活。

陸小曼的獨立性格，看起來比林徽因更徹底更果敢，不過在當(dāng)時卻只是表現(xiàn)為愛情上的任性，她不曾像林徽因那樣，執(zhí)意做一個改造社會的職業(yè)女性。這也許跟家庭教育的不同有關(guān)。陸小曼的父親，從富商成為政界要人。林徽因的祖父是光緒年間進士，翰林院編修，父親留學(xué)日本，是民初立憲派名人。也許，在她們身上也多少帶著點北京與上海的區(qū)別。

不過在一個資料里還有一種說法，那是陸小曼晚年的學(xué)生、篆刻家王亦令寫的《憶陸小曼》，里面為陸辯解說：“有一件事陸小曼親口告訴琴（王亦令的妻子），今天為了證明陸絕非生性浪漫，喜愛風(fēng)流的人，不妨把它公開。她初嫁王賡，雖出于父母之命，但也并非違背己意?！髞砥屏训脑?，正是由于王賡體力過人，可以整夜貪歡，而陸小曼覺得無法適應(yīng)，遂告仳離。”

王亦令與陸小曼交情幾十年，他居然說二人鬧別扭是因為王賡對房事過于熱衷而陸不堪其擾，根本不是陸貪玩成性。不過斯人已逝，外人更難辨真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