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本書中每篇文章都是獨立的。
天下文字如大海,你是什么樣的人,什么樣的文字就會流入你的港灣。
我是舒蕪的女兒,對新中國成立初的反胡風運動也發(fā)表了一點看法,據(jù)我了解的歷史事實,看大量文章,聽當年人敘述,包括辱罵派們的文章也承認,新中國成立初期的人們,是理想主義的。經(jīng)過抗日戰(zhàn)爭,反獨裁爭民主,他們把希望寄托在新政權上,那時的緊跟,是和理想、信仰而非功名利祿掛鉤。對自己及朋友都嚴格要求,希望和朋友共同前進,這種單純的執(zhí)著,竟變成出賣、叛徒;胡風的信明明是被取走,借走,非說是上交,真是無語問蒼天!
面對那段歷史,應客觀細致分析,不能簡單以當今世俗之心去評判理想高于一切的當年的人和事,那樣得出的結論,都是偏激甚至等而下之的功名利祿的揣測,缺乏善意公正的理解。
另外,經(jīng)過幾十年政治運動,爸爸早已今非昔比,當年信仰,不代表后來還信仰。到幾年后的1957年,爸爸已意識到很多問題,從無條件信仰到提意見、批評,因言獲罪成為右派。無視他后來的思想轉變、覺悟,一味抓當年不放,甚至將反思后的思想轉變說成“搖晃的人生”“反復的路”。
什么叫搖晃?
什么叫反復?
原來沒認清后來認清了,就叫搖晃?就叫反復?
“舒蕪沒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p>
舒蕪想得到什么?
新中國成立初,為了舒蕪不去北京,廣西省以三個職位挽留——省文委秘書長或省出版社社長,或省文聯(lián)主席,都是正職。想得功名,早得到了,但舒蕪都放棄了,只想做文字工作,當一介書生,他到北京做了編輯,他想得到什么?
荒謬,可笑!
還有人想顯博學,將此事與“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卡廷慘案拉扯上,則更是昏頭昏腦不知說些什么。
寫到這,我依然還是文章中提到過的困惑,我曾問:
“阿爸,胡風要你在實踐中體會毛澤東思想的偉大,你體會出了偉大盡力符合它,按說是必然結果。可是真這么做了,反過來又說是叛徒;你希望朋友們也和自己一樣放下包袱輕裝前進;又說是拿別人的血洗自己的手,那怎么既體會了毛澤東的偉大又不背離胡風呢?”
父親說:“不懂?!?/p>
寫完大背景,我還寫了一點爸爸的日常生活。爸爸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政治新聞符號,他多元,包容,風趣,這些渾然一體,形成爸爸厚重通達的氣息,我太熟悉這氣息了。
除了是舒蕪的女兒,我還是方家的后代,也會寫寫方家的親人。方家有才華的人很多,我寫的伯伯、姑姑,都喜詩詞歌賦,都是名牌大學的高才生,均才貌雙全。大伯方瑋德還是文學史上的人物,新月派后起之秀,不幸二十七歲病故,他去世六七十年了,親人們還對他念念不忘,爸爸內斂含蓄,對任何人似從未用過“親愛”二字,唯在《白色的飄飏》一文里,稱呼“親愛的大哥”,對這位英年早逝的大哥表露了無可如何的大悲痛!
我寫下凝結大伯伯風神氣度的人生片段(聽姑姑敘述),也是盡量將人性之美留給后人。(哪怕點滴,也彌足珍貴)
除了是方家的后代,我還是我自己,就有了《四季草》《五月的夢》《寂寞》《小時工》《外星人》等,其中的《四季草》《五月的夢》,被爸爸笑稱為新風花雪月,他看完《寂寞》,笑說:“嗯,比較空靈?!?/p>
這本書還有一篇文章叫《思緒》,寫它時,我進入另一世界,那一世界,漂浮的都是無家可歸的悲戚的靈魂。
2017年5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