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奔忽必烈的夏宮

馬可正把馱馬的韁繩拉到一起，忽然聽到遠(yuǎn)處有馬蹄奔馳的聲音。但他什么也沒看到，但是當(dāng)他繼續(xù)前進(jìn)的時候，蹄聲變得更響了。他再次看了看，在縹緲霧靄之中，只有高大、晃動的形體和黑色的人影。

過了好一會，才清晰地看到了十來個兇狠的武士，騎在鬃毛蓬松的馬上，臉上的絡(luò)腮胡子淌著汗水，身穿厚氈外衣、硝過的皮馬甲、羊皮涂漆的胸甲，頭戴尖頂皮盔，手持長矛圓盾，肩挎短短的彎弓，背上搭著箭筒。

馬可正在驚訝是不是又遇到了強(qiáng)盜，卻見那些人放低武器，跳下馬背，雙膝跪下，額頭碰地，表示敬意。他回頭一看，就見站立不穩(wěn)的父親正把大汗的金牌高高地舉過頭頂。

他們是一個部落的前衛(wèi)，這個部落屬于忽必烈大汗的侄子海都可汗。他們帶著波羅一家抄近路到達(dá)北面的樹叢草原地帶，在那里找到了牲口的牧場。

他們看到了前面的炊煙，接著看見一片黑氈的帳篷，到處牛馬成群，就像個小小的城市。

幾個月來，馬可都是在荒漠、在高度精神緊張中度過的，鞍馬勞頓，疲憊不堪。眼前的美景，真讓馬可有換了人間之感慨。平日總是拼命催促趕路的尼古拉，似乎也不愿放棄這種享受。

馬可用手指著遠(yuǎn)處隱約可見的蒙古包說：“爸爸，前面好像有人家，今晚我們就在那兒宿營吧！”

尼古拉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現(xiàn)在很尊重已經(jīng)成熟了的兒子的意見。

二三十個圓形的氈帳散落在草原上，組成了一個小小的村落。

馬可他們還沒靠近，突然從里面沖出十多只牧羊犬，一小群頭戴笠帽、身穿交領(lǐng)小袖長袍的男子彎弓搭箭，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馬可趕緊下馬，高舉著雙手，慢慢地走上前去，告訴他們自己是威尼斯人，作為教皇的特使前來拜見大汗的。

馬可熟練的蒙古語顯然讓那些人非常吃驚，看樣子，他們是第一次見到金發(fā)藍(lán)眼的人。不一會，從一個大氈帳里走出一位垂辮發(fā)、戴寬檐笠子帽、腰系紫帛彩帶的中年男子。他精力旺盛、相貌粗野，大約50來歲。

“你好?！瘪R可很恭敬地向他鞠了個躬，再次說明自己的來意。中年男子一聽極為高興，連忙招呼馬可他們到氈帳中一敘，又吩咐幾個年輕人準(zhǔn)備款待這些虔誠的朝拜者。

中年男子說：“我叫拔都，是個百戶。你們到了這兒就安全了，前面不遠(yuǎn)是葉爾羌城，如果愿意的話，可以請求驛站的幫助。”他一邊說一邊端詳著尼古拉給他看的大汗的金牌，然后又恭恭敬敬地用雙手捧還給尼古拉。

馬可并不是第一次見到蒙古人，在進(jìn)入伊利汗國境內(nèi)，曾幾次和蒙古的客商打過交道，也曾見識過騎在馬上呼嘯而過的蒙古騎士，但真正進(jìn)入蒙古人的生活還是頭一回。

經(jīng)過禮節(jié)上的歡迎，他們被拔都引進(jìn)了拔都汗氈帳。馬可原以為會看到游牧民族一些原始、落后的東西，誰知這兒竟是一座相當(dāng)不錯的住宅。

氈墻漆成白色，墻上掛著鍍金的皮盾、象牙的弓套和彎刀式的短劍。在這些物體中間有彩色的圖畫，畫著馬兒與騎手以及狩獵的情景，還有印制精美的花卉、樹木和羽毛艷麗的禽鳥。

氈帳的骨架是用交錯的柳枝扎成的，骨架頂端為一小圓圈，由圓圈以下全用白氈覆蓋，固定在骨架上。中間的小圓圈沒用氈覆蓋，大概這是天窗，馬可暗自想道。氈帳門向南開，門框是用柳條扎成，門框下端綁著一條橫木作為門檻，毛氈制成的門簾上有一顆用紫色毛氈縫成的大葡萄藤。帳幕中央設(shè)著一個神龕，前面有不少的供品，神龕內(nèi)供奉著天神“騰格力”和地神“額禿格”。

大家一起盤腿而坐，仆人端上糕點(diǎn)，往主人和客人杯中斟著一種白色的酒。

拔都致歡迎詞：“以大汗的名義，以他侄子海都的名義，并以我自己的名義，歡迎你們！勇敢的人們能到我這兒來做客，我很高興?！彼檬种刚毫藥椎尉?，灑在地上，又向地神敬酒，然后一飲而盡。

尼古拉也舉杯為主人的盛情款待、為主人的健康干杯，瑪杜和馬可一飲而盡。馬可發(fā)覺這酒很爽口，和他喝過的所有的酒都不一樣。

叔叔告訴他：“當(dāng)心，這是馬奶酒，后勁兒很大。”

馬可很吃驚，沒想到馬奶可以制成酒。他簡直舍不得放下手中的杯子，一下就接受了這種蒙古酒。尼古拉從身邊的行囊里取出一條在巴拉香買的鑲有紅寶石的赤金項(xiàng)鏈，送給拔都：“承蒙招待，深感榮幸，非常感謝。請您收下這小小的紀(jì)念品，聊表我們的謝意?！?/p>

氈帳中響起一片贊嘆聲，婦女們伸長了脖子，爭相觀看。拔都將項(xiàng)鏈舉到亮處，欣賞著寶石豐潤亮澤的紅光。他高興地說：“你們太客氣了?！?/p>

馬可早就聽到父親和叔叔說過，蒙古婦女不像伊斯蘭教徒，她們?nèi)粘：湍腥藗冊谝黄?，不戴頭巾、面紗。即使這樣，他仍然對她們的大膽感到驚訝。

一些年輕姑娘一直對他微笑著，交頭接耳，甚至“咯咯”笑出聲來，顯然是在議論著他們。她們穿著純絲的寬大長袍，頭發(fā)長長，編了一段辮子，掛著金首飾的珠寶。有些長得很漂亮，顯然來自不同的種族。

馬可問叔叔，叔叔告訴他：“她們的母親是塞加西亞人，她們都是拔都的妻妾。覺得你很有趣哩，因?yàn)槟銢]有胡子，她們認(rèn)為你像個女人?！?/p>

過了一會兒，拔都領(lǐng)著他們?nèi)⒂^這小小的營地。蒙古人緊跟在他們后面，好奇地看著這些陌生人，孩子們時不時跑上來摸摸他們穿的長袍。

夏日的草原之夜寧靜而美麗。拔都在營地中央的空地上為他們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宴會。男人們圍坐在篝火旁彈琴唱歌，婦女們在做面餅；孩子們在人群中嬉鬧，時而去轉(zhuǎn)動一下火上的烤肉叉。

馬可對父親說：“這真是無憂無慮的生活。”

尼古拉回答說：“說得不錯。可這只是生活的一半，等你看到蒙古鐵騎橫掃大地時，你就沒這種感嘆了。他們更感興趣的事就是殺人。海都總是與他叔父忽必烈沖突，多虧現(xiàn)在正是他們和平的時候，而且我還給了他一條值錢的項(xiàng)鏈，否則，很可能我們已經(jīng)腦袋搬家了?！?/p>

歡宴是馬可平生未曾經(jīng)歷過的，他對蒙古人的豪飲瞠目結(jié)舌。那不是宴會，而是狂歡。前面就是驛路，順著蒙古帝國的交通干線，很快就會到達(dá)帝國的心臟，危險(xiǎn)終于過去了。

大家如釋重負(fù)，也盡情地分享這份快樂。音樂聲、歌聲、歡笑聲，整個營地一片喧囂。到最后，他們連怎么睡到氈帳里都不知道。

清晨，響起了牦牛號角。馬可從夢中醒來，發(fā)覺尼古拉和瑪杜還在蒙頭酣睡。這恐怕是他們離開拉加斯兩年來最舒適的一個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