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家風的亮度,可塑人家風的亮度,可塑人
“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王夫之之所以成為王船山,王船山之所以成為后來的王船山,與他家良好的家風和嚴格的家規(guī)不無關(guān)系。
王船山,名夫之,字而農(nóng),號姜齋。他埋頭著書講學凡四十年,給自己披上的“馬甲”足有二十多個,如“壺道人”“雙髻外史”“一瓠先生”“南岳逸老”等等。在這些個性十足的“馬甲”號中,每一個都有深刻的寓意,每一個都有銘心的故事,每一個都是現(xiàn)實的寫照。而被眾人熟知的還是“船山先生”。因他晚年隱居于湘江西畔的石船山下,自稱“船山老人”“船山病叟”“船山老農(nóng)”,后人則普遍稱他為船山先生。
“家庭是人生的第一所學校,家長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確實,王夫之之所以成為王船山,王船山之所以成為后來的王船山,與他家良好的家風和嚴格的家規(guī)不無關(guān)系。王氏家族歷十四世,家教極其嚴格,內(nèi)外表親、交游鄰里,對王家家風都稱道不已。王夫之長大以后,也頻頻在自己的文章中為其家風打call。
王夫之的成長階段,可以說是他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時光。他深受家風熏陶,有“虎爸”和“狗叔”之諄諄教誨,有“如父”長兄和“如虹”二哥之暖心陪伴,有愛妻之紅袖添香,一盞讀書燈徹夜不熄。年輕的他孜孜以學,胸懷大志,期待“立德、立功、立言”之“三不朽”,對未來滿懷憧憬。
一、“虎爸”在前,“狗叔”在后
在王夫之的成長過程中,有兩個人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那就是他的父親王朝聘和叔父王廷聘。王朝聘秉承儒學家風,對王夫之要求非常嚴格,有時下所說的“虎爸”之稱;王廷聘則待王夫之有如平輩的朋友,“沒大沒小”,無拘無束,他與侄兒形如好友、溝通自如,被人稱之為“狗叔”。
王夫之既懼“虎爸”之威,又喜“狗叔”之溺,一抑一揚,一嚴一寬,對其成長影響深遠。事實上,“虎爸”和“狗叔”的教育方式不可偏廢,他們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對我們當下孩子的成長教育頗有啟迪之深意。
1.家庭不是江湖
王夫之自出生之后,就接受著父親王朝聘的嚴厲教導。王朝聘把家庭當做了培養(yǎng)他們成才的學校。兒子是學生,自己自然就是嚴師了。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學校是要嚴格培養(yǎng)學生的,絕不能沾染半分江湖習氣,嚴師才能出高徒。
王夫之年輕時,有一段時間因科舉落第情緒低落而連續(xù)多日在外以酒會友、借酒澆愁。二叔王廷聘生性曠達,認為王夫之借酒宣泄情緒,此舉無傷大雅,但父親王朝聘卻眉頭緊皺,心中不快。
清明節(jié)那天,王夫之居然忘記清明祭祖之事,照樣喝得醉醺醺地回來。酒氣熏人的他,連父兄都不認得了。王朝聘登時就怒了,立刻罰他跪下,并說要將他逐出王家。眼看王朝聘要不講情面地訓斥醉態(tài)可掬、狂態(tài)畢現(xiàn)的王夫之,母親和哥哥趕緊求情。王朝聘全然不理會,繼續(xù)嚴厲訓誡兒子說,家庭就是家庭,家庭不是江湖。怎能把江湖的那種放浪形骸的習氣帶到家庭中來呢?
見父親真的生氣了,王夫之的酒意馬上嚇醒了。他趕緊下跪接受懲罰,深刻反省自己的行為。他從早上一直跪到半夜,粒米未食,滴水未進。王朝聘心疼兒子,半夜里去看他,并語重心長地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王夫之哭著向父親認錯,并不肯起來,整整跪了一夜。在父親教導下,王夫之決定痛改前非,嚴以律己,拒絕freestyle,堅決向江湖氣息說不。
應(yīng)當說,王夫之的個性張揚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王夫之是王朝聘的幺兒、全家的“團寵”,在家中排行第三,上面還有王介之和王參之兩位哥哥。明萬歷四十七年(1619年)九月初一,王夫之在衡陽府城南回雁峰下的王家呱呱墜地。
八月三十這天,王朝聘便焦急地在產(chǎn)房外的天井中等待著。他雙鬢斑白,雙目依然炯炯有神。他的兩個兒子,已長成小少年的王介之和王參之陪伴在父親身邊,同樣焦急地等待著。父子三人面色凝重,一聲不發(fā)。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而好消息遲遲還沒有傳來。
一直等到了半夜里,已經(jīng)是九月初一子時,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時分,忽然夜空里一道極明亮的閃電倏忽而過,照耀著整個天地,緊接著就是一聲炸雷!王朝聘正愕然間,便驚喜地聽到一聲兒啼。這情形,跟歷史傳說中的大人物降臨,并無二致,大都是雷電交電,天人下凡。雖然王夫之晚年在自述中并無這樣的描寫,這與他一向的低調(diào)分不開,也與他對自身價值的認定分不開。換言之,他生前并沒有達到像他的后輩曾國藩一樣所擁有的影響力和知名度,他也并不覺得自己的一生是成功的。
不過,對于王朝聘來說,無論未來的兒子是否出入頭地,他知命之年再得麟兒,心中之歡欣實在難以用言語表述。他急忙走進夫人房間,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抱在懷中,素來不茍言笑的臉上此刻也是喜上眉梢。王介之和王參之難得見到父親如此高興,也跟著歡天喜地,爭著要看看初生的弟弟。一家人沉浸在新生兒降臨的巨大歡喜之中。不知不覺,東方漸亮,嶄新的一天又來臨了。
“萬物昭蘇天地曙,要憑南岳一聲雷?!蓖醭复藭r并不知道,這個襁褓之中的新生兒會成長為一代大儒,并成為湖湘文化的精神領(lǐng)袖。深思熟慮之后,王朝聘給幼子取名夫之?!胺颉闭?,“丈夫也”,即天地間一大丈夫。父親對王夫之寄予厚望,希望他將來能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能開創(chuàng)一番大事業(yè)。
王夫之出生這一年,王朝聘已經(jīng)五十歲了,妻子譚夫人也已經(jīng)四十三歲,夫妻倆對幼子特別疼愛。但是疼愛歸疼愛,王朝聘對王夫之的要求卻更加嚴格。
王氏家族素來注重嚴格的家教,秉承良好的家風。王夫之也很以“延世澤”十四世的家風為傲:“吾家自驍騎公從邗上來宅于衡,十四世矣。廢興凡幾而僅延世澤……乃所以能然者何也?自少峰公而上,家教之嚴,不但吾宗父老能言之,凡內(nèi)外姻表交游鄰里,皆能言之?!蓖醴蛑南茸嬖旧形?,為武將出身。據(jù)王夫之在其《家世節(jié)錄》中所說,王家祖上出自太原王氏,元朝末年,王氏一族從山西太原遷居到江蘇高郵的打漁村。王夫之的十一世祖王仲一曾跟隨明太祖朱元璋起兵而立下赫赫戰(zhàn)功,王仲一之子王成為明成祖朱棣奪取皇位再立戰(zhàn)功而被封為衡州衛(wèi)指揮,王氏家族就此搬到衡陽,在此落地生根。不過,從六世祖王震開始,王家就開始由尚武轉(zhuǎn)向崇文,以文墨教育子弟,王家于是由武官世家轉(zhuǎn)為書香門第。到了曾祖父王雍的時候,王家就已經(jīng)形成了以讀書為重、以教育為重、以科舉入仕為重的家風,滿室書香,一門風雅,在衡州當?shù)仡H有口碑。
“忠厚傳家久,詩書濟世長”,王夫之的父親王朝聘更是將家風發(fā)揚光大,除了讀書、育人,還自己著書立說,成為名重一時的“武夷先生”。
王朝聘滿腹詩書,一心向儒,嚴守孔孟之道。他雖然博學多才,但先后七次參加科舉考試都名落孫山。他并不灰心,依然屢敗屢戰(zhàn)。明天啟元年(1621年),王朝聘已經(jīng)五十三歲,鬢染寒霜的他依然堅持參加了鄉(xiāng)試,這已是第八次了。這一年,王朝聘終于在鄉(xiāng)試上取得了副貢的資格。所謂副貢,就是鄉(xiāng)試錄取名額之外的備取生員,也叫“副榜”。王朝聘學識淵博,筆落文成,行文嚴謹,甚有法度,主考官很是賞識,大筆一揮,準備選拔為高等,但當時“選政大壞,官以賄定”,加上王朝聘行文對策中又不小心觸犯了副考官朱黃門的名諱,于是他就被副考官從中舉名單里硬生生地抽了出來,僅僅置于副榜,成為“備胎”。
不過,按照當時的選拔制度,副貢也可以和貢生一樣,進入明朝最高學府、京城太學——國子監(jiān)求學,以取得監(jiān)生出身、步入仕途的機會。
明天啟六年(1626年),王朝聘順利從國子監(jiān)畢業(yè)。他本以為可以由吏部遴選安排做個小官,但當時權(quán)相周延儒、溫體仁當?shù)溃舨窟x郎于是便按照他們的意旨向王朝聘收取賄賂。這其實是當時官場慣有的風氣,不送禮就不能得到好官職。但一身正直、兩袖清風的王朝聘氣憤不已,他是別人為他“美言請托”都要毫不客氣地拒絕的人,何況還要自己去行賄?
王朝聘斬釘截鐵地說:“仕以榮親,而賂以取辱,可乎?”入仕為官,本可以讓家人臉上有光,但賄賂而求官則無異于自取其辱,這樣做難道正當嗎?
然而,現(xiàn)實就是這樣,不送錢還清高,再高的才華也不得錄用,更遑論重用了。王朝聘多次進京,幾番等待,最終一無所得,遂心灰意冷,憤然離京,踏上回鄉(xiāng)的路程,發(fā)誓再也不參加科考了,免得“賕吏胯下以重辱先人”。他對朝政非常失望,對官場也深深厭惡,回衡之后,從此隱居家鄉(xiāng),讀書講學,教育子弟,以授徒為生。凡有地方官吏、豪紳登門請見,他一概婉言謝絕,不求異于人,不屑于浮名,保有著獨立的思想與人格,保持了一種超逸清高的風度。
王夫之的科舉老師,德高望重的教育官員歐陽霖經(jīng)過衡陽時,想見一下王朝聘,也是再三請求,王朝聘才勉強得以一見。如此耿直的性格,也確實不為官場所納,即便違心所得,恐怕心亦不安。
王朝聘回來之后,把心思全部放在了教書育人上,對三個兒子施以極其嚴格的家教,似乎要把自己在官場的失落通過兒輩一代找回來,對聰明過人的王夫之尤其寄予厚望。
在王家,家庭不是江湖,而是一所要求嚴格的學校。長輩們的言傳身教尤其是父親的清高自守、以德為先對王夫之的處世態(tài)度有著極大的影響。王夫之就是家庭這所學校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是綿延累世的王家優(yōu)良家風熏陶出了這一代輝映古今、光耀湖湘的曠世大儒。
2.“虎爸”的規(guī)矩
自徹底打消赴京候任的念頭,從京城回鄉(xiāng)之后,王朝聘的“虎爸”之威才正式上線。他也是王夫之生命中第一任真正意義上的老師。
“父兄立德威以敬其子弟,子弟凜祗載以敬其父兄?!蓖醭高@種“虎爸”的教育方式是有家族基因的。他的父親王惟恭,就極為崇尚儒學,始終執(zhí)守儒者風范,在兒子們面前,王惟恭非常威嚴,很少有笑容。如果兒子們犯了錯誤,他便令其長跪終日,以示懲誡。
王朝聘的二弟王廷聘幼時有一次小有過失,王惟恭便命令他跪在門外。當時正是除夕,風雪凄迷,王朝聘手足情深,心疼弟弟,于是便悄悄地跑出來,想帶弟弟回家。王廷聘引咎自責,不肯跟哥哥回去。到了第二天早上,王惟恭才開門焚香,王廷聘仍然長跪不起。王惟恭一邊因兒子的嚴于律己而歡喜,一邊卻也心疼得流下淚來。
王惟恭對一切玩好華靡之物,都“不留手目”,認為會玩物喪志,耽誤學習。有一次王廷聘見到一枝精致的簪花,心中不禁喜愛,于是順手把玩了一下。王惟恭看到了,非常生氣,正色說道:“這豈是我的兒子所為!”王廷聘趕緊丟掉簪花,向父親低頭認錯。這些發(fā)生在王家的家庭掌故,就像“傳家寶”一樣,已經(jīng)在王家后輩身上扎下了根。
因此,王朝聘生子之后,也是如父親王惟恭這般嚴格要求兒子。雖然王朝聘五十歲才得了王夫之這個幼子,但卻從不溺愛或放縱他。據(jù)王夫之后來記載:“先君教兩兄及夫之,以方嚴聞于族黨?!蓖醭讣词故欠浅g喜,也不會破顏而笑,特別生氣也不會大聲呵斥,始終保持著威嚴,兒子們到了父親面前都有些畏懼。
王夫之童年時相當頑皮,又年少無知,常犯“口過”,王朝聘雖然不高興,但也不疾言厲色地訓斥兒子,只是十天半月不理他,問也不答。直到王夫之自己認識到錯誤所在,痛哭流涕地認錯時才給以教導和指示。事情一旦過去,王朝聘便絕不會再提起此事,免得兒子心里不痛快。
王朝聘的教育方法值得后世借鑒,他為家長們樹立了榜樣。如果家長在訓誡孩子的時候過于憤怒或者嚴厲,或者大喊大叫,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那么就肯定會嚇到孩子,甚至會引發(fā)孩子的逆反心理。如果家長還總是提起孩子從前的錯誤,以此為把柄訓誡孩子,很容易就會給孩子心理造成陰影和壓力。王朝聘的教育方法是不管孩子犯了什么樣的錯,讓他們自己先懂得深思與反省,如果孩子真心知錯了,那么這件事就算翻過一頁,從此絕口不提,這樣就可以讓他們輕松健康地生活,不會有任何精神壓力。
不過,因為王朝聘過于嚴厲,有時三個兒子尚不知所措,父親便已板起臉一語不發(fā)。這時母親譚夫人見狀,就會悄悄先向父親問明情況,然后再告訴他們錯在哪里,他們便恍然大悟,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父親認錯。母親見兒子們都知錯能改,便慈愛地笑語安慰。由此可見,王家家教雖嚴,但卻并不簡單粗暴,而是有交流、有互動、有尊重,不僅讓孩子們能反思自己的錯誤,也能讓他們感到嚴父慈母的關(guān)懷與溫暖。
“父母作為孩子的第一任老師,要給孩子傳人生之道、授生活之業(yè)、解成長之惑。”所謂有什么樣的家庭,就有什么樣的孩子;有什么樣的父親,就有什么樣的兒子。父親的言傳身教,深深地影響著王家三兄弟。事實上,正是受益于這樣嚴格的家教、和睦的家風,王夫之不僅在文學上、思想上、哲學上打下深厚的學養(yǎng)基礎(chǔ),而且在人格形成方面也受到深刻影響,特別尊崇禮儀,講究忠孝。
值得一提的是,王朝聘口才非常好,具有出色的辯論才能,但是他從不以此炫耀。王夫之少年時,王朝聘曾和明代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大師進行論辯。憨山大師博聞強識,著述等身,且思維清晰、言語敏捷,在當時是名氣很大的得道高僧。但王朝聘與憨山大師坐而論道,談天說地,語藏機鋒,左右逢源,竟然將憨山大師PK得無言可對。
王夫之曾經(jīng)問過王朝聘,希望知道父親與憨山大師辯論的內(nèi)容,也想了解父親當時PK憨山大師的風采。但王朝聘卻并不以此為傲,不像一般家長一樣“好漢總提當年勇”,而是微微一笑,也并沒有告訴王夫之當時的具體情形。
曾國藩曾說:“胸襟廣大,宜從‘平’、‘淡’二字用功,凡人我之際須看得平,功名之際須看得淡,庶幾胸懷日闊。”王朝聘淡看虛名,不慕繁華,認為儒者要靜以修身,儉以養(yǎng)德。他雖然長于論辯,并曾于語鋒中擊敗得道高僧,但并不把它看做多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希望王夫之能腳踏實地地讀書,而不是著力于與人爭辯、一較長短。正因為父親對名利的淡泊,王夫之也是秉承“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他晚年的傳道、講學,一直恪守著父親的要求,低調(diào),務(wù)實,知之是知之,不知是不知,決不虛飾、孟浪、夸張和粉言。
王夫之隱居之后,雖然勤于著述,著作等身,但是生前更多的時候是籍籍無名,這也恰恰成就了他的偉大。否則,今天去這里講學,明天去那里布道,跟各色人士打交道,應(yīng)酬,寒喧,觥籌交錯,夸夸其談,果如此,哪里會有今天的王船山?他哪里能夠沉下心來,寫下煌煌八百余萬字的著作!正是他當年的無名,成就了他后世的耀名。事實上,直到他去世兩百年后,他的著作被后人刊刻流傳,王夫之這個名字方才大放光芒。
當然,王夫之并不是天然的著述家,他更愿意做一個行動家。寫作,也就是“立言”,是在他“立功”而不得的情況下無奈而為之。但王夫之對自己有清醒的認知,當一件事情失敗之后,他會及時抓住新的機會,進行新的嘗試。他決不做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對于這一點,作為父親的王朝聘倒是十分清楚。他希望王夫之不虛度年華,專心做對國家、對民族、對社會有益之事。
崇禎年間,王夫之因為關(guān)心時政,先后加入了“行社”和“匡社”,王朝聘知道后,以為他與友人結(jié)社交游,詩酒為樂,消磨志氣,于是很不高興,令王夫之惴惴不安。后來王夫之又曾應(yīng)邀編選科舉考試文選之類的文章,王朝聘聽聞后大怒,說道:“這是儒者分內(nèi)之事嗎?”
其實在今天看來,王夫之的這些舉動就相當于他學習之余參加了一些社會活動,擔任了一些社會兼職,雖然有助于開闊視野增長見識,但父親王朝聘認為這些事情有可能影響到靜心讀書與潛心治學,不利于一位真正儒者之身心修養(yǎng),也不利于一個超一流學霸的養(yǎng)成,更怕王夫之誤入歧途走了彎路,因此嚴厲批評了王夫之。
身教重于言傳,王朝聘是以儒者之風來嚴格要求自己的,他也以身作則,同時嚴格要求幾個兒子,對讀書以外無關(guān)緊要的瑣事從內(nèi)心深處就要say no,并盡量避免不必要的社交浪費寶貴時間。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王夫之認識到父親苦心,因此在以后的歲月里,無論什么時候,他都把修身、明德、讀書和學習放在第一位。
家庭不是江湖,更不是監(jiān)獄,而是溫馨和輕松的學校。實際上,“虎爸”不發(fā)威的時候,也還是可圈可點,可親可愛的“萌爸”。王朝聘也不總是對孩子們板起面孔,他經(jīng)歷得多,感觸得也多,不時發(fā)些冷幽默的感慨,兒子也能聽出話外之音。有時王朝聘還會和顏悅色地和三個兒子一起飲酒談心,既不失之苛嚴,又不放浪形骸,而是張弛有度,拿捏到位。
閑暇之余,母親譚夫人還會炒上幾個好菜給父子幾人下酒。酒氣菜香,笑語喧嘩,家中一片暖意融融的溫馨之意。王朝聘即使是微醉了,還不忘教給兒子們做人的道理,詢問他們學習的情況,并甚至聊起自己幼年學習時的心得或趣事。在這樣輕松愉快的氛圍之中,兒子們也愿意跟父親敞開心扉,多聊幾句。
王朝聘對兒子雖然嚴厲得近乎古板,但他其實并不真的是一板一眼的老夫子,他偶爾也跟王夫之喝酒,但不像二弟王延聘那樣縱酒和愛酒。他懂得克制,懂得為長之尊。當然,他還鼓勵兒子們進行正當?shù)挠螒?,比如說讓他們擺棋對弈,以此為樂,因為這樣可以鍛煉思維,身心也能得到愉悅,以達到勞逸結(jié)合的效果,有利于提高學習效率,也有利于身體健康。
不過,王夫之有些看重下棋的輸贏,而王介之棋藝雖高,卻對結(jié)果云淡風輕,因而更受王朝聘喜歡。王參之大都站在一旁看棋,偶爾指點一下王夫之,他不直接跟父親PK,除非特殊情況,王朝聘直接叫他上,他才作謙謙君子狀,嚴守父子之道,不越雷池半步。如此,王朝聘也覺得無趣。從下棋中,王朝聘能看出三個兒子的個性特點,對王夫之愛露鋒芒有些擔心。
下棋之余,他也鼓勵兒子們舞劍。王夫之劍藝最高,對劍藝也最愛。因此,王朝聘最終把先祖留下的一把寶劍鄭重地交給了王夫之。他從不許兒子們學博賽擊球和游俠生事,以免玩物喪志。
說王家是一所好學校,一點不假。除了將兒子教育成才外,王朝聘還培育教導了一批湖湘優(yōu)秀人才。王朝聘對學生們也是“精為研鑿”,傾囊相授。據(jù)王夫之后來在自己書中的記錄,早年王朝聘門生中的出色人物有王夫之的舅父譚允都孝廉,舉首歐陽謹,新建縣令、貴陽人馬丹鄰等。直到王朝聘晚年,還有不少有志青年慕名而來,通過王夫之找到老先生求學求教。
父親潛心教學,桃李滿天下,對王氏兄弟也有深刻影響。后來王夫之隱居山野,埋頭著述的同時,依然不忘開門收徒,用心教學,慷慨地將智慧之光灑向每一顆求知的心靈。王介之也是如此,并且同王夫之一樣,皆有所成。“虎爸”的既威又嚴和良苦用心,總算沒有白費。
3、“狗叔”的套路
與王朝聘“虎爸”式的嚴厲管教相比,王夫之的二叔王廷聘則是“狗叔”式的溫和教化了。狗者,忠心,靈活,通人性,不拘小節(jié),喜愛打鬧,不論窮貧富貴,皆一視同仁。王廷聘的教育方式就是這樣,他對王夫之三兄弟非常疼愛,將他們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看待,對侄子們也絲毫不拿架子,鼓勵他們以靈活和人性的方式治學做人。
王廷聘也是學識淵博、博古知今的一位飽學之士,但他的學問素養(yǎng)不像王朝聘那樣專注于儒家經(jīng)義,而是主要體現(xiàn)在詩文詞章等方面,他尤其不像大哥那樣對儒家之外的學說持排斥態(tài)度,而是敞開胸懷,廣納善言,厚德載物,這一點,對王夫之的學問影響深遠??梢哉f,如果不是王廷聘的開放治學,如果不是“狗叔”一而再地推薦一些道家、禪宗等學說給他,王夫之也許就不會成為百科全書式的哲學家。
事實上,王夫之與二叔很是親近,個性、文風乃至詩學思想都跟二叔很像。在“狗叔”面前,王夫之沒有壓抑,沒有拘束,沒有顧慮,完全是“本真”或“本我”狀態(tài)。而王廷聘最喜歡的恰恰是這種real狀態(tài)。他認為,作為長輩,不過是比晚輩年歲大一點而已,在人格上,人人都是平等的,犯不著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
“狗叔”雖然寬容,但并不是說王夫之不尊重他,相反,他十分看重二叔的意見。許多重大事情,他都會征求二叔的意見。有時,當他覺得不便跟父親交流的時候,他就嘗試跟二叔交流。二叔如果覺得他大哥王朝聘有些地方做得不妥當,他還可以勸說。至少可以在父子之間作個調(diào)節(jié)或起個緩沖的作用吧。
王廷聘對晚輩的教育頗有針對性,用當下的話說,就是因材施教。他的教育方式耐心細致,使人如沐春風。他和侄子們相處得好像平輩的朋友一般。王夫之年少貪玩,頑皮得不行。如果不小心犯了錯,父親便對他板起臉來,他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懲戒之后,有時也會覺得委屈,自己不過是個孩子嘛,頑皮一下很開心,父親至于那么嚴肅嗎?想不通的王夫之常常就會跑到二叔家里尋找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