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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是一大堆欲望

在春深. 風從哪里 作者:經(jīng)典文庫編委會 編


風是一大堆欲望

沈出云

一個夏日的下午,西北地平線上的天空里,開始出現(xiàn)一小塊烏云。烏云像被激起的河面的水波一樣,迅速一圈圈地擴大。起風了,開始是草尖輕顫的微風,緊接著,是令人感到?jīng)鏊纳源簏c的風。烏云的范圍越來越大,而風,也變成了吹走稻草、刮彎大樹的疾風。在田里插秧的村人,以為又是一場滂沱的陣雨,慌忙放下手中還未插完的秧,拼命地往家跑。風,直吹得人東倒西歪。在大風中,人成了一棵水邊的蘆葦,被一次次壓彎了腰。烏云,像一匹匹狂奔的駿馬,從人們的頭頂飛過。風,始終沒能讓一滴雨落下。也許是風太猛了,雨水,讓風給刮到遙遠的地方去了。風,讓村人空受了一次驚嚇,白忙碌了一陣子。

這是刮過村莊的風。

2001年1月1日早上七點半左右,一股強勁的西北風把一批黃色的粉末吹進了北京。各種媒體齊驚呼:北京新世紀的第一天就刮起了沙塵暴!而制造沙塵暴的罪魁禍首,就是風。眼前出現(xiàn)這樣一幅畫面:一個人,站在沙漠的邊緣地帶,抓起一把沙粒,沙粒迅速變成一陣輕煙從攤開的手掌上消失了。在他的周圍,一望無垠的沙漠上,泛著一層薄薄的煙霧,隨著風的方向急速移動……風沙四起,塵土飛揚,沙如猛獸,成群結(jié)隊地翻越馬路……溝壑縱橫的丘陵和荒地間,風在呼嘯,沙在翻卷,雖是午后不久,天地卻是一片昏黃,車燈提前打亮……

這是沙漠里的風。

漆得皎白的海船——造型最美、最有氣派的越洋的大船——在空闊無礙的海上航行。沒有風時的海,風平浪靜,是位嫻靜的姑娘。剛才還是微波粼粼、溫柔祥和的海,瞬間,狂風四起,波浪滔天。船在驚濤駭浪中穿行,與風浪作著殊死的搏斗。船,就像一片樹葉,一會兒被浪推向高峰,一會兒又被浪打向低谷。海,露出了猙獰的面目,用它波濤的巨手,把船搓揉得像是一塊面團。使海變得面目可憎的,是風。

這是海洋上的風。

不管是村莊的風,沙漠里的風,還是海洋上的風,都讓人類感到驚恐害怕。風,總是讓我們驚恐害怕的。我們之所以對風感到驚恐害怕,不僅僅是因為風總給我們帶來災難,還更因為我們無法看到風。我們不知道刮過屋前的一陣風是什么顏色的,而風確實是有顏色的,在風面前,我們都是色盲。我們不知道風是從什么時候刮起的,是在陽光燦爛的白天,還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

人類總想認識一切,讓一切為我們服務(wù),而對于不認識的未知的一切,總是心存恐懼,比如死、靈魂、時間等。風,也像死、靈魂、時間一樣,是我們未知的領(lǐng)域,因此心存敬畏和崇拜。

就這樣,風總是直來直去,我們周圍到處是風。風,包圍著我們,堵住了我們想突圍的每一條路口。我們不得不在風中摸索,猶如在黑夜中摸索一樣。我們有“摸著石頭過河”的經(jīng)驗,卻始終沒有走出風的經(jīng)歷。風,無處不在,無所不包。而我們能看到的,只是風中的一些塵土,一片落葉,一根羽毛,一張廢紙……

風,是一些奇異的怪人。我們不知道風住在哪兒,不知道風喜歡什么,討厭什么。風,根本不習慣我們?nèi)祟惖挠螒蛞?guī)則——也許不是不習慣,而是不懂或根本不屑懂。風,更像是武俠小說中武功蓋世的獨行客。風和我們,就像是兩輛相對而過飛馳的列車,短暫的接觸,無法讓彼此走進對方的心。風,就像深不見底的海洋,我們只見到它或微波粼粼、或水平如鏡、或波浪滔天的水面,而不知水面底下隱藏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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