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前路初定
時間很快來到1931年。任繼愈15歲,該讀高中了。
這時候,父親已經(jīng)擔任了較高的軍職,家庭條件有所改善,任繼愈得以遠赴北平,就讀于北平大學附屬高中。
這所學校的第一任校長是宗真甫,河北人,曾留學法國。因此他的辦學思想有點法國風格。他沒有把教育的力量放在升學,放在死讀書上,而是放在全方位為青少年打好文化基礎(chǔ)上,使他們成為全面發(fā)展的人才。這所高中不分文理科,課程除教育部規(guī)定的之外,二年級以后還開設(shè)了選修課。教材也不用教育部統(tǒng)編的中學教科書,而是授課老師自行選編,集中在文化基礎(chǔ)訓練方面。
給任繼愈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這所學校招生,并不限于北平本地,學生來自四面八方。學校也不限制學生的愛好,體育、美育、德育、智育并重。學校的校風強調(diào)民主、開放、活躍,不提倡“讀死書,死讀書”的學習之道。
在這種自由民主的氛圍之下,任繼愈昂首闊步地行走于精神世界的廣闊天地,也如饑似渴地吸吮著文學和哲學的充沛營養(yǎng)。他高中時期的幾位國文教員,幾乎都是從北京大學中文系或哲學系畢業(yè)的。
有位教員叫劉伯敭,畢業(yè)于北京大學哲學系,他給學生選的教材從《左傳》、《國語》到孟、荀、老、莊等人的文章。他講的語文課像文學史,又像哲學史。從他選的教材中,任繼愈讀過張煦、胡適、梁啟超、唐蘭、馮友蘭等人關(guān)于老子年代的討論,使他對哲學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還有一位教員叫魯滌平。那時國民黨政府要求學校必須有“黨義”的課程。魯老師早年留學日本,喜歡講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對三民主義課程不重視。他的教學方法和小學時的曹景黃老師有些相似,善于引申開來,把教授“黨義”的課堂變成自己發(fā)表政見的講壇,專門攻擊“三民主義”。
攻擊之前,魯老師選用“三民主義”中的一段話,指出:“大家聽聽可笑不可笑?主義是一種思想,一種信仰,一種力量。你看可笑不可笑?”以此來提起學生的興趣和表明自己輕蔑的態(tài)度。這門“黨義”課先生不重視,學生自然也不重視。同學們私底下組織讀書會,也有參加共產(chǎn)黨,從事革命活動的。
良好的治學精神和校園氛圍,使得在這里受教育的學生,肯鉆研,有獨立思考的精神,后來他們大多出類拔萃,成為社會的棟梁之材,如著名革命家、作家馬識途,著名歷史學家趙儷生,1956年駕機起義的劉善本,等等。
然而遺憾的是,這所中學的壽命太短了。
1931年,日本帝國主義為實現(xiàn)其侵略中國的圖謀制造了九一八事變。
1931年9月18日,日本軍隊策劃和制造了“柳條湖事件”,以此為借口進攻東北軍駐地沈陽北大營,并占領(lǐng)沈陽。事變震驚世界,標志著日本將征服中國的計劃推進到新階段。
從1931年到1935年期間,日軍一步步加緊侵略華北的計劃。學生和教師因不滿南京政府賣國投降政策,學生運動連年不斷。每次學生游行及宣傳活動,總有北平大學附屬高中的同學參加,這引起了北平警察對這所學校的注意。恰巧由于北平大學各院校不愿意掏錢辦這樣的中學,便借故宣布停辦,由學生自行轉(zhuǎn)學。
學校創(chuàng)辦后的第二年暑假,學生發(fā)起了護校運動,留校的學生推舉代表,進行新聞發(fā)布會,向全國通電,申明不應停辦的理由。最后,大家提出,如當局不收回成命,即聯(lián)合起來,到南京向教育部請愿。根據(jù)同學名冊,通知家在鐵路沿線的同學按規(guī)定時間、車次,會齊同去南京。學生的憤怒像潮水,暫時逼退了當權(quán)者的氣焰。北平大學怕事情鬧大,作出了讓步,答應以后雖不再招生,但一定讓已入校的學生學完畢業(yè)。因而這個學校只辦了兩屆,畢業(yè)了6個班,總共4年的時間。
任繼愈在北平大學附屬高中的3年學習生活,對他的性格、閱歷和知識的培養(yǎng)歷練都有很大的影響。一方面,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長大,要承擔起照顧家庭的責任,所以他常常往家?guī)|西,除了帽子、書包之類,還訂了很多報刊,如《兒童世界》、《晨報》、《大公報》給弟弟們。冰心的《寄小讀者》一出版,任繼愈也趕緊買了寄給弟弟。另一方面,他也在思考,究竟要走一條什么樣的道路。他推崇老子,愛好哲學,認為哲學是為弱勢者呼,老子所提倡的“上善若水”,更能體現(xiàn)一種寬容。而現(xiàn)實中,老師們給他教授了為社會奉獻的知識,同學們用行動證明著為社會奉獻的信念,這一切都讓任繼愈決心致力于哲學的研究,想為廣大處在動蕩飄搖的亂世中的弱勢群體找到一條出路。雖然他也明白,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讀哲學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但最終還是堅定了信念,決定報考北京大學哲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