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寫借券案

海昌陳子莊先生，攝南匯縣篆時，有棉花行主姚某，控王某欠花價銀一百零六元，有券據(jù)，有中證，有代筆，云索之不還，反遭兇毆。中證、代筆者所供與同。提王至，戰(zhàn)栗惶恐，似不能言，匍伏久之，始曰：“實不欠錢。”曰：“不欠錢，何以控汝？”又不能對，促其言，則曰：“我縱欠錢，何必倩開煙館者作中？”先生笑曰：“若非貴人，開煙館者不能為爾作中證耶？”又曰：“我自能作字，何必倩代筆？”先生聞言，亦頗疑之。既而詰之曰：“汝非蓄意不良，故倩代筆者為圖賴計耶？”侍役遂群呵之（群役之呵，實我國法堂之惡習(xí)也）。王聞呵，益戰(zhàn)栗，伏地叩頭，稱愿還。

先生終不能無所疑，命帶下。獨呼原告至，問之曰：“債券何以非彼所親書？”曰：“彼自倩人代筆，某不與知也。”問：“彼倩人書就帶來耶？抑即爾家所書耶？”躊躇而答曰：“即我家所書者?！毕壬暺滠P躇也，益疑其為冤，復(fù)詰之曰：“代筆者為彼所帶來者耶？”曰：“否。代筆某甲，向居村口，是日因在茶肆爭論，甲適來相勸，遂偕歸耳?！毕壬骋娂自谔孟?，乃故揚其聲曰：“是在茶肆乎？”曰：“然?！泵蹘е?。

呼甲至，問曰：“是日王邀爾代筆耶？”曰：“然?！痹唬骸昂我圆恢烈沂鹑?，乃就茶肆？”曰：“因在茶肆相勸，故即就彼書之?！痹唬骸叭裟嬷獙⒋P，故懷紙筆以往乎？”曰：“否。假茶肆之筆，紙則購諸市者也?！痹唬骸靶藕?？”曰：“信?！蹦嗣鼛еィ瑒e置一所。

呼證人某乙至，呵之曰：“王未負姚資，爾與姚要之至爾家，逼勒署券，爾乃書中，此何理耶？”惶懼曰：“某不過為好相勸，實無逼勒事?！痹唬骸奥勗诓桊^相勸，何以又至爾家？”曰：“某開煙館，家有余地，適甲又思吸煙，故偕來就便署券耳?！?/p>

先生大笑，令呼原、被、代筆俱至，戲謂王曰：“此案余已訊明，若所欠寧止一百零六元，實三百十八元也?！蓖醮篌@呼冤，姚亦代白實止百六元。先生曰：“固也，然券實有三：一書于爾家，一書于茶肆，一書于煙館。茲有其一耳，其二安在？速將來！”三人相顧錯愕，惶恐伏罪。乃懲之，釋王去。

野史氏曰：聞之姚與甲、乙，實有隙于王，又欺其舌強口吶，懾見官長，故為是以陷之也。使偵探家為之，又必張皇其事，探諸煙室，探諸茶肆，行且探之于購紙之肆矣。事非不得明，然較諸此寥寥數(shù)語，奸情畢露者，為何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