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青春舞蹈團
在南通老家,聽說我爹從小和同學(xué)一起搭班演戲,我很羨慕。
榜樣的作用是無窮的?;氐缴虾R院?,我也要學(xué)爹地,召集周圍鄰居的女孩子們,以我為首,組織了“青春舞蹈團”。在弄堂里公開演出,團員有芳芳、阿珠、毛毛、小妹,還有對面弄堂的錢偉玲等等。劇目都是自編自演,根據(jù)當(dāng)時流行的新疆歌曲,如《青春舞曲》、《半個月亮爬上來》、《阿拉木罕》等配上舞蹈,載歌載舞,我總是跳中間的領(lǐng)舞,很受弄堂里大人孩子的歡迎。
這樣子還覺得不過癮,傍晚女孩們經(jīng)常聚會在弄堂里停著的三輪車車篷里。外面根本沒人看見,躲在車內(nèi)由我主講《格林童話》和《安徒生童話》中的故事。什么《海的女兒》、《皇帝的新衣》等,我手舞足蹈,繪聲繪色,大伙兒聽得津津有味。我建議,別光跳舞了,咱們排個話劇吧!女孩們齊聲叫好,一致通過。
于是“青春舞蹈團”又宣布公演話劇《青蛙王子》!
因為團中沒有男演員,就由我反串王子,錢偉玲扮演公主。大家非常認真,服裝道具,各人自備。
我就戴上我爹的大禮帽,把長辮子塞進帽子里。再披上奶奶的床單當(dāng)斗篷,穿上叔叔的長統(tǒng)靴子,自我感覺儼然是個英俊的“歐羅巴王子”。
別人也都裝扮得活龍活現(xiàn)。
劇場設(shè)在我家一樓客堂間,自制了門票,可謂盛況空前。觀眾濟濟一堂,我奶奶穿戴得整整齊齊,端坐在第一排正中間。
開幕后,我演得十分進戲,把王子向公主求婚的神態(tài),表演得淋漓盡致。
劇情發(fā)展到高潮時,突然,苗子闖了進來,野蠻地大吼一聲:“什么破王子?全是假的!”
苗子用力把我一推,撞在身后的穿衣鏡上。但聽“嘩啦啦”一陣響,大鏡子玻璃被撞得粉碎,頓時全場嘩然!
我平生第一次自編自導(dǎo)自演的好戲,就這么被沖散了。
侵略成性的苗子當(dāng)場被奶奶抓獲,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
晚上我爹從制片廠拍戲回家,聽了我的申訴,又狠狠地教訓(xùn)了苗子一頓。
從此我再也不在家里演話劇了。
苗子從小沒少挨奶奶和爹爹的揍。苗子淘得驚人,可能是從街上小人書攤上看《封神演義》學(xué)來的。
大人一不在,他就躲在爺爺畫桌下,在畫桌上用小刀刻上“千里眼”、“順風(fēng)耳”、“飛毛腿”等大字,以示他的遠大理想,誰知卻因這樣表達理想的方式遭到大人狠狠一頓揍。
他平時學(xué)俠客爬墻、登高,所謂“飛檐走壁”,或在陰溝洞邊上打彈子玩,或玩“官兵捉強盜”,專門扮演“強盜”。每天玩得跟泥猴一樣才回家。
我總是進門告狀:“奶奶,苗子又爬墻來了!”“奶奶,苗子跟野孩子打彈子了!”“奶奶,苗子又在門口看又臟又破的小人書啦!”
進門不是挨奶奶的雞毛撣子,就是晚上爹爹回來狠狠教訓(xùn)他一頓。
每當(dāng)我與苗子發(fā)生矛盾,不管誰錯都是苗子的錯,他從沒對過。
一直到我們長到很大很大,苗子到北京電影學(xué)院上大學(xué)時,爹爹帶我倆進北京戲劇學(xué)院看戲,苗子憋了多少年的話終于說出了:“爹地,你為什么老偏心我姐姐?”
我爹說:“你摸一下你心臟在哪邊?”
苗子一摸說:“左邊?!?/p>
我爹說:“對啊!心都偏在左邊,人自然是要偏心的?!闭f得苗子哭笑不得。我也在一旁暗自得意地感到好笑,爹爹偏心還是有根據(jù)的!
自從初次上場苗子在家里搗亂以后,我不再在家里、弄堂演出,而是跑到社會上、學(xué)校里瘋演。新中國剛成立,我成天隨學(xué)校游行隊伍在街上走在前面扭秧歌,打腰鼓。
后來我和錢偉玲干脆擠進了各校男女學(xué)生組織的盧灣區(qū)學(xué)生演出團,跳著比以前高級多了的“蘇聯(lián)紅軍舞”。有時男生不夠,我還和幾個同學(xué)女扮男裝在臺上做難度較大的矮子步。
這還不算數(shù),我和錢偉玲干脆演上了秧歌劇《兄妹開荒》。我演哥哥,錢偉玲演妹妹。我又是女扮男裝,頭上包一塊白毛巾,身上又系根腰帶,整個陜北人樣子在盧灣區(qū)中學(xué)大禮堂演出。我倆又唱又跳又演,我聽到旁邊不少人議論我“活脫一個小趙丹”,就更是越演越來勁,獲得滿堂彩,真正成了個“戲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