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懷河山抒錦繡

◎王建柱

雖然身著戍裝，雖然名叫閻肅，但他并非嚴(yán)肅得一本正經(jīng)，與記者談到即將到來的80壽辰時，他半開玩笑地感慨道：“我終于成了‘80’后！”

這些年，電視觀眾一定會發(fā)現(xiàn)，適年過節(jié)，但凡有個晚會，那總撰稿或總編劇總是少不了閻肅。為此，同行們稱他為“春節(jié)晚會專家”，他也笑自己成了“晚會專業(yè)戶”了。這個為全國電視觀眾年三十的一道“大菜”而苦心勞作的年已80的老人，原本卻是一名文職將軍，他的頭銜是解放軍空政文工團的一級編劇，著名劇作家。

閻肅從戎50余載，作品也可謂“等身”了。如今雖年已八旬，但他的創(chuàng)作激情絲毫未減?！白孑呍?，未改是鄉(xiāng)音，走遍天涯路，都是客家人……”閻肅說，這是他為客家人寫的一首歌詞“四海知音”。

萬卷書與萬里路

閻肅1930年生于河北保定，10歲時隨父母遠走巴山蜀水，中學(xué)就讀于重慶南開中學(xué)，后考入重慶大學(xué)。解放后參軍到了部隊文工團。1955年調(diào)到北京，進入空政文工團。他先做演員，繼當(dāng)隊長，最后干上了創(chuàng)作員。幾十年來，他以驚人的毅力，過人的聰明、閱讀了大量中外文藝作品的文藝?yán)碚?，特別是熟讀唐詩宋詞，這為他以后創(chuàng)作大手筆的佳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半個世紀(jì)以來，他下連隊、走營房，寫出了無數(shù)膾炙人口的軍旅歌曲。像《我愛祖國的藍天》《軍營男子漢》《長城長》等，不僅在部隊，而且在社會上被廣為傳唱。這些歌氣魄大、感情濃、叱咤風(fēng)云、壯懷激烈，充分反映出作者對祖國、對黨、對人民子弟兵的厚愛。除了相當(dāng)多的軍旅作品之外，閻肅創(chuàng)作的京味歌曲同樣佳作甚多。比如《唱臉譜》《故鄉(xiāng)是北京》《前門情思大碗茶》《霧里看花》等。這些歌詞，寫得纖巧準(zhǔn)確，流水行云，令人陶醉。作家蘇叔陽評價說：“閻肅弄出來的歌詞，大白話的居多，但他的大白話里滿是學(xué)問，俗中見雅，耐人尋味。既不是白開水，又不裝腔作勢，是一首一首的詩！讓人不得不服！”閻肅認(rèn)為，好歌不是憑空而造的，它源自幾十年的生活積累，同時也植根于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包括中國京劇等姊妹藝術(shù)。

2010年5月9日，閻肅80歲生日，與夫人李文輝合影。（郭幸福 攝）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我在創(chuàng)作上沒有別的竅門，只有以上這八個字。

閻肅寫歌聲名顯赫，同時還創(chuàng)作過好幾出頗有影響的京劇現(xiàn)代戲。比如京劇《紅燈照》《年年有余》和《紅色娘子軍》，其中的兩句唱詞如今他還念念不忘：“五指山為什么不把五指握成拳，打死南霸天！”此外，閻肅還創(chuàng)作過現(xiàn)代京劇《紅巖》以及《敵后武工隊》等。他說：這些戲在當(dāng)時的政治氣候下是搞不好的。不過，其中也有一句半句的好唱段……說到這兒，他竟把《紅巖》中的兩句戲詞唱了出來。這是許云峰在“赴宴”時對敵特唱的：“這杯中紅紅的不是酒，是千家血淚萬家仇！”雖然這詞來自關(guān)漢卿《單刀會》中關(guān)羽的念白：“周倉！這不是水，是20年前流不盡的英雄血！”但話用得這么地道，不著痕跡，可見閻肅精研熟記中國古典詞、曲之一斑。

這些年，許多人問閻肅為何能創(chuàng)作出這么多好的劇本和歌詞，其中有什么訣竅。他的回答是：古人說得好，“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我在創(chuàng)作上沒有別的竅門，只有以上這八個字。

歌劇《江姐》讓毛主席知道了他的名字

寫閻肅離不開歌劇《江姐》，這是他的成名作。此劇于1964年公演后，立即引起了轟動。那一曲“紅巖上，紅梅開，千里冰霜腳下踩……”的紅梅贊，成了家喻戶曉，人人傳唱的經(jīng)典歌曲。提到歌劇《江姐》的創(chuàng)作，這里面還有一段鮮為人知的故事呢。

1962年，閻肅創(chuàng)作了獨幕歌劇《劉四姐》，拿到300元稿費，他和同事們到北京東來順吃了一頓涮羊肉。酒過三巡，眾人把目光轉(zhuǎn)向閻肅：“咱今兒‘吃’完了‘劉四姐’，明兒呢？”閻肅被同伴一語逗樂了：“我剛看過《紅巖》，里面有個‘江姐’，排出來一定很有教育意義。”

一個月后，劇本初稿送給了當(dāng)時的空軍司令劉亞樓，劉亞樓當(dāng)即要求：“精雕細刻，一定要打響！”于是，閻肅懷揣劇本幾下四川，多次采訪小說《紅巖》的作者羅廣斌和楊益言，與江姐的原型江竹筠烈士的20多位親屬和戰(zhàn)友談得聲淚俱下。用他們的話說，一個弱女子，如此錚錚鐵骨，立在舞臺上豈能不感人？！

經(jīng)過兩年的錘煉，1964年10月l3日晚，毛澤東在周恩來、朱德、董必武、賀龍、陳毅等陪同下，在人民大會堂小禮堂觀看了歌劇《江姐》。毛澤東看得很專注。第二天便接見了劇組的同志們。年底，劇組準(zhǔn)備去南方演出，毛澤東再次鼓勵：“我看，你們可以走遍全國，到處演，去教育人民嘛！”閻肅回憶道：“在我的記憶中，一位共和國領(lǐng)袖對一出歌劇如此重視，的確不多見！”

1964年，毛主席在人民大會堂小禮堂觀看《江姐》后親切接見閻肅等劇組演員。第三排左四為閻肅。（資料圖片）

兩個月后，毛澤東想見見《江姐》的劇作者閻肅。

那是個靜謐的周末之夜，閻肅去紅旗越劇團看排練回來，穿一件舊棉褲，蹬一雙老頭鞋，繞過文工團附近正在蓋房的工地，踩著一地的浮土，慢悠悠地踱回院子。一進門，他被兩名女演員拉進了一輛車內(nèi)：“哎呀，找你找得我們好苦！”“找我干什么呀？”“去中南海！”閻肅一愣：“那得讓我換件衣服！”“不用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閻肅就這樣急匆匆地進了中南海。

毛澤東笑呵呵地走過來，握住閻肅的手?！澳鞘终普娲蟀。　遍惷C回憶說：“毛主席的大手溫暖有力，整個兒包住了我的手……”毛澤東的手使勁地晃動著：“你那《江姐》寫得不錯啊！”閻肅聽不太懂湖南話，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又一連串地謙虛：“寫得不好……寫不好……請主席多批評！”毛澤東讓工作人員取來一套精裝的《毛澤東選集》送給閻肅。閻肅向毛主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曲《敢問路在何方》使他家喻戶曉

1983年《西游記》投入拍攝時，導(dǎo)演楊潔并沒有想到讓閻肅寫這個劇的主題歌詞。音樂編輯王文華約來了主題歌，讓楊潔審查。楊潔看后覺得不大夠勁兒，決定另找人寫。王文華有些為難了，情急之中，不知是誰給他引見了閻肅的夫人——北京科學(xué)教育電影制片廠的醫(yī)生李文輝。

閻肅當(dāng)時寫作正忙，可人家畢竟是通過老伴走的“后門”，閻肅答應(yīng)了。他看過樣片之后就開始琢磨：他們師徒四人，作為大師兄的孫悟空牽馬走在前，師父唐僧在他身后，沙和尚挑著擔(dān)子，善于倒打一耙的豬八戒跟在后頭，于是，“你挑著擔(dān)，我牽著馬，迎來日出送走晚霞，踏平坎坷成大道，斗罷艱險又出發(fā)……”這些好似天然生成的優(yōu)美字句便從他心底涌出。但刻意求新的閻肅仍覺得缺乏深度。閻肅苦惱地說：“當(dāng)時逼得我滿屋子轉(zhuǎn)。居然將地毯踩出條印來?！彼腿幌肫痿斞赶壬摹暗厣媳緵]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的名句，瞬間蹦出“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的“點睛之筆！”有了這句，全盤皆活。

主題歌寫好后拿到楊潔那里，這位電視藝術(shù)家一看大加贊賞。作曲家許鏡清賦予了優(yōu)美旋律。于是一曲《敢問路在何方》就這樣傳遍了千家萬戶，成為那時最為流行的歌曲。

從此，閻肅一發(fā)而不可收，創(chuàng)作了許許多多被人們傳唱的歌詞，包括曾經(jīng)風(fēng)靡一時的京腔京韻京曲。這些歌唱醉了聽眾，唱紅了歌星，他也成為了詞壇上公認(rèn)的“大腕”。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閻肅現(xiàn)住在北京西四環(huán)附近。走進閻肅的家，大廳寬敞明亮，南面窗臺上一排綠色觀賞植物益顯生機。整個西面和北面的一部分?jǐn)[放著書柜，裝滿各類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其中大多為朋友所贈，還有閻肅歷年獲得的獎杯、獎牌。房中央一圈藍底白花沙發(fā)很素雅，也很舒適。這位戲劇家喜愛在這里讀書、看報、閱劇本。旁邊的寫作間常常閑著，給可愛的龍鳳雙胞胎孫兒、孫女做作業(yè)用。

從1986年擔(dān)任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撰稿到2006年為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今夜屬于我們》作詞，20年來，沒有一個年三十能和家人團聚在一起。除了春節(jié)晚會，還有公安部晚會、總政全國雙擁晚會、“3·15”晚會……他說：“別人叫我‘晚會專家’，實際上我成晚會專業(yè)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