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導 論

清代漢學家族研究 作者:羅儉秋 著


導 論

20世紀初年,梁啟超指出:“吾中國社會之組織,以家族為單位,不以個人為單位,所謂家齊而后國治是也。周代宗法之治,在今日其形式雖廢,其精神猶存也”。[1]其后,錢穆論中國文化也說:“‘家族’是中國文化一個最主要的柱石,我們幾乎可以說,中國文化,全部都從家族觀念上筑起,先有家族觀念乃有人道觀念,先有人道觀念乃有其他的一切。”[2]直到清末民初,絕大多數(shù)中國人仍生活于家族社會,士大夫的家族意識仍然揮之不去。

一個世紀過去了,家國同構的歷史傳統(tǒng)趨于解體,儒家“修齊治平”的思想魅力大為減弱。人們更多地關注、依賴于法制,期望“社會轉型”。許多人從中西分殊的角度,將家族本位到社會本位視為“轉型”的重要標志。但在此過程中,傳統(tǒng)道德觀念趨于崩潰,新的信仰和價值觀念尚未確立,法制捉襟見肘,社會亂象環(huán)生。在20世紀的政治風云中,家族文化也在批判“族權”的激流中被扭曲和根本否定了。

人們常說,對傳統(tǒng)文化當棄其糟粕,取其精華,家族文化也不例外。但何為糟粕,何為精華,則仍是有待研究的課題。家族作為中國社會的衍生機制,其客觀作用不可一概而論。族權和家族主義應予否定,而家教、家學和家風的價值仍值得重視和辨析。簡言之,良好的家教是養(yǎng)成人格、培育人才的搖籃,與學校教育相輔相成,甚至像當代一些教育家所云,家庭的作用對于人才的成長遠比學校重要;家風是培育良風美俗的種子,也是民族文化的外在體現(xiàn);家學是學術傳衍的重要途徑,也是民間學術繁榮的表征。在中國古代尤其是明清時期,學術家族儼然為一代文化風骨的集中體現(xiàn)。一些家族對于學術的執(zhí)著精神和卓越成就,令后世學者感佩不已。民國年間,社會動蕩,民生艱難,家學遺風稍遜前代,而父子、兄弟、叔侄在學術上并駕齊驅者仍不鮮見。這種現(xiàn)象至今發(fā)人深省。

長期以來,研究者聚焦于學術與政治的關聯(lián),而對鑄造學術輝煌的家庭因素不甚在意。梁啟超、錢穆等人注意到家族社會,卻未對學術家族展開研究。古代家世其學顯然不只是職業(yè)問題,社會學家潘光旦指出:“世家和一個興驟亡速的暴發(fā)戶又有什么分別?還不是因為遺傳的基礎深厚,而婚姻的選擇審慎么?目前人才問題的癥結,就在沒有真正的世家,目前研究人才問題的通病,正坐不懂世家是什么東西!”他注重血緣因素,置重婚姻關系,當然只是一家之言,實際情形可能更為復雜。但看到世家對于人才成長的重要性,仍具有啟發(fā)意義。所謂“遺傳的基礎”,不僅包括血緣關系,還體現(xiàn)在學術、思想,以及家教、家風的薪火相傳。進而言之,無視家族環(huán)境,正如忽略政治制約一樣,都不能深入、全面地闡釋許多學術現(xiàn)象,也不能洞悉古代士人的心靈世界。

清代士人家族眾多,有些科名顯赫,有的家學相傳。僅就學術家族而論,數(shù)量大約也在百家以上。本書顯然不可能對此一一論列,面面俱到。漢學是清代學術的主流,家世其學者比比皆是,典型地體現(xiàn)了學術家族的繁衍、興衰。事實上,目前有關清代漢學的研究已經(jīng)“山重水復疑無路”,亟待轉換視角和思路,關注其家族語境、學術薪火和社會背景。

[1] 梁啟超:《新大陸游記節(jié)錄》,《飲冰室合集》專集之二十二,中華書局1989年版,第121頁。

[2] 錢穆:《中國文化史導論》(修訂本),商務印書館1994年版,第51頁。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m.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