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三年

杭州過中秋——家信

母親、純妻、渼妹、大、小、三桃:

前夜在煙霞洞里過中秋.和尚復三和他的太太請適之、我做陪客,很有特別意味.昨天坐船到花塢游覽,復三和尚全家、適之、適之的表妹、高夢旦先生和我同去.花塢有十幾萬根竹子的大竹林,真是見所未見,我那時身外的清景和身內(nèi)的清心兩兩相照,興致十倍.

明天到海寧看潮.明晚回滬.

知行

1923.9.27

我腳跡所到的地方——致文渼

渼妹:

最近一星期來,我腳跡所到的地方,就是平民教育所到的地方.店里,家里,旅館里,學堂、私塾里,甚至于和尚廟里,我都勸過平民教育,并且很有經(jīng)驗,很有樂趣.我過幾天還要到軍隊里,工廠里,清節(jié)堂里,監(jiān)獄里,濟良所里去推廣平民教育.這許多地方我都要親自帶學生去試驗.照這樣辦法我就可以一面干,一面研究出好的方法來.空中造樓閣是沒有用的.我也很希望你約集同志在北京這樣去干.我現(xiàn)在這個連環(huán)教學法是很有效力的.詳細的情形可以從我寫給胡適之太太那信看出來.

昨天,我們定規(guī)把歙縣試館所有收入全用在歙縣的平民教育上,不久就可以開辦了.

本月十八日,我要到安慶做全省的平民教育運動.很希望熊太太可以一同去,不曉得她在北京忙得怎樣.我對于安徽負有特別責任,不能不勇猛進行.

試驗班畢業(yè)送禮,可由教員自己做主.就送墨合、信紙、故事三事而論,自以送故事為最好.這種送禮既有教育價值,又可以使教員與學生發(fā)生一種很好的感情.我非常贊成,請與李女士商決辦理就是了.

知行

1923年秋

連環(huán)教學法之發(fā)現(xiàn)——致桃紅、小桃

桃紅、小桃:

你兩個人很有功勞.我看見你們兩個人,哥哥教弟弟讀《千字課》,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法子,叫做連環(huán)教學法.這個法子是用家里識字的人教不識字的人,我教你,你教他,他又教他.一家當中,先生教師母,師母教小姐,小姐教老媽子.每人花不了多少工夫就可以使全家讀書明理了.我在南京試驗這個法子很有效驗,特為寫封信來感謝你兩個人.我在南京平安快樂,請你們稟告老太太,你們的母親和阿姑知道.

知行

1923.10.8

勸慈母讀《千字課》——家信

母親、純宜、文渼、大小三桃:

昨夜由滬回寧,今晨又將赴皖,因招商船未到,在迎春樓吃點心等候,乘暇將在上海已辦和到安慶擬辦之事,撮要報告如下:

前十日,許雋人、柏烈武二先生約集旅居上海安徽各界領袖,會商推廣平民教育進行方法,并公電本省官廳、社會合力提倡.下午三時,承余魯卿老先生之召,出席徽寧同鄉(xiāng)會演講平民教育.公決由干事向評議部建議,贈送旅滬不識字同鄉(xiāng)《平民千字課》,使一年之內(nèi)旅滬同鄉(xiāng)無不識字.同時劃分一部分收入,為推廣徽寧兩屬平民教育之用.前次報告歙縣試館收入作為推廣歙縣平民教育之用,現(xiàn)在從縣而府而省,均已稍有頭緒,以后可以為全國效力了.

昨日車上遇舊友祁暄兄.彼現(xiàn)任久大精鹽公司及協(xié)和貿(mào)易公司經(jīng)理.知行與談平民教育,彼甚為注意.已決定限一年之內(nèi),廠中一千余人不許一人不識字.即時托知行為之代定課本一千部.祁君表示,可以設法減少工人作工鐘點,俾能求學,尤為難能可貴.

明日到皖,先與各界領袖開會,繼開全體教員、學生會議,繼開私塾會議,繼開店主會議,繼開牧師會議,最后開平民教育教師會議,定二十三日回顧寧,然后再到蕪湖及武昌去.

現(xiàn)尚未得熊太太信.安慶一行,大約是由知行孤軍直入了.昨日省長已來電表示歡迎.社會方面亦已接洽妥帖,進行當能順利.知行近來精神十倍于前,雖千軍萬馬不能與知行抗衡!

知行希望母親抽空學這部《千字課》,可由文渼教.一來當作娛老之法,二來可以有提倡之效,三來知行寫信,母親自己也會看了.豈不好嗎?

知行

1923.10.17

創(chuàng)造一個四通八達的社會——致文渼

渼妹:

前在安慶接到家書,承囑于修改后奉還,此事擬于到武昌后辦理,一二日之內(nèi)即可寄出.家中所需物品可以帶京,請函冬弟購辦.

知行一個鐘頭內(nèi)可以抵漢,擬于二十三日回安慶,二十四日赴蕪湖,回京日期當在十二月初.

知行近日買了一件棉襖,一雙布棉套褲,一頂西瓜皮帽,穿在身子上,戴在頭頂,覺得完全是個中國人了,并且覺得很與一般人民相近得多.

我本來是一個中國的平民.無奈十幾年的學校生活,漸漸的把我向外國的貴族方向轉(zhuǎn)移.學校生活對于我的修養(yǎng)固有不可磨滅的益處,但是這種外國的貴族的風尚,卻是很大的缺點.好在我的中國性、平民性是很豐富的,我的同事都說我是一個"最中國的"留學生.經(jīng)過一番覺悟,我就像黃河決了堤向那中國的平民的路上奔流回來了.

平民教育的宗旨是要叫種種人受平民化.一方面我們要打通層層疊疊的橫階級.如貧富、貴賤、老爺小的、太太丫頭等等,素來是不通聲氣的,我們要把他們溝通.又一方面我們要把深溝堅壘的縱階級打通.縱階級的最昭著的是三教九流七十行,江南江北、浙東浙西、男男女婦等都有惡魔把他們分得太嚴.這種此疆彼界也非打通不可.民國九年,南京高師辦第一次暑期學校的時候,胡適之、王伯秋、任鴻雋陳衡哲、梅光迪諸先生和我?guī)讉€人在地方公會園月亮地上彼談論志愿.我說我要用四通八達的教育,來創(chuàng)造一個四通八達的社會.我這幾年的事業(yè),如開辦暑期學校,提倡教職員學生之互助、提倡男女同學、服務中華教育改進社,都是實行這個目的.但是大規(guī)模的實行無過于平民教育,我深信平民教育一來,這個四通八達的社會不久要降臨了.

我這一個多月來隨便什么地方都去傳平民教育.四天前我到南昌監(jiān)獄里去對四百個犯人演講,我說人間也有天堂地獄.若存好的念頭,心中愉快,那時就在天堂,若存壞的念頭,心中難過,那時就在地獄.我說到這里,忽然得到一個意思.這個意思就是天堂地獄也得要把它們打通.后來我想了一句上聯(lián)送自己"出入天堂地獄"下聯(lián)沒有想出來,請你給我對起來罷.

這次在輪船上覺得很安逸.記得前年我們到牯嶺去,輪船上一夜數(shù)驚.我們生在此時,有一定的使命.這使命就是運用我們?nèi)本?來挽回國家厄運,并創(chuàng)造一個可以安居樂業(yè)的社會交與后代,這是我們對千萬年來祖宗先烈的責任,也是我們對于億萬年后子子孫孫的責任.

這時我在漢口南洋寶酒樓.這是個徽州館.我在這里吃牛肉面,吃飽得很,只費了一角五分錢.

再過半點鐘,我就要渡江到武昌去了.我現(xiàn)在康健快樂.敬祝你和全家康健快樂!

知行

1923.11.12夜寫起

13日早晨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