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離雖不懂得水路旱路，但見言歡都紅了臉，自然不是什么好話，當(dāng)即正色道：“公子勿要取笑，我是女子，不是男子。言歡是我結(jié)拜姐妹，今日來此看看她?！?/p>

她突然這般坦率起來，那錦衣公子反收了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銳利如刀，正色道：“你也是這里的姑娘？”

“不是。”

“那是哪里的姑娘？”

蘇離離不由得生起幾分薄怒，“我是良家女子，不是風(fēng)塵中人?！痹捯粢宦洌娧詺g換了一襲淺紫的舞衣，倚在屏風(fēng)之側(cè)，幽幽看她。蘇離離猝然停聲。

言歡娉娉裊裊地走出來，涮了杯子倒茶。錦衣公子方才贊她花開不敗，現(xiàn)下正眼兒也不瞧她，卻盯著蘇離離道：“你上次不說你是女子，是因?yàn)榕c你同行的那人也不知道你是女子吧？”

一針見血。

蘇離離垂首道：“正是。公子若是別無他事，我就不打擾了。告辭?！?/p>

“站住?！彼e閑地一拂袖子，如閑庭信步，又盡在指掌，“你叫什么名字？”

此問無禮。然而蘇離離女扮男裝做買賣時，原沒在意她的芳名被大老爺們掛在嘴上呼喊，也不介意他這么一問，躊躇片刻道：“我姓蘇，是如意坊之尾蘇記棺材鋪的東家。”

錦衣公子端起言歡捧上的一杯香茗，隨手?jǐn)R了卻不喝，波瀾不興地說：“我知道你姓蘇，我問名字?！?/p>

蘇離離無奈，只得答道：“我叫離離，就是離開這里的離?！?/p>

錦衣公子“哧”的一聲輕笑，“我又不是鬼，你見著我就這般想走。”

蘇離離望著他看似多情實(shí)則冷冽的眼眸，懇切道：“公子，小女子只是個尋常百姓，亂世之中求個平安度日，不想招惹別事。今日見著公子實(shí)是遇巧。我做的生意，也不敢招呼公子多來照顧。言歡姐姐美貌溫柔，公子來與她敘談，我在此多有不便，自然當(dāng)走。萍水相逢，何必多問。”她拋一個眼神給言歡。

言歡對桌坐了，輕笑，柔聲道：“祁公子好不容易來了，倒戲弄我這妹子來的？她沒見過什么世面，可別嚇著了她?！?/p>

錦衣公子手指輕輕叩著桌面，七分贊許，三分深沉，緩緩道：“蘇離離……蘇姑娘不僅聰明，還聰明得透徹?！彪S即莞爾一笑，“我姓祁，就是‘采蘩祁祁’的祁，祁鳳翔。家中行三，人稱一聲祁三公子。蘇姑娘記著，后會有期吧。”

蘇離離雖穿著男裝，卻屈了屈膝，斂衽行禮，奪門鼠竄而去。

言歡見祁鳳翔望著門扉猶自沉思，心中不悅，卻將一個笑容綻得明艷動人，“三爺一去半月，怎的昨天又想起言歡，讓人捎信兒說今天來？”

祁鳳翔轉(zhuǎn)過頭來，眼神描畫她的唇線，柔聲道：“來，便是我想來；去，便是我想去。言歡這般剔透，怎會問出這么愚蠢的話來?！?/p>

言歡微微仰頭笑道：“言歡今年十五，在這歡場已有七年，閱人無數(shù)。公子來便是來，卻不是為言歡而來?！?/p>

祁鳳翔長笑道：“你既這樣說，即便不是專為你而來，也可以算是順便為你而來?！彼忠焕瑢⒀詺g抱進(jìn)懷里，低頭輕嗅她身上的幽香，突然問，“你姓什么？”

言歡微微閉起眼睛，由他撫摩，神情雜陳著痛苦與歡樂，似揭開心底一道深刻的傷口，半是嘲諷，半是含酸，“我姓葉，落葉飄零的葉，葉言歡，公子也記著吧?！?/p>

祁鳳翔按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地用力，低聲緩緩道：“葉言歡，找的就是你?！?/p>

言歡忽然大聲一笑，扭轉(zhuǎn)身子面向他，手指撫上他的下頜，像覺得十分有趣，也低聲一字字道：“你找的未必是我。”